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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十三~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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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五十三~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局变化到了现在,日子还得过。不得不说人的本性.骗自己。徐一凡蛰伏江宁,虽然嘴巴还是一样大,还是那样桀骜不驯。可是这位爷好歹没马上起兵到北京城来不是?
一南一北,徐一凡两路大军已经对着直隶腹心之地成了盘马弯弓之势。京城里头大家伙儿都知道,局势其实恶劣得无以复加。可是人到了这个时候儿,要不就是仍然相信朝廷有办法——不信这个,难道去坚决相信徐一凡马上就会杀进北京城,夺了紫禁城的鸟位,砍了大家伙儿的鸟脑袋?要不就是加倍的挥霍起来,家里头准备拿来传家的东西都三文不值两文的送进当铺,当票再押给押店,押票还能卖给打小鼓收票儿的。三番两次转手,家当就都变成了茶楼酒馆的美食。
甲午战事才结束那段时间,京城里头一时惨淡下来的市面,在翻过了年之后,加倍的繁华热闹起来,中市晚市,都是挤不动的人,八大胡同,相公堂子,差不多是彻夜***不息。马车轿子,往来纷纷。京城最近的变动,也给上到大人先生,下到平头老百姓增添了无数的谈资。
做着官儿的,都在讨论朝廷变法到现在,进行的第一件首要大事,谭嗣同主持的官制人事变革!一夜之间,十几个衙门裁撤,衙门大门贴了新总理衙门的封条!几百个混资历的闲官儿,总理衙门一个札子下来,都进了临时差遣衙门,虽说薪水一文不少。
可是那可是好拿的!平日里,这些闲衙门的官儿一个月难道去个四五次画到,反正书办都会按月替各位大人画好了,其他时间管你***干什么。
到了临时差遣衙门,按照二皇上谭嗣同的话,就得振刷精神,让朝廷能看到你是有为之人,有可用之处。(全格式电子书下载SOSO999.***)早上画到,晚上散值还得画一次。拘在衙门里头,一帮倒霉官儿大眼瞪小眼,没瘾头的还好,有瘾头的,白天这样苦撑,光是吞泡儿就得多三四成的挑费!这种临时差遣官儿,连当捐官保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每个月印结银子也分不到,当真是苦得很。要不是现在谭嗣同权倾北地,光是这几百个满腹怨气的满汉官儿,就能把天都翻过来!
当老百姓地,对官场荣枯没什么感觉。倒是对练新军感兴趣得很。这可是大热闹!二十二个县起的团,挑兵的时候京城里头都有大群大群的人涌出去看热闹。挑兵的时候,各个县的花头都不一样,房山县挑兵,残冬初春的大冷天气,上千条壮小伙子喝了朱砂符水,光着个脊梁站在那儿,当先四五十对人,各自表演各自的本事,鸟枪打肚皮,钢刀砍脊背,银枪扎喉咙,那个本事!跟着谭嗣同去挑兵地新总理衙门帮办总理大臣徐桐老头子乐得手舞足蹈。连呼神兵!
静海县挑兵,那头没并成大坛,几十个香坛凑在一块儿。兵还没挑,自个儿就打了起来!刀枪棍棒铁尺乱舞,连火枪都放了几声,狗脑子都打出来了。要不是谭嗣同带着的兵当场弹压,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笑话出来。
十几个县挑下来,大家伙儿热闹也看了不少场。京城里头那些大师兄们挂在口边的口头禅也多了起来。虽然明令京城之内不许起坛,可是街上已经有盘着头发,扎着宽红腰带的人物大摇大摆的走过,瞧见谁不顺眼,都是一句:“你个二毛子!咱们有算帐的那天!”
二皇上谭嗣同倒是没什么表示,一个县一个县的挑兵。只是到了延庆县大家伙儿都是眼睛一亮,延庆县没有其他县闹得那么花俏热闹,实打实地三千壮小伙子,成行鱼贯而入校场,站在校场里头,没人咳嗽,没人做声。(最新最全电子书下载SOSO999.COM)夹着大棍子地领队就在队伍里头走,眼神很是不善,谁要是不对,那一棍子就能敲下来。虽然在谭嗣同带着的那些宿将眼中看来,这队伍还是歪七扭八,不成个样子,立正站着的姿势大家伙儿也各自不同。可是已经是京城周围二十二县难得一见的气象了!
谭嗣同也第一次在挑兵过程当中露出了一点笑容,缓缓点头。看热闹的百姓和一些陪着谭嗣同跟着来的官儿却纷纷露出没趣儿的表情,没人爬在高杆子上头,没人表演刀枪不入,没有穿着红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挎着篮子尖声唱念,延庆县这是起的哪门子坛?
挑兵不过十来天地功夫,北京城二十二县已经大致尘埃落定。消息传出来,二十二县挑出三万人准备入营,但是当初风传的一县一协,连影子都没有。每个县挑出的兵,多则五六营,少的只有二三营,而且都打散分到原来刘坤一带来的军队系统当中。总的名头叫做新军备补营,经过一个月的初阅,还要淘汰不少,最后能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
以后挑兵,逐渐从北京城往外扩,也一体按照这个办理,各位大师兄当初的美梦,香教背后的盘算,谭嗣同一个举措,就将其打得粉碎!
唯一的例外,就是延庆县那个刘大师兄得了彩头,挑兵地时候儿入了谭嗣同的法眼,问对两句,也很对了谭嗣同地胃口,据说延庆县要**成标,要是能过了初阅这一关,那刘大师兄就是不折不扣的新军标统,官衔少不了一个总兵,谁也没成想,本地那么多大师兄,却是让一个康庄外路来地出人头地!
官制已经改革了,乐意不乐意,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一时间大家胳膊也扭不过大腿。(更多新章节请到http://www.SOSO999.COM
www.SOSO999.COM)喊了好久的练新
终于开始进行。细细盘着手指头一算,改官制,谭居新设总理衙门署总理大臣——实授也是瞧得见地。练新军,一兵一卒都是从他手里过,不论新老,都是听他调遣。当初这位二皇上被逐出京门,回家管束读书,谁也没料到,几番转折,他竟然走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手腕,比起他在南边的那个结拜兄弟,只怕也不遑多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谭嗣同这个在京城并无多深根基,也有太多小尾巴让人揪着的人物?京城里头,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各种议论,都在浮浮沉沉,在他的背后阴一句阳一句的飘动。有的是愤恨发泄,有的是阴暗诛心,更有的是叵测难明。而谭嗣同却恍若未闻,只是直道而行,一天睡不了三两个时辰,忙着手头永远忙不完地事情。人眼可见,他迅速的憔悴了下去,只是腰背,依然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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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面广盛胡同里头,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是文廷式的公馆。他是寒士出身,本来在京城买不起房子,都是租会馆的屋子在住。光绪特特在离颐和园不远的地方,赏了他一个清净的宅子,从家具陈设到用人,一应开销,全是光绪会帐。
只不过这些日子里头,文廷式也难得回他的公馆,不是在园子里头,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拜客谈事情,忙得脚不点地。(更多新章节请到http://www.SOSO999.COM
www.SOSO999.COM)前两天据说又跑了一趟天津,谁都不知道,这当口他跑去天津干什么去了。
今儿难得回来,却又没回内宅,直直到书房见客,下人仆佣,一概不许靠近他地书房。
“南海,别这么沉不住气!什么事情,光看眼前那还能成?有事情,心里搁得住,皇上知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简在圣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文廷式脸上微微有风尘仆仆之色,但是精神却好得很,在躺椅上面坐下,大冷的天气,还打开扇子又合上,一副风流倜傥的翰林模样。
康有为本来就生得黑瘦,他宦途不顺,和这个卖相也有关系。在他身上,怎么也看不出风流儒雅的大臣气度出来。这个时候又是加倍的一脸晦气色,坐在书桌旁边只是冷冷道:“道希,简在帝心的是阁下,不是我!我甚悔当初不管不顾地只是跟着复生,为他铺路!现在既被视作是他一党地人物,京城当中,处处对我不待见,而着实又没在复生手里用出来!眼看着复生现在权倾天下,我却在为他着急,这么一意孤行下去,真不知道粉身何地!”
文廷式笑道:“对啊,我们不是都在为他着急么?用他的是皇上,他所作所为,都要为皇上着想,这是根本,不能错了。一旦走偏,复生就真的没有好下场了!我等行事,也是君子爱人以德,复生如果知道,也该感激的…………南海,你这些日子奔走,大家对复生风评如何?”
康有为只是冷冷而笑:“还有什么好听的!二皇上这个名头,安在他头上已经扳摇不动了。被裁撤的官儿,满腹都是怨气,拉着我就是一通骂,说我为复生做伥,我也只能唯唯听着,清流同道,无不摇头,说复生和帝党居然做了一气…………”
文廷式断然摇头:“…………这些有什么好听的?书生无用,说一辈子也改不了眼前局势!我问的是旗人,还有新军两头!旗人能说上话,力量大得很。(最新最全电子书下载S/O/S/O/9/9/9/.COM)新军是现在京城唯一有枪杆子的,我们拉不上关系,你在其间说得上话…………这两头,反应如何?”
康有为缓缓摇头:“…………复生作为,已经尽量照顾旗人了…………旗人王公大臣,就算担心复生最后还是会对他们下手,但是这些琉璃蛋,现在怎么可能去园子里头为这个事情去碰!这风潮难起来啊…………想让他们说话,无钱不行,咱们哪来地钱?”
文廷式一笑:“钱不用担心,我去天津,为的就是这个…………我只一句话,能让旗人闹起来么?”
“如何不能?”康有为精神一振。
“…………王公大臣怕复生一旦兵权牢靠,就会对他们下手,夺了他们的俸禄,撤了他们的位置。传言现在我等也已经通过那些进了临时差遣衙门的官儿放了出去,复生练兵的军饷,全部都是旗人月银支撑!为了练新军,马上就要停旗人二百余年的铁杆庄稼!只要有一些王公大臣挑头奋起,京城旗人,其势将汹汹而起。矛头就要全部指向谭复生!到时候,居间我们大有文章可做!
“可复生手里有兵啊…………逼急了,不怕他成了另一个徐一凡?”
这次变成了文廷式冷淡的寻找康有为话语里头的漏洞。
“兵…………哈哈,道希,你找我,不就是因为我在新军当中,还能有点用场么?复生此次挑兵,将民壮起团完全打散,人家有三千人,他只收五百。(全格式电子书下载SOSO999.***)新军那头,能没有想法?这点我可以为你确保,现下复生对新军看似控制严密,一旦有事,这新军必然鼓噪,不服从他的调遣!两头一逼,复生还能不下台否?”
两人目光冷冷对撞,都转过脸去。说实在地,两个人互相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文廷式那自以为是的气质,翁同及门大弟子地身份,光绪最为信重的
都让康有为泛酸吃醋。可是这个时候,他不依靠依靠谁?
对于康有为,他那尖酸劲儿,大言钻营地劲头,还有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行事,也让文廷式很是瞧不上。可是要扳到谭嗣同,康有为深知谭嗣同地内情,不联合他,也没得其他选择了。
站在这两个人背后的,就是圣君光绪皇帝瘦弱的身影。
刚才两人的话题,其实已经在二人之间商量过无数次。整个计划是后党和谭嗣同这两头,都要打下去!让整个大清朝廷,都变成他们后党地天下!
一头以后党来逼谭嗣同下台,其间当然少不了康有为拉拢新军内部的手段。一旦帝党鼓噪的风潮起来,而他们通过赶谭嗣同下去,抓住军权,回头就能进北京城,以武力压服后党,将他们全部赶下来!去年李鸿章进京赶光绪下台的政变,他们要原样从来一次!慈禧要被彻底赶下台,而光绪将真正的掌握全部大权!
文廷式自信,一旦如此,清流正人盈朝,军权在握,区区徐一凡,又何足道哉?
这个计划,一环扣着一环。后党和北京城百万旗人的风潮不起来,谭嗣同就难以下台。谭嗣同不下台,军权就不能趁乱掌握在手中。军权不掌握在手中,就无以进北京城发动政变,就无以让他们帝党,掌握整个朝廷的大权!
