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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纪(下)》 作者:花半里

第25章 :匆匆百年

  马家妇孺这么在宫阙口跪着,终究是出了事。

  马援的幼子马客卿忽然昏倒在宫阙口,但又因马援之事,马家宾客皆与之断绝了关系,马家四处求医,终也未能救回孩子的一条小命。

  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小命,就这么没了!

  要是当年她的衡儿还活着……

  她闭了闭眼睛,心底的那道疤再次隐隐作痛。

  习研知道阴丽华定然是想起了刘衡,神色黯淡地叫了她一声:“姑娘……”

  阴丽华回过神来,拍了拍习研,微笑,“没事……没事。”

  是夜,刘秀拥着她,对她道:“听说援有三女,仪状发肤,皆上中以上。又都孝顺小心,婉静有礼……”

  阴丽华“啊”了一声,当即揪住了他的胡子,恶狠狠地低叫:“你个糟老头,你是怎么打算的?”

  刘秀“哎哎”地从她手中救回自己的宝贝胡子,似笑非笑地道:“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马援那几个女儿,大的也不过十三,也是亏你想得出来!”

  阴丽华看他的样子,回头想一想他说的马援那几个女儿的岁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任刘秀如何哄劝,都埋起头不肯再理他。

  “都快三十年了,你可见我对旁的女子动过心?”

  阴丽华背对着他抿嘴笑。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都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独独只有刘秀,后宫三人,却只守着她一个,过着夫妻间最平淡的日子,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忍不住反身伏到他怀里,咬了他一口,“反正这天下多的是年轻美丽的姑娘想进你的后宫,你倒是去找啊!”

  刘秀笑不可抑,点着她道:“果然是个好妒的妇人!”

  “呀!”阴丽会笑眯眯地,“这可是七出之罪呢!你休了我啊?”

  刘秀将她密密搂在怀里,笑着叹息:“舍不得啊……”

  “你是说……想让我招一个马家的女儿入宫?”

  “他家中三个女儿,你便选一个。给……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秀的意思阴丽华已然明白。就算马援真的是含冤而死,那刘秀也不可能再给他平反。因为就算不为了义王和中礼,刘秀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马家,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马援,而去问责满朝的文武。

  次日,阴丽华下诏,宣马氏夫人带三个女儿入宫觐见。但带着马氏三姐妹入宫的却并非是马援的夫人蔺氏,而是马严的夫人何氏。

  马援的这三个女儿,倒还真如马严所说,仪状发肤,皆上中以上。大女儿马姜,眉目温婉,姿态优美,只是神态之间多了些郁郁;二女儿马栗,体态微丰,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些娇憨之态;再看三女儿……看到这位马家三姑娘马钰时,阴丽华的眼前不自觉地亮了一下。进退适宜,举止得当,就连那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何氏与她的两位姐姐都在为马援之事悲戚,想要鸣冤之时,唯独她一人,怀抱一个小小的木匣子,低眉不语。

  阴丽华暗自点头。小小姑娘便有这份气度,倒是合她的脾胃。

  “马夫人的身子,可有好转?”早前便曾听说马夫人蔺氏悲伤发疾,精神恍惚,一直在延医救治。这些失礼处,阴丽华自然不计较,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几个妇孺不敢在阴丽华面前大哭,只忍着泪道:“叔父含冤而终,又有堂弟客卿夭折,婶母终日郁郁悲戚,终是不见好转……”

  阴丽华抚慰地笑笑,“马夫人的病情,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明日我遣太医前去为马夫人诊治。”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氏嚅动了一下嘴唇,终于垂首,“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马姜忍不住匍匐在阴丽华面前,泣道:“皇后娘娘,家父是冤枉的……”

  阴丽华扬起嘴角,半真半假地笑道:“你父亲是冤或不冤,自然是由皇上、由朝堂上去论断!我是申不了这个冤的。”转眼看到马钰怀里一直抱着一只匣子,便笑问:“你怀里一直抱着的,那是什么?”

