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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树岭》 作者:陈玉谦

第31章 (2)

  裘实双手顶成丁字,打着球场裁判员的暂停手式低声向韩梦生说:“打住,打住!老同学,知不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呀!”

  韩梦生不解地看看马春,又看看裘实。乔飞燕也用探寻的目光看着马春。

  裘实将韩梦生拉向一边说:“要不是昨天我往她们乡里挂了个电话,把事情打听明白了,马春今天还得躺在医院里打点滴呢!”

  韩梦生问:“出啥事了?!”

  裘实说:“反正够吓人的。在市里听说她家里失火了,房子全没了,还烧死人了,马春立刻就昏死过去啦。”

  韩梦生瞪着惊讶的目光望着马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裘实告诉韩梦生,马春二哥和她大嫂给烧死了,家烧得啥都没了!马春终于忍不住开始低声哭泣了。乔飞燕上前搂着马春,掏出纸巾来给她擦眼泪。

  进村后,马春的眼泪也没干过。大火烧过的房宅断壁残垣,一片凄惨景象,院中那根被喷出火舌舔得焦黑的拴马桩,像是一位伤心的老人站在那里落泪。马春她爹每天都把马拴在这根桩子上给它梳理鬃毛。家中三间草房在她眼中消失了,院中那些熟悉的景物不见了。

  金凤站在马春身边也跟着她流泪,过了一会儿,她劝解说:“春儿,别哭了!谁成想能摊上这宗暴事呀!”

  马春哽咽着说:“好好的房子烧没了!两个大活人烧死了!二哥是缺心眼,是他从小把我背到大的!真让人揪心哪!”她用手帕擦眼泪,说,“我爹也真糊涂!答应好好的不娶牛肝了,咋又变卦啦?”

  金凤说:“也不怪我叔。人家牛肝她爹不认可,马村长又三番五次地上门说和让娶过来。”

  马春问:“我爹他们在哪割柳条子呢?”

  金凤说:“在西河岔滩头。”

  马春马上就要去西河岔看她爹。

  金凤说:“我跟你一块去。”

  马春说:“不用,我又不是找不着。”

  金凤嘱咐说:“可别再埋怨我叔啦!他肠子都悔青了!”

  马春应着:“嗯哪,我知道。”

  西河岔是流金河的一条支流,河岔滩头生长着大片柳条丛。雪后柳条上挂着霜雪,在日光反照下犹如根根银条。马趴蛋在割柳条子,胡子上眉毛上都结满冰霜。马大在不远处往爬犁上装柳条捆。马春远远地看着柳条丛中爹和大哥爷俩,不觉又是一阵心酸,转回身去掏出手帕擦眼睛。稍镇定一下,她就蹚着积雪走下河岸喊叫着:“爹!爹——”马趴蛋没听见,他仍在割着柳条。马大抬头看见了马春。马春朝柳条丛跑来:“爹——大哥——”马趴蛋抬起头,擦擦眼睛辨认着。马春跑到跟前,马趴蛋又擦擦干涩的眼睛,这才认出是马春。

  马春说:“爹,这么冷的天!你咋还来割条子呢?”

  马趴蛋看着女儿长叹了一声:“不割咋整啊!”他不由一阵心酸问:“你都听说啦?”

  马春难过地点点头。马趴蛋歉疚的目光看着马春说:“爹没用哇!爹不该不听你的话。把个家烧没啦!你大哥他——”

  “爹,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定挣钱盖上房子。”马春止住爹的话,怕爹再说下去她会大放悲声的,就转过身去,见马大呆站着朝这边看,就朝马大招手。马大在大雪瓮中跋涉着朝这边走来。马春从马趴蛋手中接过镰刀,哈腰割起柳条来……

  老蔫子在他家院门外大苇垛前投苇子。二歪哼哼呀呀地走过来,他蹲在投出来的苇子旁边,说:“干得还劲劲的呢!有个屁用啊?”

  老蔫子没理他,仍旧投苇子,把投好了的苇子捆上。

  二歪抻着脖子朝院里看看说:“开会你不也听了吗,卖插树岭的钱一个子也不分了!眼看过年了,哼!跟过你一样,过蔫吧!”

  快嘴喜鹊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大门口仰脸望着天空说:“我一听狗仗仗,就知道准没啥好人!”

  二歪站起来嘻皮笑脸地说:“一天看不见你,我这心里头就刺挠,嫂子可有恋人肉啦!”

