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葛史密斯家族

　　The Goldsmiths

　　1918－1953外祖父

　　而就是这般绅士的行为举止吸引了凯特的外祖母桃乐丝·哈里逊的注意，两人的结合更是永远改变了后世子孙的命运。

　　1918年，停战纪念日过后6周，时间正好是圣诞佳节来临的前几天，法国境内数千名士兵依旧滞留原地，等待各国首相在争论不休下签署和平条约。其他人则较幸运，因为他们已经踏上返家的路。凯特的外曾祖父，士兵查理·葛史密斯，在刚满32岁不久后终于回家，他所居住的绍索尔镇克雷伦斯街57号，顿时笼罩在欢天喜地的喜悦中。查理的妻子爱迪丝和三个孩子一起出来迎接他的归来，当时查理9岁，艾丽斯7岁，伊蒂5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查理没见过的孩子，6个月大的婴儿安妮，小名海蒂，这个新加入的小生命是在查理离家前受孕的。

　　替查理接风后，这个年轻的家庭带着孩子，和当地其他退役士兵一同参加圣诞派对，接着再前往由白砖砌成的绍索尔镇公所喝茶作乐。现年已经97岁的艾丽斯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她回忆道：“当时我只是一个小女孩，但我记得他返家时身上还穿着军装。我记得孩子们的派对和大家一起庆祝的场景。地点在车站底下的集会所，以前曾是撞球场。之后我们走到镇公所喝茶，还有圣诞老人给我们礼物。我的礼物是一根跳绳。”

　　庆祝一家之主凯旋的欢乐气氛，让这个处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间生活困苦的家庭稍有喘息。现今的绍索尔虽然是华人区，但在旧时，该地是白人劳工阶级的聚集地。他们在当地的砖块工厂、面粉磨坊、化学工厂、火车站里做工。另外，在大枢纽运河昔日是连接伦敦和伯明翰市的货运水路。

　　、布鲁内尔大西铁路，还有阿克斯布里奇路附近有非常多的新兴工程，而工程所需的劳力也仰赖这一带的劳工。然而，这个家庭并没有因此受益，被伴侣取了绰号“老泥”的查理，历经战争生还归来，却一直受肺气肿的折磨，他不得不放弃原本替工厂运送家用煤矿的劳力工作，选择到梅波尔乳制品这一间人造奶油工厂工作。这间由丹麦人经营的人造奶油公司，创立于1894年，到一次世界大战后已发展成为全球规模数一数二的人造奶油工厂，在运河旁还有公司专属的运货铁轨。

　　“父亲回家时身体就不是很好，”艾丽斯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抽烟还是待在战壕里得了肺气肿。他从来不跟我们谈论战争或任何跟战争有关的事。不过自从他从法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告诉我们：‘绝对不要自愿参加什么东西，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蹚到怎样的浑水。’小时候我们可以到处乱跑，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约束我们。不过我想那时的孩子都是这样吧，毕竟所有的人都同样一无所有。”

　　虽然生活窘困，但查理和爱迪丝两人又替家庭增添了两个孩子。1924年，乔伊斯出世，7年后，1931年4月25日，雷诺也出世了。两个孩子都是在克雷伦斯街的家诞生，而那一带正是当时最贫困的小区之一，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在附近工厂或煤气厂工作，一年到头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让当地居民更加团结。街坊邻居会集结起来照顾这些钥匙儿童，注意他们的安危。葛史密斯的邻居包括大雷诺三岁半的爵士歌手克莉欧·莲恩。她的父亲亚历山大·坎贝尔是来自牙买加的流动劳工，靠街头卖艺维生，而她的母亲米妮，则在街上经营一间供伙食的宿舍，房客大多是来自爱尔兰的劳工。

　　雷诺出世时，他的父亲已经辞去工厂的工作，改当建筑工人，再次做昔日的劳力工作。艾丽斯当时20岁也已经离家生活。两年前她嫁给威尔士的矿工比尔·汤林森，移居伦敦之后，比尔便在洛克威尔玻璃厂做工。“我十四岁就离开学校，嫁给比尔前在各种工厂里做了许多不同工作，18岁就结婚。”艾丽斯说道，“我们在绍索尔相识，他跟我都很高兴婚后终于可以离开家到外面生活。”

