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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全传》 作者:池昕鸿

第14章 羽翼丰满,黄浦滩上的人杰(2)

  每年春茧上市和秋季稻谷收获之际,他便雇佣小帆船一条,到杭嘉湖一带,以三粒骰子做赌具,巧立青龙、白虎等名目(俗称“颠颠巧”),引诱农民赌博,设局骗取农民钱财。乡间农民受到张啸林的欺骗,有的输得当空卖绝,有的输得投河上吊,引起了极大的民愤。

  为此,杭嘉湖一带人民曾写状上告,杭州府与钱塘县均曾出签访拿张啸林,但终因一班衙役都受过张的贿赂,屡屡通风报信,使张啸林几次避过风头,逍遥法外。

  但后来有一次,张啸林在茶馆里为争座位,对旗人大打出手,险乎酿成命案。他怕被官府捉拿,逃到了绍兴安昌镇,投靠他的老朋友在安昌任巡官的翁左青。

  不久,武昌起义爆发,旋即杭州光复,张啸林托人探得自己的案子不了了之,于是又堂而皇之地回到了杭州。

  辛亥革命后,张啸林参加了“三合会”,作一名普通的门徒。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洪门大哥杭辛斋,并靠着杭辛斋的关系,利用一批旧日的机房朋友作班底,逐渐发展成为颇有势力的一霸。

  张啸林的外貌与黄金荣、杜月笙略有不同。他中等身材,圆头大耳,长着一对豹眼,滴溜滚圆;两颧高,双颊陷,颈子特别长,清瘦中有些杀气,令人望而生畏。张啸林从绍兴安昌镇回到杭州不久,本性难改,又闯了大祸。一大,他在朋友家喝了几杯喜酒,不觉已有三分醉意。回家途经拱宸桥附近时,看到几个人合力殴打一个人,就向前劝说,那几个人看到张啸林在旁多嘴,就围住他动起手来。

  张啸林什么阵势没经过,见三人打来,便飞起一脚朝中间的那人的下身踢去,正中睾丸,那人当场倒地身亡。他知道又闯了大祸,急忙挣脱身来,也不敢回家,连夜逃到上海。

  张啸林逃到上海后,落脚在小东门外东昌渡一带码头上,更名为林生。这是他第一次来上海。

  经同乡、投机药商黄楚九介绍,张啸林拜青帮“大”字辈樊理远为“老头子”。由于有些文化,他很快熟记了“海底”术语,下一辈的流氓都称他为“张爷叔”。

  又过了一年多,杭州官府对他打死人命一事搁置起来以后,他又复公开露面。

  张啸林在东昌渡码头,最初是与杭州锡箔船商打交道的。因杭州锡箔船商见张啸林在码头上的流氓帮里有些路子,就和他商量,为保护每船来货在码头上不受损失,愿按来货所值拿出若干,作为保护费。

  张啸林见有油水可捞,就在十六铺码头上的流氓群中寻找合作者,因为他深深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结果,他找到一个外号叫做“水果月生”的杜月笙,此时,杜月笙正跟在套签子福生后面乱转。

  张啸林提出,如果杜月笙能保证杭州船商来货的安全,他愿让出一部分保护费。杜月笙听了非常欢喜,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立刻答应下来。

  杜月笙把杭州锡箔船商的货物引渡到“小浦东”卸货,从中收取保护费。这事很快被其他的流氓得悉后,就互相勾结,纠众前来明抢,与杜月笙和他的小兄弟们在十六铺码头上发生了一场恶战。

  这场恶战,因为涉及各自的利益,简直是有你无我,互不要命。

  杜月笙这帮因寡不敌众,被其他流氓帮打得落花流水,各自奔逃。杜月笙本人也被打得奄奄一息。

  张啸林把杜月笙背到自己租的房子中,延医诊治,并精心调养。当时,张啸林的经济也很困难,为了支付杜月笙的医药费,不得不当了身上的棉衣。

  因此,杜月笙对张啸林的救命之恩,终生不忘。

  这期间,通过杭辛斋介绍,张啸林也认识了黄金荣。但黄金荣觉得,他这个杭州湾来的小痞子,没有必要交往。所以,虽见过面,但一直没有来往。

  不久,上海新开河码头建成,但外省的船商因不堪上海稽征吏的勒索,通过张啸林等人的关系,纷纷到处卸货。这班稽征吏从侧面打听到原来是张啸林在船商中暗地里捣鬼,砸了他们的饭碗,决意要把张啸林擒到手,结果他的性命。

