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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 作者:雷吉·格兰特

第十五章

  1520年

  意大利玛利亚纳,罗马教皇的狩猎行宫

  教皇朱利阿斯驾崩。他撇下了罗马尚未竣工的圣彼得大教堂,撒手人寰了。继任教皇利奥二世兴致勃勃地接过了朱利阿斯手中的接力棒,继续修建大教堂。他通过任命自己喜欢的艺术家来主持建造工程,将大量个人的审美痕迹印入大教堂的建筑设计风格当中。工程的进展原本还算顺利,但是利奥教皇最喜爱的画家、艺术家拉斐尔在这一年的4月份去世,年仅37岁。拉斐尔是当时在意大利最受人爱戴的艺术大师。噩耗传来,整个工程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拉斐尔的英年早逝令利奥沮丧不已,好几个星期都闷闷不乐,最后不得已暂时躲到乡间别墅去调整状态。于是,他移驾玛利亚纳狩猎行宫。在森林环绕、郁郁葱葱的居处,利奥试图摆脱他内心的阴霾。但是,他没能如愿。

  拉斐尔手下塑造的作品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这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在那些没有文化的阶层当中不过是激起人们的好奇心而已;但是,利奥教皇不仅有欣赏伟大艺术作品的能力,而且能够理解其艺术境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拉斐尔死得实在是不合时宜,是上帝的疏忽,是人生的无常。艺术大师以这样的方式缺席大教堂的伟大工程使得利奥身心俱疲,痛苦不堪。少了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对意大利宫廷也是一个讽刺。

  在手下这些无能之辈之中,最让利奥痛苦不堪的当属大主教加布里艾尔·梅里诺,就是今天早晨被选召、等候他接见的那个家伙。利奥当初提拔梅里诺担任大主教是因为看中了他有着一副好嗓子,但是,在那之前,他就知道梅里诺同时也是一位体面、称职的私人事务助理。在玛利亚纳狩猎行宫里,梅里诺主要负责制订教皇的每日狩猎活动计划、参加各种各样的扑克牌游戏和掷骰子游戏、听音乐会。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小丑做戏。有时候,教皇陛下会在夜宴席间跟那些小丑辩论灵魂不灭之事。

  但是,利奥教皇看不起梅里诺那种细皮嫩肉的感觉了。就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梅里诺的敏感体质使他经不起任何的磕碰。利奥认为梅里诺需要变得坚韧顽强起来,而他正好乐于不时抽打他几下。所以,尽管梅里诺没有多少运动天赋,利奥却坚持让他做自己的执鞭侍从。执鞭侍从,就是狩猎时专门负责把那些溜号走迷的猎犬赶回狩猎场地,重新加入捕猎队伍的侍从。教皇清楚梅里诺打心眼里不愿意干这个差使,但也难辞其责。这份差事可以除去梅里诺骨子里的一些柔弱,让他变得坚强起来。

  出于这种考虑,教皇利奥心里就记着要限制一下梅里诺的饮食。本来梅里诺大主教最蒙教皇喜悦的职责之一就是吃饭给利奥来看。由于教皇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的御用医生早就对他的饮食做了严格的限制,但是他患有贪食症,多年以来好吃成性,所以一下子受不了这种限制。于是他就换了个享受奢华盛宴的方式,旁观梅里诺和其他侍从当着他的面大吃大喝。这其中的乐趣还算差强人意,但是梅里诺因此变得越来越胖,在狩猎时已经快追赶不上那些猎犬了。让他梅里诺承受一点儿乐趣被剥夺之苦,对他的灵魂也是颇有好处的。同时,这还能帮助他体会一下教皇陛下的苦楚。

  “早安,陛下。”梅里诺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事,所以他极尽可能地表现得兴高采烈,“我祈祷您有一个美好的……”

  “梅里诺,我得忍受变味的面包、腐烂的水果和走味的红酒做我的早餐,这些已经够我受的了。我不要再听你的那些废话。”

  “请陛下见谅。”梅里诺说着,赶紧鞠躬。

  “枢机主教跟你说过英格兰国王亨利的事了,是吗?”利奥一边说着话,一边登上连接着教皇宝座的小台阶,使劲把自己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往比他小得多的教皇宝座里面塞。

  “还没有。陛下。”