  直到这时,一直低眉不言的马钰跪到她面前,双手高举,将木匣呈到阴丽华面前,一字一句地道:“回皇后娘娘,这便是家父自交趾带回来的‘明珠犀角’。”声音不高,亦不悲切,但却一字一字咬得清晰。

  阴丽华眉峰动了动,习研已经接过了那木匣,放到了她面前的长案上。阴丽华并未打开,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向马钰浅笑道:“你这是……在替你父亲鸣冤?”

  马钰细瘦的双肩颤了颤,唤了一声:“皇后娘娘……”便匍匐在地上,语带悲恸,“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明德仁慈威加海内。家父之死,虽令宗亲怖粟,但他是否真有苟苟之行,罪女相信,陛下与娘娘终会查个明白的。是以,罪女不敢替父申冤,便只是想要给皇后娘娘看一看,家父带回来的,究竟是何等样的‘明珠犀角’!”

  阴丽华直直看着马钰,神情淡淡,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抬起头,给我看看。”

  马钰听话地抬起脸,因不得直视阴丽华,便垂下了眼睫。清秀的眉目,那小脸之上,还有一道斑驳的泪痕。这张小脸虽称不上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马钰?”

  “诺,罪女单名一个‘钰’字。”

  阴丽华点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待马氏带着三个女孩离开后,阴丽华叫来了大长秋,单单只问她马家三女儿马钰的事情。

  “蔺氏夫人病倒后,早已不能理会家事,是以如今马家干理家事的便是这位三姑娘。敕制僮御,内外谘禀,事同成人。倒也是颇受赞誉。”

  “可有婚配?”

  大长秋摇头,“尚无。”

  阴丽华若有所思地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习研,问她:“你看着那个女子如何?”

  习研抿嘴笑,“初初看到马三姑娘,奴婢还以为看到当年的姑娘了呢!虽有几分姑娘当年的气度,但还是差了些。”

  阴丽华嗔笑:“可真是多谢你的赞誉了!”边笑边慢慢打开马钰呈上的那个匣子,但打开了,却是怔了一下。

  黄黄的,比麦粒大一些,形圆,似是粒粒小珍珠一般。一面微凹,一面圆凸,腹面有一条纵沟深深凹陷。她抓了一把,用手碾了碾,有些糙。

  “这是什么?”她记得现代时曾经吃过,但具体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大长秋看了看,道:“娘娘,这是薏米。”

  “薏米?”

  “诺,便是百姓们常说的薏苡仁。”

  “薏苡”二字一出口,阴丽华的脸色立刻变了。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建武二年她生义王时,吃的补药里被加入的那些东西。

  薏苡根。

  狠狠地将手中的薏米撒了出去,神色冷厉地说了一句:“这果然是个要命的东西!”

  晚上时,她将那一匣子的薏米交给刘秀,淡淡地道:“这是马援的三女儿马钰交给我的,说是马援自交趾带回来的‘明珠犀角’。”

  刘秀叹息:“我已知道了,马援在交趾时经常服食薏苡仁,因为此物可使身体轻健,抵御瘴气。班师时,曾载回了一车带回来……”看着阴丽华的脸色,将她带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

  阴丽华不语。不过去,还能怎么样呢?

  朝堂上的事情刘秀喜欢与她商量——与其说是商量,倒不若说是喜欢讲给她听,阴丽华听的多,参与的少。

  刘秀虽不是一个强势君主,亦从来不曾防备过她什么,但自来后宫不干政,前朝吕后、窦后无一不是前车之鉴,她阴丽华自认没有吕、窦之才,是以,也心甘情愿地躲在他的身后,照顾儿女,含饴弄孙。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马援的事情才刚过去不久,却又传来消息——西华侯邓晨离世。

  也许是人渐渐老了,这几年阴丽华对生死倒也渐渐看得淡了,不若早几年那么执拗。邓晨之死,也许是意料之外,也许是意料之中,但总之,她并未太过意外。

  当初刘元和三个女儿一同死于小长安,此事早已成邓晨心头的一道疤,后来见面时,他们对此也都有默契地避而不谈。刘秀称帝后追封刘元为新野节义长公主,立庙于新野城西。邓晨既死,刘秀便派遣谒者前往新野西,招刘元孤魂,使他们夫妻二人合葬邙山。谥曰,惠侯。

  隔了几十年,两夫妻还能得以团聚……不容易。

  出殡那日,阴丽华与刘秀一同送葬。站在邙山之上,迎着猎猎冷风,刘秀看着身边已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妇人,轻叹一声:“丽华啊……咱们也该打点身后事了。”

  阴丽华看着他,“要……”

  他笑,“我还能再活几年啊?该造寿陵啦!”

