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十八~六十二章 风起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五十八~六十二章 风起

行宫秀宁居住的小院子,现在已经被江宁百姓称为
整天不断了人在周围转悠,想看看格格到底长成什么样个西洋景。要不是白斯文整天派了衙役壮班在周围维持秩序,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呢。
秀宁是满人,大家都没问。徐一凡要****满清江山,也是下到不识字的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江宁满城的那些旗民重税十年的待遇就是身边的事情。将来****北京朝廷,几百万旗人绝了生计,徐一凡又会出什么手段,谁也不敢打包票!江宁百姓现在稍微有点见识的,口气当中已经以新天子脚下臣民自诩了,读书人嘴里不说,心里面也未尝没有点盼头。大家至少都自以为是徐一凡这边儿的,和满人格格,应该算对头才是。
可偏偏这件事儿说起来是家国恩怨,万里江山,尊荣鼎革,情仇缠绵都在其中。一位格格飘零寄于年轻大帅身边,她的结局如何,这当真是活生生的一段传奇。
大家也曾经看见过秀宁出门儿,秀秀气气,温温雅雅的一个女孩子,身边那对双胞胎小丫头更是名满天下。出门上轿子的时候儿,瞧见大家伙儿在朝这里张望,还腼腆一笑,朝大家伙儿略略一福,算是打个招呼。虽然多少有点身世飘零,放下一点身段的意思。但是看到这样秀气温雅的女孩子,谁也狠不下心来唾骂一句:“呸,鞑子格格!”
更何况和大的漂亮混血夫人之间这么引人的八卦在其间!
这个时候,在小院当中,已张起了挡风的帘幕,西洋式双层室外风炉也摆好了,冬日当中,这个小院子竟然是熏风暖暖。
李璇和杜鹃,并排坐在一块儿。三个人手紧紧握在一起个朝鲜小丫头站在她们背后。五个女人,都是一副听得入神的神色。
院子里头响起的是秀轻柔的声音:“…………鄂妃去后,不管她到底是冒辟疆的侍妾,还是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反正顺治皇帝是伤心欲狂。不长时间传出了皇上驾崩的噩耗,也有人说治爷取了行痴的法号,到五台山出家了…………为这个事儿,我也问过宫里的老人,还有管起居注皇史的官儿,结果都是笑而不言,不管实情是怎么样是愿意相信鄂妃是汉人,顺治爷是出家了…………哦吴梅村有部诗就是说这桩公案,奇幻瑰丽马行空,可以一读…………颦儿乐儿书房里头,护书里头从左向右数第三本,就是吴梅村的诗集,帮我拿过来吧…………”
胞胎小箩莉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书房拿书。这一声才将李璇她们惊醒,这个时候才发现三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块儿。洛施心最软,也最天真,眼睛里面已经泪汪汪的。
人赶紧松开手。李璇自己觉得有点丢人。她来这里。已经第三次。第一次不用说。自觉是大胜而归。第二次也是趁着徐一凡去汤山地时候过来地。虽然平和了一些。可也挑剔这儿挑剔那儿找了一堆毛病。秀宁也只是文文雅雅地答话。说些什么。都还挺有意思。让李璇开始觉得这个旗人格格也没相像中那么讨厌。这第三次倒好。坐在这儿不知不觉听了三两个钟点地故事!
南爱南英爱这个时候儿才抓着功夫。悄悄地在李璇耳边说了句什么。
“都这个钟点了啊!说不定他都回来了!那个秀……秀宁。你说故事还勉强可以听。下次再来找你…………要是徐大帅过来。你得把门儿关死!咱们这可是说好了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徐一凡地声音:“听什么故事?秀宁格格。以后别说这些你们满人地故事。这两百多年地事情。对咱们这个国家好地少。坏地多。老想着以前。有什么意思?”
洛施啊地一声就在旁边跳了起来。哧溜一声。就躲在了杜鹃身后。杜鹃比洛施那个没出息地样子好很多了。可还是小脸发白。李璇针对秀宁。看紧徐一凡地行为。她从来都是双手赞成。是李璇地得力手下。要是徐一凡对她们偷偷溜过来地事儿发火。李璇得哭鼻子。她也好过不了!
正主儿李璇先也是吓得小脸一白。有点想溜地意思。后来还是修长地脖子一挺。在那儿站定了。只是眼神游移不定。不朝徐一凡那儿看。院子里头李璇带来地丫鬟老妈子也吓得差点叫出来。赶紧一个个行礼。
秀宁倒是神色不动,缓缓站起,朝门口福了一福,只是徐一凡那句话,让她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冬日的阳光之下,近乎透明。
徐一凡问她能不能过这两关,思前想后到现在,还是一关也过不了啊…………
徐一凡就站在门口,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里头莺莺燕燕。他在门口听了个尾巴,不得不佩服秀宁真是有点小心机,李璇这纸老虎本色也太明显了一点儿。一个说起了大清初年最大的八卦,一个就听得如痴如醉,这几个钟点,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再来几次,说不定李璇就会帮他徐大帅朝屋子里头接人?
算了,这是自己YYY。
大家伙儿僵在这儿,儿乐儿这对小丫头捧着吴梅村的诗集出来,瞅见徐一凡站在那儿。当下就是啊的一声,就差丢了诗集抱在一块儿了。这对小白兔对徐大帅天然有心结,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她们这对小白兔就扎着粉色的丝带手拉手快乐的跳进大灰狼嘴里面。徐一凡的漂亮混血太太连小姐都容不了,她们进了徐家的宅子,还能有个好儿?
徐一凡朝李璇点点头:“你还真找到一个好散心地方呢…………我现在这么多事儿,难道我还能整天憋着溜达到这里来?你也多少对我有信心一点嘛…………”
李璇哼了一声:“反正你不在到哪儿还不是随便…………你放心啦。我们也不会给你徐大帅丢人家也就是聊聊天,说点女孩子的话题,你凑过来干嘛?回去回去,办你的公事去…………”
徐一凡一笑:“董鄂妃和顺治的话故事叫女孩子的话题?既然你爱听野史,我就照着野史和你说。我们当这鄂妃就是董小宛,其归于冒辟疆之后,不过数年多铎南下江南取之。带回北京多铎失势,居然被十四岁的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霸占!如
是实,那么这小子发育得还真早…………顺治瞧中自己手里说博穆博果尔早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家国破碎之际个汉家女子给这样争来夺去,就很有意思?据说鄂妃之死,也是因为孝庄太后恶顺治对一汉家女子太过宠幸,暗中下的手。顺治倒是情痴,结果出家去了。那时是清初,在统治阶层看来满汉分野,是最重要的东西。鼎革之际分际必须紧守,就算顺治是一片真情又怎么样?大势如此会有好结果的,这一关难过啊…………
气运变化,前朝遗民,只有任命运拨弄了。因为实在是无可挽回,至于能不能接受,就非我所知…………有的事情,哪怕是局中人,也无能为力。这不是一家一姓之事,是一个朝代的倒塌!只希望,能看开一些,看不开…………我也没法子。”
前面徐一凡还带着笑意在说,说到后来,却语气渐渐转为凝重。他现在所行之事,北京城会到底落一个什么结果,他也没有完全把握。就算他有心控制破坏的程度,可世间所有事情,岂能事事都在他完全操控之下!当北京城血流成河的时候,至少纵容了这件事情发生的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面对这对姐弟?
他已经下了决心,义无反顾,甚至对谭嗣同都下了最狠的手段。王五大哥能不能体谅他,真不知道。秀宁她们,又何能于外?正因为秀宁和仰,都是旗人当中现在难得的出类拔萃的人了,又和他多少有些牵连。所以他也不想瞒着他们,何去何从,他们自己抉择吧。
大势如此,一点,在这大势前面,真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这绝不是大房二房斗气拈酸,莺莺娇软,燕燕轻盈的赏心乐事。
他心中压力本来就不足外人道,正因为他和秀宁之间有点暧昧的情愫在,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过来,能说一点,就是一点。数美归于一处,他是不大抱着这个梦了。两个双胞胎小萝莉,也只好含泪放弃。直到**门外,听到秀宁说起明清鼎革之际,野史中董鄂妃和顺治的悲剧,时间过去二百多年。主角的性别也对换了。大时代之下,大家的命运还能有什么区别?
他问秀宁的个问题,连他自己都绕不过去,何必又让这个末世格格自苦于此呢?
李璇先是扬着脸听徐凡说话,听到后来,也多少有点明白。她虽然有些骄纵,可绝不是笨蛋。只是在徐一凡的宠爱下活得很本色罢了。她看看徐一凡,忍不住心里在这个时候都是一软。再转头看看秀宁,她单薄的身子站在那儿,脸色越来越白,已经是摇摇欲坠。
“些话,你怎么以前不说?”秀宁静静的问着徐一凡。
一凡挠挠头:“我也只是个人,谁没事就苦大仇深的说这个…………当着女孩子面前,更不忍心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他笑一声:“……我要做什么,你该明白。不敢面对现实,不是男儿所为。这里,今后我不会来了,仰我会放他大假。我知道你们姐弟都在闭着眼睛,指望我能将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你们就能心安理得…………我怎么解决得了!天下之大,你们哪里不可以去?其他的我做不到,保你们后半生平安富足,却是没有问题…………我倒要看看,谁他妈敢动我徐一凡动心过的女人!”
秀宁抿紧了嘴唇,一句话都不说。李璇却有点红了眼眶然低声道:“我点头了也不行?”
徐一凡笑笑过去牵起了李璇的手:“现在点头,将来你还不是要闹……再说了,你点头又有什么用?傻丫头…………你可不知道历史的潮流之下,个人的感情命运,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李璇仰起脸,带着一点天真:“别人不都是说,这潮流是你掀起来的么?”
徐一凡又是一笑:“…………我不过一直顺着潮流罢了…………走啦家啦!”
秀宁站在那儿不言不动,只是看着徐一凡牵起李璇的手,带着杜鹃洛施走出门外。丫鬟老婆子头也不敢抬的紧紧跟在他们后面,秀宁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挺拔的背影远走出门去。儿乐儿悄悄的走了过来在秀宁身边。
徐一凡出了门去,陈德笔直的站在门口色也有不忍之色。
另一边看看,仰却摘下军帽,靠在院墙上,紧紧的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低声吩咐:“你这几天陪陪你姐姐果你想回来,禁卫军大门远为你敝开…………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一关,你过不过得了!”
仰眼睛始终不睁只是靠在那里。徐一凡挽着李璇还有洛施他们上了马车,不再回顾,只是跺脚让马车开车。陈德匆匆拍了仰肩膀一下,赶着上马侍卫徐一凡离开。
在马车里面,李璇只是乖乖的靠在徐一凡身边,突然幽幽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徐一凡摸摸她栗色的头发:“一半吧…………反正你不点头,我可不敢朝家里接人。就算你点头了,有的事情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嗯…………我应该高兴,可总觉得心里面有点酸酸的…………你走的时候,应该回一下头的。”
“那又何必?这些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吧,我想的事情多,回家之后,就想看到你们。”
李璇乖乖点头,整个身子都紧紧的贴着徐一凡。杜鹃和洛施也想凑过来,可李璇在,没敢。
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喊声:“我为什么要姓爱新觉罗?”
~~~~~~~~~~~~~~~~~~~~~~~~~~~~~~~~~~~~~~~~~~~~~~~~~
南苑,新军军营。
这里的军营,在英法联军攻进北京的时候已经将旧营房烧掉,后来是在光绪初年,淮系军队大举北上,填防京畿的时候建起来的。规模相当不小,营房连绵七八里地。在徐一凡没在汤山大搞建设之前,是国内野战营头集中驻扎的最大军事建筑群——真实历史上也是后来吴佩阳练兵,在西工建设营房之后规模才超过这里。
谭嗣同现在有一半时间都在新军的签押
,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琐碎。但是这种大能分润旁人,而且必须要将这些事情办好!
新军入营之后如何分拨各个营头,官如何挑选,如何训练。饷章制度如何确立完善,添购器械从哪家洋行走,怎么样编装才最合实际。这些兵该怎么摆,又能卫护京畿安全,又能对南方摆出隐为戒备的架势…………
事先的事情就这么多,现在京畿二十二县一些营头已经拨入。他以前只有在徐一凡身边看他练兵的经验,现在自己亲手操办这些实务,才发现什么事情具体办起来,不管事先再如何筹划,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发生!