  “那个亨利国王去赴酒神节的盛宴,不知道往自己肚子里塞了多少全世界最好的红酒、最精美的食物。”

  “这些显然都是谣传,陛下……”

  “你想想,”利奥把大主教的话当做空气,自顾自地继续说,“英格兰和法兰西,本世纪最盛大的酒神节,而他们竟然没有秉循该有的礼节,邀请天主教的教皇前去观礼。迦耶但说,他们就在加莱城外的金缕地大摆筵席,至少有一万人去参加,一万人哪!而那些筵席,还有各样锦标赛和展览,据说持续了大半个月呢。”利奥向后靠在宝座里,闭上眼睛,抬手缓慢地画了一个圈。然后,他睁开眼睛,拿一只粗短的手指指着他的下属梅里诺,问道:“你告诉我,法国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来做这种事?”

  梅里诺无话可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来告诉你钱是打哪里来的!他是借的钱。他把法国推进债务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的深坑。”教皇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然后精心地把帕子折得方方正正,嘴里兀自喃喃地道,“他该把钱送到罗马来帮我重修圣彼得大教堂,而不是去给法国掘坟墓!”

  “我明白陛下您是……”梅里诺才开口,利奥就再次打断了他。

  “把东西拿来。”教皇的话音很低,只够让大主教一个人听到的。

  “这就来。”梅里诺迅速后退几步,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10分钟之后,他又进得门来,手里捧着一叠文件,各色纸张大小不一。

  “这都是些什么?”教皇伸手在纸堆里扒拉扒拉,口气生硬地问梅里诺。他既没有离开宝座,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嗯?”

  “是您要的文件啊,陛下。”梅里诺带着歉意回答,“这些是您最近与亨利国王的往来书函。这一份是您这两周以来正在撰写的通谕。这一份呢,是您对于教皇不谬性的辩词。而这份,我想是……”

  “我自己能看!我还没老糊涂,也没瞎!这些文件我都已经签署过了,你难道不认字?”一连串的呵斥之后,利奥把那堆纸劈头盖脑地摔到了大主教脸上,弄得他莫名其妙。一时间文件纸张飘飘摇摇地散落了一地。一头雾水的梅里诺赶忙弯着腰挨着个儿去捡。

  “还有,为什么你还没有把这些发出去?”

  “陛下息怒。我以为……”

  “你以为!你……你需要借个脑袋来思考。为什么我会以圣彼得的名义封你做大主教啊,我……”利奥以手捂住自己的脸,揉搓着青筋暴跳的前额,又补充了一句,“快点儿把审判路德的训令拿来。”

  “马上就来,陛下。”梅里诺嘴上应承着,赶紧退了出去。这一次,不到两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捧着教皇的定罪谕令,口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教皇,“您想签署它吗,我的圣父?”他还一同拿来了自己的小写字台、鹅毛笔和墨水瓶。

  “念给我听。”教皇头都没抬,出口吩咐梅里诺。

  梅里诺忙清了清嗓子,压抑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开始尽量顺畅从容地宣读起训令草案来。

  “兴起吧,哦,我主,来审判您的案件。一只野猪已闯进了您的葡萄园。”

  听着自己的手笔被诵读出来,是利奥教皇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他可以享受其中却不必承受紧随而来的痛苦。他经常尝试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纳入到自己的写作当中。这篇定罪谕令的草稿,是由神学家艾克起草的,就是那个与马丁·路德在莱比锡进行辩论,表现却糟糕至极,结果输掉了辩论的人。谕令最终的润色修改则完全出自利奥之手。梅里诺在一旁为他宣读谕令的时候,教皇陛下抬起双眼,审视着周围的景物。他的这篇谕令既富有审美情趣,又不失神学高度。训令中所使用的野猪和其他野兽的隐喻,与眼前狩猎场上的一切完全吻合,可以说,这道训令是在“野外”拟成的。这可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内情。大主教还在继续念。

  “对于今下在德国死灰复燃的古代异端,我们的悲痛之情几乎无以言表。此异端正在散播的病毒何其致命,实令罗马教廷忍无可忍。这些病毒归总起来,就是以下41条错谬。第一条……”