  阴丽华想了想,点头,“匆匆百年,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别管是什么时候死,可棺材总该是要备下的了。”她对着刘秀笑,“是该造啦!但是,自来帝后合葬不同穴……只怕将来我还得跟你隔着一层厚厚的夯土墙呢!”

  她这点小心思刘秀又怎会不知道?扬唇笑着拉紧了她的手往山下走,“若最终仍与你隔了一层夯土墙,那我这些年的努力不都成了白费?放心吧,生同衾,死同穴,我是必不会与你隔开的。”

  阴丽华满意地抿了抿嘴角。

  建武二十六年起,初作寿陵。但刘秀却弃帝陵最佳之地的邙山而不用,选址在了邙山山脚,黄河之滨,以现成的地形作枕河蹬山之势。

  不久,建武皇帝刘秀诏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使迭兴之后,与丘陇同体。”

  从这一年起,刘秀和阴丽华开始准备身后事。

  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派遣使者至武威郡请求和亲。

  这一回,扑到阴丽华怀里惶惶而哭的,由刘中礼,换成了亭亭玉立的刘礼刘。

  阴丽华点着女儿的额头笑她,“当年你父皇未曾将你姐姐嫁过去,如今又怎会将你嫁过去?当我大汉朝的兵力一年不如一年了么?再说了,就你这糊涂性儿,嫁过去能落到好?”

  刘礼刘憨笑着,在阴丽华怀里拱了拱,红着脸不言语。

  刘绶蹲在一旁歪着头问:“那父皇和母后想要将谁嫁过去呀?”

  阴丽华拍拍她的额头,笑,“你!将你这个小霸王嫁过去。等你将那匈奴给闹得天翻地覆了,你父皇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收拾了他们!”

  刘绶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我可是郦邑公主!父皇母后和哥哥们都是最疼我的!才不会将我嫁到匈奴去!”

  阴丽华点点她的脑门,又好气又好笑,“这么霸道的性子,我看将来哪家的王侯子弟敢娶你!”

  刘绶更加得意,“敢不娶我,我便让父皇抓了他去!”

  阴丽华无奈摇头。她怎么就给惯出了这么个孩子来?

  就和亲一事,刘秀召诸公卿在朝堂商议,不决。

  只有皇太子道:“南单于新近归附,北匈奴害怕遭到讨伐,所以倾耳听命,争着要归顺我大汉。但如今我们没能为南匈奴出兵,却反与北匈奴交往,我担心南匈奴将生二心,如此一来,想要投降的北匈奴也不会再来了。”

  这段见解,不要说阴丽华,就是刘秀亦是赞叹。当即告知武威太守不准再接待北匈奴使者。

  所谓和亲,再次不了了之。

  建武二十八年正月,刘秀改封鲁王刘兴为北海王,将鲁国并入东海国。

  并因东海王刘彊去就有礼,而加大封国,食封二十九县,并赐虎贲、旄头,设钟之乐,拟于乘舆。

  阴丽华知道,刘秀这是对他的这个大儿子心怀歉疚,故而想要补偿。她微微一笑,视如不见。

  “娘娘,北宫沛太后病重,沛王在宫外求见娘娘,想请娘娘恩准左翊王去北宫见沛太后一面。”

  阴丽华动了动眉峰,侧头,“病重?”

  “诺……早几年便已病了,今年是越发的严重。只怕是……”

  阴丽华淡淡地问:“陛下知道么?”

  “知道。”

  “去告诉沛王,我身体不适,请他先回去吧!左翊王会择日回北宫探望沛太后的。”

  “诺!”

  待大长秋出去了,习研才担心地问:“姑娘真要让左翊王去北宫?”