  一天,张啸林正在南码头联系事务,被驻该处的稽征吏发现,立刻纠集10余个稽征巡警,不问情由,把张啸林强拽进稽局内捆绑起来,痛打一顿,准备夜深人静时,把他扔进黄浦江里淹死。

  当天下午,张啸林的随从急忙去找杜月笙求他无论如何设法营救。杜月笙得讯后,一面叫手下把兄弟到稽查局搞清虚实,一面和几个头目商量营救办法。

  大家认为,若白天去抢救张啸林,稽查局里有枪,难以得手,不如等到傍晚,趁巡警们下了班,冲进去,打它个措手不及。

  大家计议停当,随即挑选了数十个流氓,作好了准备。到了晚上,杜月笙和李阿三率领这班流氓一齐冲人稽查局,救出了张啸林,然后一哄而逃。

  张啸林脱险回家,休养了数日,打听到把他往死里整的稽征吏头目,名叫“金狮狗”,是一个手段非常残忍的家伙。为了报仇雪恨,他请了三十六股流氓的头子“吊眼阿定”助他一臂之力。

  “吊眼阿定”对“金狮狗”也非常看不入眼,于是答应了张啸林的要求。

  一天上午,“金狮狗”照例出来巡查商船,正独自走到江边时,突然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十几个人掀倒在地,一顿拳脚后,又被七手八脚地拖到江边,一声号子,用力往江中抛去。此时,正好漂来一只大粪船,只听“扑通”一声,“金狮狗”被抛进了大粪船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已饱尝了大粪的滋味。

  “金狮狗”爬出大粪船时,张啸林等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上海呆不下去了,张啸林只好又回杭州。

  1919年8月14日,浙江督军杨善德病故,卢永祥由淞沪护军使升迁,护军使一职则由卢系大将何丰林继任,江斡廷任护军使署秘书长,刘吾圃任肥沪警察厅主任秘书,俞叶封调充缉私营统领。这批分居要津的大官,与张啸林均有私交。

  张啸林觉得,又该来上海了。他觉得,上海滩这片天地比杭州广阔多了,能使自己有更大的发展。

  这一次,张啸林把妻子娄氏也带到了上海,同时还带来了两个好友,一个是号称文武全才的翁左青,此人后来做了杜月笙的秘书,一个是他的过房亲家陈效岐。他决定和他们一起“共创一番事业”。

  到了上海,听说以前的老朋友杜月笙已在同孚里黄公馆发迹,他马上便来拜访。

  杜月笙见了张啸林,自然十分高兴。第二天,杜月笙带他去见了黄金荣,并力请黄金荣重用张啸林。

  虽然三鑫公司此时已垄断了法租界的烟土市场,牢牢掌握了上海滩上的烟土业,展望前景,一片金山银海,瑞气万千,但是,他们还有一道关口却无法突破,从吴淞口到高昌庙、龙华进入租界,这一条路,都是淞沪镇守使衙门的天下,水警营、缉私营、警察厅,乃至各级队伍,侦骑密布,虎视眈眈,不小心就损失一批烟上。这道关口要是无法突破,运输方面说不定还要走“水里抛、顺江流”的老路,危险万分不说,还会时时造成损失。而有了张啸林,由他出面去联络,这道关很可能就打通了。

  黄金荣觉得,杜月笙说的在理,他决定接纳张啸林。

  当年的军阀,大多数以鸦片烟为主要的经济来源,他们长袖善舞,经验丰富,利害所在,一眼便可洞察。在租界里经营鸦片,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丰林、俞叶封何尝不垂涎这股财香?只因为地位悬殊,关系搭不上,因而才有水陆查缉,以便通过没收、罚款搞些钱。

