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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相约》 作者:陈鲁豫

第22章 情陷伊拉克

  这个题目或许会引起误会。

  1999年,我在伊拉克呆了10天。10天的时间很短,根本无法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国绯闻。不过,那10天我的确是全心全意、朝思暮想地渴望见到一个人,见到他的照片我会兴奋地想象我们见面的样子,那份痴狂倒是和热恋没什么区别。

  我说的是萨达姆,当时的伊拉克总统萨达姆。

  恶劣的环境在10小时内改变了我,

  带出了我性格中强硬的一面

  1999年的伊拉克,是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国家,巴格达通往约旦首都安曼的公路是当时它和外界唯一的联系纽带。偏偏那条公路因为常常发生恶性交通事故而得了个晦气的绰号——死亡公路。

  1999年11月的一天,我和“千禧之旅”的同伴们天不亮就从安曼出发了。

  我们计划得很周密:上午7点左右到达约旦和伊拉克交界处,保守估计,中午之前总能完成烦琐的边防手续,然后马不停蹄开车赶路,6点天黑前肯定进入巴格达市区。

  死亡公路不是闹着玩的,大白天还常常出事呢,晚上开车无异于自取灭亡。

  11月初,中东地区的早晚温差已经很大了。中午的阳光火力十足,能烤死人;可天一黑,就得在毛衣外面再加一件厚外套。

  那天起得早,外面天色漆黑。想到整个白天我都要在车上和边境度过,就只穿了件T恤衫和长过膝盖的短裤,出发前才在身上又套了件羽绒服。

  出门的时候,果然是天寒地冻。

  一路顺利。

  6点才过,我们的5辆吉普车已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约旦一方的边防检查站。这一路,对约旦这个小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约旦人并不富有,但热情、善良而正直。已故的侯赛因国王个子不高却是个政治巨人,把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打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在中东这样纷繁复杂的环境中,约旦不仅安然生存着,而且在众多国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约旦海关的工作人员个个温和有礼,将护照还给我们的时候,一再叮嘱,进入伊拉克后一定要小心。我们嘴上应着,心里已经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一步跨进伊拉克。

  头天晚上,我们“千禧之旅”全体成员开了个战前动员会,中心思想是要大家对伊拉克做好最坏的准备。不知道别人的心境如何,我只是对第二天的行程满怀着憧憬。不过,憧憬归憧憬,我还是仔仔细细把全部行李翻了一遍,销毁了一切和以色列以及“邪恶的西方社会”有关的痕迹:在耶路撒冷老城区买的死海泥面膜得撕掉包装,那上面全是希伯来文;我的两个旅行箱跟着我走南闯北,箱身上贴满了各国机场、航空公司花花绿绿的标签,走到哪都会引来啧啧赞叹:“箱子够酷的,还真去了不少地方。”虽然舍不得,我还是狠狠心把不干胶的标签撕了个乱七八糟。看着瞬间变得丑陋不堪的箱子,心疼得要命。

  “没什么可怕的!”我是带着这个念头入睡的。

  8点整,我们已越过约旦边境,进入了伊拉克。

  伊拉克的边防检查站就是荒郊野外几排孤零零的平房,我把车窗摇下来,将整个上身探出去。高远清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干枯土地,我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一句英文:I\"m in the middle of nowhere(我在一个鸟不生蛋的荒凉之地。)

  每到一地,车队里负责和边防海关打交道的丽丽捧着大家的护照办手续去了。谨慎起见,其余人员一律在车上等待。

  天开始热了,我脱掉羽绒服,把它叠成枕头,倒在后座,开始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揉揉眼睛醒了。车厢里热得像个蒸笼,我的脸上、身上全是汗。我呆呆地躺了有一分钟,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

  “呦,鲁豫醒了,睡得还挺香。”我坐的5号车司机勇哥从车外伸进头来。

  “几点了?咱们到哪了?”

  “一直没动窝,都快一点了,还等着呢。”

  “什么?”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起得太猛,头昏沉沉的。

  这还了得,如果天黑之前到不了巴格达,摸黑走死亡公路,是闹着玩的吗?

  我开门下车,看到同伴们正三三两两躲在房檐下。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晒得我根本睁不开眼。

  “怎么样?”我问丽丽。

  “他们封了咱们的电脑、手机、照相机,一上午把我支来支去的盖了无数个章。现在,还得等他们的主管,听说一会儿就到。”

  正午的太阳晒得我眼发花。我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丽丽:“他们这么拖着我们,该不是想要钱吧。”

  丽丽叹了口气:“该给的钱早给了,不该给的也给了。”

  我立刻不说话了。

  早就听说伊拉克的边防官员已经被惯坏了。1998年“沙漠之狐”之前,给每人塞个几美元的买路钱已是富富有余。可1998年战事最激烈时,据说有记者为了顺利过关,眼都不眨一下地给了每个伊拉克边防官员100美元。因为有人哄抬价格,结果伊拉克边境地区行贿受贿一下子有了市场。