在他的签押房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穿着五云褂的军官。谭嗣同手里批着各种各样的公文,耳中听着他们的汇报,嘴里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做出发落。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儿。
原来那点书生气,在他身上已经退得干干净净。消瘦的脸颊时常板着,只是眼神越发的锐利。坐在那里,腰背笔挺。大家也都明白,整个大清末世,也就靠着这一根脊梁在支撑而已!
人一旦跋扈把,自然庭前就有三尺威风。这些军官,被刘坤一托付过来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其他想法现在放眼过去室武~,谁不恭谨服帖!
“……上次报你的左一标是九四十七人,这些日子,怎么一下少到了八百九十九?即有逃亡,岂能有四十八人之多?勒红拿回去,明白回报!”
“饷银已经派去接,明日可到。我不知道发饷是大事?误了时日再来找我说话!记好了,到时候我会去查,一包包我都是要秤的,少了半点分量自己捧着顶子来说话!”
“……你们是步战营,怎么报来的还要添那么多骡马?鞍具皮件也多了三成料数字更是离谱…………现在练兵为先,只要能练起来,今后我还能慢待你们?现在就争多论少,太不聪明!我知道你们练兵辛苦,自然有津贴你们的章程…………这次我不追问,等你再报上来!
此多的公事嗣同料理得分毫不爽。不管是画了行,还是勒红掷回去。底下军官一声都不敢多吭下就恭谨退开。
外突然响起了急促了脚步声,不知道谁过来了。在门外等着回事的军官那么多些丘八哪肯让人,虽然不敢高声叫嚷是那推推搡搡的响动却少不了。外面也不敢高声大气的直冲谭嗣同的签押房,只是不住在低声赔情,请各位总爷让让。
谭同又批了几件公文,听到外面响动还没停,猛的将毛笔在案上重重一拍,站起来大步走出去:“军营重地,你们当成什么儿戏?要闹,上别处闹去!”
门口军官只是围着一个穿着差官衣服的人在那里低声吓他,看见谭嗣同动怒出来,赶紧打千回报:“大人,也不知道营门口怎么放这么一个步军衙门的差官进来的,下官等怎么敢在大人庭前失仪?”
一听步军衙门这几个字,谭嗣同就是心里头一紧,看着那个按着帽子赶紧跪下来的差官,冷冷问道:“什么事情?”
那差官冬冬碰头:“小人死罪!小人是奉了杨大人之命,穿先来禀报大人。杨大人说,有要事向谭大人禀报,杨大人的原话,请谭大人放下手中一切急务,等杨大人到商议大事…………北京城里头出事了!没想到得罪了这里的各位大人,更惊动谭中堂您,小人死罪!”
谭嗣同沉默一下,大步就走下台阶:“杨锐呢?北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他事先有令,步军衙门有公事过来,随到随见。这差官才能这么顺利碰到这里来。他在外面办事,京城动向,就靠着杨锐掌握的京师步军衙门来维持。算是心腹之靠,现在杨锐这么气急败坏的赶过来,正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差官还没答话,外头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带岗军官引路,杨锐乘着一乘小轿,急匆匆的赶过来。离这里还有点距离,杨锐已经从轿子里面探出头来,满脸大汗:“复生!复生!快回京城!什么事也不要管了,先到颐和园再说!”
谭嗣同一怔,忙不迭的迎上去,将杨锐从轿子上接下来,低声问道:“书乔,掌住一些,军中官都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我就睡在步军衙门,广布眼线,掌控局面。今天凌晨才接到回报。十几个王爷,八旗几乎所有参领,再加上几十位大臣,正准备集中面圣。到颐和园外哭灵面圣!这一闹出来,就是大笑话!这么多王爷领头,这么多八旗参领,就代表的是京城几百万旗人,让他们哭起来,到时候人心浮动,我们苦苦支撑的大局就不好收拾了!”
谭嗣同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忍不住就对杨锐发火:“你这个步军统领衙门是怎么管的事情!”
杨锐也回得快:“我带着人去抓这些王爷去?现在要紧的是先到颐和园一步,拦住他们!王爷们都抽大烟,起来得晚,凑齐了还要点时间…………再晚就难收拾了!”
谭嗣同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回头冷冷的扫视了那些竖着耳朵的军官们一眼,大家赶紧纷纷回避,作鸟兽散。
他以一人之力,不计成败,苦苦支撑这个局势。他也知道短短时间他谭嗣同就是已经谤满天下。他动了太多人的饭碗,抓了太多权利。不知多少人想他死。
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自己将来下场,他也从来没有看好过。可是男儿大丈夫,认定了路坚定走下去就是。
唯一让他难以理解的就是,眼下这个局势,徐一凡在南虎视眈眈。他们为什么不等他将新军建立起来再闹事?等他将局势稍稍稳定下来,将徐一凡限制在南方之后,再来争权夺利?难道真以为,去了他谭嗣同,他们就能长久?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中枢,怎么救,怎么救?
怎么救!
他拍拍杨锐肩膀:“书乔,我们这就出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其他的,也不用想那么多。我这就去!”
离北京城南苑军营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不大的庄院,一处皇庄。不过清朝的皇庄制度,早在嘉道年间就已经土崩瓦解了。庄头霸占了土地了,就是不交皇庄的供奉,大清皇帝居然也没法子。这些庄头不是红带子起码,就是哪个王爷的家奴,好大面子荐出来的。反正继续经营下去也是一个赔字儿,还不如干脆对这些霸占皇家产业的家奴的举动捏着鼻子认了。
百十年过去,谁还说得清这个庄子到底是属于谁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庄子却点神秘兮兮的。原来不多十几家庄户,拿了不少银子,天知道给迁到了哪里。前些日子夜里就有车队过来,不知道运了多少东西进来。
平日里白天的时候,这残冬未消,还没到开犁的时候,庄子外头总有百十条壮汉,摆得远远儿的,在田里做出一副拣粪的样子。不远处官道上面,过来的是兵丁官,他们就死死的盯着,一边秘密的将消息传回去。
要是哪个百姓没长眼朝这里走,离得远远的就找由头把你赶走了。话说回来,百姓们也谁愿意没事找这百十个看起来就不对劲儿的壮汉碰。至于官面儿上,先不说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谁有心思找庄稼脑壳的毛来起。就算有做公的觉着这里头不对,上面该管的衙门总有话递过来:“吃白饭操闲心,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呆着去在这世道,平安是福气!”
这个庄子,就是香教里香坛现在的大本营,韩老爷子时常往来的居所。一到夜里,不知道有多少骑快马在直隶平原上面掠过,将各地的消息不断的带过来。跟徐一凡打混了两三年,多少也学到一些徐一凡集中统筹布置大局的本事。也正因为如此,比起徐一凡来自的那个时空所经历的这段历史,现在更有组织一些——换言之,一旦爆发许危害更大!
北地财神韩中,七十开外的年纪了,这些日子,冲风冒寒,就在北京城,南苑军营有这里不惮辛劳的奔走。今天也是天上启明星还挂着,他就从北京城里头坐马车匆匆赶了过来。到了庄子外头,天才麻乎乎的有点儿亮,离庄子不远,一路上就开始不断有人在暗处喝问:“什么人!”
赶车的正是章渝,这段日,他从来也不离开韩中平身边半步。老爷子出门,他更是亲自驾车当车夫。跟在徐一凡身边一样,这位绝世大高手还是永远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这世界上过去没有来也不会有任何能让他稍稍开心的事情一般。
每次喝问过,他都是低沉的回答一句:“圣母座下头炉香,回去,戒备好了!”听到他的声音,暗处戒备的人就不则声的退下,只是一声声传递讯息的口哨在冷冷的黎明空气中响起,直朝庄子里头传过去。
这马车是上的口外健马拉车,洋式钢丝轱辘。再加上章渝将四匹健马驱驰得如臂使指,跑得飞快。当庄子里头的人得到口哨传递过来的讯息,才迎出来的时候马车也到了庄子门口!
这小庄子在这几天里已经加了一道木头围墙,四处还有角楼。靠近了看,还能看到洋枪枪管偶尔一反光。迎出来的人也全是健壮汉子,都穿着黑布面的棉祅,扎束得干净利落。虽然腰间也系着代表香教身份的八卦图案红腰带。可是那静肃整齐干练的举止里有半点现下各处香坛的散漫气息!要是徐一凡在这儿,估计得笑出来。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练过的大盛魁子弟开禁卫军这么些时日了,还是没丢了军人本色!
章渝手劲处匹健马差点高高人立起来。吃他向侧后用力扯缰绳地劲。跳也跳不起来蹄用力刨土站住。每匹健马都是通身大汗。毛片湿漉漉地发亮。真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飞也似地才赶过来地。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也受得了这种颠簸地辛苦!
几个人涌到车口搭脚台。就要进去扶老爷子下来。结果车门先从里面打开了。老爷子脸色铁青地从车子里头钻出来。借着晨光。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往常地疲惫老态。眸子里头当真是精光四射。长衫下摆也撩起来扎到了腰带里头。不要人扶就自己跳下车。扫视周围一眼:“阎书勤阎尊者呢?”
一个手下恭谨应道:“阎尊者才赶回来。这次去延庆。再陪着延庆标入营。路上辛苦了十来天。据说应酬又重。觉头都没睡多少。奉阿爷之召匆匆赶来。进了庄子脱衣服就上炕了。现在只怕还睡着呢…………”
韩中平冷冷地扫视了手下一眼:“召他回来。岂能没有要事。他还能脱衣服上炕睡!”接着就一摆手:“带我过去找他!”
看韩中平极力遏制住焦躁情绪地那个神态。手底下想劝他老人家先歇歇喘口气地话都不敢多说。默不作声地就搀扶着他朝阎书勤宿下地一处小院子走过去。
村子里头。也多是穿着黑布棉祅地大盛魁子弟。空场地地方拴着几十匹三河快马。场院里头。到处都是油布毡着地货物堆栈。瞧油布底下地形状。长地方地。怕不就是洋枪和新式洋子弹地箱子!庄中子弟。有地油布毡子露出一角。里头地木箱子上面地俄文都露出来了。不用说。这是大盛魁利用他们得天独厚地直通外蒙还有俄国地商路。搞来地俄国武器!
韩老爷子几人一会儿就到了庄子南头的小院,推门而入,直奔东面厢房。推开房门,阎书勤正脱得精赤条条的缩在炕上呼呼大睡。炕脚堆着这位尊者的衣服,腰带搭在衣服堆上面不是香教的八卦图案红腰带了,却是一条梅红的绸腰带,带角还可以当汗巾使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婊子那儿摸错的。
韩老爷子眼神当中怒气一闪即逝,站在门口重重咳嗽一声:“阎尊者,我老头子来了!为何还高卧不起?”
老爷子这个时候嗓门儿好大,阎书勤被惊动,哼哼着睁开眼睛定定神,这才翻
:“老爷子,您来啦!什么辰光了?延庆跑这一趟,浅!”
这个时候韩老爷子脸上却堆起了笑容i着那条梅红腰带笑道:“不急,不急……看来这次延庆之行,阎尊者也不是毫无所得,也多了个红粉知己?”
阎书勤看了一眼,大咧咧的道:“啥知己?高碑店一婊子的,长得不咋地是倒是一身好白肉,能折腾…………说起来刘大子他们招待得倒是不错,延庆县城接风,一路上陪着他们这个标入营,穿县过镇,到晚上就是吃喝,咱们去的人,不管老还是丑,总能摊上一个局陪着…………风里雨里传香二十年,也就是这些日子过得舒坦一点儿!”
韩中平脸上神色不动:“延庆标可用?”
阎书勤笑道:“老爷子们里香堂不是也有人跟着?转得那叫勤快!恨不得连人家茅房都去瞅一眼…………您还不早就得到消息了?这个标还真是得用,一千五百壮棒小伙子。一个叫葛起泰的是刘大子副手,嚯,好个活张飞!什么样的大阵,这样的汉子也能冲个七进八出!刘大子和这葛起泰都拍胸脯了,说管***二皇上是圆是扁,他们靠着谁才起来这心里都有数,只要我姓阎的一句话,水里火里,皱皱眉头是小妈养的!”
韩中平静静的着然插言道:“……不是还有一个姓项的副手么?”
阎书勤摇摇头:“没见着,说这家伙觉得在延庆标是外人,说不上话,没味道。干脆回河南老家传香去了…………老爷子,您抬步退退这就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呻吟一声:“睡得真他妈舒坦!”