  “不,不,这41条我都知道。你继续读谕令的内容。”利奥在这里打断道。

  “遵命,陛下。让我看看,哦,在这里……‘我们不能再任毒蛇漫爬于上帝的园中。包含这些错谬之处的由马丁·路德所写的书,将要受到彻底的审查。至于马丁……’”

  “等等。把最后一句改掉。要这样写:‘包含这些错谬之处的由马丁·路德所写的书,将被审查并焚毁。’写下来。”

  梅里诺笨手笨脚地用鹅毛笔蘸了蘸小墨水瓶里的墨汁,在训令的空白之处匆匆做了些记录。“如您所愿,陛下。”

  “继续念。”

  “至于马丁其人,慈悲的上帝啊,为了让他回心转意,远离过犯,我们所尽的父爱职责还少吗?我们岂是没有为他指派可靠的向导,供给他足够的路费吗?我们的前任教皇派厄斯三世和朱利阿斯二世已经判定此类申诉为异端,且行惩罚。尽管如此,马丁还鲁莽轻率,居然敢要求再行一次听证。有鉴于此,罗马教廷限马丁60天之内弃暗投明,前来自首,从本训令在马丁所在地区公示之日算起。任何人,若是胆敢拦阻我们的道路,均是自置己身于全能之上帝的愤怒之下。”

  梅里诺很善于朗诵。他在“愤怒”这个词上将诵读推上高潮,却又克制有节。随后,他将文书放在教皇陛下的膝上,自己略微有些手舞足蹈,满心以为教皇会大为开心。

  “加上‘以及使徒彼得和使徒保罗的愤怒’,并在最后一行加上今天这个日期。”利奥立时吩咐下来。

  梅里诺按照教皇的指示做了必要的记录,然后将文书放在小书桌上,合上了墨水瓶盖,又问:“就这些了吗,陛下?”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失望。

  “即刻修改好新的训令,然后呈给我签署。”教皇再次揉了揉脸颊,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了梅里诺一眼,说,“走呀!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大主教得令转身,正待离开,教皇又开了口。

  “哦,梅里诺……”

  门已打开了,梅里诺又往回撤了半步,等待教皇的示下。

  “今天的狩猎,我要你做我的执鞭侍从。”

  “遵命,陛下。”

  * * * * * * * * *

  德国西部城市美因茨

  这一天,天气寒冷,天空阴沉,雨在淅淅沥沥地下。在美因茨市中心,巴黎大学校长吉罗拉莫·阿里安德教授从胯下疲惫的黑色母马上翻身下来,站在了一堆湿漉漉被水浸透了的书本和小册子旁边。他一只手持着火把,心里祈祷雨水不要在他完成使命之前把火把淋灭了。雨水从他的帽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一滴冰冷的雨水溜进了他的后脖颈里,像冰条一样顺着他的脊背中央滑了下去。阿里安德一激灵,打了两个喷嚏,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才挺直身体,清了清喉咙。由于一路从大小村镇走来,费了太多的口舌,他的喉咙变得沙哑不堪。以他的身份和头衔,应该享受更好的待遇,他完全不必自己说话,可以找一个市政官员来宣读他带来的信息。但是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面很少有人能识文断字,想找个识字的人时,真是比登天还难。于是他很快就放弃找人代读的想法,改由自己来读,屈尊俯就地做这有损自己尊严地位的事情。他再次咳嗽了一声,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形成一团白色的轻烟,在空气中悬浮了一会儿之后,就被更加黑沉的空气裹住消失了。“听着,美因茨的良好市民们。”他用锉刀般粗糙难听的嗓音叫唤起来。

  大街上早已有人在驻足观瞧热闹,这时听到阿里安德的呼唤就凑得更近了些。

  “我是吉罗拉莫·阿里安德教授,巴黎大学的校长。”阿里安德说着话,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我,还有我的同事约翰·艾克教授,你们也许听说过他……”阿里安德借着说话的空档,扫了一圈围观之人的眼睛,发现里面带着的怀疑神色,跟自己过去这三个星期以来所到过的其他德国小乡村的人并无二致。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看看他所持的国书证件。而且迄今为止,这些人都对路德抱有同情之心。阿里安德回过身来,用那只没有持火把的手伸进马鞍旁边挂着的袋子里,掏出来教皇的谕令。“我奉教皇陛下之命,特此公布这份教皇谕令,宣判马丁·路德犯有异端之罪,他的书也是异端邪说。为了执行这一判决——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为了执行这一判决,我将首先宣读教皇谕令。”说着他将那纸公文高高扬起,以便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但是他立刻就感到自己这一做法真是多此一举,很愚蠢,因为旁边只有那么六七个村民在围观。于是他继续说:“然后,我会放火焚烧这些该受诅咒的胡斯派书籍。上帝的旨意必将成就。”