大清衰微到了什么地步,两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再折腾这么一趟,徐一凡会如何趁乱动作,这是不能深想地事情。谭嗣同如何在苦苦支撑,憔悴得不成*人形,两人都看在眼中。以民壮为主,未经太多操练地军进了北京城,会带来多大动荡,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可是这一切,比起让他们这一党真正掌握大权,又算得了什么?
文廷式并不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叠纸片,放在茶几上,轻轻展平。康有为定睛一看,讶异道:“道希,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茶几之上,那叠纸片顶头一张,都是四恒银号发的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文廷式轻轻道:“………这是三十万,验过了,真票子…………”他朝南边努努嘴:“……很大可能,是从南边儿来的。”
康有为一下站了起来:“南边那位,对复生就忌惮到了如此地步?”他心里头这个时候泛起的,却是一股醋劲儿。徐一凡骂过他康有为,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南边的徐一凡,却真金白银拿出来三十万两,要买谭嗣同倒台!
“你也敢拿!怎么接上头的?”
文廷式淡淡一笑:“要行大事,无钱不成。可是皇上你是知道地,拿一大笔钱出来是没指望…………外朝现在在谭嗣同手里,园子里有钱也是老佛爷的。这些日子,我们不都是为了这个犯愁?前两天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风声,说天津有人在洒钱,凡是敢放声说谭嗣同不是的,都有津贴。我寻思着,这钱让别人拿,不如我拿,这就去了天津一趟…………猜猜我最后见着了谁?”
康有为缓缓摇头。
“盛杏…………”
“他好大胆子!”
文廷式笑道:“天津城是盛杏半个老家,租界里头一蹲,谁还动得了他?找人拉拉皮条,我们倒是见了面,我说得爽快,要复生垮台,钱不如给我!你盛宣怀敢进北京城?杏也爽快,当即就掏了腰给我,说反正是买卖,给谁做不是一样?”
康有为只觉得脊背上头丝丝都是冷汗,再瞧瞧号称光绪第一铁杆心腹的文廷式,他仍然在那里言笑自若。拿着徐一凡的钱,去倒现在北京城的中流砥柱谭嗣同。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为光绪圣君出力?
这点疑惑,不过转眼即消。
管***,权势地位要紧。哪怕改朝换代,权势地位高了,才能卖出一个更好价钱不是?哪怕光绪知道,八成也不在乎。在这圣君心目中,没什么比他真正拿权更重要!光绪他深信不疑,至少他们帝党面子上也深信不疑,圣君一旦真正拿权,不要里头有个老佛爷掣肘,外头有个二皇上谭嗣同包揽把持,大清如日本明治中兴一样,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复生知道呢?知道了他这个兄弟,拿出三十万两,买他下台,买掉他豁出性命来实行的理想,他又会怎么样?
康有为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关我屁事!”
文廷式在那儿言笑自若,拿起那叠银票在桌上墩理齐,再往怀里一放:“王公大臣那里,我来找门子塞过去,三千两让他们骂街,一万两上折子,两万两进颐和园磕头哭诉!不管是复生还是徐一凡得势,他们那点俸禄是再没指望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搂一点儿,将来怎么办?南海,临时差遣衙门,你这些日子也别跑了,我来,让他们把风声放大一点!我来津贴他们……………可是南海,新军那头,香教那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掌握在手中!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得比做得还多!”
康有为脸色涨得通红,霍的站起来。狠狠地看着文廷式,文廷式却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视过来。康有为想说什么,嘴唇抖了半天,最后只是狠狠的一跺脚:“道希,你看着就是!”
宁城的市面,眼见得比过去就繁华起来一点。想想徐一凡带着几万兵过来,要粮要菜,甚至做军装,买骡马,无非都是在本地采购。汤山那边拉起老大一个架子,平整地面盖房子,修通道路,都得雇工,本地工头小工一扫而空不用说,连远到苏北浙北徽南都知道了这里市面繁华的消息,翻过年就成群结队的附了船帮的船过来,在水关外头安下窝棚,等着在工地上面找到活儿干。
两江三省藩库的银子,停漕的银子,流水一般的花下去。南洋北洋的财团,又组织了大批货源来回笼这些花下去的钱。两下里一凑,江宁城的市面就热闹得挤不动。
现在唐绍仪那里那点家当虽然是只出不进,但是他心里也有数。这算是将原来百年不变的市面给搅动起来了,钱流通起来才是钱,才会增加收入,支撑到商税征收体制完善起来,上忙再一收,江南膏腴之地,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实在这几个月紧张,还可以向南洋北洋发债票嘛———他好歹是在美国读了小十年书的,这点本事还有。
徐一凡也更不担心,现在这段历史,没有赔两万万两白银给日本,没有赔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给八国联军。二百余年沉淀,国家财富还是有的,只是大清政府没有那个能力调动起来罢了。他引入南洋北洋这两家近代资本进入他坐拥地膏腴之地,自然会引起资本的聚集效应,他又没那么多公务员要养,兵不过才是六镇,除了自己腰包里面没钱,得靠媳妇儿吃饭,其他的还怕应付不了?他又用不着跟北边儿朝廷打上十年八年的总体战…………
市面繁华了,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徐一凡那个混血媳妇儿闹得抄外宅笑话,让老百姓们也觉着其实这个年轻的徐大帅,和以前那么多任胡子白,腰背驼,道貌岸然的大清两江总督大不一样,其实还满可爱的。
徐一凡刚到地时候,黄皮禁卫军上好刺刀笔直的在督署门口一站,方圆几百米达之内,原来靠着做督署那些巡捕、戈什哈、差官、以及辕门听鼓候补官儿生意的铺子是家家闭户。现在也纷纷开张,在督署衙门影壁之前也敢走动走动。原来供应那些候补官儿过瘾的半地下式鸦片馆是没法儿开了——白斯文白大知府已经在衙门当众砸了烟灯,撅了十几杆心爱的烟枪,也很进行了几场禁烟行动。但是其他铺子,生意已经开始挤不动,甚至还有巴巴的来看禁卫军官兵迈着鹅步换岗的远路老百姓。
偶尔有禁卫军官兵下值过来混饱肚子,老板也敢靠在柜台里头,半开玩笑的打听,大帅宪太太,是不是最近又去大行宫宪姨太太的外宅摆排场了?李璇没架子,到哪儿都是笑吟吟的,酒馆茶楼都敢去坐,还到处和人学说江宁话。虽然是出乎大家审美观之外地混血女郎,可是笑起来当真是百花在她面前都没了颜色。秀宁属于弱势,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百姓天然喜欢这种前朝公主的传奇故事。对俩个女孩子今后的大戏,阖江宁城都期待得很。
总而言之,比起笼罩在一片晦暗乌云当中的北京城,比起那种散发出腐尸气味的煌煌大清末世。江宁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虽然限于时日,还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可是年轻帅气地大帅,漂亮开朗的大帅夫人,剽悍而英武的禁卫军军人,往来的操着古怪口音,没有辫子,行色匆匆,肤色黝黑的南洋掌柜伙计,放下架子辛劳谋生的满城旗人,还有热闹喧嚣的市面,种种综合在一起,就让江宁城已经散发出一种好闻地新鲜味道——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隐隐约约都感觉得到。
历史已经改变了。
甚至连作为客人来到这里,对中国没有太深了解的那位同样年轻的索尔兹伯理特使。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亚洲经验,全部加在一块儿,就是在印度当了三年的海德拉巴土邦专员助理,还有在近东的一次旅行。可这一切并不妨碍沃特斯先生的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他也一向为自己敏锐的双眼和清醒的头脑而自豪。
比起那些印度人,穆斯林,拜火教徒,锡克教徒…………沃特斯先生敏感地已经体会到。这里的人民,虽然同样落后而不讲卫生,可是勤奋,从一睁眼就可以忙到睡觉上床,尊重教育地力量,不阴沉,这里的百姓有着一种略微有点粗鲁地幽默感。
———其他的都是末节,这里地人民,实在是太勤奋了!一群终日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人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比起近东,还有热带纬度的那些印度人,比起那些宁愿牵着骆驼闲逛的贝督因人,比起那些宁愿在土邦王宫周围晒太阳捉虱子,看到一个白种人过来就伸出如林的胳膊乞讨的印度人,这里的人民,勤奋得简直是一种奇迹!似乎是烙在他们民族骨子里的一种东西!最让人可怕的是,这样的人民有数万万之多!
如果仅仅是勤奋,可是愚昧的话,再勤奋,无非就是几万万个良好的西方世界可以用上的劳动力罢了。这里的百姓,没有文化的仍然是绝大多数。
可是尊重教育的力量,尊重知识的力量,同样刻在这个民族的骨子里面!他临时公馆里头的厨娘,虽然绅士的尊荣让他不屑于和这些仆役做除了吩咐之外的任何交流,可是他倒是亲眼见过这位厨娘忙完晚饭之后匆匆忙忙的接她守寡带大的儿子从附近的某所学校(沃特斯先生不知道那叫私塾)放学,乘坐马车经过的沃特斯先生从车窗当中匆匆一瞥,都可以见到那位厨娘眼中对自己儿子那种慈爱和全身心寄托在儿子前途上面地光芒。
沃特斯也当然并不知道,因为徐一凡的存在,历史上的甲午战役没有失败,庚子事变也很有可能被徐一凡扼杀在萌芽当中。这个民族的屈辱感并未曾到了绝处,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力也未
史上那样,在未来几十年当中丧失到了极点!
这个民族,在沃特斯先生还显得很微薄的切身体会当中,仍然相信他们的文明,他们的文化,仍然为他们源远流长地历史而自豪。虽然已经有点存亡断续,不绝如缕……
这个一个国家,怎么能在过去那年的战事当中,被东边那个小国打得近乎投降?如果没有那个邀请他过来的徐一凡存在?
他甚至有点兴趣想研究一下远东的历史了,也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如果这位徐一凡徐将军,真的能牢固的掌握住权力,依托这么一个国家,可以对俄国向远东的扩张形成威胁。在克里米亚战争当中,英法联军已经很惊愕于俄国和他们拼人命的那种残酷,英法联军和俄国拼不起,这个远东国家却绝对可以毫不在乎!反正一个是亚洲民族,一个是半亚洲的民族,死多少他们也无所谓。
当然,这些只是初步判断,到最后做出结论还早得很呢,作为一个绅士,太早表明自己地立场那太没风度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可以在江宁多呆一段时间,多和这位徐大帅打打交道,等到他沉不住气的时候,大英帝国就可以在其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至于威胁,沃特斯先生可没感觉到,大英帝国能够压制整个文明世界,还会在意一个远东的未开化国度?
再说了,那位徐大帅也很有意思,不是么?
所以当这一天,徐一凡派他手下一个年轻军官邀请他到督署做客的时候,沃特斯先生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轻车简从的在骑马的禁卫军军官的引路之下来到两江督署,也很谨慎的没有从正门而入。而是从侧门进去,在那个板着脸的军官引导之下,一路曲曲折折,却没有直奔徐一凡签押房而去,转过几道回廊,就看见一处院落之前,徐一凡已经一身军便服,气色极好地负手站在院落门口扬手朝他打招呼,居然还用的是英国上流社会流行的法语:“沃特斯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啊!”当年在发改委,和各国老外打交道的语言本事,他还没有完全撂下。
徐一凡笑眯眯的,只是看着那位沃特斯先生摘下礼帽朝他微笑点头示意。逗洋鬼子,总算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大英帝国这种对手,比起北面朝廷来说提精神多了。北面的事情,布置完了就不用多想了,他派去去北面搞风搞雨的两个人,一个聪明,一个是在官僚体系混久了,钩心斗角说不定比他强。他只要等结果就是了,内斗阴暗的事情想多了,心理会不健康的。
其实在下意识里,他也不愿意多想…………
沃特斯也微笑着用法语回答:“阁下,江宁地天气的确不错!这种湿冷地初春,真的有点象伦敦…………”
论起扯天气地寒暄本事,英国人认第二,就没有哪个国家的认敢认第一。徐一凡反正不会随便请他来就是聊天地,准定有什么打算。到底是北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徐一凡沉不住气了?他和在北京的公使何伯一直有电报联系,北方按照何伯的话来说,还是那样混乱、沉寂、麻木、无所太大的变化,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也没坏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一凡笑眯眯的也想去解释这位沃特斯先生心中的疑惑,只是侧身一让,请沃特斯跟着他直入那小小院落。
院子里头安安静静,最能迎着阳光的地方放了一张躺椅在哪里,几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正在打扫院落,看见徐一凡进来,都低头敛衽行礼。徐一凡也不理他们,就带着脑袋上面差点冒出问好的沃特斯走到西边厢房门口。
木门关得紧紧的,旁边窗户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徐一凡站在门前,轻轻敲门:“中堂?中堂?”