  “这要是在香港或北京,我不到廉正公署、反贪局告他们才怪。”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咕噜咕噜,我肚子饿了。

  “你要吃点什么呢?我去买。”我站起来,拍拍屁股。

  丽丽苦笑了一下:“我早被他们气饱了。再说,这什么也没有,连热水都不提供。咱们只能吃饼干了。你去1号车拿吧。”

  听到饼干,我的肚子又咕噜了一下,这回算是拒绝。

  我回到车上,关上门窗,开足冷气,拼命给自己灌矿泉水。

  等待真是无聊。我懒懒地靠在后座上,把两条腿伸直,高高地架在前座的靠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同伴们也都受不了毒太阳,陆续回到了车上。我把早就搁麻了的双腿搬下来,一边用手捶,一边和勇哥、摄像袁白聊天。

  勇哥可是有着丰富驾驶经验的老司机了,但这会,他有点一反常态,不停地长吁短叹:“这都4点了,今天肯定得走夜路,够悬的。”

  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发紧。我很清楚,当着我的面,勇哥已经是在轻描淡写了。

  坐在前排的袁白回头看着我:“鲁豫害怕了吧,脸都白了。”

  我是属鸭子的,嘴上永远逞强:“没什么好怕的,咱们那么多人呢。”一聊起天来,时间总是好打发些。突然,袁白的手表叫了起来。他的表定点报时,这意味着,现在是巴格达时间下午5点整,而我们,已经在这荒郊野外等了9个小时。

  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得去看看。”我边说边开车门跳下了吉普车,四下望望,见平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千禧之旅”的同事,于是拔腿向他们跑去。听见身后车门又“砰砰”响了两下,知道勇哥和袁白也跟来了。

  十几个同伴正围着三个看不出是农民还是边防官的伊拉克人,大家都铁青着脸。

  “怎么了?”我挤进人群,用英语问眼前一个肚子圆滚滚还留着油亮八字胡的伊拉克人。他旁边还站着两个瘦子,我看都不看。这种场合,得看人下菜碟。那胖子绝对是这儿的头,别人,不必答理他们。

  我的声音又大又急促,胖子有些愕然,他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八字胡,慢条斯理地说:“We have to check all the luggage”(我们得检查全部行李。)

  我的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开始扯着嗓子,声色俱厉地用英语吵了起来,这一段,秋雨老师在他的着作《千年一叹》里有过描述:“我们的陈鲁豫出场了。她暂时压住满腔愤怒,以北京市英语演讲赛冠军的语言锋芒,劈头盖脸地问了他们一连串问题又不容他们回答。鲁豫说,一队早就由他们政府批准的外国传媒,被毫无理由地在这里阻拦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地方坐,没有地方吃饭,也不知如何走600公里的夜路,现在又要重新开始检查,这种情况,能在别的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吗?我们不是私人旅游,请问,中国对伊拉克,还算比较友好的,是吗?我不相信他们能完全听明白语速如此快的英语,但他们知道,这位小姐发的火比刚才那位更大,而她背后,站着一排脸色峻厉的中国男人。”

  在秋雨老师的生花妙笔下,我显得斗志昂扬又张弛有度,语言掷地有声,态度不卑不亢,简直是女中豪杰。其实,我最后还有一段话,那真是孤注一掷。

  我是咬着牙说的:“你们真的要查我们的行李?好,我们有5辆车,15个人,鬼知道多少件行李,我以你们真主的名义起誓,我会一直呆在这,看着你们一件一件检查,查不完,你们谁也别想走。咱们开始吧!”

  胖子彻底呆住了。他听懂了我的话,他知道,我豁出去了。一个急红了眼的人,你千万别招惹他。

  “It\"s OK, you can go now”(没事了,你们走吧!)胖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Are you sure?”(你真的让我们走?)我心里怦怦直跳,生怕他们反悔,脸上可还是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Yes! Yes! Yes!You can go now”(对对对,你们可以走了。)胖子不住地点头。他心里一定在想,算我今天倒霉,出门没看黄历,结果碰上你这么个外国来的母夜叉。

  我转身豪迈地冲同伴们摆摆手:“咱们走吧。”然后我飞快地跑回5号车,一上车,我就放声大哭。

  我平生没有那样恶狠狠地教训过别人,那和我的性格、教养格格不入。但恶劣的环境却在10小时内改变了我,带出了我性格中强硬的一面,这让我很委屈。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是一路哽咽着来到巴格达的。

  你能安排我采访萨达姆吗?