  “我有何名目不让他去呢?就算他在我身边养了这么多年,但他终究是郭圣通的亲生儿子。他只会与郭氏亲,不会与我亲。”这些年刘焉养在西宫,与刘京同吃同住,阴丽华待他与自己的几个孩子一样,从来不偏不倚。但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何况她与郭圣通之间又有这么多的恩恩怨怨,她不可能指望刘焉将来会记她的好。

  何况她也从未曾将刘焉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过。

  让刘焉去见郭圣通一面,她就不信,这短短一面,能让他们五个兄弟捣鼓出什么事来!

  恰在这时,刘京和刘焉进来,看到阴丽华,恭敬地揖礼:“儿臣参见母后。”

  阴丽华扬唇微笑,道:“跟着你哥哥做什么去了?”

  刘焉看了看一旁的刘京,支吾了几声,没正经答出来。阴丽华心里明白,两人定然是没有好好读书,指不准跑到哪里胡闹去了。无奈瞪了一眼刘京,道:“你们都不小了,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

  刘京笑得浑不在意,只有刘焉垂首答:“诺,母后教诲,儿臣记下了。”

  阴丽华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扣了扣,过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淡淡地道:“焉儿,明日你去一趟北宫吧,沛太后病了,你去看看她。”

  刘焉猛然抬头看她,表情变了数变。隔了一会儿,复又慢慢垂下头,嗫嚅着答:“诺……”

  次日,刘焉登上王青盖车,由大长秋陪同,前往北宫。

  临去前,阴丽华只对大长秋说了一句:“有句话,你代我转达沛太后。就说,这一辈子,郭圣通怕是没有再让阴丽华下跪的机会了。”

  已经离了这座南宫,那么到死,她都绝对不会再让郭圣通踏进这里半步!

  自及冠后,刘英便出宫迁去了楚王府居住,许美人自知从来无宠,这几十年也一直过得谨小慎微,哪怕当年郭圣通在位时,亦不曾真的敢对阴丽华落井下石过。且自刘庄做了皇太子后,刘英也一直与刘庄较为亲近,他们母子的目的不过是自保。阴丽华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不过是多份口粮罢了,只要这个许美人一直老实下去,那将来她自然也能安安稳稳地跟着她的儿子去楚地做她的楚太后。

  她防的,从来只有郭圣通的几个儿子。

  建武二十八年夏,六月初七,北宫传来消息,沛太后郭氏薨。

  那天夜里,阴丽华坐在西宫的宫阶上,吹着夏日夜里的熏熏凉风,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无悲无喜。

  从一开始起,她就无意要和那个女人争斗些什么,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了这样呢?开始时是为了一个“宠”字,后来为了后位,再后来为了各自的儿子……

  似乎从她踏入南宫的那一刻起,她与郭圣通的仇怨便已经结下了。如果说母亲和弟弟的死,是阴丽华痛恨郭圣通的开始,那么儿子的死,便是你死我亡,再也解不开的结。

  从建武十七年起,这座南宫,有她阴丽华,便没有她郭圣通。

  如今郭圣通死了,她心底里的那些怨恨,还有多少?

  刘秀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却没有说话。

  她抬眼看了看她,问:“难过么?”毕竟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若说刘秀对郭圣通毫无感情,她绝对不信。

  这些无关嫉妒,亦无关难过。就算是只猫狗,处得时间久了,都还会生出些感情呢,何况是近二十年的枕边人?且这个人又为他生了六个儿女。刘秀不是狠心绝情的人,对郭圣通有感情,再正常不过。

  刘秀认真地想了想,道:“无悲也无喜。我也曾想过要怜惜她,可是建武二年时她对你做的那些,让我寒了心。”他抚着她的肩,低低地叹息,“你是我的心头肉啊……她说的没有错。可是明知你是我的心头肉,却仍要伤害你,便是我不能容忍的了。”

  “当年你娶她时,真的对她毫无感情么?”

  “傻妇人!”刘秀忍不住笑她,“那时我们才分开多久?三个月。我去河北,整颗心都落在你身上了,又要怎样对她生出感情来?若非要说有,那也是怜惜。我只是想,既然娶了她,那便好好待她……但每每想到你,却又不知道该怎样与你交代。所以,那两年我都不敢想你,每想一回便害怕一回,害怕你不肯原谅我,害怕你……”

  这么多年了,刘秀和阴丽华第一次正视郭圣通在他们之间的存在,说起来时,没有掩饰,没有愤懑,亦无怨怼。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人都死了,还要怨恨些什么呢?