少停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虽然苍老,但仍然还有中气地声音:“小王八蛋滚开!入娘的,老子是被你们绑来的!张幼樵为虎作伥!老头子无权无势,又在你马足之下,不见你还是能做到!”
徐一凡一笑,朝着沃特斯挤挤眼睛。沃特斯不懂中文,反正和徐一凡交流也用不着翻译。这个时候只是疑惑,这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人?徐一凡对他这个英国特使都大模大样,屁股坐在船上,就是不肯朝租界挪一步,但是进这个院子,一个卫士都没带,站在门口敲门,一副如对大宾的模样儿,此人到底是谁?徐一凡特特将他请来,到底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给他看?
“老中堂,绑你的是幼樵,和我可没半分关系…………今儿有客来拜,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英国首相特使沃特斯尔兹伯理先生,您架子再大,人家来问安,总不能还是王八蛋入娘的骂回去吧?”
屋子里面沉寂一下,过了少倾,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小丫鬟扶着一个在东方人当中显得高大的老人走出来。虽然要人扶持,可是这老人地气势一点不见得弱了,站在门口目光一扫,徐一凡笑着耸耸肩膀,朝后退开一步。
屋子里面的人物,自然就是李鸿章。南方督抚,虽然在徐一凡兵进辽南的行动当中附和支持了他,但是在临上船,并且即将要和清廷摊牌之际,还是有点犹疑。
一则是多少要点面子,就算要当贰臣,别的督抚先当了,自己再跟进,那就俯仰无愧了。二则是和徐一凡准定是要谈条件的,这条件如何谈,就要看徐一凡对于北边的优势地位到底有多大,其中分寸,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把握观望的。
徐一凡也实在和他们懒得耗了,北地变乱一起,南方还没整合好,那才叫笑话!既然他们要观望风色,要有一个有名望的人带头,一不做二不休,将李鸿章请来就够分量了吧!
老李头这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要做事,要当官,要有富贵,也要有名声。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清廷已经是心灰意冷,黑锅也背了,自己的家底也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徐一凡这股蒸蒸日上地势力有所表示!特别是徐一凡在他的北洋系统招降纳叛之后!李鸿章力量的核心,北洋水陆师已垮,而他有着一支如日方中的禁卫军,这个时候,才是李鸿章的力量可借,又到不了能威胁他徐一凡地位地时候!
回想当初他初抵津门,拜会这位大清第一督臣的时日,短短数年,已经是恍如隔世。
李鸿章避居家乡,在徐一凡看来,很有些坐而待时的意思。北洋系统虽然整个崩溃,但是跟随他这么久的家人子弟,李鸿章不能不有一个安排交代——在历史上,甲午战败之后,国人皆曰可杀的他下台之后,时人都认为不会再看到他复起的日子了,哪怕清廷再召他,以他垂老年纪,难道还要来为清廷擦一次屁股?可是李鸿章仍然一召就起,可见老头子不管经过多少磨难,但是仍然做事心不减,热衷心不减。
如果他真的心灰意懒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去租界,非要在合肥他徐一凡地马足之下?徐一凡到后,翁同就从常熟老家跑到了上海租界,闭门不出,生怕徐一凡胁迫他什么,李鸿章却在合肥动也不动,泰然高卧。张佩纶和盛宣怀在徐一凡这里卖力,要是说背后没有李鸿章的影子,打死徐一凡都不信。
如果没有香教变乱在即,徐一凡倒是可以再和李鸿章耗耗,现在,免了吧。前几天张佩纶奉命,就将李老爷子请了过来!徐一凡倒也客气,将他安排在两江督署这个他曾经宦游之地,只是几次拜访,老爷子摆足了忠臣架势,要不就骂回去,要不就闭门不见,架子非得拿到最后…………且看看他能绷到几时!
今儿就是李鬼子见洋鬼子,让他们把这假矜持,稍稍扯下来一点吧…………
李鸿章站在门口,目光过处,瞧也不瞧徐一凡一眼,只是看着沃特斯。这洋鬼子已经摘下礼帽,上前鞠躬:“李大人!我是索尔兹伯理家族的一员,在十年前,首相阁下陪同大人参观阿姆斯特朗工厂的时候,我有幸见过阁下一面,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和阁下再度相遇,人生真是奇妙,不是么?”
李鸿章瞧他一眼,别看搞了这么多年洋务,李鸿章还真不大听得懂洋文,只是转头瞪着徐一凡:“小子,他在说什么?”
徐一凡笑着翻译了,在这场合,他暂时就是一个看热闹的。
听完徐一凡翻译,李鸿章咳嗽一声。在洋鬼子面前,他向来是不倒架的。他有个宗旨,对洋鬼子不能软,不然这些鬼子就该蹬鼻子上脸了。徐一凡曾记得读过一本清人笔记,专门记载了李鸿章这个做派——几个洋人公使为某事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公署交涉,气焰嚣张,几个王公大臣唯唯不语,只是派差官不住问李中堂到否,李鸿章一到,笔直而立,对着几个洋人公使就是一阵呵斥,顺便还将身上斗篷脱下来交给洋人公使拿着。偏偏洋人公使还吃这一套,顿时就是点头哈腰。秉国垂二十年,东方大国第一臣的风范,果然不凡。实利他李鸿章争不来多少,这面子,可从来不曾丢掉!
听到这位徐一凡口中的英国首相特使,不过是索尔兹伯理家族的一个晚辈,他架子就更大了起来,腰板也加倍直了三分,挥手让扶着他的丫鬟退下,朝沃特斯伸出胳膊微微示意,沃特斯果然就果然扶着他,陪他走下台阶。
“…………十年前,我记得索尔兹伯理首相,你是他侄子?外甥?还是什么?”
“首相阁下是我母亲地堂兄,我们家族,向来是有为大英帝国服务的传统。”沃特斯回答得恭谨。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是你们年轻人地天下啦!你那位堂大伯,还有我,都老啦!”李鸿章老气横秋的慨叹。
他地三角眼突然锐利的瞪着沃特斯:“你也是被这小子骗来地?”
他话才问完,徐一凡就笑道:“中堂,这句话我可是不会翻译的…………”
李鸿章一摆手不理他:“…………难道你们英国,也看好这小子么?难怪难怪,看这种风色,你们最拿手!一个姓索尔兹伯理的,能出现在江宁城,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怪不得他带你过来!”
索尔兹伯理凝神仔细听着徐一凡翻译完,露出了慎重的神色。徐一凡突然见召,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告诉他,连李鸿章都已经在他掌中,这国家最后大权的归属,还要怀疑么?他毕竟是政治家族,虽然瞧见李鸿章对徐一凡吹眉毛瞪眼睛的,但是这背后的意思,也不过就是如此。他李鸿章这等人物要避开徐一凡,他有什么法子能将他请到江宁城来?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说是让张佩纶将李鸿章绑来。张佩纶不过就是一人而去,就这样将自己岳父“绑”过来了,押送李鸿章的人,不过是一帮服侍小心勤谨的丫头小子。老爷子的生活用品,装了半船运过来。
今天他这个安排,近乎阳谋。对李鸿章昭示,大英帝国已经和他徐一凡眉来眼去了。对英国方面也是表明,李鸿章这等人物都在他徐某人的囊中,天下谁属,还需要怀疑么?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需要说开,眼神碰撞处,互相心思都已经明白。李鸿章只是感慨的叹了几口气,沃特斯也默然不语,并不承认自己的官方身份。而徐一凡只是在那里淡淡微笑。
李鸿章自己书空咄咄了半天,才转过头来看着徐一凡:“…………要老头子帮忙,可以。不过老头子就一句话,你对北边儿现在这个乱局,到底安排了什么手段?你到底要怎么对付北边儿?只要你这么一句话!”
桥驿是京师门户,在大清传驿系统鼎盛的时候儿,足五进的深广大院,有百十个驿丁,二百余匹驿马,再加上大车骆驼,一天招待南来北往的大小官吏不计其数。院子内外,整天都是闹哄哄的。
自从电报进了大清,天津那里海路又开通了之后,谁还乐意按照一站一站的从陆上赶路。路桥驿自然就败下来,朝廷财政紧张,又砍了不少传驿系统的银子。驿丁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不多几个,也干脆就在附近落户,开了荒地自种自吃。
路桥驿大院已经破败荒凉得不像样子,院子里头荒草长得老高,还能看到城狐社鼠出没其中,到了晚上,院子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活物在叫,长一声短一声,在夜色当中传出去老远。
这种景象,似乎就是大清皇朝末世的预演。
文廷式吱呀一声推开西面破败厢房垮了半扇的门,里面蓬的一堆灰冒出来,他咳嗽两声,拍拍巴掌退后一步,笑道:“韩老爷子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我们一个翰林学士,一个外务部侍郎,都是红顶子大员了,就有这么见不得光?老爷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北京城找咱们,又能怎么样?复生再不会多说什么的…………他现在心思已经分得到处都是,处处都是急务,哪还顾得上我们两个书生!”
康有为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都没带从人,青衫小帽,一副文人出来寻幽访胜地模样。他脸色沉沉的,只是道:“韩老爷子是个谨慎人,复生不会注意咱们,可须臾少不了他这位财神爷,新军,现在都是靠着他地银子撑起来的…………找这么个地方会面,我瞧着也是应该。”
文廷式只是笑:“应该,应该!咱们应该来这里吃灰!”他又退后一步,站在西厢房前庭院当中,负手朗声道:“我们二位已经应约而来,尊客犹自行踪渺渺,欲识尊颜,何其难乎!”
看着文廷式那个做派,康有为轻轻哼了一声,负手望向别处。光绪可以信任谭嗣同,最信任的就是这位文廷式,他上窜下跳,就是想当这位圣君心腹,想成为清流领袖。结果京华春梦近年,他先是被谭嗣同无情甩开,接着又被这文廷式当作手下使用。心头这一股邪火,真的不知道向那里发泄去。这怨毒之情,也越来越浓厚了。
两人悄立庭中,旁边月洞门口传来了两人轻轻的脚步声。文廷式和康有为将脸转过去,就看见韩老爷子苍老的身形出现在月洞门口,在他身后侍立的,就是曾经是徐一凡大管家的章渝,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和文康二人目光一接,就恭谨的低下头来。
“文大人,康大人?老头子实在是-,谭大人现在在在需钱,老头子正是在殚精竭虑为他筹划军用的时候,生意都顾不得了…………两位大人见召,不能不来,只是时间有限,不知道二位大人,对小老头子有什么吩咐?”
韩中平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这里地方是他安排的,还拿足架子等了一会儿才过来,现在还说这么一番话…………沾了谭嗣同的边春风得意起来的人,怎么都是这么一副做派!
康有为焦躁得火都快从头上冒出来了,这段时间老康栽了好几次跟头,性格大为收敛。要不然韩老爷子这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就能让他跳起来!
他冷冷的拱了拱手:“这位就是北地财神韩中平韩老爷子,这位大人,和韩老爷子慕名已久,正是圣君第一心腹信重的翰林学士文廷式文大人,今日大家在此一会,心里面咱们应该有数得很,一些没味道的话,似乎就不必说了罢…………”
文廷式却一掀眉毛,拉着康有为朝韩中平笑道:“老爷子,既然如此,咱们拍手就走,不耽搁您老爷子地大好前程!几百万两银子塞到复生那里,听说复生已经许了由大盛魁出人担任察哈尔的都统?这可是世镇口外的事业,恭喜恭喜!