  恋爱中的人都知道,想念一个人,他的形象就无处不在。你看山,山就是他的影子;你看水,水中也有他的倒影。而在巴格达的街头,我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萨达姆。街心公园里树立着他一身戎装的雕塑;5、6层高的大楼外墙上是他的巨幅画像。我回到酒店打开电视,屏幕上是伊拉克的民歌手深情演绎一首歌颂萨达姆的歌。我听不懂歌词,但从画面能猜出个大概:萨达姆在阅兵,萨达姆在亲吻小朋友,萨达姆和伊拉克民众在一起。

  萨达姆,萨达姆,这是我在伊拉克一心一意渴望见到的人。

  我请陪同我们的伊拉克新闻官穆罕默德帮我想办法:“你能安排我采访萨达姆吗?”

  老实的穆罕默德被我的疯狂吓了一跳:“采访总统很难。他上一次接受外国传媒的访问是10年前,1989年,CBS的Dan Rather。”

  我也知道萨达姆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出现了。有人甚至说,偶尔几次露面也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替身。要想采访他,真是比登天还难。

  可我就是想采访他。

  我甚至想到了一个邪恶的方法:出钱。

  我竟然丧心病狂地引诱忠厚的穆罕默德:“只要能访问萨达姆,多少钱都没问题。你放心,这笔钱凤凰要是不给,我自己掏腰包。你说吧,打通各个环节需要多少钱?”

  穆罕默德叹了口气:“鲁豫,曾经有个记者要给我4万美金,被我拒绝了。因为我们的总统不可能接受任何访问。”

  “4万美金!”我嘴里念叨着,“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不过,我有几张旅行支票,还有VISA和美国运通的金卡。信用卡,你收吗?”

  穆罕默德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真主保佑”就不再理我。

  我还在算账给他听:“你看,我这有500美金,还有1000港币,4张旅行支票等于2000美金,这张VISA卡的信用额是16万港币,运通卡可以透支10万港币,我只有这么多了,其余的等我回到香港再寄给你,怎么样?”回身一看,穆罕默德早就溜了。

  我变成了花痴,每天俩眼发直,一看见萨达姆的画像就恨不得扑上去。一个在联合国驻巴格达机构工作的中国农业部女官员有些担心,她提醒我,最好不要说萨达姆3个字,因为中文、英文、阿拉伯文念起来差不多,别人会知道你在说谁。说这话的时候,她和我正在巴士拉的香格里拉酒店房间里聊天,我注意到,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而且从不说人名,提到谁了只用官阶,比如他们总统、他们外长。她甚至拔掉了电视的插销,这引起了我的好奇:

  “难道电视机里会有窃听器?”

  她不置可否。不过,她小心谨慎、语重心长的样子让我意识到,我的革命警惕性太差了。

  我不再缠着穆罕默德要找萨达姆了,在大家的劝说下,我终于移情别恋准备采访伊拉克副总统拉马丹。

  采访地点是巴格达市中心一座戒备森严的总统府(这是穆罕默德告诉我的,但我想,应该是副总统府才对吧。)荷枪实弹的伊拉克士兵把我和摄影队请进了一间会议室,屋里只有长条会议桌、椅子和一幅萨达姆年轻时代的黑白照片。我和同伴们轮流在画像前照了相,想象着开会时萨达姆就坐在这指点江山,这让大伙都颇为兴奋。

  半小时后,端着长枪的士兵又把我、两个摄像、穆罕默德和新华社驻巴格达分社的资深记者顾正龙老师领进了旁边的一间会客室,采访就在这进行。

  拉马丹的架势挺吓人的。贝雷帽、呢子军装、腰间别着把手枪,尤其是他的目光,直勾勾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如果和我为敌,你就死定了。

  对拉马丹的访问绝不是我采访生涯中值得称道的一次。不客气地讲,他很平庸。原因很多,首先,语言不通。幸亏顾正龙老师精通阿拉伯语,而且肯替我这个晚辈做翻译,才使访问能够顺利完成。但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使我没办法进入拉马丹的内心,连最简单的追问都做不到。再加上当时的我实在稚嫩,承受不了剑拔弩张的压力,所有的问题都是蜻蜓点水式的,而拉马丹给的答案就像是伊拉克外交部发出的通稿。

  当然,外部的原因也很重要。1999年11月,正是海湾地区较为平静的时候。多年的禁运、禁飞虽然使伊拉克的经济千疮百孔,但经历过两伊战争、1991年海湾战争、1998年“沙漠之狐”的伊拉克老百姓却再一次将战争的创痛抛在了脑后,收拾心情重新开始了生活。和平就像健康,它在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只有失去了,你才懂得它的可贵。而身处和平的环境中,一身戎装的拉马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说些什么似乎也并不重要。

  虽然,我对访问很不满意,但顾正龙老师却很兴奋:“这是伊拉克最高层官员第一次面对中国传媒。”

  几天后,我带着没有见到萨达姆的遗憾离开了伊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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