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名传古今任人说——潘金莲(2)

　　潘金莲守孝待嫁，不想西门庆趁此间隙又娶了第三房妾——孟玉楼。犹如当头一棒，打散了金莲心中以为自己就是西门庆“招的一个好的”美梦。心里只骂“负心贼”。打这起，潘金莲对西门庆仅存的一点真情也荡然无存。她嫁西门庆，实也是走投无路。西门庆燕尔新婚，早将再也飞不出他手掌心的金莲抛在一边。潘金莲天天叫王婆和迎儿去找西门庆，找不到便想方设法拿迎儿出气。一次，为了一笼“裹馅肉角儿”，开始数30个，后来数只有29个，连骂带打一百马鞭子，仍不解恨，又叫迎儿伸过脸来任她“掐了两道血口子”才罢休。她拚着背了毒杀亲夫的罪名，原想将后半生托付与西门庆，过个稳稳当当的日子。西门庆的负心，使从来不在人前示弱的潘金莲泪如雨下，伤心欲绝。但只要西门庆出现在她面前，她又欢天喜地。亲手捧上给西门庆准备的寿礼，其中有一根莲花形并头簪，簪上刻着她作的诗一首：“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夫髻。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正在两人又和好如初，浓情蜜意处，听到了武松就要回清河县的讯息。在王婆的授意下，潘金莲匆匆忙忙请和尚给武大郎祭了百日，西门庆赶在武松回来之前，一顶轿子，娶了潘金莲为第五房妾。西门庆亡妻陈氏的陪嫁丫头孙雪娥，为第四房。潘金莲初来乍到，想自己出身低贱，身为第五房，要想不受气，只有与大娘吴月娘搞好关系，遂每天都同月娘一处做针线活计，一处聊天玩耍。“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一口一个大娘，喜的月娘亲切地称她“六姐”，又把贵重首饰、漂亮衣服送与她。潘金莲与众妻妾和睦相处，平安无事，与服侍她的丫头春梅也性情相投，天长日久，越发情同姐妹。即使后来西门庆死了，春梅做了守备夫人，安享富贵荣华，也还一心惦记着金莲。潘金莲被武松杀死，暴尸街头，也是春梅为其买棺下葬。

　　若故事就此停住，或日子就在原地打转，就这样过一辈子，潘金莲倒也是非常乐意的。无奈西门庆秉性使然。收了丫环春梅不说，不久便丢下潘金莲，先迷上艺妓李桂姐，后勾搭上拜把子花子虚的娘子李瓶儿。花子虚死后，李瓶儿另嫁蒋竹山，西门庆使奸计迫害了其夫，娶得李瓶儿做了第六房小妾。潘金莲对此自是无法忍受，先是对西门庆撒泼责难，却反被西门庆当众羞辱。吃一堑长一智。明着不行，她只好暗地里行动。为了与众妻妾和其他女人争夺西门庆的宠爱，潘金莲一方面对西门庆极尽温存、献媚、讨好之能事；另一方面，在妻妾中挑拨离间，希望自己这只黄雀能够捡到便宜。对丫头仆妇，她倒敢硬来。当她发现家奴来旺的媳妇宋惠莲与西门庆有染，便使计陷害来旺为贼，先是将他送官，后将他辞退，宋惠莲羞惭难当，自缢而亡。而对奶妈如意儿，潘金莲更是请她当众吃老拳。特别是对她视为最危险的情敌李瓶儿，潘金莲更是绞尽脑汁，应付，更可谓机关算尽。

　　李瓶儿有钱财，又生得比她丰盈、白皙，更兼温柔和顺，颇得西门庆喜爱。争强好胜的潘金莲自是嫉妒不已，怀恨在心。潘金莲当面对李瓶儿妹妹长，妹妹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转过身便到月娘处挑拨，说李瓶儿仗着得宠，在西门庆面前编排众姊妹，又说李瓶儿若生了儿子，我们这些人只有挨打受气的份。李瓶儿后来果真生下一个儿子，潘金莲越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欲置其母子于死地而后快。她看李瓶儿的儿子官哥儿惯穿红衫儿，就特意养了一只白狮子猫，平日训练它玩红绢裹肉的扑食游戏。一天，官哥儿穿着红衫儿，自在炕上玩耍。猫儿见了，只当是逗喂它吃肉，猛地扑将上去，撕、扯、抓、咬，“官哥儿呱的一声，倒咽了一口气，就不言语了，手脚俱被风搐起来”。李瓶儿没了儿子，又每日听着潘金莲在房里指桑骂槐，受尽暗气暗恨，渐渐引病上身，命赴黄泉。不久西门庆也终因纵欲无度，暴病身亡，时年三十二岁。他死后，续弦吴月娘开始收拾他的女人们。对潘金莲，她不光有夺夫之痛，又兼淫婿辱没门风之仇。她便依旧叫王婆将她领将出去，卖得几两银子是几两银子。