…………不过,兄弟呢还有句话说,几百万两银子能不能担保换个察哈尔都统?兄弟瞧着悬,复生老兄包揽把持,宏阔廖远的手段大家这些日子都瞧在眼睛里头!这用韩老爷子财力起新军的念头,是康大人当初苦心孤诣保存下来的,复生不过坐享而已。可南海老兄,现在又是一个什么下场?新军拣选过程,韩老爷子也看在眼里,各地起团那么多,却少有完整的民壮团队留下来,全部化到复生原来掌握的各个营头里头,新军一切事务,还不是听复生说话!如今世道,枪杆子在谁手里头,权位势力就在谁手里头。南边那个徐一凡就是明证…………
…………复生为海东徐一凡义弟,海东徐帅行事,自然亦步亦趋。再过一些时日,在韩老爷子北地财神的财力支撑下,新军真正掌握在他手中,到时候,韩老爷子,您想想您那个察哈尔都统还捞得捞不到在手里?”
他似笑非笑的说着,头还在空中缓缓地画着圈。一副京城烟云,全在掌底的模样。大家伙儿心里头都有数,谭嗣同地包揽把持,实在是够瞧的了。不光他们这些老牌子清流帝党没落着好处,就连韩老爷子费尽心思运银子,起民团,在拣选新军地时候也吃了老大一个闷亏!
以己度人,人无利益,谁肯早起。复生包揽把持得这么狠,将来大家能不能在他手里落下好下场,真的难说。
要不然韩老爷子怎么在康有为稍一联络之下,连矜持都没拿一下,就约好了大家伙儿在这儿会面?
会面之前,康有为还有些犹,谭嗣同固然待人刻薄,谁也没在他手里捞
去。
可是他现在毕竟是个二皇上,大权都在他手里拿着,他们能拿出什么诱惑韩老爷子改换门庭?这时间还得趁早,一旦谭嗣同将民间团壮化进他的营头里面,大家再用什么劲儿那可都就晚了!
这个担心,他也和文廷式说过。可文廷式还是一副说服韩老爷子如翻手一般容易地诸葛亮状,还神神秘秘的对他保密,这家伙,得志了也不过又是一个谭嗣同!
康有为冷眼旁观着两人对话,心里面却只是转着自己的心思。想到郁结处一口闷气只能无声吐出。
天下如此之大,为何却无我康南海出头之地?小人得志,所在皆有,大才高士,屈处下僚!
他在那儿书空咄咄,文廷式却昂然冷笑一声,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明黄色的札子,札子还系着明黄色的丝绦,他捧着札子:“老爷子,其他的话,兄弟也懒得多说。你只是要知道,复生毕竟只是二皇上,他不是皇上!察哈尔都统,向来是旗人子弟事业,复生就算轻许这个给你,北京城百万旗人,为这个事情也能把天给捅一个窟窿!到时候复生还能不能安于位上,难说得很…………能许这个察哈尔都统给你的,只有皇上!这份密旨,就是明证!”
一句话说得场中所有人都是一怔。
什么年代了,光绪还玩儿衣带诏这把戏?搁在以前,说不定康有为还会热血***,觉得圣君行事,果敢非常。现在毕竟在谭嗣同身边混了那么久,看到了谭嗣同怎么处理实务,多少也有点触动。政治运作,实力为先,谭嗣同就是一直在辛辛苦苦地抓实力,甚至不惜包揽把持之名,得罪那么多人。
韩老爷子对谭嗣同有不满是一定的,但是要说服他上帝党这条船,得和他好好分析帝党在京城实际拥有的潜势力,能对谭嗣同形成多少掣肘,并有什么有着相当把握地手段一旦发难,就能将谭嗣同掀翻————然后大家伙儿再谈合作条件。
现在捧出一份衣带诏,大咧咧的许下察哈尔都统这个几乎世镇的职位,就能让老得毛都白了的韩老爷子纳头就拜?
让康有为眼睛都瞪大了的却是,韩老爷子用一种热烈得近乎狂热的眼神看了那份密诏一眼,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然后就捂住了眼睛。他的这些举动不过是短短一瞬,韩老爷子已经转眼就是一脸庄重,整整衣襟跪倒。
“…………没有大清,怎么会有小民此生?没有大清,怎么会有大盛魁如此事业?圣君垂顾,以察哈尔都统此等要职加之,小民但凡有半点天良,敢不诚惶诚恐?文大人,圣君有命,小民敢不遵从!但有吩咐,小民就算破家,也勉力而行!”
在他身后,章渝也五体投地的拜了下来。
文廷式昂然站在那里,看见韩老爷子颤巍巍地磕头完毕,顿时就改了一副嘴脸,笑着上前将他拉起,温言道:“…………这又何必?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就算面圣,圣君也再不会让老爷子行全礼的…………老爷子,察哈尔都统这个职位,兄弟可以为老爷子确保!只要老爷子谨遵圣君之命行事!”
韩老爷子身子犹自微微发颤,只是点头,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廷式一指康有为:“老爷子,现在一切如常。复生对你有什么要求,照办就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入选新军的团练,加紧联络,必要的时候,一声号令,就拉得出来!居间联络的事儿,就是南海老兄这位大家的熟人,他和复生有交情,没事去新军营头坐坐,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话音犹自未落,一直恭顺的站在韩老爷子身后的章渝低声插话:“…………各地团练,已经打散,入营之后,要是给谭大人时间…………恐怕咱们就调遣不动了。”
文廷式诧异的看了章渝一眼,一笑只是说了句:“放心,没那么多时间给复生地。”
他拍拍手:“大家伙儿上负着圣君重托,这时间都不富裕,今日一会,重在交心,其他的,再安排吧…………老爷子,圣君对您,对大盛魁都有重望,还指望老爷子一脉,能成我大清西北重臣呢!今日,就如此罢!”
康有为这个时候才走过来,朝着韩老掌柜一揖而别。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在大骂自己混蛋。要是早知道韩老爷子其实这样忠君,早知道当初就别拉拢谭嗣同搞这一摊子了,直接扯上光绪地虎皮,现在这个二皇上地位,还怕不是他的?
嗨,这时机,什么时候才能落入他康南海掌中!
这个时候儿,后悔也都晚了。文廷式已经招呼他离开,大家不过行礼而辞。文廷式在前,飘飘洒洒地头也不回,直朝外走,真有个风云变幻全在胸中的潇洒劲儿。可是康有为却不住回头,看着韩老爷子那佝地身影呆呆的还站在庭院当中。
…………这个老头,内心所想,真的就是如他所说么?作为一个商人,他已经牵扯到大清高层内争当中太深太深,稍一不慎,不要说世镇口外了,家破人亡也是指顾间的事儿。
难道他…………就知道走到现在,他要求一个好下场其实很难么?他到底图的什么?真是图那个世镇口外,大盛魁的百年基业?
夕阳已经西下,照在韩中平身上。
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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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县现在最为风光地人物,非当初在小葛庄快要饿死的刘大师兄莫属。
当然
人家既不叫刘大师兄,也没人敢喊他刘大子,来是刘如虎。响当当的一标统带,总兵衔地副将。
虽然官照还没部复下来,但是二皇上谭大人亲口许的,还能错得了?刘如虎刘大人这些日子已经将红顶子大模大样的戴上了,坐着绿呢的大轿子到处拜客。
二十二县拣选新军,成标的就他这一县。一千五百条壮汉在手底下,这威风气势,用眼睛瞧着都觉得烫人。不光谭嗣同拣选新军的时候对他温言嘉勉,另一头阎尊者也飞法帖过来,终于记起他这么个亲传弟子了,要倒过来上门看他。阖延庆县不论官绅,帖子如山一般飞过来,县太爷在帖子上还自称卑职。
这一切,都让刘如虎在没人的时候都会掐自己一下大腿,生怕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小葛庄那破败院子里头扛饿。
不过就算现在富贵灼人的时候儿,他老刘也有一个好处,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一切,都是那看似和气地矮胖子项老板一手一脚踢打出来的,其中犯险之处,很是有几回,这位项老板总是笑吟吟的一副不在乎样子。这气度,就不是凡人了。
现在延庆标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操持。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千五百入选新军的登记造册,安家费的发放,按照营务初步编队,还有行军到京城南苑大营入营的准备工作,全是项老板在幕后安排。但是出奇的是,他不担任何名义,人也很少见,在外头担起这个名声的都是葛起泰他那帮少林会地兄弟,四个营官,全是小葛庄少林会出来的。项老板花了如此多心思,脑袋别在裤腰带总算冲杀出来,到底为地是什么,真让人弄不明白。他几个心腹手下也没一个当官的,还有两个现在是他刘如虎地贴身戈什哈,他自己心知肚明就是用来监视他的。
难道这个标统他还瞧不上眼,冲着协统或者一军统帅去地?
刘如虎早就懒得去猜,反正他是项老板手里的肉。要是项老板拿他当相公,他就得扮兔子。反正他不管怎么花钱,怎么享受,项老板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还会问他现在应酬多,钱够不够使?
他一个康庄乡下装神弄鬼的神棍,以前了不得骗顿酒肉就当过年。香教起坛之后,就算雄心勃勃,也不过是想到北京城混一个穿绸吃油。哪象现在,县太爷在他面前称卑职,山珍海味吃得有点反胃,每天晚上虽说军营有体制,但是还偷偷把县城出名的几个当红婊子接到营房里头胡地胡天,就算死了,也***值了!其他的,管那么多。
县城享受的时日短,准备个十来天,怎么也要开拔去南苑了。南苑大营已经派了军官过来准备引他们这支队伍,这二三十个丘八已经被项老板哄进了婊子窝,门都懒得出。从他刘如虎到接兵地军官,谁也不想走,到了大营,那还有现在这么自在!可是二皇上谭嗣同当家,谁敢说半个不字儿,时限一到,都得抬腿。只等阎尊者过来谈过之后,就得出发。
所以早上一起来,刘标统就觉得时间宝贵得很,-不迭的喊人送洗脸水和洋牙粉过来。洗漱完了,今儿有三个饭局,下午那场还有京城来地好班子!晚上是唱京韵大鼓的陪酒,唱大鼓的妞儿白白的牙齿,细细的腰,眼波一转人都快化了,今儿破着砸百把银子,也得把她抱上床!
正坐在床上,喊了两声,看人还没进来,刘如虎发了脾气:“人***死到哪里去了?一个个托门子进来伺候老爷,要补千总,要补把总,要几品几品的功牌,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还想当什么差?”
门吱呀一声打开,靴声,进来的却是项老板派在他身边地两个戈什哈。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神色,往常两人都是尽量锋芒不显,努力做得和身边人差不多,今天却象出鞘的利剑,身板挺拔,按着腰间一副英姿勃发的样子。仿佛要在谁面前表现一样——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是最好地!
在这两人面前,刘如虎可不敢耍架子,穿着袜子就跳了起来:“两位早哇!我说呢,准定是二位有事商量,才把那些混帐遣开……其实一句话,二位何必这么辛苦?带个二指宽的条子,我刘大子还敢不办事儿?每天辛苦二位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这心里头,总是惭愧得很…………”
那两个人却不理他,恭谨的在门口分左右站好。啪的一声打了个立正:“吴老板,刘如虎就在这儿!”
门外接着走进来一个穿着皮袍子的青年,暖帽下面如冠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笑吟吟的就走了进来,眼光在刘如虎身上一扫而过,顿时就让老刘觉得自己腰里银子似乎要丢,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腰。
“…………这就是咱们捧起来的大师兄?希罕东西哇,得照顾好了!两个人伺候不够,这次我又带了一些弟兄过来,他身边怎么也得有七个八个弟兄照应吧?还是你们两个带队,刘大师兄出一点差错,你们自己知道是什么处置…………”
他说得随便,笑得也潇洒随和。刘如虎却愣在那里,一阵一阵冒冷汗。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位项老板背后有着庞大得难以想象地势力存在。在这势力眼中,他刘如虎连蝼蚁也比不上!现在这个庞大势力终于显露了一角,而他刘如虎的命运又将如何?