  “寿陵造得如何了?”

  “放心吧,我是必然会撑到寿陵建成才死的。否则死了连个埋的地方都没有,岂不可怜?”

  阴丽华呸了一声,“越老越口无遮拦!你要什么时候死便什么时候死去,反正棺柩早已制成,自然有你躺的地方!”

  刘秀奇道:“你不要陪我一起死了?”

  就在郭圣通死的第二日,突然有人上书控告王肃等人出身受诛之家,却成为诸侯王们的宾客,恐怕会寻找机会,制造变乱。这事原也没有什么,只是恰巧了,刘玄之子、寿光侯刘鲤因刘玄之死而对刘盆子怀恨于心,纠结宾客诛杀了刘盆子之兄、前式侯刘恭。

  而这刘鲤恰恰为沛王刘辅所宠信。此事一出,刘秀大怒,遂下诏将王肃父子,并诸王宾客,相继处死。沛王刘辅因而获罪,囚禁诏狱,三天后才被释放。

  待他得释归来,郭圣通已被从丰棺殓,葬于北邙。

  建武二十八年八月十九,刘秀下诏,敕令东海王刘彊、沛王刘辅、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淮南王刘延各自就国,不得再留京师。

  而左翊王刘焉则以年岁未满为由,仍被留在阴丽华身边教养。

  最后一次,在西宫,刘秀和阴丽华接受郭圣通诸子叩拜。

  她握着身旁那人的手,紧了紧。

  他终是为刘庄肃清了所有已经存在或可能存在的政敌,让他的继承大统之路,一片平坦。

  那一夜,刘秀与阴丽华商量:“我想将礼刘赐婚于郭况之子郭璜。”

  阴丽华看着他,半晌未能说出话来。儿女的婚事他从来一个人做主,难得与她商量一次,竟是商量要将礼刘嫁给郭璜!

  “一定要将女儿嫁过去么?”

  “还有什么样的赏赐比礼刘嫁过去更好的?”刘秀抚了抚她的肩,安慰她,“放心吧,郭家还没胆子敢给我的女儿气受。”

  阴丽华犹豫再三,又找了刘礼刘来问:“礼刘,你父皇想让你嫁给郭璜,你愿意么?”

  刘礼刘想了想,道:“反正只要不让我嫁到匈奴去,都行。”

  阴丽华瞠目结舌,对着习研不知说什么好:“你说……这孩子像谁啊?”

  习研劝着她:“反正咱们淯阳公主是以公主之尊下嫁,郭家不敢怠慢的。否则,不要说陛下,纵是咱们太子殿下也不会饶了他们!”

  这个道理阴丽华如何不懂?只是想到要将女儿嫁到郭家,她心中便是极不舒服。

  建武二十八年,淯阳公主刘礼刘下嫁安阳侯之子郭璜。郭家得圣宠如斯,当真是惹世人艳羡。

  郭圣通四个儿子就国,京畿诸王,唯剩阴丽华的几个儿子。刘庄的皇太子之位彻底稳固。

  这日朝会,刘秀于却非殿着群臣以立太子太傅。刘庄少时刘秀便曾将他交付于阴识、阴兴来教,且那几年刘庄的成长也确实是迅速的。后来刘庄得立东宫,刘秀又令阴识、阴兴辅导守护太子宫,且如今又再次提及太子太傅之事,群臣自然心中是有数的。

  刘秀已然属意于阴识。

  便有奏曰:“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

  但这时,博士张佚却正色道:“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

  此言一出,刘秀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笑道:“朕欲设太傅,便是为了辅佐太子;如今卿能正朕,必能正太子!”

  即拜张佚为太子太傅,桓荣为太子少傅。

  阴丽华在西宫听着大长秋的这段转述,低眉浅笑。

  卿能正朕,必能正太子。

  他的不躲避、不掩饰、不辩解,甚至平静地接受着臣子的指责……这才是她的男人,一个真真正正为她撑起一片朗朗晴空,始终将她护于羽翼之下的男人!从一开始她入宫起,到建武九年的诏书,再到废皇后、废太子,这一切他都做得正大光明,毫不矫揉,就这么直接地将自己的感情剖白在了天下臣民的面前,任由他们如何评价他这个皇帝。

  他毫不在乎!