  张啸林从杜月笙处领了交际费后,腰缠万金,一副大款模样。他打着满口杭谚,自下而上,由外而内,一步步地向俞叶封、何丰林进攻。何、俞二位早已求之不得,马上把张啸林敬为上宾。

  接着,军阀、租界、帮会三方合为一体,大家同心协力发“土”财。

  局面豁然开朗,三鑫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沈杏山觉得,自己不可能斗过杜月笙了,只好悄悄地撤出力量。

  金廷荪办事既灵活又果断,深得黄金荣的宠爱。

  所以,当张啸林等人找上来与金廷荪找斗时,金廷荪丝毫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张啸林和浙江省长张载阳、督军卢永祥有私交,当时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原是卢永祥的部下,张啸林通过浙军旅长顾乃斌的关系,结识了何丰林,所以也有恃无恐。

  双方的手下交了几次手,互有胜负。

  黄金荣、杜月笙觉得,张啸林有何丰林作靠山,实力很大,如果硬斗,即使取胜,人、财、物也要损失很多。

  张啸林也觉得,金廷荪的背后是黄金荣和杜月笙,自己即使有何丰林这层关系,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否斗过难说。何况自己与何丰林还是间接关系,直斗到后来,黄、杜把大条子往他那里塞几根,难保他不翻脸。更何况,自己将来来上海滩上混,不与他们结交好怎么能混下去。

  双方既然都不想打下去,就和。

  于是,他们请出在上海的青帮“大”字辈出面调停,大家成了朋友。

  黄金荣、杜月笙与张啸林交往起来。两次一交谈,大家彼此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当时,上海滩的各烟土行都是自己进货,在烟土运抵上海进入行前,经常遭人暗偷明抢,损失惨重,上行的老板们十分烦恼。

  其实,这些偷抢烟土的,是在码头一带活动的流氓,其中有一批水性很好的“水老虫”。黄浦江水浅,吨位大的轮船不能直接靠码头,只能停在江心将货用小船驳运上岸。这些小船经常莫名其妙地翻沉,大批烟土沉入江中。这些小船大多是被“水老虫”掀翻的。船翻后,他们再潜入江底捞起烟土偷走。码头上还有一批号称“三十六股党”的流氓,以偷盗仓库和拦路抢劫的方式,也窃得了大批烟土。

  烟土的大量失窃,使烟土行的老板叫苦不迭,纷纷要求巡捕房保护。

  黄金荣接到破获烟土盗窃案的任务左右为难。原来,在码头一带偷盗鸦片的,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徒弟,他能从中分到不少好处。如果要抓人,这些徒弟们怎么办呢?

  黄金荣正在为这事十分烦恼,杜月笙的这个意见,正中下怀。

  所有的烟土由公司负责运进,这样由公司统一派人保护,绝对可以做到万无一失。而各土行的老板们,若是要烟土,就到公司来进货。

  “这个主意好!”桂生姐说,“索性场面搞大点,把全中国的土都弄来……”

  黄金荣连忙摇手,“生意大小,不在场面。这个公司,名义上只经营房地产,这样,我这个探长才能对外面交代过去。”

  桂生姐又说:“那人手?”

  “不必大多,再加上啸林与廷荪就够了。”

  “对,对,”杜月笙不住地点头赞同,“啸林大哥,浙江杭州一带是熟门熟路,又认得省长、督军,人头也熟,负责这一路最好。廷荪兄弟盘打得邪气,门槛也精,商界兜得转搭得够,由你出面打交道,当经理。”

  如今的杜月笙已不是等闲之辈了,他推这个干啥,那个当什么,唯独不提自己,是以退为进。“推销”、“经理”都非决策人物,尽可让别人去干,他现在要的是掌握运筹帷幄的最高决策权。

  “不要搞那么多花头了”。黄金荣说,“月笙,你做经理,啸林、廷荪你们俩做副经理。”