刘如虎毕竟是江湖闯得老了,这个时候福灵心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冬冬磕头:“吴老板,吴老板!小的一切奉命唯谨,只要几位老板有什么吩咐,小的水里火里,在所不辞!就算用不着小人处,小的自己也知道
绝不会乱说乱动,当好这个招牌,只要几位老板将个好着落!”
那吴老板正是楚万里,所谓姓吴,取的正是吴头楚尾之意。他们这一行人坐船前往旅顺安置下来,盛宣怀前往天津,北地消息,甚至不用全力去查探,就已经源源涌来。
北地乱象已显,各香坛,风起云涌。村社之间,刀枪林立。和教民之间的冲突,已经一触即发。谭嗣同孤心苦诣的支撑着危局,朝中不管帝党后党都在背后用力使劲,想把谭嗣同掀翻取而代之。盛宣怀转眼之间就已经打开局面,开始联络帝后两党之中的有心人,准备将北京朝局进一步搞乱。
袁世凯地报告,也终于送到天津,楚万里在旅顺一接到电报,就要束装成行。他是主要负责行动这一块儿,行动一则要掩护,二则要实力。这两样袁世凯都已经打开局面,双手奉上,他楚万里不去,还什么时候去?
一路行色匆匆,赶到这里,和禁卫军的几个弟兄接上头,袁世凯正好出去办事不在,他兴致来了,就先来瞧瞧这位刘大师兄。
在徐一凡逆而夺取道路上最后一场大戏,他楚万里,就献上全部地勤奋和忠诚吧。
刘如虎反应得如此之快,楚万里噗哧一声就乐了出来。袁世凯好眼力,挑得好招牌!他笑着过去,将刘如虎扶起来,拍拍他肩膀:“刘大师兄,心放回肚子里面去。你…………也算是人才,将来说不定还有和咱们这些弟兄同事的机会。你既然灵醒,我就不多说什么,一切就瞧着你自己了…………”
正在安抚刘如虎地时候儿,就看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伙计模样的青年,低声回报:“袁……项老板回来了!求见吴老板!”
楚万里一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几个戈什哈站在门口,让刘如虎在屋子里面好好呆着。他走到二堂外面,就看见袁世凯矮胖地身影恭谨的站在庭院当中,垂手落肩,屏息无语。
楚万里目光微微一凝,收起脸上笑容,慢慢落阶。
这个人,是人才哪…………按照李云纵的话,得压一压,可是压他的这件事儿,不是他楚万里来做了,将来,这是徐一凡头疼的事情啦。
徐一凡如彗星一般的出现,天南海北地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收入囊中。快将天下改变得让所有人都震惊。将来他们这些年轻人,更不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英主和名臣的风云际会,从来都是历史书页上最让人心潮激荡的传奇。
可是,这传奇以后地部分,不是他楚万里的啦。他知道自己的毛病,随和好脾气爱戏谑的背后,是一股读书人的臭脾气,他也知道他追随徐一凡创立的新世界不会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完美无缺。新旧变之际,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丑恶的现象。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后心安理得的看着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中国需要**自强,这个民族需要**自强。他对此毫不怀疑,徐一凡正因为顺应了这个潮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楚万里也可以为这个理想粉身碎骨。可后面地事情,会有那么多的从龙之士追随徐一凡将来的大事业,就需要他楚万里了…………
楚万里缓缓走到了袁世凯身边,拍拍他肩膀,笑道:“做得好。”
袁世凯低声道:“不敢当大人夸赞。”
楚万里冷冷一笑:“…………就一句话,此次事了,我是封金挂印…………”
“大人?”袁世凯讶然抬头,一脸真诚。
“大帅少不得大人!”
“大帅也不是靠我楚万里才走到今天这步的…………别装了。我腾出一个位置,你又如此出色,还怕没有出头的余地么?总参谋长你是接不了,毕竟你没从一开始就跟着大帅。云纵会接这个位置,你要愿意带兵,一个镇统制估计是稳稳当当。开国六镇之一,你还愁不富贵?只怕大帅还是要你分管情报…………”
楚万里神色严肃,淡淡的道:“我说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已经没人挡在你前面,你出头机会大把,在做事的时候,自效的心思不要太切,手里不要沾不需要流的血!”
袁世凯默不作声,脸上神色动都不动。
楚万里微微叹一口气:“……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罢了…………一个王朝轰然崩塌,没有鲜血,怎么可能?你现在这个标,就是潜藏在北地的大帅一把尖刀,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大帅该怎么使用这把尖刀!天下都在看着哪…………”
他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就走:“我带了四十个人过来,以后你听我指挥,现在把人都安顿好了,务必不能张扬,咱们就在天子脚下,等着京城大变,等着大帅地最后决断!”
“京城将有大变?”袁世凯追在楚万里背后,一脸急切的询问。楚万里笑着转头,半带嘲讽地回了一句。
“你袁世凯能感觉不出来?”
袁世凯淡淡回答:“标下只是不知道将是怎样一场大变罢了…………”
楚万里站定,缓缓望向北京城方向。虽然在这里看不到,但是想必夕阳西下之际,那高大的箭楼之上,已经迎着那残阳了吧?
颜色…………如血。
妈了个巴子,这刘大子架子还真是大!不知道是不二皇上的兔子。单单就他们那个**延庆县成了一个标!那么多有声望的本地大师兄,干不过这个康庄来的一脑袋高粱花子的土老冒儿,也真是邪了门儿。风水轮流转,现在可是船不来就岸,咱们这岸去就船!里子实惠了,面子也有了,这刘大子还***不出城十里来接,不敢问我的心,问我心的话咱们掉头回去,给那刘大子看个屁股!”
几条壮汉坐在骡车上面开路,个个都骂骂咧咧的在那里议论。京城通往延庆的道路上,这支车马队的规模还当真不小。车围子马带子都用的杏黄的绸子,走起来黄澄澄的一片。这些杏黄绸子边上还镶上了大红的穗条,风一吹四下飘扬。每辆车子的前头都插着一面八卦坎字旗,迎风招展。除了这一大队车马,还有几十骑快马,马上都是健壮汉子,在前后左右开路。冬令天的天气,一个个就穿着夹祅,还敞着怀,脖子在寒风当中冻得通红,可一个个还神气活现的。在前面开路的马队,不管路上有没有行人阻挡,一律在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撵人。
一看这架势,谁不知道这是现在正当红的香教大人物出巡?
这趟出行,除了阎书勤阎大尊者心思热切之外,他身边的人都有些那个。虽然都是总坛子弟,但是和地方有力的大师兄们大家伙儿都有联系。总坛位置高,可是跑来跑去的辛苦,也没什么实惠。想要位置,想搂点白的,还得靠着底下大师兄们起来的营头出身。各处大师兄们事先都许诺了,只要总坛多给点支持,他们成了军,总有些位置是留给总坛的。
现在各处大师兄纷纷折戟,成营的都少。偏偏是一个没来路的得了彩头,原来许下的几品几品的武官在都没了着落。还得拱卫着阎大尊者来拜会这个刘大子,谁不是一脑门子邪火?
眼看得延庆县门就在眼前了,刘大子还没有半点出来迎接的意思,大家伙儿的骂声就是越来越高。
阎书勤在队伍当中中间一辆车子上,他是久经风霜的人,几十年为香教事业在直鲁豫三省奔走,苦是吃惯了的。现在这个排场,舒服的马车,倒是让他在里头拘得一身是汗。听见外面骂声高昂,阎书勤掀开车帘看看笑骂了一句:“这帮兔崽子,倒是七个不满意,八个不服气,刘大子什么样人,我都记不得了,怎么就折腾出这么个彩头出来的?论心说,老爷子让我跑这么一趟是兴头不大,现在情势都起来了,没多少人挑进新军,有什么了不得的?要紧是赶紧动手,趁着现在大家人齐,不然地方吃光了,还得散…………只要一打教民,整个直隶,就像过了火也似!哪里还犯得着赔小心让那二皇上来挑人?”
在阎书勤坐着的两个腰背笔直的汉子,拖在帽子后面的大辫子又黑又粗,一瞧就知道是假的。这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人含笑开口:“尊者,韩老爷子,临行前可不是这样交代…………”
阎书勤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里香的,就是弯弯绕多!老子当初光绪八年起坛造反的时候们俩还在娘怀里吃奶!现在倒人模狗样起来了…………反正这次大事,是你们里香坛掏的腰,折腾出来的,到时候儿错过时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老爷子!”
两条汉子都是一笑并不说话,只是恭谨的坐在阎书勤身边。阎书勤的火没处发去只有朝窗外直直的望。
车队离延庆县越来越。已经看得清楚。寒风当中庆县青灰地城墙冷清清地伫立在那儿。城门紧闭。城关上头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在迎着他们这队车马地东门口。一人一骑。孤单单地立在那儿。马上是一条长大大汉。雄壮非常。叉腰扶着一面巨大地乾字八卦旗。静静等候。
看到这么一副情状。车队上地人都骚动起来。车子里面地人也朝外头钻。纷纷来瞧这个稀罕。刘大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车队离西门口还有不到一里地。连马上那雄壮大汉地面目都快看得清楚了。大家伙儿都纳闷到了非常。正在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哪一出西洋景地时候。就听见那马上大汉深深吸了一口气。旗面哗地一下招展。大喊出口:“新军延庆标上下一千五百子弟。恭迎阎尊者法驾!”
这一声大吼。大有燕地前辈张翼德风采。隔着一里地。就震得前头地人耳朵嗡嗡作响。随着他地喊声。城头突然锣鼓齐响。城头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一个吹打班子。没有笛子唢呐。全是大锣大鼓。几十条状小伙子穿着红祅。对着迎神赛会用地班鼓整齐地用足了劲儿敲。
鼓声当中。城门大开。四面大旗一排。整齐地走了出来。前头是十几排地旗帜。全是卦象旗。再然后才是一队队地壮健小伙子。这些日子。禁卫军来地人没有断了对他们地操练。对外说都是淮军遣散地官~。刘大子请过来操练他们地。其他地还谈不上。这队列已经有点样子了。
一千五百壮小伙子用力踏步走出来。这气势。就连北地原来看惯了地淮军操练都比不上!队伍越出来越多。两条长龙雁翅一般向两边展开。直朝这里迎过来。没人说话。没人咳嗽。只是大步向前。
刚才城关前面孤单单的雄壮大汉加上一面旗帜,现在这样大一个场面。做足了效果。总坛子弟香教起坛那是看得多了,人数能远远超过这一千五百人。可那喧嚣嘈杂,凌乱散漫,怎么都比不上整齐的一千五百人给人的震撼大!每个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呆呆的忘记催车马向前,再没人说刘大子一句废话,都给震住了。
队伍似乎无穷无尽的在从城关里头朝外面涌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到尾巴,两条长龙的前头已经走到了这车队前头,一排排的壮小伙子穿着整齐的灰布棉祅,一声不吭的站在这些看呆了的人前头。在最前面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多是葛起泰的少林会兄弟。身子既矫捷,练过武的人摆出军姿出来架势也足。震得车队里头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才能看到刘大子穿着一身五云褂,和延庆县县太爷,还有来接兵的新军官笑吟吟的一摇散摆的。
阎书勤早就和两个随从下了车,阎大尊者老跑江湖的,也没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心里就不敢存了半点小瞧刘大子的心思。能把自己香坛整治成这种模样,不是凡人啊!自己当初收徒弟的时候儿,怎么没看出这家伙的不凡出来?
他身后那两个随从却是又惊又喜的对望一眼,比起阎书勤来说他们才是真正有见识的人。见过真正的近代军队是什么样子。延庆县这个标,说起来还真不值一提,可是问题就是现在北京城谭嗣同麾下正规军也这个德行,唯一多的也许就是打过枪的经验。发了枪再练练打响,说不定还真是旗鼓相当。
韩老爷子派他们过来,也就是看这支唯一成标的营头能不能用,如果得用他们的大事大有好处。只要能稍稍牵制谭嗣同麾下那点刘坤一的营头,就对他们大有帮助。其他挑拣出来的新军,太过分散,就算拉拢了也派不上用场,只有跟着起哄,把局势搞得更乱的份儿。
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延庆标,竟然是超乎了他们最好的预料!