韩中平笑着一直没吭声站在他背后的章渝退出门外。章渝这才低声道:“姓项的有问题下的人报上来的东西我看了,说延庆标不少制度有操练的样子,都有禁卫军的影子…………”
韩中平扬手住了他说话冷淡的道:“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徐一凡亲临,他也再没有阻挡我们行事的道理!他正在等着我们把北京城闹乱呢…………他后续有什么手段,哪怕要用我韩中平脑袋以安天下之心,只要夙愿得偿,我又有什么在意的?我不和他争天下!”
他看着章渝,淡淡一笑:“想做香教的开国功臣?”
章渝缓缓头:“…………老爷子,我的心思和你是一般的…………”
两人正说话间,里头阎书勤已经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走出来笑道:“老爷子,这么急急的将我召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韩中平转身看着他,摇摇头:“京城里头那帮书生,筹划的时候头头是道,行事的时候就百无一用,本来说好,我等香教子弟成军练上一阵,可用以后。他们在内发作,我等在外发作,一举掀谭嗣同下马。大家平分这直隶几省…………现在他们沉不住气儿,先动手啦!”
阎书勤瞪大眼睛,一拍大腿:“我就说他们靠不住!里香堂联络这个,联络那个,大几百万的银子捧出去给别人使,现在落下个什么来?自家几十万的香教子弟不指望,指望那帮大帽子个**毛!那怎么办?”
韩中平冷冷道:“不能让谭嗣同现在专心去对付北京城里那帮人,虽然这些大帽子无用,可现在还少不了他们在其中添乱…………阎尊者,各地香坛,可以动动了罢!咱们也忍得太久了…………现在是不是杀点二毛子,烧点教堂,让谭嗣同内外一起烧起来,不能专心应对一处…………我们正好可以趁乱起事!”
阎书勤浑身一震,死死的盯着脸上神情淡淡的韩中平。
转眼间,阎书勤呼吸就变得粗重了:“…………皇天算等到你老爷子发这么一句话!我阎书勤是您老捧出来的,这恩德没话儿说。您说什么,我就干什么…………可几十万香教子弟,盼着的不就是这么一天!挑新军挑了个七零八落,大家怨气都快按捺不住了!我这就四下传令,通直隶,齐烧一炉香,这就***干起来!”
章渝只是恭谨的站在韩中平身后,听到这番对话,眼角也忍不住微微一动。
韩中平和阎书勤这几句对话隶大地将会掀起怎样一场狂暴的腥风血雨!
毁灭就毁灭吧…………让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和韩老爷子的仇人,都在这场惊雷闪电当中,一起…………殉了吧…………
~~~~~~~~~~~~~~~~~~~~~~~~~~~~~~~~~~~~~~~~~~~~~~~~~~
这个时候在北京城文廷式的翰林第里头,文廷式早就起来了。王爷八旗参领们昨天就串联起来,准备今天一起去颐和园叩阙闹事消息也是天还没亮就送到了他这里。当即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了。
论心说,这风头虽然是他挑起来的,从盛宣怀那里得了不少银子这些日子洒了一大半出去。可他真没打算这么早就让这些王爷们闹起事头来。
和韩老掌柜商定的,也是等那头能掌握的新军稍稍得用,然后再一步步进行他对光绪陈奏的倒谭,倒慈禧的步骤。
可是满清这些王爷,哪个是省油的灯!这些宗室都是不拿权久矣,可是偏偏还自视甚高。有愿意安分在家吃钱粮的,可不安分的更多。
说起来可笑,这些王爷们想出头的是经济上原因更多一些个。百十年传承下来,宗室的架子是越来越大,用度也是越来越紧。还要不倒架子,不多想些门路生钱,还有什么法子?可是自从恭亲王之后,慈禧防宗室王爷也跟防贼似的。内务府,还有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甚而三海工程,才能有几个缺份?原来慈禧至少对北京城的朝局是控制得死死的,大家要当差使资历轮班儿来吧。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也变,那个也变,还有谭嗣同这样一步登天
着这个样子不是心思活动?再者说了,这局面就得卷着家当去天津租界当寓公,家底干干净净子到时候也带不走,这个时候不想办法谋个生发大点儿的位置捞点将来过日子的钱,将来大家姓爱新觉罗的大眼瞪着小眼一块儿喝风?
谭嗣同爬上来在是大权独揽,原来的俸倒是不缺大家伙儿的。可是重要的位置,这家伙把得死死的,有点钱就去弄他那个什么新军。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儿都得饿死在他二皇上手里头!奶奶个熊的,你谭嗣同能当二皇上给自己大把大把搂位置搂钱,咱们姓爱新觉罗的,大清走下坡路了,咱们就该倒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二皇上干了!
慈禧骂走几个,反而激起了这些王爷还有八旗参领,倒霉丢了权位的大臣们的斗志。大家前几天互相拜客,就差血为盟了。大家伙儿一起,到颐和园哭门儿去!看老佛爷和皇上是要那个谭嗣同,还是要咱们!
王爷们身份高贵,动静也大,自然也不大重视保密这种小节。反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为大清朝存亡断续卖力似的。这消息不仅传到了谭嗣同的心腹那里,也自然早早的就传到了文廷式这里。
文廷式当时脑嗡的一声,从床上爬下来之后,反而又心平气和了一些。
反正这事情早也要办,晚要办。差个十天半个月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些王爷们身份高贵,谭嗣同还敢怎么样他们不成?风潮闹起来了,早一点晚一点也无所谓。说不定就一举将谭嗣同掀翻了呢?只要没有谭嗣同坐镇,刘坤一留下的那点兵也是群龙无首。到时候不管韩老爷子手底下掌握的那些新军得用不得用,拿进城里头来,还有什么吓不住的?
说实在的,整看着谭嗣同威势赫赫,大权独揽。他虽然不像康南海的醋意都摆在脸上,这心里面也是酸不溜秋的。皇上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样说不定还迎合了皇上的心意!
他越想越是定,干脆让家人泡茶,他就在书房当中。品茶看书,笑傲***,等这些王公大臣们闹去。
京城地面邪,他才想到有为,康有为就匆匆的到他翰林第拜府来了。这些日子康有为的使命就是联络韩中平,透露点儿他们这个帝党集团的密谋打算,再掌握一下韩老爷子那里的动向。具体行大事的动作,也在文廷式手里牢牢攥着呢。
听到康有来,文廷式吩咐下人客气引进,更换了个坐在那个显得更潇洒一些的姿势。心里头还在暗笑:“南海乡下钝秀才,见不得大场面!这么沉不住气儿,怪不得谭复生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
书房外头脚步响亮,康有为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他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更有一种怨毒情绪,藏在眉宇之间。这么冷的天气,他黑瘦干枯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一进门就对着文廷式道:“道希,趁着还有功夫,劝那些王爷们现在赶紧的罢手!外头乱起来,让复生分不得心,里头再闹,才是道理!要不然谭复生定然会有动作!”
听到康有为这直愣愣的一句话,文廷式心下顿时不快,心里念叨:“你康南海狂什么狂!在我面前,有你这样说话的余地?我行事还要你来评头论足了?”
可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不紧不慢放下手中书卷,冲着急得跺脚的康有为一笑:“南海,慌什么?这些王爷,挑起他们兴头容易,想拦着他们就难了!咱们位分和他们差多远?再说了,这事儿,我们能跳到台前么?就让他们碰碰看也好…………让老佛爷和皇上心里也转转嘛,再撑着复生,北京城就得先反天了!”
“复生他会动手的啊!”康有为在那头直跺脚。
文廷式冷笑一声:“北京城还是大清的!他谭复生敢动手?他敢动这些王爷,这些八旗参领,这些大臣?借他俩胆儿!南海,这个时候说话要有根底,不能大言惊人!”
康有为神色凝重,却是平静了一些下来,缓缓摇头:“道希……复生,他不是以前的复生了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孤臣孽子,我了解他,他是一切都置之度外了!人一到了不在乎脑袋的地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样下来,只是逼复生在京城里头来硬的!阴差阳错的经过刘坤一这么一转手,他手里有了兵!现在这个世道,有兵的人最大!他要真是动手来硬的,园子里头的老佛爷和皇上,也只有退避三舍,捏鼻子认了!
道希,听我一句劝。你想的那些个步骤,书生气重了一些。就像我以前行事一般!现在最要紧的,看的还是实力。
我们不如花大气力掌握住韩老爷子手底下那些实力,然后再行你那些步骤,道希你的计划,才有七分成功的可能!”
啪的一声响亮,文廷式拍案而起。指着康有为大声道:“南海,你胡嚼些什么!你今天痰气儿迷了心,我不和你多说!改天你心思清明了,咱们再说话!来人哪…………送客!”
康有为却嗤嗤一笑,神色大有豁出去的狂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就是不如徐一凡,不如谭复生!还好今天凌晨,我对韩老爷子有所交代!道希啊道希,你就放眼看着,皇上到时候就能知道我康有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说到后来,他竟然哈哈的狂笑了起来,笑得身子直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闻声赶过来的家人,呆呆的看着书房里面发狂的康有为,还有站在那里身子气得直抖的文廷式。
康有为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身就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文廷式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愤懑,抬手就将书桌上茶碗掀掉落地:“混帐!传话下去,今后这个人过来,我不见!”
九城的南门永定门城门大开,守门的门兵目瞪口呆的队穿着号坎的士兵列队而入。每个人都扛着乌黑发亮的洋枪,路上看着人朝这里张望,就有骑马跟在左右的小军官骂几句湖南口音的村话。
大清末世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单单说这天子脚下,这年多来,进了几回兵了!当初是李鸿章带这些外军进帝都,这次是二皇上谭嗣同带着大队兵马又昂然进城!
谭嗣同没有坐轿子,而是骑马。身边簇拥着新军的军官。这些军官都是神色激动,只是紧紧跟着谭嗣同。杨锐也在他身边,脸色惨淡得跟死了娘老子也似。
这带兵进城,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谭嗣同在听到他传来的王公八旗参领还有大臣们要闹事的消息,半点也没耽搁,就点了中军四个营头,一千六七百人,全副武装,跟他火急入城!一个军官微微迟,当即就被谭嗣同下令按倒,狠狠揍了一顿军棍。并且传令,谁再有异议,军法行事!
当兵的都是兵随将转草随风,上官有令,照办就是。大清的防营多少年来都是只认长官不认朝廷了。刘坤一去后,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谭嗣同捆在一起。还生怕谭嗣同不够强势,维护不了他们的利益。现在谭嗣同豁出去了,他们陪着倒也没太大的心理负担——现在通直隶,还有压得过他们的兵么?徐一凡跋扈成那样,现在是如日方中,他们跟着二皇上强势,也不见得没有更大的好处。
杨锐却是心下头转来转去:“复生,难道你要造反,真的要呼应你那拜弟徐一凡?”
谭嗣同骑在马上,却是神_宁静。当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理想愿望走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就当自己死了。除死无大事,还有什么好怕人忌惮,怕人暗算人骂他要造反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他是在绝望当中努力前行,试图挽狂澜于既倒!让这大清中枢不要自己崩塌,尽最后一分努力!至于将来如何,无所谓了。
徐一凡能力行事,他也能。
听到传来的消息,他敏锐的就发现了不对。绝对不能让这些王爷,这些八旗代表,还有失势大臣们闹起来!这些人背后,是大半个被他强力压住的官僚体系整个北京城的所有旗人!一旦风潮起来,他苦心维系住的平衡就要破裂。当他全心于在京城灭火的时候,又有多大精力来整练新军,来消化那些香教的子弟?这次挑兵过程当中,他已经亲眼看见,北地是如何的伏莽遍地,一旦不慎,这个香教就要有燎原之势!
刘一想压住香教,结果死了。他换了个法子消化香教,但是其间过程,他自己知道到底有多么的如履薄冰,艰难万分!
就算他不能挽救大清末世。也绝不能北方葬送在香教手中!中枢一乱。自己下台。再也没人能掌握新军。香教必起!就为了这个。自己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话没必要向别人解不指望别人能理解自己。哪怕和自己地同路人。孤臣孽子。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早就笑着等待着自己最后地命运了…………
大军隆隆进城。京城百姓起得不算太早。旗人更是晚。一路过来。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一个旗人架着鸟笼子正一步三晃地从街那头转过来。准备进茶馆坐坐。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擦自己眼睛。再仔细一看。顿时就丢了手中地鸟笼子。连滚带爬地朝回跑同时还扯开了破锣一般地嗓门儿:“二皇上造反啦!”