　　雷诺8个月大时，他的大哥查理已经22岁，是个技术精湛的水泥匠。1931年的节礼日，查理娶了劳工之女埃玛·尼尔，两人在绍索尔的圣约翰教区教堂完婚。“查理很聪明，但对任何事似乎都漠不关心，”艾丽斯说，当时的她也和丈夫一同出席大哥的婚礼，“我妈妈认为这个孩子绝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家里的男孩几乎都被她宠上天，特别是雷诺，和看似老实的查理。”

　　“他从小就学会怎么做水泥，我们的爷爷班，专门为奥斯特利帕克路上的豪宅制作塑像，像是一些小天使、飞檐之类的都是他做的。他还有专做塑像的工作室。我还记得小时候曾去那里玩过，爷爷在查理才刚上学时就开始教他所有的技术。当他还是个很小的小孩时，就已经能自己拿出工具做好一面墙。长大之后，他就在当地最好的建筑工人手下做事，之后就自己独立。他的事业做得非常好，整条克雷伦斯街就只有他有车子。我记得那台新车好像要300英镑。”

　　“他的婚礼很豪华，地点在教堂，还有伴娘一同参与整个仪式。埃玛永远都是受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她始终没有生小孩。我不知道他们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孩子。但是他们很恩爱，总是出双入对，生活也过得很好、很舒适，手边也小有积蓄。”

　　艾丽斯的女儿，现年75岁的帕特·查尔曼非常喜欢查理夫妇。“埃玛舅妈有点儿怪，”她回忆道，“她就是那种明明是大白天却在大马路上穿着塔夫绸和毛皮大衣的怪人，不过我真的很喜欢她。她待人和善，总是面带笑容，她给人的感觉很温暖。每次当她看见你，她整张脸都会亮起来，像是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一样。”

　　一年后，雷诺在商店当店员的姐姐伊蒂，也紧跟在哥哥的后面结婚了。她嫁给劳工亨利·琼斯，绰号“小矮子”。两人同样在圣约翰教堂完婚，不过排场当然比大哥的婚礼小多了。艾丽斯和伊蒂两人都是婚后马上怀孕，艾丽斯的女儿帕特出生于1933年，伊蒂的儿子亨利出生于1935年。年纪尚小的雷诺成天都会跟他的外甥、外甥女腻在一块儿。

　　“身为长女，我都会帮家里看小孩。”艾丽斯说道，“雷诺出生时我早就结婚了，他出生时我也在场，经常都是我在照顾他，我总是把他带在身边，把他跟我的女儿帕特放在同一辆推车里，常有人看到就说：‘噢，你有两个孩子。’当然他们不知道，雷诺是我弟弟，帕特才是我的女儿。不可能会有人讨厌我的雷诺，他是个可爱的金发男孩。我们一家都是金发，每个人都像仙子一样。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雷诺的个性很可爱。我真的很爱他。”

　　1938年1月5日，查理·葛史密斯因气喘和急性支气管炎病逝，造成这些病灶的原因很可能是战时留下的后遗症。查理的死顿时让家人的生活急转直下，伊迪丝必须独立抚养两个最小的孩子，而凯特的外祖父雷诺那时才6岁。

　　伊迪丝的身高不到5英尺，身材娇小的她每天可以抽掉20支伍德拜茵牌香烟，还常叫女儿晚上去当地酒吧帮她买一壶黑啤酒和10支香烟。伊迪丝一直无法从贫困的生活中脱身，但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她，她教孩子们要懂得随机应变，不向任何事情屈服。

　　丈夫死后，因为没钱，伊迪丝只好被迫和13岁的女儿乔伊斯及雷诺搬到一栋报废公寓里，该屋与克雷伦斯街平行，叫做达德利路，街上脏乱不堪。她必须外出工作伊迪丝战时在基利汤姆的生产线做百果馅，而后又在提克勒工厂做果酱、果冻、腌渍食品等。