城关上头,楚万背着手和袁世凯站在一处在箭楼里头透过窗户纸都破了的窗子朝外看着刘大子一摇三晃的上前。
“嘿,这姓刘的还真上得了盘!别看只是招牌,这个场合,还真有个镇静劲儿。袁老哥,你挑的好人才!”
袁世凯淡一笑,也不接话。楚万里说话当中,玩笑话往往占着一大半句都认真接的话,你的人生就悲剧了。这次搞这么大动静,也全是楚万里的主意。按照袁世凯本来的想头,既然是潜藏在腹心之地,还是低调再加低调的好阎大尊者糊弄完也就罢了。可楚万里偏要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出来。他虽然恭谨应命,可心里头总有点微微的不以为然。
楚万里笑骂了两句头看看袁世不说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袁哪老袁不是心里头想,我袁世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低调了又低调,生怕坏了大帅的大事。结果我姓楚的一来,好大喜功,喜欢胡闹,就弄出这么个德行?”
“…………下岂敢?”
楚万里一指外头:“……我们知道谭嗣同要变法,要挑新军。香教也想趁机起事。再加上北京城里头那帮各怀心思的大人先生…………他们各自的盘算,到底是什么,这局势,到底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你抓着一个延庆标蹲在军营里头,能搞明白?”
“当然不能。”
“京华扰攘,大变在即。即将就一场空前未有之动乱,不同势力凑在一块儿,引发的也许就是一场血海!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实力,都是他们要极力拉拢掌握在手中的!这个草台班子延庆标,就是要让人高看一眼!让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凑上来,想将这个延庆标抓在手中,才可以让他们将打算合盘托出来!大帅没有时间,因为这个国家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下都跳出来这才干净!这样我们才能最快时间把握住北地即将到来的这场动乱之来龙去脉,回报给大帅…………”
楚万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袁世凯,淡淡道:“袁老哥,我说得有没有一点道理?”
袁世凯不错眼的只是死死的看着外头那个车队,听楚万里说完,他默然一下躬身:“大人远见,属下是想差了。现在当然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指指外面:“……大人说得没错,果然有人跳出来了,外面那阎尊者不足论,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从人,如果属下没看差了,就是大盛魁当初派到禁卫军当中受训的子弟……”
楚万里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凑到窗格子前细看:“……似乎是有那么点印象是管情报的,对这些人记得比我牢…………韩老爷子啊韩老爷子,你在这里头到底卷得又多深?你到底又想做到哪一步?大帅…………您又想看到韩老爷子做到了什么程度,你才插手?
他淡淡的语气当中,竟然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悲悯。
对于楚万里的喃喃自语,袁世凯只是板着脸站在身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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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江宁城外汤山的道路上,一队车马在数十徐一凡贴身戈什哈的拱卫下,正在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
其中一辆马车虽然带着徐一凡座车独有的苍龙标记卫的又不折不扣是他贴身戈什哈,领头的那人连江宁城百姓都熟悉了,就是黄带子仰贝勒。他和他姐姐秀宁格格,可真成了江宁城百姓口中的传奇了。
可车中坐着的,并不是徐一凡本人。当间一个高大白须老者一身便服,戴着瓜皮小帽,半坐半卧睛也似睁非睁,正是所谓被徐一凡硬架来的李鸿章李中堂。他被架到江宁城,天下有心人已经少有不知道的了。有的人还眼巴巴的看着李鸿章世受国恩,能不能表现出一点气节。结果李老爷子到了江宁城就没了什么动静,只是隔了一段时间,他的门生故吏,却都悄悄的收到了老爷子的一封私信。几乎没有人向别人说这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大家只知道这段时间,南方督抚称病不见客的人很有不少。
在马车当中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干瘪老头子,六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便服,一脸不自在的坐在李老中堂旁边,天气明明还冷,他却不住的在额头擦汗,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仰也只得按着性子跟着车子走。他和陈德在徐一凡身边是轮流当值。不轮到贴身警卫他的时候,就往往被派去侍卫其他的秘密重要人物。这些日子,仰看着就沉默消瘦下来,一天也难得有两三句话。可工作却没少做半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的心结在哪里可大帅都没有发话,别人又好说什么?末世鼎革底走哪条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选择。
看着天色渐渐向晚,仰有点焦躁蹰一下,终于忍不住催马到了马车边上,掀开帘子恭谨的朝里面回报:“老中堂,是不是加快点速度?天晚下来风就大了,老中堂上
,怕身子骨顶不住…………”
李鸿章猛的睁开了眼睛:“叫什么老中堂?入娘的,我是徐一凡的囚犯!老友来江宁,要去见他这小子,我反正无聊,跟着散散心,还轮到你来使唤我?停车!我要上山看看野景!”
仰一怔,放下帘子,冷着脸大声下令:“停车!取两件大衣过来,叫后面车子跟上,取滑竿出来,抬两位大人上山!”
车子里面,那干瘦漆黑的老头子听到外面仰下令的声音,忍不住看了李鸿章一眼:“老中堂,您的身子骨…………徐大帅也在军营里头候着……”
李鸿章悠然自得的朝车壁上面一靠,笑道:“徐一凡这小子,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他叫老头子这样,老头子偏要那样。虽然不管大事小事,老头子都斗不过他,可让这小子苦笑两声,老夫心里面也痛快一点儿…………刚才那戈什哈头子,就是天下闻名的四贝勒,闲时骂贝勒爷两句,也是天下乐事,怪不得徐一凡当初肯留用这小子呢!”
那干瘦漆黑的头子脸色一动,眼睛里头也有了点八卦的光芒:“就是他?那位格格…………”
李鸿章不耐烦的摆摆手:“在大行宫徐一凡的外宅里头!你要去拜龙子凤孙,以后有的是机会!走,我们上山看看,小石,你也可以看看徐一凡经营的格局!”
这干瘪黑的老头子,就是徐一凡名义上面的能节制得到的安徽现任巡抚邓华熙,字小石。广东人。清制总督巡抚本来是敌体,可是谁都不以为,徐一凡坐拥三省总督的名义,还会将自己马足之下这些督抚看作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邓华熙在满清末世督抚当中素以开通闻名。两三年前算是变法革新先声的书籍,除了徐一凡的《欧游心影录》,还有一本郑观应的《盛世危言》,邓老头子当初还是江苏布政使,就为这两本书拍案叫好,《欧游心影录》在京城卖得洛阳纸贵,《盛世危言》风头不如,老头子就首先上奏向光绪极力推荐。徐一凡虎驾抵达两江,三省很跑了不少官儿,邓华熙却留了下来直在等待观望。
末世气象越来越显露出来,虽然有个谭嗣同在苦苦支撑,可是看到这个朝廷居然在用邪教的力量试图自保。天下士大夫说不寒心,那是假的。南北一消一涨,徐一凡这里竟然隐隐有点天下归心的样子。李鸿章息影合肥,邓华熙当初也和这位老前辈往来颇密,大家很谈得来。李鸿章被架过来虽然邓华熙不是他淮系旧部,可是李鸿章还是给他也写了一封密信。接信之后,邓华熙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天下督抚,他是第一个来向徐一凡表示投靠的!
可读书人,又是大员,总有点面子。邓华熙准备投靠了,还硬要做得曲曲折折,一来先去拜李鸿章足不踏徐一凡的总督衙署。徐一凡也一笑拉倒,给他们这个脸也罢,就到了汤山军营里头坐着,李鸿章拉着邓华熙就摆出出城看风景的架势,来汤山拜徐一凡。
后面车马赶了上来,车上都伺候李鸿章的家仆轿夫。四个轿夫赶紧抬了滑竿过来伺候,又拿来了大衣和毛垫。一帮人一起动手候两个老头子上了滑竿,家人还提着保温食盒准备着姜汤伺候,生怕两位老爷子架不住风寒。
却没料到李鸿章的兴致极高,坐在滑竿上面不顾鼻子吹得通红,只是催促轿夫快点朝上爬。
这里已经离汤山军营不远了们选的又是一座比较高的山头,等轿夫气喘吁吁的爬上去之后前景色,一览无遗。
李鸿章是来过的邓华熙却是初见。入眼之处,只是目瞪口呆。
眼前一大片军营从近处向远处似乎没有尽头一样铺了开去成的是少数,更多的还在施工,不知道有多少小工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般在往来劳作。建成的军营里头,不少队伍正在操练,就看见一排排的大盖帽在操场上面涌动,口令声震天般响,杀气腾腾之处,从远处能一直飘到这里来!
一面面苍龙旗帜,在建好的军营操场当中骄傲飘动。这种近代的资源动员能力,集中无数真金白银砸在这里的建设能力,百战归来的海东虎贲的威风杀气,从这山头望下去,尽入眼底!
李鸿章在邓华熙身边只是冷笑:“北洋三十年经营积攒的资本,南洋华百年生聚的积累,无数有志兴革的大好青年,竟然就全在这个家伙的手中。我们这些老头子苦心孤诣的想干点事情出来,在他的气魄本事下一比,竟然过去干的事情,不值一提!现在大英帝国的首相特使,就在他的江宁城中做客…………京城那里,却还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叫人不能深想,一旦深想,这气运到底朝何处转移,真是再明白不过!”
邓华熙心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兴奋吧,有一点,更多的却是失落。徐一凡到底有多期待他们这些天下督抚归心呢?气运鼎革,向来看的是实力,你有掌握天下的实力,天下督抚,到时候只有向你奔竞投靠的份儿。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们这些大员存在价值似的,他喃喃道:“中堂,可北京也在变法啊……”
李鸿章大不耐烦的摆手:“变不成的…………小石,你我都是局中人。
这个大清,你我还看得不够明白么?已经是行到绝处。那么多王公,那几百万旗人的包袱,还有争权的帝党后党,能容得谭嗣同细细梳理这天下?谭复生没有足够实力依靠,就贸然投身京城这个最复杂最险恶的环境里,纵然他有舍了这条性命的决心,又能将这破船航向改上多少?瞧着吧……瞧着吧,现在他的变法脚步已经开始经砸了不少人饭碗了,可以想见,京城是如何的暗流涌动!现在只是你小石一个人来此江宁,北京城的笑话出来之后,更不知道有多少督抚会络绎于来江宁的路上!”
邓华熙呆呆的看着李鸿章,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中堂,你又为的什么?”
一句话说完,他就知道失口,赶紧闭嘴。李鸿章却不在意,只是满脸萧瑟:“……我七十多了范五福……最后一个就是考终命。老头子现在就死,那失安南,京城政变以降日本的名声,就要背一千年了…………现在能弥补一些,
些,老头子大概还能做点事情吧?…………这颗拼命思,终究不死呢默无闻从此老死户下,不是我李鸿章…………只是免不了又要背上一个贰臣的名声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叫人怎么选择,都是为难,为难啊…………”
他突然猛的一拍巴掌:“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不过是顺着潮流走,在那军营当中的,才是在这末世推动潮流的人!小石,走那个徐一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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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大帅,卑职带学兵邓浩洪,邓浩洋到!”