喊声撕开了京城沉滞安静地早晨空气。远远地传了出去。引得更多地人推开门窗街心看去。
谭嗣同骑在马上淡淡一笑。大声下令:“传令各营到一个街口。留一个棚下来。防止有人煽动闹事。有匪徒趁乱打劫造谣。准就地拿下!不管是什么身份!抓着了。集中起来朝南苑军营送!”
“喳!”军官们都大声领命。飞马就去各个营头传令。
谭嗣同再转头看向杨锐:“书乔,我调一队人跟着你,飞马去步军统领衙门。你现在就是步军统领衙门总办大臣了!顺天府受你节制…………步军统领衙门的绿营兵(步军统领衙门在清亡之前,始终是绿营建制。不仅是清朝在京城的唯一绿营兵,在绿营纷纷被防营取代,完全丧失功效,只成了账面数字的时候,还是清朝唯一还能派点用场的绿营兵,比较特殊一些——奥斯卡按),还有顺天府的三班,全部听你调遣。一人一天额外二百当十大钱,从军饷里头支,对他们说奉旨配合新军,维持北京城治安!无论如何,北京城不能乱!”
杨锐应了一声是,接着又苦笑道:“复生,非得如此?”
谭嗣同紧紧的抿着嘴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我不能让中枢乱!现在我也不能下台!”
杨锐一拍手:“那就陪着你将来一块儿上法场吧!我去哪儿找你回事情?”
谭嗣同一笑,拍拍他肩膀:“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咱们老营就在那儿。我先去安下大营,然后去看住那些王公大臣,请罪的折子,我已经发在了前头,这个时候,园子里头差不多也该收到了…………书乔,说不得咱们也要跋扈一把了!”
杨锐笑笑:“和徐一凡学的?”看着谭嗣同脸上只有苦笑,他大笑着拱手,掉头飞马而去。
谭嗣同却向南望去:“传清兄啊传清兄,没想到我这一个书生,也能如此吧?说不定我这一切都是白费气力,如果我倒下来,这北地百姓,就要靠你来救了!”
~~~~~~~~~~~~~~~~~~~~~~~~~~~~~~~~~~~~~~~~~~~~~~~~~~
颐和园,玉澜堂。
清室皇家子弟,向来起得很早。光绪自然也不例外,天色还黑,他就已经端坐御书房内,一件件看着总理大臣衙门送来的公事奏折。
看来看去份都是谭嗣同领衔列名,而且大多都是已经办了事情不过补个追认手续。有的上面老长一堆要保举的人名,要斥革的人名,等着他来用宝。可是这些人不是早就已经到了位置上面署理公事,要不就是已经灰溜溜的卷铺盖去了临时差遣衙门。
越看光绪心中越是烦闷,偏偏还无处诉说去。他也没
将这些公文全部推下去的兴致,这些日子这种举动太多了。于是就只有坐在那里发呆。一会儿想想文廷式向他呈报的行事方略,一会儿又想想谭嗣同现在的情状。有的时候还不自觉的想着,徐一凡现在在江宁城,是不是已经自称为朕饭叫做传膳,上自己老婆叫做临幸?
再想到自己妹子秀宁,那么冰雪聪明的旗人格格,现在跑到了江宁去填徐一凡的内宅。自己那个以前完全想不到的弟弟仰现在成了徐一凡的戈什哈头子…………
自己这个皇帝,为什么要比列祖列宗当得辛苦十倍,辛酸百倍?
天色渐渐由暗而亮,他如泥雕木塑一般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到了最后,才缓缓站起,走到屋子正中面北跪下:“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万望庇佑…………庇佑文廷式之策可成,庇佑儿臣可中兴大清!若然大清命脉不绝,儿臣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惜?”
他在这里默默祝祷,正诚心正意的时候儿,却听见外面传来响动的声音。这响动声音还越来越大,连太监们惶急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的声音都听得见。光绪眉毛一动,怒气有点上来,他对太监其实也称得上刻薄寡恩这四个字。这个时候正是满腔愤懑无处洒的时候当下就想起身,叫人抓几个挑头不肃静的狠狠打上一顿。
就在此时门口步声急响,不知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竟然直进了御书房!
光绪盛怒回头,就看见服自己的一个六品副总管太监已经哭着滚落在递上,连连碰头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子:“皇上,我的皇上呀…………二…………谭嗣同他反了哇!他带了大兵进城下里路都封了…………咱们园子里当差的,护军们摊假出门儿在大栅栏就给拦下来了哇!这杀千刀的先去隆宗门抓其他军机大臣,然后再把咱们王爷一锅儿烩了…………接着这个不得好死的就要到园子来逼宫了哇!”
这消息就闪电一般在光绪头上,让他呆呆的就这样扭着头还跪在那里。
一瞬光绪什么都想不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那监已经将脑袋碰得一片血红,犹自拉长了公鸭嗓门儿在那里哭喊:“皇上,小人们擎天保驾!那家伙敢进园子里头,小人们就跟他拼了!”
不知道多久,光绪才反应过来,颤巍巍站起来,语不成声的问:“…………谭、谭嗣同的兵到哪里了?大臣们……大臣们在那儿?文道希…………文廷式呢?”他身子抖着朝书房外面走去,那太监还在那里磕头嚎丧,光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气力,一脚就将那太监踢开,那太监一脑袋重重撞在门柱子上面,哼也不哼一声的翻着白眼晕倒。
光绪不管不顾的直走出,就看见玉澜堂外面,不管廊上还是庭院当中,太监宫女们跟天塌了似的跑来跑去,像是蚂蚁窝遭了水。不是哭就是叫,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光绪抬起一只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千言万语都憋在胸口,到了最后,却是一急泪,就顺着脸颊滑下。
朕这皇帝,到底有什么失德,当得如此造孽!
就在一切都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天塌地陷的时候。一个太监又捧着黄盒子跟发疯一样跑进来:“谭嗣同的请罪折子,谭嗣同的请罪折子!老佛爷这儿一份,皇上这儿一份!皇上万安,谭嗣同不敢造反!”
光绪一下跳下台阶,迎上去劈手抢过黄盒子。忙不迭的打开,拿出绸面的奏事折子展开。奏折之上,墨迹淋漓,笔记也略略显得~草,想必也是谭嗣同今天草草而就。
“…………臣惶恐罪该万死!变法大诏已颁乃我国朝存亡断续,革故鼎新之机。万不容有失。我朝圣圣相承垂二百余年,太后圣君,毅然改制。国朝黄童白叟,无不舞蹈拜伏,祝祷皇清垂万世而不替。
因应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岂能无矫枉过正之事。筹谋内除隐忧外和万方之策,何能不直道而行?臣受深恩,本不敢忧谗畏讥。襄赞国事,亦唯有生死不计。
直隶本伏莽处处城百万国族子弟,更是不容有失之国朝根本。臣闻若干失意之徒,蛊惑王公,欲行叩阙之事。王公大臣,本亦忧心国事,岂能能料此辈奸险之微?若然一旦风潮涌起,人心浮动,京师重地,一旦乱起岂能震慑四方?犹恐此辈裹挟,有对太后圣君不忍言之事!
臣唯有制此隐患于机先,调兵入卫。安定人心。一旦京师人心平复,臣当遣师回营。自缚叩阙于阶下。泥首以请太后圣君斩臣之首以谢天下。万般有罪,唯在臣一人。屏息以待雷霆,臣临表不胜惶恐已极……………”
光绪抖着手看完,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想起刚才自己惊惶丢人的模样,顿时就愤愤的将这折子扔下:“第二活曹操!你既然有胆子做得出无旨调兵进京之事干脆就弑了朕!上了折子做什么模样?”
他回首四顾,太监宫女们都次第安静了下来首低头在那儿等着他吩咐。光绪想找人骂,想打杀几个奴才,却又觉得自己软弱得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跺脚:“呆在这里干什么?找衣服给朕换,朕去见太后老佛爷!老佛爷还不知道惊吓成什么模样儿!”
~~~~~~~~~~~~~~~~~~~~~~~~~~~~~~~~~~~~~~~~~~~~~~~~
王公大臣们的这次集会的地方就是现在总理大臣衙门协办大臣,辅国公载澜的宅子。原因无他澜现在是台上的人物,知道谭嗣同一党在总理大臣衙门的根根底底儿。有这么个人让大家伙儿通通气总联络一下,是再好不过。
本来文廷式也没想买动这位载五爷是这位今年不足四十的载五爷却是再热心不过。他是正宗嫡脉,道光皇帝的嫡亲孙子。当初同治早逝,慈禧挑宗室子弟作为同治继皇帝,承这血脉的时候。他和自己哥子载漪就跳得最是厉害,暗地拼命推其他人——不少人都说,其实载五爷是最想管慈禧叫亲爸爸,当这个皇上的。
慈禧最后挑的是光绪,载澜的小动作慈禧岂能不看在眼里。所以他熬到现在,身上的爵也不过才是一个入了八分的辅国公。
载澜从此就和光
付,仗着年轻能活动,还有点傻大胆。在宗室里头做事敢说话的名声。这几年慈禧和光绪的争斗近乎白热化。谭嗣同当初又是作为帝党赏拔的人才给推出来的,老成一辈宗室纷纷凋零,慈禧就想起了这位载五爷,推出来一步登天的进了军机,接着就是新制总理衙门的协办大臣。用来平衡和谭嗣同的势力。
载五爷既然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谭嗣同这二皇上的包揽把持,所有大权滴水不漏的掌握在手中,他又岂能服气得了!现在总理衙门大臣里头的其他协办大臣还讲究个老成,知道谭嗣同现在风头劲,也就装聋作哑,先不发声儿。载五爷却是从不安分,就想找机会起这个二皇上的毛!
京城里头突然暗流涌动,谣言分起,王爷、旗人、失意大臣暗中串联。他听到这个消息,岂有不凑过来的道理!他现在在中枢,消息灵通。岁数不大,也不抽大烟,能早起,精力充沛,一参进来,就是上窜下跳得最为有力的人物,这次串联,更隐隐为众人之首!
今天一大早,他就在自己宅子里头守着,茶水瓜果,烟榻印度大土准备得妥妥当当儿的。就等着这些王爷大臣们过来。他不抽大烟,人家可是有瘾,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说的是洋人钟点十点大家聚齐园子闹完了,正好摆宴大家热闹一下,回头就分头撺掇各自能影响的人——特别是京城百万旗人,加倍大闹起来。闹得谭嗣同不得不下台!
结果十点早过,一个人影还都没瞧着。载澜急得在院子里头是转来转去,一个个家人派出去,到各人府上去打催牌。大冷的天气,他在院子里头转得又快,额头上面一层白毛汗,走几步就是自言自语:“暮气气!当初祖宗入关的时候儿,我们八旗子弟那才叫活龙!总得振作起来,咱们才有办法!这些爷啊,祖宗都忘了个干净!”
他在那儿摇头脑,家人仆妇都不大敢接近。正转悠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院子起了浪头,一声声喊声响了起来:“二皇上反了,二皇上反了!”
载澜站住了脚步,正在那纳闷儿。就看见几个派出去的家人连滚带爬的从月洞门口跑进来脸鼻涕眼泪:“老爷,二皇上反啦!湖南兵都带进城了!咱们出门没多久,街口就过不去,还有兵队扛着洋枪过来,满街的喊封路了!大几百人,瞧着的就是冲咱们这里过来!有人说园子也给封了,皇上被谭嗣同给弑了,老佛爷坐小轿子跑了…………二皇上还要拿老爷开刀!”
载澜一怔,下就哼了一声:“荒唐,谭嗣同有这么大胆子?北京城还是咱们大清的天下!我瞧瞧去!”他当下就朝外走个家人想拉住他,却给他厌恶的踢开。他打心眼儿里不相信谭嗣同敢这么做。这种呆书生要造反不如在徐一凡手底下干了,巴巴的到北京城来干这个?百万旗人,一人一口唾沫可就淹死他了!