  快嘴喜鹊剜了二歪一眼骂道:“看你轻薄的,上秤都打不住秤砣。整天蹲得牙干口臭的,懒得屁眼子里挑大蛆!咋就不趁年前投点苇子,割点条子啥的呢?”

  二歪又抄着袖子蹲下说:“割那玩意儿有啥鸡巴用啊?”

  快嘴喜鹊说:“你没听见杨叶青说吗,开春办厂子有多少收多少!”

  二歪说:“那也不见准!”

  快嘴喜鹊说:“人家书记和村长都这么说的,还能不准成?就说你一身懒肉得啦!”

  二歪就扭转话题说:“哎,你们不知道吧,马春领来一大群小年轻人,在一块堆飞眼吊膀的。张立本也跟回来了,骑着屁驴子满街筒子跑!”

  快嘴喜鹊说:“白唬个匀净,我咋就没看见呢?”

  二歪瞪着眼珠子说:“唬你天打五雷轰!杨叶青的儿子韩梦生也在里头。他们挨家挨户地串呢,说是考查啥玩意儿。”

  快嘴喜鹊说:“马春准是听说她们家失火了回来的。”

  二歪说:“对了,马大神说她家失火是报应!张立本要在插树岭上动土,那可是狐仙的山头哇!”

  快嘴喜鹊说:“张立本得罪狐仙报应张立本呗,报应马春的傻哥傻嫂子干啥呢?”

  二歪说:“冤有头债有主哇!张立本不就是投奔马趴蛋来的吗?马趴蛋收留了他,债就算在了马趴蛋的身上了!”二歪站起来,凑到老蔫子身后说,“等着瞧吧,这帮小年轻的又上这来起高调了,说不定还出啥暴事呢!”他捅了老蔫子一下说,“卷支烟抽。”

  老蔫子捆上苇子,掏出烟口袋递给二歪。

  快嘴喜鹊说:“你别一惊一诈的,瞎编扯啥?”

  二歪接过烟口袋说:“不信拉倒。反正是马大神说的。”他抻着脖子朝东头瞧了瞧:“看,他们来了!”

  “是吗?”快嘴喜鹊和老蔫子都朝东边看着。

  韩梦生一伙人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唱“在希望的田野上”。

  马春回村后,张立本也跟回来了。韩梦生领来的大学生中又有个叫乔飞燕的姑娘,马春和韩梦生又早有恋情,加上二歪再给镶上花边,插树岭村又开锅了……

  十四

  碾棚里,毛驴拉着碾砣一圈一圈地走着。

  奚粉莲在碾子上轧黄米面,月芽和一群孩子在踢毽子玩。韩梦生、裘实、杨子荣、陈列和乔飞燕说说笑笑走过来。杨子荣和陈列钻进碾棚里,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圆圆的大石盘上驮个大石头滚子,石头滚子又用木架框子框起来。一头被蒙上眼睛的毛驴拉着大石头滚子一圈一圈地走着,量着圆周率。两人仔细地看着,琢磨着,对毛驴为什么要蒙上眼睛争论不休。离碾棚不远处几个孩子在踢毽子,乔飞燕看着毽子好玩,就跟孩子们去踢毽子玩。陈列靠在碾棚门框上,杨子荣跟着毛驴走着,他问韩梦生这就是碾子吧?韩梦生说因为停电,电磨不能用,插树岭村还得用碾子推米轧面吃。别的村屯就很少有用的了。裘实决定啥时候不用时他收购,别人收藏书画古董,他收藏民间的石碾子石磨。陈列和杨子荣在碾棚里研究碾子,跟奚粉莲交谈着。

  乔飞燕跟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一个女孩子正在踢毽子,踢得淋漓酣畅,将那只狗毛毽子踢得上下翻飞。孩子们有的给她数数,有的在唱念着:“一个毽,踢两瓣,打花鼓,绕花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女孩子停下来,用衣服袖子抹着脸上的汗水。

  乔飞燕说:“你毽子踢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孩子们抢着喊:“她叫带小!”

  月芽说:“她叫带小!”她推了叫带小的女孩一下说:“带小,问你呢?”

  乔飞燕问:“这是小名吧?大名呢?”

  女孩说:“就叫带小,没别的名了。”

  乔飞燕说:“那上学呢?上学叫啥名字呢?”

  女孩说:“不上学呀!”

  乔飞燕奇怪地问:“咋不上学呢?”

  女孩说:“我们不上学。”

  月芽说:“谁都不上学!”

  女孩说:“我们村子没学校!”

  乔飞燕好生奇怪,村里怎么会没有学校呢?难道孩子们都不念书吗?