  “我一定卖力!”此时,杜月笙便不推辞了。

  狐狸传说

  交游广阔皆大好佬。

  自从张啸林参与了他们的集团,大公司的触须,开始向官场和军界发展,1921年前后,全国各地的军阀、政要,但凡有个局面的,莫不在上海设有代表,或办事处。由于租界及上海市特殊地位的形成,在南北对峙,各省四分五裂的情况下,上海成为颇形微妙的政治中心。和议在上海进行,政治家或政客在此发表对于国事的意见,政治和军事的秘密交易,情报的搜集和交换,军饷、政费的筹措,搜购军火,运销鸦片,下野政客军阀作避难所,乃至于各个地方货物之出口及采办,秘密性质的观光游历,眷属家人的侨寓,少爷小姐的入学出洋——那些代表们办理着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事务,他们必须耳目灵活,手腕敏捷,始能完成那许多复杂纷纭的工作。倘若他们能够结交当地有力人士,凡事都会方便得多。杜月笙和张啸林看准了他们的这种需要,尽可能的和他们接近、结交。于是,以这许多代表为媒介,他们逐渐打进了政治与军事的高阶层,全国各地的政要和军阀,都和他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深厚的友谊,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的名字,开始在各地响亮起来。

  各地派驻上海的代表,大都和他们的上司有着较深的关系,他们任务特殊,于是经济来源也旺盛,可以尽情挥霍,无须担心报销问题。在上海闻人如杜月笙、张啸林面前,他们特别的要表现得阔绰大方,相反的,杜张自许为黄浦滩上的大亨,手面又怎可示弱?于是每逢他们交际应酬,吃喝玩乐,那种奢侈豪爽的作风,堪称惊人,往后影响广远的“海派作风”,杜月笙和张啸林以次诸人可谓为“始作俑者”。

  北洋政府,革命党人,四川军阀,东北大帅,纷纷的和法捕房的总探目黄金荣,以及他的朋友杜月笙、张啸林等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法捕房的总探目,充其量不过等于时今一个刑警队长,他的职务仅只是侦防弹丸之地的罪行,但是他和他的朋友如果有了喜庆之事,总统、执政、内阁总理、督军、省长、护军使、镇守使……全国各地的军政长官,都会派专差来道贺,或题匾、或赠与、或致送重礼,这不是任何国之大老,或者亿万富翁所能办到的。在民国有史以来最纷扰复杂的政局下,他们竟以卑微的职位,或竟是个白丁,而能获得这么多的荣宠,与折节下交的私谊,更为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一大奇迹。

  1923年6月13日,北洋军阀总统黎元洪,由于内忧外患,交相煎逼,直系军警声势汹汹地上总统府索响,并且雇用游民组织“公民团”,逼他退位,离开北京。直系大将王怀庆,干脆派兵“请”他上火车,于是这位开国伟人,黎大总统再也无法恋栈了,他仓皇出京,先赴天津,几经努力复位,不获枪杆支持,他遂黯然南下,堂堂大总统要到黄金荣家里去做客。

  先是,杜月笙在杜美路二十六号,买了一幢精致幽美、花木宜人的小洋房,得到黎元洪派驻上海代表的秘密通知,黄杜张一商量,觉得杜美路适合这位退职的总统小住,杜月笙雇了工人去修葺一新,并且置备了全套的家具。

  黎元洪抵达上海,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以次名人都去迎接,当天由法租界巡捕房总探目作东,备了丰盛的酒席,为黎大总统夫妇洗尘,杜张当然也在座奉陪,黎大总统曾经特地向杜月笙敬过酒,因为他知道杜月笙是黄老板的灵魂,不仅如此,他今后在上海的安全,全部掌握在杜月笙的手里。因为,黄金荣招待黎元洪确够诚意,他对法捕房里多年相从的巡捕还不放心,这一次,他又动用了杜月笙这支小型快速精悍部队,杜月笙亲自率领他的“小八股党”,轮流分班,为黎元洪保驾。

  顾嘉棠、高鑫宝、叶焯山、芮庆荣、侯泉根、黄家丰、杨启棠、姚志生,这八位朋友经过一番奋斗,迫随杜月笙身后,如今,早已鲤鱼跳龙门,有钱有势,大非吴下阿蒙了。他们从杜月笙那里学来仗义疏财,广交志友的全套本领,“小八股党”的每一个人,都拥确成千上万的徒众。这些人大都散居上海及其近郊,只消一声令下,立可组成大军,用杜月笙来保黎大总统的镖,不仅极够面子,而且实力强劲,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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