载五在谭嗣同面前,他这么大威风权势,载五爷软了一软腰板儿没有?百万旗人就算十个里头有一个学到五爷一半的有种,这北京城就是固若金汤永远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
载很有信心的拔步就朝外面冲,走一路就看见自己宅子里头下人哭一路。
他家底儿薄早就分家单过。有差使也这几年的事情,家人都是别的大宅子里头荐过来的。不像几代立府的那样有规矩微有点惊动,就看出没半点恋主之心了。男人们到处乱窜,收拾包袱准备从后门儿溜,女的坐在地上拍腿哭:“……花了一个金镏子才荐过来,指望官儿大,好处多点儿…………什么好处没瞧见,现在就要被二皇上的湖南兵一锅煮了,杀千刀的,好好的去得罪二皇上干嘛…………”
载澜一开头还骂两句,后也懒得骂了。只是在心里头转着念头,等瞧明白了这些家伙为什么发谣风,回头再一个个料理这些王八蛋!退一万步说,就算谭嗣同过来了,载五爷绝对挺着腰板儿死在门口,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八旗子弟!
他大步走到门口,门口早就是当净卖绝,往日威风赫赫的门政太爷们一个都看不见。回头看看,也只有打小跟着自己的一两个老家人。载澜从鼻子里头朝外哼了一声,自己下门杠子,两个家人上来费力的将大门打开。门将开未开之际,载澜就潇洒的朝脑后一撩辫子,举步就要朝外。
入眼之处,就看见黑压压的只怕有两百多兵正朝这里走,几个骑马的小军官赶在前面,人马都呵出了长长的白气。脚步声沉重散乱。在前面的士兵已经将洋枪摘下来了,每杆洋枪都上了枪头刀,冬日阳光之下,闪闪发亮。这几百把枪头刀的寒光,一直渗进载澜的心里!
什么振作的壮志,什么八旗子弟的风骨,这一刻都给载澜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不是要尿出来了!
马上军官看见载澜府上大门打开,冲着这里就喊:“门政给载澜载大人带话。京城有小人结党做耗,谭大人奉旨戒严!咱们这队,就在左近封路保护载大人,断绝行人往来!有人擅自出府,就怕弟兄们洋枪走火!这些话,明白带给载大人了!”
跟在载澜后面的家人,就瞧见载澜腰板要挺不挺的似乎硬了一下,接着飞快的呵下来,又响亮又明白的回了句:“喳!咱们这就关门,这话准给军爷您带到咯!”
说着就飞快的缩回来,几个家人也忙不迭的下门杠子,回头一看载澜,已经是脸如死灰,只是嘟嘟囓囓:“不光是二皇上,还是二曹操…………湖南蛮子,湖南蛮子……没兵,怎们和他硬碰哇!”
在这一天里头,载澜府上这一幕在北京城的各处大宅子里头到处在上演着。当事人的反应也多和载澜一样。也有反应激烈,秉着一腔正气硬冲的。可是就给干脆利落的拿下。更多的人却是在堂屋里头冲着祖宗牌位大哭。
“列祖列宗在上,瞧瞧你们留下的大清江山。给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两个曹**成什么模样儿?天怎么不收了他们?”
谭嗣同这书生,自从坐上此位之后,行事之法,竟截然不同,让天下震惊!
城这突如其来的动荡一天,还远远未曾结束。
谭嗣同急调四营兵进城,配合京城步军衙门的数千绿营兵,还有顺天府衙门的三班,大半天时间就控制了京城各处交通,街面儿上就瞧见背着洋枪的新军,穿着号坎的京城步军衙门营兵,还有穿着便衣的顺天府衙役走来走去。
大家表情都是带着点迷惑,带着点兴奋,还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三种不同服色的人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也顺便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这些私下讨论的话题归根到底就是一句。
“二皇上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新军不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谭嗣同,他越有大权,大家伙儿就越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再说大家对到时候免不了要北上的徐一凡心里头都有点二乎。和这家伙开兵打仗,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啦?
步军衙门的的些绿营兵也不在意太多,他们都快穷散了板了。绿营本来待遇就低,捞外饷又不如直接管民事的顺天府衙役强。大家伙儿虽说是兵,和京城叫花子也差不太多。现在一天就有二百当十大钱现的。二皇上封城一个月最好。就算现在钱贱一点儿,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当十大钱一枚,差不多折合两文制钱——奥斯卡按)
顺天府的衙役们就勉强些了,穿着号服来维持秩序的在少数多数就是一身家常打扮。小道消息传得最多的也是他们,一会儿一个就不见了人影。他们都是京城土著,有家有口的。万一二皇上真的造反,京城大乱,照顾家里要紧管到时候园子里头的皇上到底姓什么!
京城百姓们不太怕这封城,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当兵的当差的走来走去。当初李鸿章带兵进京是夜里,大家没怎么瞧见。这次可是大白天!这热闹,可别错过了。各个商家照样儿开门,不过也没什么心思做生意。从老板到伙计,都袖着手在门口瞧。拉着一个人就嘀咕,就打听,就议论。
到了后来,当兵的和这京城百姓们差不多都能搅成一团了。话里话外就在问:“二皇上现在干嘛呢?没给你们下造反的令吧?园子封了没有?…………还有各位一上面来命令了,大家凑在一块儿有缘,千万手下留情点儿!这世道咱们都明白,到时候自然也有人心送上小铺子,可千万拜求各位要烧了抢了!”
原充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头的旗人太爷们。这一天再没了指点江山的豪兴。往常二皇上,二曹操的骂个不住口,恨不得与汝偕亡。现在一个个老实着呢,全都缩在家里发抖。门闸上了,水缸顶在门口了。家家烧香。
列祖列宗保佑咱们旗人子弟平安过这一关。要是能安生过去还呆在四九城。谁是丫头养地!
紫禁城各往常那些散漫到了极点地护军个时候干脆卷堂大散。紫禁城门口破衣服丢了一大堆。倒是宫里地太监上了城门着木头棍子守在紫禁城门里头。
谭嗣同调地三路兵马。倒没有人刻意去找他们麻烦地。唯一得意起来地是原来在京城里头被压着地香教子弟。这个时候都在辫子上结了红头绳。系上八卦图案红腰带。家里小香炉捧出来就算起了坛了。出门冲着花子窝一声喊:“各位。还要百家饭哪?走。发现财去!咱们香教新军进了城。这天下换人坐了!抄二毛子地家去!”
这些香教子弟地命运很悲剧。谭嗣同进城时候最严厉地命令。就是不许让北京城中趁乱起坛!这点乱象。旋起旋灭。一整天都有这些京城混混儿加上叫花子给递解到南苑军营去。
看到谭嗣同没有骚扰地意思。有地旗人也壮着胆子出门看看风色。他们一出来。这小道消息就传得越发地多了。什么样地都有。
这一天地北京城就有点像一个大马蜂窝。只有脸色和手下人一样紧张地军官们骑马奔走。传递着一个个命令。尽力约束着队伍。到了最后。不论是官是兵。是满是汉。大家都在等着最后地结果。
园子里头,现在该有消息了吧?要是斥责谭嗣同是造反,要大家勤王。没说的,天下大乱。也不是说谭嗣同就一定能造反成功,可这局势失控是板上钉钉!大家就逃难去吧。
要是园子里头来了消息,认了谭嗣同真是奉诏行事——没人以为谭嗣同是真奉诏进了城的。那么大家恭喜,又得了命了。大清还有多少天数不知道,反正大家伙儿这一天又平安过去啦!
看着北京城这一天说不出古怪的劲道,稍微有点见识的读书人都在家里废然长叹:“没用啦!现在天子帝都成了茅坑,谁都能过来拉屎…………还不如徐一凡早点北上!瞧着吧,后面还不知道闹出什么花样出来!”
~~~~~~~~~~~~~~~~~~~~~~~~~~~~~~~~~~~~~~~~~~~~~~~~~~~~
北京城里头,不是没有忠肝义胆的大清志士。
文廷式就是其中一位,谭嗣同大兵进城的消息传来,让翘着脚在等着自己导演剧本上演的他惊得在书房椅子当中足足有小半个钟点缓不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谭嗣同这书生,什么时候有此凌厉手段了?
什么权谋,什么阴微心机,在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在谭嗣同这断然的行动面前,丝毫作用都派不上!
僵坐良久,两行急泪,就在文廷式脸上潸然而落:“皇上某无能,竟然置你于如此险境!谭嗣同,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臣,逆贼的同路!你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喃喃的自语还没说完,就跟发疯一样突然跳了起来子上青筋毕露:“给我拿朝服!君子死而不免冠…………我要去告诉姓谭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文廷式**!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我要去园子里头护着圣驾,想凌替皇上,先踏过文老子的尸体!”
家人已经被他的狂态吓到了门口,看着文廷式嚷了一阵,就要朝外冲,一个个拼死的拉住他:“大人,大人…………这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哇!咱们还是软壳的,那头是铁石头!”
文廷式眼睛都直了不顾什么翰林气度。抬脚就朝死命拉着他的家人身上乱踹:“混帐狗奴才!你们知道什么叫时穷节乃现?什么叫忠义两个字?我不要你们和我一起死,我就是要和谭嗣同碰碰!”
狂乱之中,文廷式也不知道气力怎么这么大,将家人踢得满地乱滚。也顾不上换什么朝服挺挺的就朝外头冲。
宅子外面街上,每个街口有人在把守。
不过都
人闹事的。如果有穿着官服的人出行,也客气的劝谭嗣同根据从杨锐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只是重点关照串联的王公大臣们,将他们封在家里。文廷式行事还算慎密,藏在幕后。谭嗣同也没必要得罪他这么个帝党老前辈,没有专门封他宅子的路。
这么一个直着眼睛出门的半老书生路门兵不过看了一眼也没搭理。文廷式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谭嗣同拼了这条命。他也不知道谭嗣同现在在哪儿直奔隆宗门而去。开头还好,越接近那里口的兵就越来越多,任何人不得通行。等赶到离隆宗门不过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看见路口的人已经堵成了疙瘩。街口架上了木栅,士兵们也成了队列,洋枪都拿在手中。不时有骑马军官从隆宗门方向出来,匆匆奔向各处。百姓们离了几十步,都张大嘴摩肩擦踵的在那里看热闹,文廷式被这些百姓挡住,一时过不去,听到里头喧闹吵嚷,忙不迭的就垫脚朝里头望去。
街口也有和他抱着一样心思的京城官员,职位高的不甚多,多半也都是帝党。没一个人穿着朝服,估计都是和他一样走过来的。这些人熙熙攘攘,直朝隆宗门方向涌,不少人振臂高呼:“谭嗣同,你个活曹操!你是不是要造反?有种的就先在这里拿我开刀!”
“你收拢兵权在前,压制直隶义民在后。当初挑兵,直隶义民给你摧残得奄奄一息,我就知道你和徐一凡是一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世受国恩的,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否?让你手下开枪啊,开枪啊!”
“大清深仁厚泽二百余年,岂是你们兄弟二人摇动得了的?我辈士子,这一腔血就是为了此时泼洒!”
人人都在乱骂,清末世。旗人自己不出头,王公大臣们不出头。倒是这些位卑职小的书生在这里硬碰…………
如果徐一凡在场,他说不会苦笑感慨。说是满清的正统思想真的这么深入这些人骨髓,倒也不见得。更不如说是这些人都即将来临的新时代的恐惧,对他们所学一切,所习惯的一切,都已经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恐惧。
历史的脚步,来都是沉重而缓慢。徐一凡的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已经足足压倒北方而有余。可他还是要殚精竭虑,营造出又一波大潮出来。这波大潮,就是表明,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过去所熟悉的一切,运用得得心应手的一切,都不再合于时宜。在新生势力面前,所有的一切,只会被越弄越坏。必须得让他们自己将这最后一步走绝,任何试图挽救的努力,让人看来,都只是一场笑话!
为了让这变革过程不像他历史上那样,要经历几十年的混乱,几十年的分裂崩溃,几十年的民族元气衰微至于谷底。为了让天下人能认清局势,放弃对满清的最后一点希望。让他变得无可争议的众望所归,而不是通过血战,经过几十年的战斗来统一全国——战端一旦轻起知道将有多少有心势力插手其中,说不定被他打残废了的日本也还有翻身的机会!…………他只能如此暗中**北方的一切…………别无选择。
可在在场的只是文廷式,他身处其中,只是感到热血***!在他就想加入其中的时候儿,一个军官已经在栅栏口大声下令。青布包头着对襟号坎的士兵们顿时动手,左一个右一个的将那些试图硬闯的官儿们拿下。虽然下手很有分寸,可也免不得有人扭了胳膊,有人散了辫子。
那军官还在儿高喊:“各位大人,何苦让标下等为难?谭大人维持住京城秩序,大家伙儿安静的等着朝廷下诏就是。
我们都是廷的兵,难道还会造反不成?服侍好各位大人了,问清宅第,一个个好好送回家,看好了免得有想趁乱打劫的混混儿伤了各位大人!”