　　却说武松首次为兄报仇不得，反被西门庆买通县衙，打了四十大板，发配到二千里外的孟州充军。后又为朋友两肋插刀，杀了人，出逃在外，幸遇当朝太子立为东宫，大赦天下，武松这才得以重返故里。回到清河县，正逢潘金莲被吴月娘撵出，在王婆家待卖。杀兄之仇，再度燃起。他便以娶潘金莲回家，和迎儿三口度日为由，赚取王婆和潘金莲的信任。

　　潘金莲见武松来要自己去照管迎儿，还以为他抛舍不下自己，心下暗喜：“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只有见了武松，潘金莲才会不由自主就将自己的姻缘与他联系在一起。头一次见面，她想的是这件事，再度重逢，她想的还是这件事。可见，她早已忘却她的人生履历已污迹斑斑：先是与西门通奸，接着合谋杀夫；后嫁与西门庆做第五房妾，又跟西门庆仆人书童行苟且之事，再同西门女婿陈敬济乱伦。待卖王婆家，又和王婆儿子王潮儿厮混。她每日过的是丧尽廉耻，纵欲淫乱，醉生梦死的生活。

　　但她的心里仍有一个干净的角落，是无意识地留给武松的。正因为她对武松满怀深情，才使她那样一个聪明、刁钻、泼辣、机警的女子，死到临头还不知觉，反倒无限爱慕地看着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短短一句话，却是那样朴实、体贴，亲切，只有对一个人怀着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才会一眼就观察得这么细腻。武松的到来，无疑好比给她带来了一片遮风挡雨的屋宇，一座停泊的港湾。历经沧桑的金莲本以为就此安定，与武松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全忘了自己同他有杀兄之仇，还有武大的冤魂，在九泉之下也一直不散。

　　武松诱得潘金莲同王婆来家，王婆一见没有喜筵只有武大的灵堂，便心知不妙。待要出去，前后门早被拴死。潘金莲这才醒悟死期来到，多次求情告饶也无用。那武松只悲愤地叫：哥哥，你阴魂不远，今日弟弟与你报仇血恨。手起刀落，割了王婆的首级，捅了金莲的心窝，慰了武大的在天之灵。武松自己逃往水泊梁山。潘金莲死时，年仅三十二岁。有诗为证：

　　往事堪嗟一场梦，今身不值半文钱。

　　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

　　2.作者点评

　　在中国小说史上，《金瓶梅》堪称第一部反映现实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它犹如一面镜子，再现了明代中后期奢侈淫秽、触目惊心的社会现实生活。这位只署了笔名兰陵笑笑生的作者，以细腻、愤懑的笔触，勾勒了一幅人欲横流、世态炎凉的市井生活图景。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民百姓，俱因着一己私利，在人生各种欲望的染缸中挣扎。这是一个尔虞我诈、伦理尽丧的人间地狱。《金瓶梅》描写了众多女性，写了她们的内心世界、思想感情、日常生活，其中潘金莲就是一个鲜明的、典型的具有代表性的悲剧人物形象。

　　长期以来，人们在认识和评价这一人物时，一直表现出一种简单化、片面化的倾向。其实，潘金莲是一个不甘受封建统治者玩弄，不甘受命运的摆布，敢于为爱情付出一切代价的叛逆女性。她卑视五短三粗、贫困潦倒的武大郎，狂热地爱着浪荡公子西门庆，为了达到和西门庆长相厮守的目的，甚至不惜与西门庆、王婆合谋毒害无辜的武大郎。我们看到，她虽然出身卑微，社会地位低下，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在她身上表现出的是一种对于现实生活的强烈不满，一种朦胧觉醒的女性意识。从她降临到人世，就是她经历不幸的开始。但她骨子里倔强的性格因素驱使她不甘沦落，极力抗争，绝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孤身一人冲破封建社会的藩篱？她一生都想把握自己的命运，却一生的命运都把握在别人手中。从9岁起，她短暂的一生四次被卖，第一次婚姻的不如意，第二次改嫁后整天陷入妻妾争斗，何谈真诚的夫妻之情。正是罪恶的不平等的封建社会，压抑了她人性中正常的、向上的、向善的、向美的愿望，逐步造就了她扭曲的人性，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个人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成为一个十恶不赦、无耻下贱的“淫妇”、“坏女人”。她最终自食苦果，死于非命，成为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悲剧形象，印证了明末封建统治的黑暗。

　　不过，《金瓶梅》的作者在书中过多地描写潘金莲淫乱，过多地渲，恐怕这正是毛泽东称其不尊重女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