　　，将孩子托给住在附近、史宾塞街上的父母，或是托给其他年纪较长的女儿照顾。

　　“我妈妈做牛做马，万分辛苦地把我们拉扯长大，”艾丽斯说，“她不喜欢离开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别无选择。她不是坏女人，但你只要说一个字惹火她，她马上就会脱下鞋子朝你扔过去。只有她可以修理自己的孩子，若是有人敢辱骂或动手打他们的话，那个人就要倒大霉了。她会誓死保护孩子。她喜欢抽烟喝酒，但是看她每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又有谁会责怪她。当时的那个年代，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艾丽斯的女儿帕特，她还记得当时去拜访那间达德利公寓的情景。“小厨房的角落有个老旧的炉子，像是一个三角形浴缸，利用下面生火把里头的水加热。”她说，“伊迪丝奶奶会把煤炭加进去，不管要洗什么都得在那里。她也会在那里做圣诞节布丁，整个家族里就属她的布丁最好吃，不仅好吃还做得很漂亮。马桶就在炉子隔壁的门后面，全在同一个房间里。她非常爱喝酒，以前都会拿一个酒壶给我妈，要她去黑勒姆斯帮她买啤酒。橘色的酒壶上面还泛着光泽，侧边有一朵郁金香，我记得小时候一天到晚都会看到那个东西。”

　　“我们在战争中一起长大，一起躲空袭。”帕特说，“有一天晚上，妈妈在胡佛工厂还没下班，爸爸和我躲在院子的防空洞里时，一颗掉在附近的炸弹炸进来，我们家的前门就这么被炸飞。”德军空袭绍索尔不下数次。1944年8月，一架V-1战机炸毁瑞吉拉路上好几栋民宅，几条街外的达德利街现场满是碎砖、碎玻璃，一些居民因此而丧命。

　　伊迪丝最小的女儿乔伊斯已经离开学校，开始在工厂里跟着母亲一块工作，也协助照顾她的小弟和其他孩子。“雷诺跟妈妈很亲。”乔伊斯的女儿安说道，“妈妈很照顾他，小时候当他们肚子饿时，就到对面的米契尔杂货店，店家会给他们一点儿食物，让他们稍微有点儿东西填肚子。有时伊迪丝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她会在礼拜二拿东西去典当，隔几天再赎回来。雷诺差不多十岁的时候，我妈跟我说她帮他买了第一条长裤，我还记得那时雷诺高兴的不得了。”

　　只要逢年过节，全家人就会齐聚一堂，“我们家人之间的感情很要好。”帕特说，“圣诞节的时候，男人都出外打仗，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会聚集在伊蒂阿姨家或我们家，然后她们就会想办法把家里有的都拿出来用，我们还会一起玩猜谜游戏，伊蒂阿姨很会弹钢琴，我脑海里还记得她弹《啤酒统波卡曲《滚啤酒桶》。”

　　1943年，大战进入白热化阶段，乔伊斯出嫁，报废公寓里只剩下雷诺和他母亲。乔伊斯18岁时嫁给了大她一岁的乔治·普拉玛。乔治是第7师团“沙漠之鼠”的士兵，曾参与北非沙漠的重大战役，包括1942年在阿拉曼的战役。战后，乔治改行在豪士罗附近的奥斯特利帕克路豪宅当牧人，住在宅邸里的一栋小屋里负责挤奶的工作。“他们在战时相识，”安说，“两人一见钟情，他那时只有四天休假，假期结束又回到非洲去，她也到工厂工作。除此之外，她晚上还要值消防班、做接线生等工作。”

　　大战结束时，雷诺14岁，出外打仗的姐夫们也一一归来。这家人幸运地没接到任何通知死讯的恐怖电报。雷诺也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14岁就离开学校，开始从事各种工作以谋生。

　　1949年1月，国家义务兵役法正式上路，规定17到21岁的青年都必须义务服18个月的兵役，退役后4年内列为候补军人。17岁的雷诺遂被送往约旦的亚喀巴服役。在军队生活的那一段时期，雷诺担任军中的面包师傅。数十年后，凯特的弟弟詹姆斯也将与他的外曾祖父一样踏上同样的道路。

　　雷诺18岁退伍之后，便到姐夫比尔·汤林森手下做事，担任货运司机。“我还记得放学回家坐在他对面吃午饭，”帕特说，“他都会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他是你所遇过最和善的人，没有任何人会说他的坏话。”

　　“他是个很棒的人，一个好男孩。”哈利说，“在20世纪50年代时，我跟他一起在比尔姐夫刚成立的货运公司里做事。他是个好人。我还记得只要雷诺看见路上驶过一台灵车，他都会马上脱帽致意。他非常绅士，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而就是这般绅士的行为举止吸引了凯特的外祖母桃乐丝·哈里逊的注意，两人的结合更是永远改变了后世子孙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