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杜月笙的上海地图(5)

　　请金荣哥放心，我一定去替金荣哥办好，我决不让金荣哥失面子。对于这个答复，黄金荣虽不能一下子转怒为喜，也只能默然认可。

　　因为杜月笙是从黄公馆出来的，而他的势力和气派已经凌越于黄金荣之上，黄和杜之间这些细枝末节的不愉快，就始终没断过，这为杜月笙以后的垮台埋下了一个伏笔。

　　那已经是1948年了。抗战胜利，接踵而来的是国共内战，国民党节节败退，各地物价飞涨，蒋介石派俞鸿钧和蒋经国为上海区经济督导专员和副专员，专事打击投机倒把、扰乱经济的不法行为。杜月笙听到蒋经国到上海，马上下请帖请蒋经国，蒋经国不理。此时黄金荣则同样在设法接近蒋经国，不过他之意图，却只是为了在蒋经国面前告杜月笙的状。他派亲信门徒秘密搜集杜月笙“投机倒把、扰乱经济”的把柄，希望借此扳倒杜月笙。只是忙活半天，找不到过硬的证据。他让门人安排宴请蒋经国，蒋经国照样不理。后来可能是因为黄金荣到底是老蒋磕过头的“师傅”，小蒋就勉强答应来黄公馆做客。

　　席间蒋问起上海交易所内投机倒把的情况，李志清的儿子黄起予就是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李本人就参与投机风潮，对交易所的黑幕一清二楚，但她却借此机会帮助黄金荣打击杜月笙，就回答道：“交易所是杜家爷叔负责的，由他的三公子维屏少爷管理，我的儿子想申请执照当经纪人，要花十根大条（黄金），向杜家爷叔再三求情，还是花了五根金条。”如果蒋经国有过上海滩生活的经历，或者了解杜月笙之为人做派，那肯定看得出李志清这番话多有不实之词——杜月笙为黄金荣家办事，岂会收他的金条？不倒贴就万事大吉了！可小蒋手里握着尚方宝剑，正欲找几个祭旗的下手，如是很快将杜维屏逮捕关押，此事震动上海，演出了上海滩上蒋经国“打虎放虎”的一场闹剧。在杜月笙，还以为这是蒋经国找上门来的晦气，不知道这是黄金荣翁媳合伙送给他的霉运。

　　后来上海解放前夕，杜月笙避往香港，黄金荣以老迈为由，不肯离开上海。但他最后还是从杜月笙那里捞到一笔钱。原来，黄金荣一直秘密和杨虎、程子卿等人伙同法租界巡捕房总巡私下做军火买卖，军火卖给了军火商人刘裕章，刘没付款。原本以为刘赖不掉这一笔款，没想到变天来得这样快，刘裕章跑了。黄金荣一生爱钱如命，现在风雨飘摇的时节，还惦记着这一笔十万元的债，要求在香港的杜月笙替他讨回来，为此还派管家程锡文亲自跑了趟香港。杜给了他一个软钉子，要管家去找大少奶奶（李志清）想办法——李志清在上海解放前将黄金荣的家私席卷一空，此时也正在香港。黄金荣不依不饶，派程锡文二次赴港，还接连打了几次加急电报给杜。杜抹不开脸面，最后还是叫万墨林凑起了五万元汇给黄金荣。可以说，终杜月笙一生，他负黄金荣的少，而黄金荣负他则多。

　　确实如黄金荣所说，他和杜月笙的关系，是“没有我哪有他”。但这只是关系的一面。杜月笙对黄金荣最大的“回报”，是永远奉他为名义上的“老大”，但这也只是事情的一面，而实际上，他的格局和影响力，远远超越了黄金荣。

　　如果杜月笙不能适时从黄金荣的黄公馆走出来，那么他只是一个二流角色。不得不承认，选择老板是一门学问，看的是眼光，离开老板则需要智慧了，看的是胸襟和气度。最为难处理的，恐怕是和这个以前的老板和平相处。这是江湖，和改朝换代一样，总是有腥风血雨。杜月笙的超越和凌驾黄金荣，办得无声无息。对于实力的较量，他很低调，对于手中获得的权力，他行使，却从不声张，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青帮没有帮主一说，但在二十年代的短短十年里，杜月笙凭着他的机巧与魄力，统一了上海滩的青帮势力，也统一了英租界、法租界的黑帮势力，成为上海黑社会势力的首领，甚至有人断言，杜月笙乃中国帮会三百年来第一人。的确，黑社会的势力，始终是杜月笙所有影响力的基础。

　　28图28为青年杜月笙，这帧照片应该是杜月笙进黄公馆之后拍的，早已不再是浪荡街头的模样了，收起了混江湖的瘪三流氓气，倒是有些任侠的意思。

　　2930图29为上海县城东北面的城墙远眺图。不远处就是“舳舻相接，帆樯栉比”的十六铺，杜月笙曾经卖水果的地方，也是杜月笙一生之中重要的转折点，在这里，他学会了市井码头、赌场烟馆的条条道道，为闯荡上海滩积攒下了最初的经验。