徐一凡正等在新建设起来的士官教导学校的学堂督办办公室里头,整个房间,还有一股淡淡的石灰水味道。哪怕到这里来等第一个投靠的督抚,他还是从总督衙门里面带了无数公文来看。
没办法,命就是这么苦北京局势复杂,大事面临最后关头。情报看不完,这决策,谁也不敢替他来做,只有他一个人担着。听到报告的声音却马上丢下手中的事情,起身看过去。
门口站着几个当先的就是李云纵和陈金平,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黄呢子的学兵制服,明显是特制的在身上极其合身,两个少年都是英气勃勃,立正的时候马靴磕得山响,头昂得高高的。
李云纵是除了开会,什么候都在汤山的。这里几个镇的营房,加上一个士官教导学校,他就跟看待自己儿女一样在操持。六个镇主力都在补充新兵,补充器械物资,加紧训练,也全是他的事情,楚万里去北方凑热闹去了,李云纵更是须臾不能离开这里。事情如此之多,责任如此之重,居然带两个未成年的小学兵来亲见徐一凡,可见这两个小学兵的不凡了。
陈金平也大忙人,他平常也是不芶言笑的人,虽然比李云纵好一点,但是也是下属看着腿肚子发抖的阎王级别的人物。这个时候却大是不同,虽然在向徐一凡行礼,可眼神却老是望那两个小学兵身上看,满是慈祥。
这两个小学兵,就是邓世昌遗下的个儿子了,还有一个儿子是遗腹子,现在才几个月呢。徐一凡到两江之后,就派人去接邓世昌家眷,说起来清廷对邓世昌也是相当哀荣,头衔赠了一大堆,抚恤也批了,可是北洋崩溃,哪里还有人具体管这个事情,抚恤的银子一直没发下来。徐一凡派邓世昌旧日几个同僚将邓家人都接了过来,好好安顿,两个岁数大点的儿子,当时就缠着陈金平他们要投军当学官,将来再干海军。
;过徐一凡特批,这两个孩子就成了禁卫军士官教导学校最年轻的学兵。
徐一凡看看两个小孩,却把脸一板,指着李云纵和陈金平:“以后你们俩不要接近他们,也不要去看他们。什么事情,让他们自己喊报告。云纵你兼学校督办,对下要一视同仁。金平你是一镇统制,凑到学校里头来干什么?”
李云纵一个立正,默然点头。;金平却想要说什么,却被徐一凡狠狠用手一指:“听我口令,立正,向后转……给我出去!”
陈金平张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啪的打个立正,转身直挺挺的出去了。
徐一凡背着手看着邓浩洪邓浩洋两个小学兵,冷淡的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两人对望一眼,邓浩洪是老大,大声回答:“回大帅,明白!不要别人照顾咱们兄弟俩,要咱们自己摔打成材!我们也从来不要别人照顾!”
徐一凡点点头:“还算有点志气…………你爹的牌位还在旅顺的黄金山上,他看着你们!在这个学校,不要以为你们年纪小,你爹是我徐一凡最崇敬的大哥之一就怎么样了。我对其他学兵要求十分,对你们要求是十二分!术科不用说了,你们岁数小,也要门门及格。至于学科,要是你们兄弟俩在队里面不排在前面五个之中,都给我滚回家去!到时候脱了这张皮,我养你们兄弟几个一辈子!”
兄弟俩是烈士子弟,知道父亲的英名。都是抱着舍弃一切的决心进了士官教导学校的。怎么经得起徐一凡这两句话一激?两兄弟脸都涨得通红,邓浩洪向前一步:“大帅,你到时候看着!我们不会丢了爹的脸!”
徐一凡已经不以为然的坐了回去,摆摆手:“不必敬礼,退下去吧。什么事情都靠做的,不是靠说的…………”
邓浩洋年纪小点,看徐一凡这个不以为然的样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兄弟俩涨红着一张脸用尽平生气力立正敬礼,踩着正步就走了出去。李云纵一直背着手同样冷淡的看着眼前一切。徐一凡埋头又批了几件公文,突然抬头苦笑:“他们爹爹是穿着大清的官服殉国的,我却要彻底推倒这个大清…………正卿兄泉下有知,估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啊…………云纵,两个孩子交给你,训练当中小伤小病不必说了,要是出了什么大的意外,我扒了你的皮!”
李云纵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帅,您说要一视同仁的…………”
徐一凡也自失的一笑,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现在先对他们进行养成训练,等海军士官学校建设起来了,他们是第一批学官。邓世昌的儿子,自然还是干海军!…………嗨,现在说这些干嘛呢,虽然是一尺之水,一跃而过,可就是这最后一跃,却是天下瞩目啊……”
这些话题,李云纵从来不参与,直挺挺的朝徐一凡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冷冷道:“大帅,是你带我们走到现在的,这条路,我李云纵从来不曾犹过!”
言罢,他转身出门。徐一凡愣在那儿。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陈德已经急匆匆的过来,立正行礼之后,将一纸绝密电文递上了他的案头。展开一看,只有寥寥一行字。
“大帅钧鉴:京城文道希即将对谭复生发动,大变在即。后续情状,当一一具报。臣盛宣怀。”
就在室内,徐一凡已经拍案而起。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而他已经绝不能迟疑回顾!
京城里头,现在跟时局扯得上关系的人,都显得有点的。虽然不到道路以目的地步,可到有点儿名气的饭庄茶馆瞅一眼。总有三两桌人摆出万分秘密的神气儿,在低声的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东西。伙计提着大茶壶过来掺茶,一个个就赶紧住口,用万分严肃,国家大事岂能落入旁人耳中的眼神盯着那小伙计。
当那小伙计陪笑着转过身来,往往低骂一声:“不就是说二皇上谭大军机跋扈的事儿么?旗人汉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他倒台,谁还能不知道?德行!”
的确,这已经是四九城人所共知的秘密了。谭嗣同新设总理大臣事务衙门,拿了一大堆旗员汉员的缺,虽然设了两个临时差遣衙门容纳他们,俸禄不少一文。可是什么面子,什么权势都没有了,这样个事儿,还能有个好去?天天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骂街,川流不息的去各大王爷那儿递小话,有捧香在颐和园外面磕头的,有闹着要去列祖列宗皇陵前面碰死尸谏的…………种种形状,不一而足。
四九城百万旗人,也是人心浮动。这些旗饷本来就有折扣。大家伙儿倒也认了,可是现在,谭嗣同也没在原来的份例上减上半点,可是每到各处旗人参领衙门发老米,发银子的时候,总在那儿嗡着一大堆旗人大脚娘们儿骂街。骂谭嗣同,骂新进的大臣。说朝廷不要旗人了…………西山健锐营甚至还聚集了几百号马甲,拿了兵刃,说要到京城军机处,找谭嗣同说话!谣言传得太厉害,满城都在说谭嗣同最多再管旗人三个月粮饷,然后就要大家伙儿学着江宁的那些旗人自谋生路!
谭嗣同是那个杀千刀的徐一凡的结拜哥哥,谁敢拍胸脯担保他干不出这一手儿来?
现在已经陆续些折子出来了虽然还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物上的。可指名道姓的大骂一点也不含糊。都说谭嗣同包揽把持,其心殊不可问,朝廷对这些奏折一概都是留中,既不明发,也不部复。
可这几篇雄文,都流传甚,传抄不少。
不过这二皇也够硬气,别的大臣,哪怕是当年权倾天下的李鸿章。碰到这种不阴不阳的气氛得认怂,让点权位出来点打点看他不顺眼的王公大臣,低调一段时间。可谭嗣同就是不闻不问。到了隆宗门的总理大臣衙门里面,下面的公文该骂骂,该驳驳,毫无顾忌他协办大臣等若伴食,所有大事一言而决。当初兴头头当这协办大臣的几位,都觉得这官儿当得没味道。
这些日子,他更有大动,不仅牢牢的抓住新军的所有权力,更以心腹杨锐接了京城步军统领衙门帮办大臣的位置,上面顶着一个旗员龄全没架空,所有公事概杨锐代拆代行,京城治安大权尽操手中。
林旭,深秀第,康广梁等谭嗣同门下,多引入总理大臣衙门为达拉密章京,谭嗣同不在衙门的时候,所有事务还是他们一概把持着。
强硬之处。天下侧目!
在背后。不知道多少恨之死地目光看着谭嗣同昂然前行地背影。谁都知道。风雨将来。可是谁也弄不清楚。这场风雨。将会有多么狂暴!
颐和园。玉澜堂。
御书房里。传来了笔墨纸砚重重落地地声音。然后就是小太监一叠连声儿认罪磕头带着收拾地忙乱声音。最后传来光绪尖声尖气儿地大喊声:“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几个御书房伺候地小太监头碰得冬冬作响。然后一个个跟枪打了地兔子似地退下来。外面小太监正引着文廷式进来。一看这个情况。文廷式讶然问道:“皇上心里头又不顺了?”
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给文廷式请安:“文大人。这话儿小人们怎么敢说。打死我们也没什么可冤地。皇上等着见您。您公侯万代。能开解皇上一点儿。小人们就给大人供长生牌位了…………”
文廷式失笑:“我受不得你们的香!跟皇上通传一声儿吧,臣文廷式奉诏觐见。”
太监赶紧弯腰引路:“文大人,您还要什么通传?多来几次,让皇上高兴点儿,就全在里面了…………”
文廷式才进书房门,就看见光绪背着手在那里走来走去,消瘦的脸上全是病态的潮红。虽然看得出在极力的镇静自己,但是手一直忍不住在微微颤抖。听到门口响动,看文廷式恭谨的要跪下行礼,光绪眉毛一挑:“道希,在这里,什么时候要你做磕头虫了?”
文廷式不管,还是一丝不芶的碰完三个头:“皇上,虽然君臣知心,这上下尊卑之礼若废,我辈读书人,和禽兽何异?”
光绪冷哼一声:“读书人,读书人里头不是出了曹操,出了王莽,出了个二皇上!”他点着文廷式长叹一声:“坐……道希……这几天有三个王爷到乐寿堂哭诉,都是说那二……谭嗣同怎么凌迫大员,绝旗人生路,怎么擅改祖制……诛心一点的,就是说谭嗣同是徐一凡在北地的内应,嘿嘿,你知道老佛爷怎么说?”
文廷式不动声色的站起来,笑道:“臣如何能知道老佛爷的心思?”
“老佛爷将这些王公大臣都骂了回去!一个寻死觅活不肯走的,老佛爷干脆就问他,是不是真想死?朝廷正好省了一万八千两的亲王俸禄!今天一早,朕去请安的时候,老佛爷还数落朕,既然将谭嗣同推了
就好好的用他,撑好他的腰!”
光绪脸色铁青,忍不住又快步走了起来。文廷式也微微动容,疾道:“皇上,我们不是已经咬好了扣子,在老佛爷面前,不表露出一点对现在京华风云有意见的意思么?”
光绪抑制不住的双手一扬:“朕没有!朕只是恭谨的听老佛爷的话,说回头就下旨申饬那些不晓事的王公大臣…………可是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以前虽然老佛爷掌舵,可大事情上面还有三分决定的权力,现在可是半分都没有!谭嗣同决定了什么事情,补一份折子,承认也是它了,不承认也是它了…………现在连老佛爷都转了性,挺谭嗣同的腰把子!他们这两兄弟,怎么都有惑乱天下的本事?道希,你说他如此包揽把持,不顾一切不是就因为他背后靠山其实不是朕,是徐一凡?”
光绪这话就说得诛心到了极点在正常的君臣体制,哪个大臣被皇上疑到了这种田地,那还是赶紧上吊自杀比较好过一点。
文廷式听道光绪按照他们商议了应对,这才吁了一口气儿,微微笑道:“皇上请万安,一切在掌控当中…………”
“掌控当中?再这掌控下去,徐一凡都要进了北京城!”
“皇上………您可知太后为什么撑谭嗣同?正是因为谭嗣同和皇上抢了这主持大事的人君之权!在太后看来,最有可能危及到太后地位的,也只有皇上。外臣再怎么样,总有制衡的办法。当初将东南大权尽付曾国藩,以分恭王爷权位这个套路,后来重用李鸿章于北洋牵制应对皇上,也是这个套路。现在用谭嗣同以应付徐一凡之咄咄逼人表现得越和皇上离心,老佛爷就对他越放心!皇上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廷式师承翁同,一师一徒挑起帝党大梁和后党争斗那么多年,说起办实务,师徒俩都可称废柴,但是这阴微权力斗争心术,却已经炉火纯青!
光绪慢慢安静下来,示文廷式坐下,自己也坐在书案之后。下意识的拿起一本书,却不翻看,只是仔细的听着文廷式在那里娓娓道来。
“此次上就是要对这两个大敌一箭双雕!几个王公大臣被老佛爷骂出去,臣早就知道了…………不瞒皇上,这几个王公大臣都是臣花钱买来出头的…………这只是一个开头,就在这两日,京城十七个王爷,八旗上二十个参领,再加上此次变法失去权位的若干大臣,就要再度一起叩阙,向老佛爷哭诉!这个风潮起来,不管成还是不成,总是足够惊心动魄了吧?”