  谁还能说,是她为他付出的多呢?她所做的那些,与他为她所做的比起来——

  微不足道!

  晚上刘秀回来时,她抱住他的脖子,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在他耳边道:“谢谢你爱我。”

  刘秀吻吻她的头发,微笑,“也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赔上一个帝王最为珍爱的声名,只为爱我。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赔上一个女子最为珍重的一切,只为爱我。

  年纪一日日大了,阴丽华也没了年轻时的精力,闲暇了便坐在宫门口的石阶上,晒晒太阳,摆弄花草,或抱着长孙刘健在怀里,边逗弄着,边跟刘秀笑:“我年轻时曾听人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俩口的命根子!看看看看,这可是咱俩的命根子呢!”

  刘秀笑她:“你可不止一个孙子!”

  她叹息,不要说孙子,就是孙女她都有好几个了呢!大的刘姬、刘奴都会围着她叫皇祖母了!

  这刘庄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就是从不知专一为何。太子宫里那些个良家子们,他个个雨露均沾,绝不偏宠谁,亦不冷落谁,往往让她这个当娘的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每每说他两句,他反倒振振有词:“娘不是常说喜欢抱孙子么?儿子便多给娘生几个孙子,让娘每日都儿孙绕膝。这还不好?”

  阴丽华说不过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半恼半笑,“你就给我狡辩吧!”

  有一日,习研突然提醒她:“姑娘,马家那三位未出嫁的姑娘,都已出了孝期了。”

  阴丽华一怔,这才想起马家三位姑娘的事情。

  当夜便与刘秀说了,她中意的是马家三姑娘,那位如今已十三岁的马钰。

  刘秀已略略有些佝偻,侧躺在床上,慢慢地道:“你看中了哪个,便选哪个吧!”

  阴丽华感叹:“不管选哪个,反正你儿子是来者不拒……”说着推了推他,问:“你说,他这是随了谁呀?你?”

  刘秀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理她。

  阴丽华也不理他,径自道:“那个姑娘我喜欢,举止有度,斯文得体……这样的儿媳妇才是我满意的……”正说着,突然觉得头上一阵刺痛,咝咝吸了口气,瞪向一旁的人,“你做什么?”

  刘秀手里捏了一根银丝,递到她面前,“白头发。”

  阴丽华接过来看了一眼,叹息:“早就有白头发了,孩子他爹!”

  因是阴丽华亲自指定,马钰数日后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侍奉阴丽华左右。

  建武三十年春,二月,时年已五十九岁的光武帝刘秀东巡。

  张纯趁机上言:“陛下即位已整整三十年,宜封禅泰山。”

  但刘秀却并未接受此进言,只是诏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郡县远遣吏上寿,虚言盛称虚美者,朕必处以髡刑,并令其边疆屯垦!”

  待他回来,阴丽华问他:“为何不同意封禅?”

  刘秀只回她三个字:“不足以。”

  阴丽华摇头,道:“封为报天,禅为报地。建武皇帝刘秀为这座江山天下所做的,足以报天报地,又何言欺天?始皇帝虽统一六国,但其暴行却与其功相抵,他尚且五德终始,封禅泰山;秣马厉兵,穷兵黩武的武皇帝,尚行封禅之礼八次之多!与他们相比,你哪里差了?没有你,这大汉朝何来今日的繁盛?这封禅之事是宣你之德政,是必然的。”

  一旁侍奉的马钰,突然躬身道:“陛下,奴婢以为,封禅乃帝王受命于天,与群神报功,告太平于天下。此封禅之事,古来便是非旷世之明德之君,而不可行之。想陛下一统大汉江山,救民于新朝水火,平定海内的叛乱,明慎政体,威加四海。泰山封禅,若非陛下,谁能当得?”

  阴丽华看着马钰,暗自感叹,上自马援,下至马钰,马家人果然个个能说会道。

  刘秀看了看马钰,笑而不言。

  阴丽华忍不住瞪他。古来哪个帝王不想要封禅泰山,以耀自己千古功业?这个老头,分明想封,却又担心受世人骂,真是越老越口不对心!