　　图30为如今的新十六铺码头。

　　31当时的鸦片消费者鸦片制造工厂32鸦片，一年或二年生罂粟科植物草木，高1－1．5米，夏季开花，红、紫或白色，蒴果球形或椭圆形。罂粟果实未成熟时，用刀割破果皮，待流出的浆液稍凝固后，将其刮下，阴干，即成为生鸦片。

　　从混迹上海滩开始，杜月笙的一生便与鸦片结下了密切的关系，鸦片是他一生都难以摆脱的一个紧箍咒。

　　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怡和洋行鸦片水上堆栈33运载鸦片凭单34353637图35为弃船上岸，从水上向陆上讨生活的无业者；图36为青帮入会手摺（部分）；图37为“义气千秋”六大亲帮进家纪念章。

　　青帮是中国历史悠久的帮会，雍正四年间翁岩、钱坚及潘清三人所创。徒众昔皆以运漕为业，故称粮船帮。青帮强调帮中伦理，欲进家门，一般要经过拜帖、寄名、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和学习（一年）七年进家的规矩，才算是正式的潘家子孙。进家之后经过小香（三年）、大香、法香堂三个阶段才能独立收徒，独当一面。以现代而言，不一定受七年进家的限制。清末民初，海运大兴，青帮帮众多弃船上岸，活动范围由水上转移到城市，人员构成也发生了变化，从以水手为主转变为以城市地痞流氓为主，尤其在上海，青帮的一些入会规矩也有了些变通。

　　清帮的辈分排行分为前二十四代、后二十四代、续二十四代。上海黑社会的“三大亨”在青帮里的辈份不算高。杜月笙是拜“通”字辈人物为老头子，所以只能算前二十四代“大通悟觉”中的“悟”

　　字辈。张啸林拜上海青帮“大”字辈樊瑾丞为“老头子”，因此为“通”字辈子弟，比杜月笙大一辈。

　　黄金荣一生没有正式投过帖子，开过香堂、拜过老头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空子“。

　　青帮帮规严格，传说中有十大帮规：不准欺师灭祖；不准藐视前人；不准提闸放水；不准引水代纤；不准江湖乱道；不准扰乱帮规；不准扒灰盗拢；不准奸盗邪淫；不准大小不尊；不准带发收人。

　　3839黄家花园蒋介石题字的四教厅碑刻40图38为黄家花园正门；图41为黄家花园现在的正门，门上的飞檐斗拱还在，只是招牌已经变成“桂林公园”了；图39为黄家花园蒋介石题字的四教厅碑刻，碑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诗书六艺曰文，礼道于身曰行，尽己曰忠，待物以实曰信。图40为黄金荣及家眷在黄家花园留影。

　　对于黄金荣来说，这座黄家花园是他人生巅峰的象征，位于园中央的“四教厅”（四面厅）面积250平方米，四面广开门、窗88扇，门、窗、檩、掾、柱、梁饰有隋唐戏浮雕，结构严谨，造型别致为江浙地区罕见。厅面南，五开间，砖木结构，呈十字形。厅四周的门、窗、梁、柱、檐刻有“文、行、忠、信”的历史故事浮雕，刀法高超，图案精美。

　　然而，即使有蒋介石亲题的“文行忠信”为点缀，黄金荣的人生也在这里走向了衰落，但是对于杜月笙来说，这里，才意味着开始。

　　41图42为处于人生巅峰时期的黄金荣，顾盼自雄；图43为法租界中央巡捕房。黄金荣比杜月笙大20岁，杜月笙在黄公馆当提包手下的时候，黄金荣已是叱咤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成为了法租界巡捕房唯一的华探督察长，在上海滩可谓呼风唤雨。而后起之辈杜月笙，就在黄金荣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崛起，一举取代了黄的地位。

　　424344图44为1928年的上海外滩，图中右侧是纪念欧战的和平女神像；图45为繁忙的黄浦江外滩段；图46为黄浦滩上的建筑群，万国建筑博览群已然成型。

　　20世纪20年代后期到30年代的外滩，已经是一派马路平阔、河道宽敞、楼宇栉比的繁华景象了。杜月笙也是在此时到达人生的巅峰，他见证了这片滩涂发展的历程。

　　4546474849图47为杜月笙；图48为张啸林；图49为黄金荣；图50、51为三鑫公司的办公地点，当时的杜公馆。

　　三鑫公司的成立是杜月笙在上海滩崛起的重要事件，这意味着杜月笙开始在上海滩的鸦片生意中占据了大头，而鸦片生意也为杜月笙的发展奠定了雄厚的基础。这家公司是杜月笙借助张啸林的势力和黄金荣的影响力建立起来的，但是最重要的仍然是杜月笙，三鑫公司的办公地点就设在杜月笙的公馆。

　　50三鑫公司的办公地点，新乐路八十二号51图52为上海静安寺墙壁上的偈语“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胡兰成曾化用这句上海几乎人人皆知的偈语，用“无恶不作，众善奉行”一语来概括杜月笙、黄金荣之流的品行，这一化用，真真令人叫绝！将杜、黄之流大善人与大恶人的矛盾融于一偈语之中，佛若知晓，怕也叫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