这些多是清流的官儿一个个高声叫骂,也奋力挣扎。可读书人那里弄得过这些大兵,识趣儿一点的就让他们制住,准备回家。不识趣的就满地挣扎得狼狈不堪。有的死硬派还在语不成声的给大家伙儿打气:“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尽忠尽孝只在今日!和那二曹操拼了!”
百姓们嗡嗡的只是看着热闹,看到有些官儿狼狈处,还拍掌大笑。文廷式只觉得血都要冲到脑门儿了,张嘴就想喊:“我文廷式在此,要拿就连我一起拿了!”
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他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着他就朝旁边巷子里头钻。文廷式想挣扎,却强不过那人气力打着手脚就被拖走。等进了巷子,那人放开手廷式才大骂出口:“当着天下人不敢杀文某么?要在这僻静处动手?好,快来!”
就听见背后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是我康南海!道希瞧着你才是痰气迷了心!”
文廷式一怔,半晌才听出康有为那一口带着广东口音的官话。回头一看,果然是康有为,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大祅,再架上他黑瘦的样子,怎么也像一个平头老百姓。
看着文廷式冷静一点了,康有为这才冷笑着放开手:“复生没有派兵上门封府,道希你倒想自己凑上去么?复生还没发现咱们的作为,大人你倒想全告诉他?如果被复生派兵看住,咱们后续如何行事?”
文廷式毕竟是聪明人,反应极快,一下就清醒过来:“这么说,谭嗣同还没带兵进园子逼宫?皇上还安好?”
康有为冷笑:“你们在发疯硬碰,寻忠觅孝的时候,我就四下奔走看复生的行事如何了。园子外面也有重兵封路,可没有逼宫的消息传出来…………复生看来也只是想控制京城里头对付他的人,让大局还在他的掌中,没想着谋朝篡位。”
“还不是大逆不道!”文廷式低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对康有为那点心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拉着康有为就道:“既然皇上安好,南海,我们想办法去园子,请老佛爷和皇上下旨,罢斥谭嗣同!只要名义有了,京城这么多志士,还有百万国族,谭嗣同这万把兵都带进来,也只有束手就缚!现在就缺一个名义,谭嗣同封锁中外交通,也是为此!南海,这机会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康有为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们当初斗不过徐一凡,现在更斗不过学到徐一凡行事的徒弟谭复生!就连我在复生身边耳濡目染,也比你们强!几千支洋枪摆在京城,这就是实力。一盘散沙之辈,纵有百万,能奈他何?复生已经隔绝交通了,就算人人有心,能凑在一起么?就是皇上和老佛爷,这个时候也只能认大局如此…………我瞧着,朝廷承认复生行事的诏书,马上也就要下
………要斗倒复生,也只有抓实力,再想办法将他调”
文廷式总算彻底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到底有多么软弱。他的筹划,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只是看着脸色阴冷的康有为,再转头看向颐和园方向,苦笑摇头:“皇上,文某误国误君…………南海,文某方寸已乱,不知你的打算是什么?”
康有为冷淡的一笑:“…………复生就是心还不够狠…………道希等着看就是了!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再抹煞了我康有为的功绩就是!”
~~~~~~~~~~~~~~~~~~~~~~~~~~~~~~~~~~~~~~~~~~~~~~~~~~
颐和园,乐寿堂。
光绪直挺挺的跪在慈禧的榻前,慈禧却翻身朝里,看也不看他。李莲英侍立在慈禧坐榻旁边是一副余悸未消的样子,却看也不看光绪一眼。
乐寿堂里面的氛沉闷得近乎凝滞。每个太监宫女虽然都垂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往常乐寿堂外,不许太监们发出半点声响,但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低低议论声却抑制不住似的一阵阵飘进来。虽然听不到在议论些什么,但是这些带着哭腔的声气儿,摆明了就是在商量今儿差点让天都塌下来的这场惊乱。
谭嗣同带兵京,封锁交通。虽然上了请罪的折子,也无一兵一卒进入颐和园。但是有段时间,颐和园里头真跟疯人院没什么区别!
太监宫女们四下乱跑朝梁上扔绳子准备上吊的。有试图开库卷几件东西就跑的。护军们也吓得尿了裤子,兵器仪仗在园子几个门口堆得跟小山也似。满地都是丢下的护军衣服,溜了至少一半。李莲英急赤白脸的四下乱跑,到处找人备车马轿子,护着老佛爷出园子开北京城。
稍:安定下来以后检点一下,已经吊死的就有五六个了!
等到步军衙的协办大臣杨锐带着谭嗣同手底下几个心腹,再加上临时在总理衙门抓到的几个大臣进园子给老佛爷,给皇上磕头请罪,这才平复下来。
饶是如此,和园里头不时有长一声短一声的哭叫叹气的声音传出来。让每个人都觉得心神都不是自己的了,什么事情都不敢想什么东西都靠不住。
光绪跪在慈禧面前,已经足足有一两个钟点。他身子本来就弱跪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前些时候那大喜大悲的刺激在已经是眼前阵阵发黑,脸上身上,虚汗不住的朝下滚落。
李莲英看看光绪那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嘲笑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冷哼,轻轻趋身对慈禧道:“老佛爷,皇上也知道错了,千错万错还不是谭嗣同这二曹操?该让皇上起来了…………”
慈禧猛的翻身过来,脸上宫粉没匀,露出了点点老人斑。眼神里头全是满满的恨意与嘲笑,尖着声音大声道:“知道错了?差点儿就没让人进园子里头把脑袋砍了!”
她翻身坐起,长指甲几乎戳到了光绪头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想从我这儿拿权,什么帝党后党的…………我什么时候要过这权!当初抱这孩子过来当继皇帝,没想到抱一个白眼狼过来!你这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没瞅在眼睛里?我只是不说!”
光绪只是垂首不语,脸上的汗落得更加急了。
“…………从去年数到现在,就安生过没有?翁同赶走了,又来一个谭嗣同,现在又是文廷式!当初急疯了心,一下就把那姓谭的提拔起来,恨不得有什么兵都给他。不是为了对付徐一凡,是要我老太婆的命!我瞧着吧,反正他是皇上,就随他了。不冲着他,还冲着列祖列宗呢!徐一凡总得有人来挡…………谭嗣同说实在的,还算有良心,我在这儿说一句,他比你明白!没跟着你瞎闹,一门心思的练兵筹饷。我也没分什么他是谁提拔上来的,是谁的大臣…………只顾着给能干点儿事儿的大臣撑腰把子了…………
你倒好!谭嗣同没跟着你瞎闹,你要变出个文廷式出来!在背后不知道转多少腰子,王公大臣,旗人参领都撺掇起来了,非得要拿掉他的位置。非得要这几万兵都得听你的,非得要把我老太婆踩在脚底下!现在呢?闹出一个谭嗣同带兵进京,你的帝党大臣呢?你的心腹呢?汉人异姓也能封王的那个姓文的呢?还要认翁老头子当爸爸,我呸!你死了我才省心!”
慈禧骂得句句诛心绪却是脸如土色。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全在慈禧手中掌握!既然慈禧知道,为什么没有提早有所动作?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自己这个亲爸爸的权术手段他都看在眼里的。谭嗣同和帝党闹生分,慈禧那才叫一个喜闻乐见呢。王公大臣人参领们闹上门来,卷起风潮。她也正好施展平衡的手段,一边顺势限制谭嗣同的权力,一边又保他继续办事。只要底下人有纷争,最后掌总的还不是她太后老佛爷?
自己以前为什么就痰迷了心窍,看不明白这些!
可有的话,还得硬着头皮说:“……亲爸爸,儿臣知道错了…………以后闭门读书,再不敢有什么小人的念头…………杨锐还在候着,亲爸爸们拿什么一个章程发落?是扣了他们,再罢斥谭嗣同,还是怎么?不管儿臣怎么错,谭嗣同这还是逼宫啊!大逆不道!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
慈禧哈哈大笑:“你去,你去!下旨砍了谭嗣同脑袋!他敢带兵进京要敢逼他,他真能心一横!我怎么选了个窝囊废当皇帝!还不下旨,追认他带兵进京是奉诏行事,串联叩阙的王公大臣,挑几个下旨罢斥………我的命真要送到你手里!”
光绪抬头还想说话,慈禧已经拍着坐榻尖声大喊:“滚出去!以后就在玉澜堂里头英你派人看着他!这国事,真真的不能交到他手里了!”
李莲英朝着光绪一瞪眼不笑的道:“皇上,还不请安?就走吧把老佛爷气出毛病还是怎么?旨意到时候奴才给您送过去,就请皇上用宝…………来人哪侍皇上回玉澜堂!京城这些日子乱,看紧皇上,出了点儿什么事情,我扒你们的皮!”
光绪身子一震,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现在却近乎死灰。他呆呆的磕头,缓缓爬起身来,早就有七八个太监在门外侍候。簇拥着这个豆芽菜一般的皇帝缓缓离开。
慈禧看也不看他的背影,只是沉默不语。
李莲英低声道:“老佛爷,这事就这么了了?”
冷冷一笑,语气里面说不出的森然:“…………这皇成器,可有句话说得不错。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谁让我不快活,我就让人一辈子不快活…………徐一凡还没北上呢,谁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谭嗣同有兵哇…………”
“有兵也是个呆书生,他要真是徐一凡一党,今天就进了园子了…………也是想做点事情,结果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被逼的也不成啊,我这颗心不能老悬着!”
慈禧慢慢的低声自语,谁也没看:“…………听说谭嗣同现在新军除了刘坤一留下的那些,其他的全是香教?”
李莲英赶紧答话:“老佛爷,是这话没错儿…………”
慈禧一笑:“徐桐老头子,还有一些个宗室子弟,老是念叨着香教多厉害,多忠心为国来着…………这不是废话么?还不是为的官,为的钱?过几天吧,等外面缓和点儿了,把这几个人叫进园子里头来…………谭嗣同啊,可惜了。不敢下杀手,没徐一凡那么心狠手辣。就算他守在北京城周围不走,还架得住那么多人在背后算计他?”
她看看李莲英只是呆着听着,疲倦的摆摆手:“旨意发了吧,安抚一下姓谭的……这天下,谁也弄不好,且顾眼前吧…………徐一凡真要来了,我去洋人租界去……有个什么新词儿叫避难?我就不信洋人看不出来,我老太婆是个宝贝?什么东西从徐一凡那儿要不到,只能从我这儿要到,洋鬼子精着呢…………”
~~~~~~~~~~~~~~~~~~~~~~~~~~~~~~~~~~~~~~~~~~~~~~~~~~~~
天渐渐的黑来,总理大臣衙门虽然挂了牌子,但用的还是军机处原来的屋子。一天扰攘下来,这屋子里头,安安静静。只有站岗放哨的新军士兵缓缓走动的声音。
谭嗣同就呆呆的在炕坐着,手扶在炕桌上,一动不动。
一下来心力交瘁。
进京隔绝中交通,震慑京城反对他的势力。办得并不是很为难。这些大臣们最习惯的还是在背后算计人。真的对他们来硬的,就没法子了。当然,这也有因缘际会,因为徐一凡的威胁也不敢挑头练兵带兵将来为大清卖命。直隶所有军权都掌握在他这个傻书生手中的原因。
大清末世,只剩下阴谋,只剩下陈腐,只剩下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徐一凡早就看明白了这一切,所以他才敢飞扬跋扈,无所顾忌。自己…………也总算看明白了。
可是,他不是徐一凡啊。
他当初毅然北上,试图挽狂澜于既倒。就是害怕徐一凡一旦挥军北进,整个天下分崩离析。神器无主,凭什么大家就服气你徐一凡才是真命天子?到时候不要是几十年的内乱!史书斑斑皆可为证。维护中枢威权,再加以变革,未尝不是另外一条路!
这是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往常改朝换代怕是异族入侵,华夏文明都远远的超过周围的文明。再怎么动荡华夏文明都能缓过气来。但是现在已经走在前面的列强环逼,一旦再发生动荡内战,这耽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年!
谭嗣同从来不怀这个文明的伟大,和徐一凡相处几年,他也知道徐一凡为这个文明有多么自豪。哪怕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动荡。总会有仁人志士走上存亡续绝的道路。
可是能避免未来几十年的血腥,未来更长时间步步是血的追赶他就不惜此身!徐一凡坐拥强兵,却仍徘徊江左必也是这个原因。
到了直隶,刘坤一的故去他又多了另外一份责任。
不能让北地陷入香教起事的血海当中!