  阿里安德说完,上前一步,左手拿着训令,右手执火把,尽可能大声地宣读那道判决谕令。在宣读期间,他还不得不多次停下来咳嗽几下。当他读到一半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围观的人中走掉了三个。当他快要读完了的时候,有几个妇女赶着一群鹅要到市场上去卖,正好路过这里,她们停了下来,想看看发上生了什么事。她们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那群鹅实在是太吵了,为了盖过它们,阿里安德只好拼命地抻着脖子、勒紧嗓子喊叫。长得最粗壮的那位村妇叉着胳膊听着,渐渐地,她的双眼之间,鼻梁之上的肉褶加深了起来。

  “艾格尼丝,你听到了吗?这个人在说路德教授呢。”说完那个村妇便转向阿里安德,拿手指点着地上那一小堆书籍问他说,“我说,那些是路德教授的书吗?”

  阿里安德念完了谕令上面的最后一句话,用一只手熟练地折好训令,这才走上前一步,回答那位村妇的问话,说:“没错,这正是路德的书,夫人,这就要被焚毁了。”其实,阿里安德所说的这“一堆”路德的“书”当中,只有两本小册子是路德写的,其余的都是他加进去滥竽充数的普通手稿和书籍,为的是使书堆显得大一些。

  “烧掉?”那个叫艾格尼丝的村妇尖声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趁路德教授都不在场,不能为他自己做辩护!”

  阿里安德挥手将披风向后一甩,姿态很是优雅,接口道:“路德有足够的时间,甚至更多的时间来选择放弃他的异端邪说。我得到可靠情报,他在一个多月以前就收到了这份谕令的副本。但是,他却依然不予理睬,没有回应。仁慈的教皇陛下慷慨地给了他60天的宽限时间,但是路德却不知好歹,不去抓住这个忏悔的大好机会。教皇陛下的判决是终极的、不可改变的。路德的书都要被烧掉。就是现在!”

  说着话,阿里安德大步后退,打算将火把放在那一小堆被雨水浇湿的书上,把书堆点着。但是由于他后退得过猛,没有看到刚才有一只大鹅已经摇摇摆摆地绕到了他的背后,结果他绊在了大鹅的身上,重心全失,摔在地上。原本拿在他手中的教皇谕令和火把也都飞了出去,恰好掉到了书堆上。

  教皇谕令材质优良,但是易燃,沾火之后“呼”地一下子就着了起来,在路德那堆被雨水浸透的书本之上烧得噼里啪啦的直响。而路德那些书由于是浸透了水的,现在则变成了彻底的阻燃物,一点儿也没被烧着。但是,那几个妇女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激怒了。她们从大街上捡起一些松脱的铺路石块,劈头盖脑地朝巴黎大学校长身上扔了过去。狼狈不堪的阿里安德挣扎着站起身来,试图抓住马的缰绳以便逃脱,哪知道那畜生挣脱了他的手,扔下他,尥着蹶子沿着街道飞奔而去。那群大鹅也都受到了惊吓,它们“昂昂”地叫着,拍打着巨大的翅膀四处乱窜,死命地啄那些挡了它们道的人,包括那位受人尊敬的大教授阿里安德在内。

  “想烧掉路德教授的书,你想得美!”一个村妇俯身又捡起一块石头,嘴里还不忘对阿里安德尖叫呵斥,“把这些石头带回罗马去给你建教堂吧!你们休想从我们手里弄走一分钱!”

  “是啊,照我们说,路德教授该受祝福,罗马倒是可以烧掉!”另一个妇女也跟着说,手中掷出的石块正好砸在了阿里安德的肋条骨上。另外几位村妇也都加入战斗,打得阿里安德屁滚尿流,跟着那群惊叫的鹅一道,顺着大街往远处逃去。要不是美因茨当地的修道院见他可怜,收留了他,他根本不能全身而退,离开美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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