  四月时,刘秀终于将一直徒有嘉名的左翊王刘焉改封中山王,但仍旧以皇后独爱为由,而养在西宫。

  “娘娘,宣恩侯夫人请求觐见。”

  阴丽华喜上眉梢,忙道:“快叫他们进来!”建武九年时,阴夫人和阴?同时丧命;建武二十三年,又有阴兴病逝。阴家当年四兄弟,如今她也只剩下阴识和阴就这一兄一弟了。

  平日里若是想他们了,便会招虞氏或枝兮带着孩子入宫来陪她说话。

  “诺。”

  枝兮带着儿子阴丰进了正殿,便向她叩拜:“拜见皇后娘娘。”

  阴丽华笑,“快起来,咱们好好说话,不拘这些礼数。”

  一旁马钰早已命人拿了两张席子来,给他们置在了下首。

  “丰儿及冠了,看着就是不一样!”阴丽华看着阴丰丰神俊朗的样子,简直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赞叹,“哎呀,咱们阴家的孩子,长得就是好。”

  一旁的习研忍不住笑,“姑娘啊,当年您是如何说高密侯夫人的?好像是……”

  话未说完,被阴丽华笑着啐了一口:“你净拆我的台!”

  这时,刘绶突然闯进来,看到阴丰,气势十足地叫了一声:“阴丰,我上一回问你要篴,你为何不给我!”

  阴丰看了她一眼,不理她。

  枝兮看了看阴丽华,忙暗中扯了扯阴丰的衣袖。阴丰一脸不甘的样子,终于回了一句:“我忘了!”

  刘绶大怒:“你现在就去给我拿!”

  阴丽华板下脸,“绶儿!宫中多的是篴,为何独独要你阴丰哥哥的?”

  刘绶一指阴丰,十足的霸道,“我就要他的!”

  枝兮忙道:“郦邑公主放心,我回头便叫他给公主送过来!”

  刘绶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对阴丰道:“敢不送过来,我要你好看!”

  阴丽华看着下面一脸不忿的阴丰,突然心中一动。稍作沉吟,便找了个由头将刘绶与阴丰一同打发了出去,问枝兮:“可有给丰儿定亲?”

  枝兮摇头,“还不曾。”

  阴丽华笑眯眯地,“先别急,你回去与就儿说,丰儿的亲事,我这个姑母做主了。”

  枝兮不是傻子,听阴丽华话里的意思,似是另有打算,便忙下跪谢恩:“有皇后娘娘这句话,那我和夫君便不愁丰儿的亲事了。”

  待枝兮两母子离开,阴丽华笑眯眯地问习研:“你看,绶儿跟阴丰如何?”

  习研跟了阴丽华一辈子,这话一出口,她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了。迟疑,“奴婢看……”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阴丽华笑,“俗语说小冤家小冤家,说的不就是他们这样的么!我看这两个孩子一起好!”

  是夜,她边与刘秀抓背,边道:“咱们这个女儿你也是知道的,都恨不能在宫里称王称霸了……我是担心她将来嫁人。”

  刘秀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上了邓家的哪个孩子?”

  阴丽华狠狠地瞪他,“不是邓家的!是我弟弟家的,我那个侄子,阴丰。”

  刘秀想了想,“你幼弟……阴?的那一个?”

  “才及冠,我是想着,咱们绶儿这样子,也是没人敢娶的,她就是嫁了,我也不放心。与其嫁给旁人,倒不如嫁到我弟弟家去,到底是舅甥一家,总是能多担待一些的。我看阴丰倒是个能制得住绶儿的。”

  更因为阴?的原故,她待这个侄子,总也比其他的更亲一些。是以,若刘绶能嫁过去,将来刘庄也势必会更加地庇护一些,这样亲上加亲,也是两全其美的。

  阴丽华的这些心思刘秀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了些,且不管阴家适不适合刘绶,这一回,他都打算随了她的意思。

  “小女儿的亲事,你做主,我不插手。”

  阴丽华感叹:“难得你也能如此开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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