光绪先是色一变,有点兴奋,接着又摇头:“老佛爷在这个上头心思灵醒,你不也是说了么?老佛爷用谭嗣同,一则以御徐一凡,一则以压迫朕。只要老佛爷抱持这个宗旨,再加一倍人数,也是动不了谭嗣同…………就算老佛爷拿下谭嗣同,也只是表明大局还在老佛爷掌握当中,什么时候又轮得到朕?”
文廷式笑得云淡风清,迭两根手指:“……后党能如此的闹,王公大臣能这样闹。谭嗣同一党,有所反应也是正常的吧?若是谭嗣同麾下心腹,这个时候也上一奏折,要彻底变法刷新。这些旧人,敢搅动如此风潮,只因为老佛爷还掌握着真正最后决定之大权。为了杜绝此事再度发生,让变法刷新大业不再有人掣肘。请老佛爷归于承德避暑山庄荣养一段时日,不再对外朝之事发表任何意见,此折一上,又当如何?”
光绪猛的一拍桌案站起来:“老佛爷将忌谭嗣同,恨不欲其死!…………只是从哪里找一个谭嗣同心腹上此奏折?上折制度严密,冒名可冒不了!”
文廷式淡淡一笑:“臣夹袋里面,还有个把这样的人…………”
“然后呢?”光绪已经紧张得脸色都发青了。文廷式正准备开口,光绪又示意他住口,亲自下阶走到门口,四下看看。按照他的吩咐,他和文廷式召对,门口十丈外不许有人。站得远远的太监看着光绪在门口张望,赶紧跪下。光绪摆摆手,又转了回来,居然亲手搬了一个锦凳过来,和文廷式坐得近近的,都快凑到了文廷式的脸上。
“此折一上,双方隔阂已生。必然要聚集心腹议事。老佛爷是商量怎么应对,谭嗣同则要查清楚真相,好明白回话,化解此事。
上折子的人他们都找不到的时候,怎么也有个三两天酝酿商议的时间吧?
趁着这个时机,臣当联络谭党当中有心人以调兵回京,掌握局势,维护变法大局不变,维护他们新得权位不变的名义。调新军回京城!刘坤一遗下旧部,不可倚靠行此事,能用者,唯有新练之军!皇上,臣敢在这里说一句,新军上下全在臣之掌中,皇上衣带诏有效验矣!谭党上下,还蒙在鼓里!到时候新军进京之时,就是谭嗣同一党,后党余孽全部就擒之日,皇上也终将掌此大权鼎新革故,成就一代英主伟业!”
一席话抑扬顿挫廷式说得神采飞扬。这么一个一环套一环的计划,完全是他酝酿主导,将天下人都****在掌中,如何能不让他自得?
他的计划说完,光绪却久久没有吭声。他沉默的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文廷式却只是镇静的看着他的身影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新军可用?”
“可
“新军可信?”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皇上,难道真的让谭嗣同根基慢慢深固君而立?”
光绪咬咬牙齿,摆摆手:“道希去吧。这事你知我知,不到事成可透露半点全盘计划!你也知道,朕能信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他转头看着文廷式,眼睛里头慢慢有了泪水:“…………还有在上海的翁老师,一旦朕有了大权,翁老师朕以父事之…………你别磕头,谁说翁老师当不起?还有你,道希,既然要革故鼎新,汉人未必不能封王…………你好生做吧。朕焚香沐浴,日夜期盼你的好消息……”
看着光绪说得,文廷式也撑不住,流着眼泪就跪了下来:“臣敢不效之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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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第一个督抚来江宁表中心,都没让徐一凡现在的心情轻松下来。
不过就是满心事,应付一个清末的老官僚还是没什么问题。身居高处这么些年,接见邓华熙邓巡抚的时候,徐一凡应对得轻松自如。在李鸿章面前表现出适度的尊敬,但是谈到真正的大事,还是表明任何大事的决断,只有靠他徐一凡。对邓华熙,他也没说太多时局的话,只是温和寒暄,表明他徐一凡是有招降纳叛的气度,但也隐隐暗示了北京将有大乱,那里已经不能掌控全国局势了,最后只有靠着他徐一凡来收拾—一切的一切,他们这些地方官睁眼看着就是…………
徐一凡也没指望靠着官僚体系来改造整个中国,建设本来就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代清而立,重新竖立起中枢威权。避免在历史上今后几十年出现的分裂内战混乱而已。至于将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不过都不是眼下头痛的问题了。
正因这个原因,对这些愿意投靠的地方大吏,还是以笼络为主。
他也做得不错,军营召见以立其威。言谈温和,礼节下士以慰人心。在汤山军营把邓老头子搓*揉一番,又在第一镇食堂赐宴,随意介绍了几个麾下虎将大家认识认识。新式军官皮靴在邓华熙面前一磕立正,老头子就赶紧起身呵腰还礼。
最后老头子至少面上是悦诚服的告辞而去——他内心到底怎么想,徐一凡也懒得管。
这等人,没有创造潮流的能力,最后的选择,也只有追随潮流罢了。
真正让他一直反复思量的,还是盛宣怀的那封电报。
北京帝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各种心思暗自潜藏,都要在这最后的舞台上上演他们的落幕大戏…………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他所等待的。
谭嗣同把持大权,募练新军的思路,并没有错。也是学习他徐一凡一切靠实力来吃人。在这个中枢威权丧失殆尽,实力是一切作为的依靠。可是当香教卷进了这京城政局变动当中,那就不对了。徐一凡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机会。只要将谭嗣同微薄的掌控全局能力打掉,所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控制,大乱必然发生!而大乱发生,北方朝廷最后一点威望将丧失殆尽他就是天命所归,收拾残局的人物!
他派遣情报人员,派遣盛宣怀和楚万里两员大将,再加上袁世凯这个自己凑过去的人物。都是为了联络帮助一切反谭嗣同的力量。换句话说,他一直在等待谭嗣同的倒下!
谭嗣同,会将怎么样倒下呢?
对于他的命运,徐一凡从不看好。以一人之力,身处这个腐朽势力的最核心。难道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他徐一凡崛起,也从来都是从外围开始开这些使绊子绰绰有余的家伙,不和他们斗心眼粹以力破局。再借着甲午国战这震荡天下的时代潮流,才走到了今天!
这场变乱,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发生?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了,徐一凡也不知道这场落幕大戏会怎样上演。
他又能不能掌控好这局势,让变乱会向不可遏止的方向发展到将一切都焚毁?
每一种可能,他都要考虑到。更不用说有时良心发现要想想北京城到底会变成怎样一种血海!
而这个时候,他却只有耐心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还有一种莫名的沉重,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个历史上,戊君子的刽子手是他徐一凡…………
这种沉重,还无人诉说去!
他反复告诉自己没有错,没有错。他的大多数手下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当那个朝廷对日本喊出投降的之后,对于试图延续这散发腐尸气味的满清朝廷的人用任何手段,都是理所当然!
老子也是个人啊…………
靠在回江宁城总督府的马车车壁上一凡表情就一直很难看。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奔行在江宁城里面了,数十戈什哈的健马紧紧夹着他的马车。在城外可以放马疾驰,进了城就慢了许多。徐一凡透过车窗望望,发现已经到了大行宫,右转大路就是朝总督衙门进发,左转一条小巷,就是去秀宁的小院。
他下意识的一跺脚,马车顿时停了下来。几个戈什哈已经跳下马警戒。陈德和仰也下马上了车辕,打开车门看着徐一凡:“
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看看两人,陈德还好。仰这王八蛋却是一脸警惕的神色,很是不善的看着自己。好像生怕他说出要左转的话。
“好你个家伙…………当老子的小舅子有这么难受?”
徐一凡在心里面哼了一声,勉强转了话题:“不进签押房了,派人通知内宅,我直接回去。看……看什么看!老子就不能翘班回家看老婆?”
徐一凡开骂,陈德仰缩缩脖子。灰溜溜的下车。陈德偷偷的拱了仰一下:“老四,认命吧,不丢人…………惹毛了大帅,他花样多,咱们没好日子过。”
仰只是板着张脸:“就是大帅,也配不上让我姐姐当小妾!我当弟弟的,不能让姐姐进了门儿被洋婆子欺负!”
陈德摆摆手:“这话我就当听见啊…………传出去以为我说的,我妹子还在宅子里面呢…………”
两人翻身上,已经有戈什哈先行一步,去告诉内宅大帅回府。接着就簇拥着徐一凡回府。
徐一凡心里面说不出别扭,原来这仰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当初那一鞭子,还得是够本再加够本了。现在夹着一个秀宁,打这小子似乎就有点下不了手了…………
有机收拾你!
徐一凡心狠狠的骂着,对着马车玻璃窗子反光照了照,还是那么帅,没变难看啊……仰怎么觉得自己勾搭他姐姐,仿佛是几辈子的大仇似的?
“嗯…………这小子有恋姐情节,不…………算了,回家搂着阿璇说说话也不错,晚上再枕着洛施长腿让杜鹃胸推放松一下…………”
计划美好,可是变化太快。
徐一凡的车马来到侧门,才下车就看见戈什哈和自己内宅管家站在那儿。
这管家是李璇从南洋带过来的,平日风度极好,绝对是接受过西式正宗管家训练的,就差开口那倍儿标准的伦敦腔了。这个时候也脸色尴尬,期期艾艾的不说话。
徐一凡下车,活动活动腿脚,瞅他一眼:“怎么了?又是我哪个媳妇儿不让老子进门?”
管家苦笑:“大帅,小姐还有杜陈两位姨太太,都不在家…………”
“没王法了!老子出去办事,她们溜出去玩儿…………回来一个个家法伺候!”李璇不在,徐一凡大摆大男人威风。知道底细的陈德和仰都撇嘴摇头。
“去哪儿了?”
“小姐吩咐,大帅回来了,就告诉大帅原话…………大帅,这真的是小姐原话。小姐说你在督署里面办公事还好,忙正事没有其他心思。就怕你去汤山,回来顺便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的合法权利,小姐要坚决捍卫。您只要去汤山,她就带着两位姨太太找秀宁格格聊天去了…………小姐说,已经聊了两次了,大家很谈得来…………”
徐一凡脑门上面顿时三道黑线,骂骂咧咧的就进了门。那管家赶紧跟上,才进了门,徐一凡就一扯管家:“等会儿偷的叫陈德过来,让他把仰支开,别人看见了,打折你的腿!”
他进了宅子坐下还没多久,陈德就被管家偷偷带进来。
“仰呢?”
“大帅,今儿轮着他在签押房那里带岗,去查岗去了…………我去偷偷看了,正认真查着呢。没有半个钟点,结束不了。”
“嗯,你知道…………”
“大帅,车子已经备好,在侧门。二十个戈什哈,嘴都紧。这里离得近,咱们来去都快,只是这安全…………”
“能杀老子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呢!”徐一凡哼了一声,说着又眉开眼笑的拍拍陈德的肩膀:“还是你懂事…………你也知道,这事儿难哪,再闹一次,让满江宁城的人看笑话,这不是丢我徐大帅的脸么?我去也是正正家规…………”
徐一凡说得义正词严,陈德也只有苦着脸不说话。他也是没办法,要是二丫跟着李璇再闹出什么笑话儿出来,他这当哥哥的也没脸。
说定两人就动身,从侧门出了内宅,二十个戈什哈都是便装,侍卫着一辆没标记的马车。徐一凡拉着陈德一头就钻进了马车,跺脚就命令快点走。
才走了没多远,陈德一直在不时的透过车窗警惕四周,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回头朝着徐一凡苦笑:“大帅,您瞧瞧吧。仰跟在后面呢,咱们走得快,他也走得快。咱们走得慢,他也走得慢,死死跟着呢…………”
徐一凡一怔,从车窗探出头向后看去。仰那小子果然遮遮掩掩的跟在后面。穿着笔挺的禁卫军军服跟做贼似的。
“老子又不是去****你姐姐!”
徐一凡在心中浩叹,踢了陈德一脚:“他在查岗!你办的好差使!让他跟上吧……这个样子,丢咱们禁卫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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