正因为这样,他才走到这一步,带兵进城,等于逼宫。
这条路,好艰难啊…………传清兄,你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想到深处,谭嗣同竟然痴了。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灯笼光芒,透了进来。就听见杨锐的声音:“复生,怎么黑灯瞎火的就坐在这里?”
谭嗣同啊的一声,从自己思绪里头摆脱出来。杨锐站在门口,挥手让马~苏拉点亮屋子里面的***,等他们退下之后。才笑道:“如你所料,朝廷下旨抚慰我等,追认我等是奉旨进京,串联欲叩阙的领头人物如载澜等锁拿…………”
谭嗣同淡淡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朝杨锐招招手:“书乔,屋子里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杨锐脸色一动,看着谭嗣同缓缓起身,走出屋外,他跟了上去。
屋外月明星稀,斗柄北指。
“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可很快斗柄就会转向东方,那时候就天下皆春了…………”
谭嗣同看着天上星芒,喃喃自语。杨锐却笑道:“你好有逸兴!这旨意得赶紧发到京城各个衙门,街上也要贴。秩序赶紧得恢复到平常,咱们如此行事,练兵更得抓紧……一脑门子的事儿,复生!”
谭嗣同负手转头,看向杨锐:“书乔,我们就要死了。”
杨锐一怔。
“…………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却又一个人不敢杀,不能杀。也不能真正逼宫……还有那么一点书生意气。多少人想着我们死?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哪怕我今天死,明天传清兄就兵临城下,他们也不会管的…………而且,传清兄也希望我死!”
杨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死了,才能证明这条路实实在在是走绝了。天下有心人,最后的选择,才会是传清兄…………书乔,西洋算学你也有心得,是不是列个什么方程,算算我们还能活几天?”
杨锐呆呆的看着谭嗣同,突然想说什么。谭嗣同却扬手制止住了他:“……你的法子,不用说了。我和传清兄,各有各的坚持,他是对的,我也没错。何必那么悲观?只要在一日,我们总要守得北地平安,一旦真到那一日,传清兄也该到了!我对他有信心,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圣人的话,还会错?书乔兄你想想,我们两个热血书生,能在史书上留一笔,此生何负?”
杨锐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淡淡一笑:“也罢,就陪你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棋下得将将比我低上一线,这个对手,可没那么好找。”
两人对视,都是哈哈大笑。笑声中谭嗣同深深看向南方。
“传清兄,到时候你可不能来迟了!”
起于北地,而席卷全国。
南北权臣,竟然鼎足而立。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会使出这么毅然决然的一手。以徐一凡的手段,一举暂时控制直隶的全盘局势。而大清中枢,要不就是底下的官吏应对无力,要不就是北京旗族噤若寒蝉,要不就是满清中枢,也只有对谭嗣同的举动委曲求全。
谭嗣同一跃而成和仅次于徐一凡之后风头正劲的人物。整个天下,甚至包括研究东亚局势的列强,都一时间目瞪口呆!
末世格局,一下就变得更加的波诡云黠——这变数实在太多了。谭嗣同到底是在配合徐一凡,作为他北上的先遣。还是要自己掌握大权,和徐一凡斗一个不死不休?北地这么大一个官僚体系,这么多的旗人子弟,在短暂被他震慑压服以后,一旦反应过来,又会拿出什么手段?
单单是他们之的斗争就热闹得不可开交,还架得住在江宁还盘踞着一个一直对这神器虎视眈眈,有志于取而代之的徐一凡!徐一凡是等在那里看北地局中人互相之间将狗脑子都打出来,还是趁此乱象,迅即挥师北上,同时辽南之兵南下,一举定鼎?
地方督抚大员们,装病的好了,闹着要告老不掺乎这混水的也不闹了—朝谁递折子告老?朝廷、谭嗣同、还是徐一凡?个个的将地方有头有脸的人都召集到省城来家商量应对眼前局势。但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感觉,除了眼下局势纷乱到了难以措置的地步,还有一点就是,中枢权威,经甲午投降一挫一凡在两江差不多半**就差明着说要造反又是一挫,本来就是气若游丝,现在经谭嗣同在这么一举动。
再忠心的人明白了,这煌煌大清,就等着不知道谁来最后给它盖上陀罗经被了!
忧心国事的未免就是然泪下,满心彷徨不知所依。不知道大清能不能撑得住,也不知道徐一凡能不能接手全盘。如果谭嗣同居然撑得住,到时候大家又该如何选择?
更别样心思的人,值此末世,本来就身为督抚坐镇一方。徐一凡做得嗣同做得,我又为何做不得?还是先观望一下局势吧…………要是徐一凡不能表现出能取而代之的气魄本事,不能尽快以雷霆手段劈开眼前这一团乱麻,收拾眼前这纷乱到了极处的局势——他也不过便是个人!到时候自己未尝不能一方诸侯…………
人心鼎沸如潮。列强公使国内地电报络绎于途。也在拼命搜集最新地情报。就连这段时日奄奄一息。因为大清国内内乱而来不及敲定对日最后合约而暂时松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地日本政府。居然也偷摸摸地在自己国内报纸上面喊出来了——如果天助神佑。清国由于自己内乱而崩溃地话么大日本帝国就算又闯过了一个关口。卷土重来未可知!最好地指望。就是谭嗣同真地能在北地稳住局势权独揽。尝到权力美味地他。拼命抵抗徐一凡地野心才好。到时候清国南北内战日本就可以休养生息…………
几家列强华地西文报纸。却因为利益相关。没有日本这种幸灾乐祸地心态。反而在发了最新时局进展地新闻后。在时评当中隐隐约约地哀叹。日本残废。清帝国走向崩溃。在远东要围堵俄国地扩张。看来只有指望清帝国迅速出现一个可以收拾局势地强人——爱新觉罗家。再也指望不上了!
归根结底。大家地目光在短暂地为北京变动目眩神驰之后。还是自觉不自觉地转向南方。徐一凡。又会怎么做?
~~~~~~~~~~~~~~~~~~~~~~~~~~~~~~~~~~~~~~~~~~~~~~~~~
江宁城督署之内。北京谭嗣同逼宫地消息传过来。门口也跟澡堂子似地。奔走之人。来往不绝。有徐一凡自己手下心腹。又地方有头有脸之士。还有各地督抚先期派到这里来地代表。
就连江宁城百姓。这一两天也乐意来这里看看热闹。老百姓地议论。又和局中人不同。他们更愿意谈徐一凡和谭嗣同地兄弟关系。再加上一个武林大豪王五。哥仨一头磕在地上。现在一南一北。平分天下。这是什么气魄?到时候。也不知道是徐大帅封谭嗣同当一字儿并肩王。还是反过来?王五这个大哥厚道。不和两个弟弟争天下。到时候不知道是就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呢。还是赐王五一根金。上打昏君。下打谄臣?
禁卫军督署亲兵营下值在旁边来碗猪油汤面,老板还会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老总,谭大人当初是和大帅歃了血,先到北京城的吧?要是总爷能见到大帅,唉能说句话,北京城当了几百年的都城了…………读书人讲的,我在旁边听到的,一西安二洛阳三北京四南京,轮也该轮到我们在天子脚下了,唉是的啊?”
江宁城中,有心人都望徐一凡的督署凑。谁都盼着能见他一面,就算捞不到这位权倾东南的徐大帅说的实在话,瞧瞧他脸色也是好的啊!那些督抚主人还要看风色,只是先派来的代表,更是没头苍蝇也似。徐一凡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这些代表——他又不是在他那个历史上民国年间军阀争霸,互相派代表大家讨价还价。老子要的是你督抚亲身来朝!现在不来,到时候也得来。
平日里他就从来不接这些代表求见的帖子,这个时候这些代表再怎么寻头覓缝,更不可能见着他老人家。这些在地方也是有头有脸,身上多半有个道台却罩着的代表们也只得大多时候眼巴巴的坐在督署门口附近的小饭馆里头着徐一凡的那些新朝手下神色匆匆而来,又神色匆匆而去。想拉点交情都拉不上…………
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督署门
人的话。
“大帅这几天不在督署办公,身子不适,在内宅休养。各位是见不着大帅的帅也给各位道乏了…………请吧!”
徐一凡这个时候在自己内宅?骗谁呢!
可徐一凡这几天还真的很少到督署的签押房里头,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内宅。偶尔和李璇下下棋——自从李璇知道秀宁和徐一凡学下围棋之后,就就抱着棋谱苦苦钻研。不过他和徐一凡下围棋,在徐一凡口中,那不叫对弈,而是叫做“杀光光”。让李璇九个子,最后再把她的所有黑子都提光。李璇咬着牙齿输十盘八盘之后,就愤愤的和徐一凡再开一局国际象棋报仇。杜鹃和洛施这个时候往往在旁边敬畏的看着。徐一凡甚至还有一次无意间看见她们俩也躲在闺房里头下棋,抱着棋谱苦苦钻研盘上两条大龙搅在一起,都没气儿了,还能一直延伸到棋盘角落—看起来倒像是五子棋的规则。
莺莺燕燕,聊以忘怀。
…………风终于起来了。时局在如他预料一样发展,可是他的心中没有多少兴奋。
复生,你要死了。
我…………也希望你死。
和几个女孩子笑闹温柔,过只占每天很少一点的功夫。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在背着手走来走去,静静的想自己的心事。等着北地的消息进一步的传过来。
在北地他派两条线,一条是盛宣怀。一条是楚万里。盛宣怀每天都有一大堆情报传过来字里行间,都是请罪。谭嗣同已经渐渐稳定住京城局势花了那么多钱下去,布置的倒谭事业却告失败徐一凡给他们的使命就是要让北地大乱,结果他却办砸了差使……
徐一凡看到这些过淡一笑,吩咐归档。
风了,血却还未曾落下。
是血,而不是。
楚万里抵北地之后,给他只来过两三份情报。这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特别是关于韩老掌柜带着大盛魁子弟隐藏在香教背后的蛛丝马迹,让他坚信不。这血,注定将落下来!
他等着北地大乱,等着谭嗣同作为最后一支能稳定北地的力量轰然崩塌。让他徐一凡成为中外唯一的选择——只要他以迅雷闪电一般的速度迅速平定北地局势,那这个清,就算篡到手了。只要将这个中枢威权崩塌的空白控制在最短时间之内!到时候他不仅仅是国内的众望所归,也是西方列强在远东抵御俄国扩张的唯一选择!这个时候,估计那索尔兹伯里特使正在拼命给国内发电报呢,让大英帝国早点做出抉择。请这家伙到南京来,起的就是这个作用
其他各地归心,如何建立新的统治体系。那都是细务了。甚至都用不着他自己去布置,新的官僚体系就会自己磨合融洽,继续各安其位。
摆脱了满清末世的这个国家,就将走上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道路。虽然这以后建设的道路更为艰难,甚至超过他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十倍,却不是他眼下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他会尽力缩短这动荡的时间,可是这血还会汪洋恣肆的将整个北中国染得通红——他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但是让他还能毫不动容,甚至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这未免就太牲口一些了吧?他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废柴小白领罢了。为了这个,他连一个知性眼镜娘加一对极品双胞小萝莉都给放弃了。
既然情绪不高,而且反正要等着北地局势变化起来自己才出招。那还不如这几天在家陪老婆呢。
只是在和李璇杜鹃洛施她们调笑的时候儿,徐一凡偶尔会恍惚失神。
“……复生复生,你知道你将来的命运么?你知道……我也希望你死么?”
~~~~~~~~~~~~~~~~~~~~~~~~~~~~~~~~~~~~~~~~~~~~~~~~~~~~
南苑附近香教里香坛。
北京城的动荡,在通直隶都激起了最大的反响。但是这个荒僻小村,白天却还是安安静静。只是每天晚上,到这里,从这里出发的快马多了几倍。村子的警戒也越发的严密了。甚至伪装的警戒哨,都放出去四五里地!
在村子里头一处堂屋之内,二十几条汉子正济济一堂。外面冷,里头却又是香又是火的闷热无比。堂屋正中供着无生老母莲花坐像,盖着八卦杏黄的绸子。下面老大一个香炉,插着粗粗的线香。二十几条汉子没人说话,只是看着站在香炉前面的阎书勤阎尊者在恭谨的上香。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香教外香堂的骨干。韩老爷子隐身幕后,挂的也是护法名义。这些年在外奔走,四下传香,联络各处的是这些汉子。他们多是光绪八年香教起事被镇压之后的孑遗。不像那些看着香教这两年势头起来才加入的大师兄大师姐。对香教事业信得最虔,对洋鬼子和教民的仇恨最深。扶清灭徐什么的,都是屁话。
熬到现在,为的就是香教自己坐江山光天下洋鬼子和二毛子!
前些日子阎尊者四下奔走,压制着他们这些最为嫡系的骨干蠢蠢欲动的势头。虽然大家伙儿勉强都忍下来了是还是在心里头嘀咕:“阎尊者不是真投靠了朝廷吧?”
各位嫡系大师兄这次挑兵当中,也没被挑多少,不少位置给那些新进投机的大师兄们给抢走了,尤其以延庆那个得意洋洋的刘大子为甚。延庆标到南苑入营,刘大子带着红顶子得意洋洋的坐着大轿穿州过府,阎尊者一路陪同到底。很是经过了在座不少人的地盘知道有几个人喝了酒后就当着手下兄弟大骂出口:“阎尊者看来是要拔了香头,不管咱们了奶的,爹死娘嫁人人顾各人,咱们自己干
直到阎尊者突然将大家召集过来家伙儿才发现,阎尊者还是那个光绪八年事败之后,尸堆里头救出了无数兄弟的阎大师兄!
阎书勤上完香,转过头来一擦脸上的汗水。红红的香头,照得他脸上伤疤更是狰狞了几分。
“哥几个,这些伤疤,都是光绪八年,朝廷给打的,二毛子团练给打的!咱们谁都记得,当初咱们死了多少弟兄!过去十几年,咱们风里跑雨里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凭什么他们二毛子住大屋,有肥田,到了州府县打官司,一张二指宽的条子过去,不管有礼没礼,咱们就是几百板子但受无辞?你们以为我姓阎的现在好过一点儿了,就忘了当初的苦日子了?老子烧成灰,也是无生老母座下的小鬼!”
大家伙儿眼镜眨也不眨的看着像一尊铁塔也似站在那里的阎书勤。
“…………朝廷假好心,看着老百姓们都烧香。认了咱们一个义民的称呼。可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谭嗣同为什么不让咱们全部入伙当新军?为什么不许咱们找二毛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坏了良心!现在谭嗣同更是谋朝篡位,掌了大权。咱们再忍下去,那就只有等着他稳住手脚,再一个个收拾咱们!***,只有干起来!现在皇上也不是皇上了,朝廷也不是朝廷,谁有本事有地盘有力量,谁就是天皇老子!咱们就要把香教的本事力量都给拿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粗重的喘息声音。
“昨天议了一天,一句话,就么干了!先不在北京边上闹…………南宫的曹大师兄!”
人群当中一黑胖子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尊者,我在这儿得着您的令呢!”
阎书勤板着脸一摆手:“是我的令,是无生老母的法谕!南宫一家法兰西,一家比利时的教堂,几千上万的二毛子。大宅子就是百多处,离北京城也远点儿,就在那儿闹起来!让姓谭的够都够不着!烧他们,杀他们,抢他们!不管是真毛子还是二毛子,一锅都烩了他们!开仓放粮,劫富济贫,我就不信百姓不跟着我们走!”
那曹的黑胖子嘿的一声:“尊者,您瞧好吧,非给您闹出个样子来!”
阎书勤抽抽算是笑了:“然后是唐山的陈大师兄沽的申屠师兄,沧州的冯大师兄…………南宫一动,你们也在周围接着茬起来!让姓谭的在北京城屁股坐不住…………他才几个兵?还有不少是咱们香教子弟!调他出北京城!只要他带兵出去,接着咱们京城二十二县弟兄,再加上现在在新军营里头的北京城,咱们香教子弟坐江山!十天不封刀,杀绝二毛子!北京城就是金山银山,凭什么都姓爱新觉罗?也该着咱们了!然后南讨徐一凡,出洋杀进鬼子窝,让他们再不敢进中原,这个天下,我们香教铁打的江山!”
阎书勤说慷慨激昂,两眼血红。大家伙儿本来就是藏着一肚子火来的,这几句话一****还坐得住?
“***干了!”
“不管是满人还是二毛子,都过过刀!”
“咱们现在百十万子弟,铺天盖地,当初就不该去挑什么兵!就该闹起来廷已经是稀泥软蛋,谭嗣同也是个活曹操服他?干起来,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跟着咱们的弟兄,就是没长成的小力巴,一人也给他们闹二百银子,二毛子的女人,一人给他们配俩!凭着什么就该咱们受穷?那些金子盖的王爷府该***换人坐坐啦!”
阎书勤只是看着这些激动的大师兄,呵呵笑着。门口传来脚步的声音些大师兄们才稍稍平静一点。转头一看,却是章渝在前老掌柜在后,大步的走了进来。
看到章渝个大师兄都起身行礼:“宋护法!”
章渝再没了仿佛永远挂在脸上的阴沉神色,一身短打,辫子盘在脖子上,一一向大家抱拳行礼:“多谢各位大师兄!现在我还姓不得宋,等屠了北京城,我才有脸复这姓!”
大家都是从光绪八年的尸堆里头滚出来的,谁不知道章渝的身世?对他身后的韩老掌柜,大家倒是不怎么熟悉,只知道是香教的财神爷。当下一个个对章渝肃然回礼,再跟老爷子客气的招呼一声儿:“老爷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的嚼裹,就烦劳老爷子操心啦!”
韩中平呵呵大笑:“还不都是无生老母座下共烧一炉香,客气个什么?这村子里的俄国水连珠,都是给大家伙儿预备的。每位大师兄二十杆洋枪,一万粒子弹。车马都准备好了,随各位大师兄回去!打二毛子少不得要犒赏打先锋的,起事的银子,也准备好了。
老头子在在这里说句狂话。打开鬼子毛子的教堂庄院,得着的都是大家伙儿的。要是还欠嚼裹,一个真鬼子脑袋五百两银子,二毛子的用耳朵数,一只耳朵一两银子。到这儿就兑!大家伙儿放开杀吧!…………小老头子已经预备了酒席,为各位大师兄壮行,要是酒好菜好,大家多砍几个二毛子脑袋,就算报答小老头子了,怎么样,这买卖能做吧?”
各位大师兄都是大笑,韩中平伸手让客。大家推推攘攘的就出了门吃席去了。韩中平章渝和阎书勤走在最后。出门一看,已经刮起了东南风,头顶云层也是铅灰色的。冬春之交,北地总有一两场倒节气的雪。眼看着这天气,下雪只怕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
阎书勤嘿了一声:“要下雪啦,节气还挺正,今年收成坏不了…………”
韩中平淡淡的瞟了一眼头顶天空,轻轻叹息:“要下多少雪,才够将这大地铺满?多下几场吧…………人老了,以后只怕没机会看这景色啦…………”
~~~~~~~~~~~~~~~~~~~~~~~~~~~~~~~~~~~~~~~~~~~~~~~~
风啪啪的打在窗户上,将徐一凡一下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梦中谭嗣同和王五浑身是血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刚才那场梦实在怪异,似乎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海的那头,自己只能遥遥看着她的背影。而那一对双胞胎小箩莉就侍立在自己身旁。
书房里头一灯如豆,他竟然趴在书桌上面睡着了。醒来定定神,才感到自己耳朵后面有细细的呼吸声音。
转头一看是李璇的如花容颜,在背后满眼都是温柔的看着他。
“吃完说看书,结果在睡觉。还以为你多勤快呢…………还说梦话!梦里有女人么?要是不是我,有你的好看!”
徐一凡有点心,赶紧摇头有尾巴的话估计都得用上:“没!”
李璇穿着一件小洋装,栗_的头发在***下如梦似幻。她的大眼睛只是看着徐一凡,缓缓在他身边坐下,小屁股一挤,让徐一凡让半边位置出来。还没等徐一凡说什么呢,她的胳膊就环上了徐一凡的脖子,接着带着香气,更有一点微微凉意的柔软嘴唇就贴了上来。
这真是飞来福,徐一凡脑子里头什么都不想了,赶紧抓紧时间飞擒大咬。一双手也绝不老实处摸索。李璇就当他的手不存在,滑腻火热的舌头细细的和徐一凡纠缠,仿佛她已经看出了徐一凡这几天心绪不佳,在好好的抚慰他一般。
过了好长时间一吻算结束。
徐凡解她背后扣子,才解到一半。李璇坐直身子脸晕红,扭扭身子赶开他的手:“说好结婚了才给的嘛!你可是大帅!”
徐一凡遗憾住手,看着她不说话。李璇也知道徐一凡想说什么,那一个噩梦般的夜晚啊,一个对生理卫生一无所知的美丽少女怀着忐忑的心跳上了大灰狼的床…………想到这个她脸就发烧,太丢人了!几次想给徐一凡到那天晚上就觉得没脸。现在她基本属于鸵鸟,能赖一天就是一天。
“…………我知道你几天有心事…………我又不是那个格格么国家大事都能说得上来。不过我也想学这些…………我知道我要学这些你才不高兴呢。我家够有钱有权的了,懂了这些免不了就要帮自己家说话姓李呢,不懂就不会说错话了…………所以就只能亲你一下好一些没有?”
李璇晕红着脸捏着徐一凡腮帮子,拉得老长,左看右看。徐一凡哼哼道:“你这样捏着,我怎么笑给你看啊…………”
李璇扑哧一笑放手:“没正形!当初还敢让人用棒子打我呢!”
徐一凡呵呵一笑:“你乖了嘛…………”接着他的表情就变得有点猥琐,手也悄悄的从李璇背后扣子解开处伸了进去:“…………给我吧…………”
李璇脸越发的红了,他摸任他摸,李大小姐岿然不动:“说好结婚的啦!…………要不你下围棋让我赢了也成!”
徐一凡的手都快摸到山峰边缘了,入手之处,滑腻得难以想象。以前那个时代,街上人工美女不少,脸上左折腾右折腾。可是身上看不到处总有些缺憾,比如说小白领美女,整天坐在电脑椅上,屁股上面多少有点粗糙,这是难免的。可是李家这种大家族,家里女人不知道用的什么保养秘方,他的手从上到下游走,已经碰到李璇的小屁屁了,仍然滑腻光洁得不可思议!
听到李璇这话,他也顾不得手上享受了,赶紧抽出来就要起身亲自去拿棋盘。
想让你赢还不容易?
李璇却狡猾大大的,格的一声轻笑就跳起来。手弯过去努力系着洋装背后扣子:“我可没说是今天!”
失算,失算。天下英雄都逃不过我徐某人的五指山,结果却在你这丫头面前栽了跟头!徐一凡望着自己右手,神情满脸的萧索。看见李璇咬牙努力扣扣子的样子,他叹息一声,转到李璇身后帮她。李璇只是软软的靠着他,等他扣好,就拉着徐一凡的手出门。
一对朝鲜俏婢,正提着灯笼站在书房廊前。等候着小姐出来,看到徐一凡,这对朝鲜小丫头无声的敛行礼。南心爱心态小些,听到两人在里头的调笑,脸红红的。南英爱却成熟多了,站在那儿眼波流动。李璇格的一声笑,推开了徐一凡,在两个朝鲜丫头簇拥下款款的去了。
夜空里头,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只有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户廊柱。徐一凡只是看着李璇的背影,女孩子背着手几乎是在踮着跳着走。
让身边女孩子平安喜乐,也是男儿成就之一呢。那些血腥的杀戮,费尽心思的盘算,就保护着她们离得远一些吧…………
李璇突然回头,远远的说了一句:“听人说,要下雪了呢。你要是没事,一起堆雪人呀?”
徐一凡一笑。
是啊,要下雪了呢。
只是不知道这冬去春来的最后一场雪,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李璇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在两点***下去远,身形婆娑如梦。她被自己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杜鹃和洛施也是一样。
…………可还有一个离开了自己家族的女孩子呢?
她要知道这血落下来,也有他促成的一部分。她又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做?
早点崩塌吧,这个大清!这二百余年黑沉沉的夜空,笼罩着每个人。甚至连统治阶级里的人,都无论如何逃脱不了这悲剧的命运!快点灭亡吧!这黑暗,已经太久了!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天使奥斯卡作品集
1911新中华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