  二歪早就躲在一边,他龇牙看着大学生和孩子们。

  陈列跟奚粉莲学收碎黄米,杨子荣在学筛面。二歪慢慢凑到裘实身后。裘实掏出一盒烟,回头看了二歪一眼,二歪龇了龇牙。裘实递给二歪一支烟,用打火机给他点上。二歪见是中华烟,他后悔不该点着,用这支大中华烟作说词,他可以杜撰出不少新闻。可话又说回来了,人家给的烟,人家给点着的,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把火吹灭了,夹在耳朵上吧?他溜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就在鞋底上摁灭了烟迅速揣进兜里。传来突突的摩托车声。二歪见张立本骑在摩托车上飞奔而来,摩托车停在路边,裘实走过去坐在车后座上,摩托车又开走了。二歪盯盯地望着远去的摩托车,转身匆匆朝村中走去。

  马趴蛋爷俩搬到马百万家暂住,这里也就成了他们临时的家。割柳条这些日子,马趴蛋和马大住在西河岔地窨子里,为的是不用来回跑。从前,闯关东的人在靠山坡下挖进去个凹洞,洞口用粗树枝羊草糊上泥巴,居住在里边冬暖夏凉,人们管它叫地窨子。后来也有人就地挖,只是在出入口处挖出个大斜坡,安上柳条编织成的门。马春回来正赶上她爹和马大在西河岔地窨子住,马百万去二歪家住,家就留给马春和乔飞燕住了。

  快到傍晚时,马春蹲在灶坑前烧火,她盯盯地望着灶膛中燃起的火燃陷入沉思。那火光形成一个个光圈,马春的内心随着光圈一起闪动。

  杨叶青推门进来说:“马春,做啥饭哪?”

  马春一惊,回过神来,忙起身说:“梦生和他们同学都要吃大饼子。”

  杨叶青说:“行,就吃大饼子,萝卜条子汤。吃完饭让乔姑娘跟你在这住。我领那帮小伙子回家住去。”

  马春又蹲下往灶坑里填柴火,锅里呼呼冒着热气。

  杨叶青笑着说:“傻丫头别填了,要烧干锅了!来来来,进屋来,待一会儿我做萝卜条子汤。”

  走进里屋,杨叶青看一眼乔飞燕堆在炕上的行李,眉开眼笑地说:“马春,你看乔飞燕这姑娘咋样?”

  马春稍迟疑,立刻又恢复了常态说:“挺好的。”

  杨叶青只顾心里高兴,没注意马春的情绪变化,说:“我还没倒出功夫来问梦生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笑着说,“也是的,净瞎猜啥呀?”

  马春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将头扭向一边,心里确是翻花乱滚。

  杨叶青摸着乔飞燕的行李,自言自语道:“同在一所大学,又同系同班,彼此了解,志同道合。事业上的伴侣,生活上的知己,真够理想的了!你说呢,马春?”

  “啊?!啊,是。”马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杨叶青发现了马春眼含泪水,误认为马春还在为家里着火的事难过,忙拉起马春的手劝解她别难过了,说这是一件意外的灾难,谁也没成想能出这样的暴事!杨叶青告诉马春,她爹为这事肠子都悔青了。杨叶青掏出手帕给马春擦去泪水,说后悔药没处买去,姑娘家在外不容易,心里有啥就跟青姑姑说。马春百感交集,一头扑进杨叶青怀里哭起来,把心中的苦搅拌成一块哭,想起家事哭得悲悲切切,想起眼见耳听的事又觉着哭得无厘头,越思越想越止不住眼中一江春水……

  杨叶青抚摸着马春的头发说:“哭吧,哭吧!别憋屈坏了。哭出来就敞亮了。”

  马春止住哭泣擦去泪水,她将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把马壮出车祸住院的事告诉了杨叶青。说马壮住院借了不少钱,她想在城里找个挣钱多的活儿好还饥荒。

  杨叶青觉着孤身女孩在外不容易,不能为挣钱多少费心思,还是安全最重要!听说她现在待的这家挺好的,就劝马春在那做吧。当杨叶青问起马春当保姆这家是干啥的时,马春为难了,有些支吾着说他们都是离退休的。马春没有将杨江淮家的实情告诉杨叶青,这其中有个秘密,这个秘密是方茜跟马春订的攻守同盟,它将会随着故事的发展渐渐解开……

  杨叶青见马春言语吞吐又有些沉默,还以为她仍在思虑挣钱的事,就说:“是正经人家就中!你别去找啥挣钱多的地场了!那种地场搞歪门邪道的人太多了!是不是在这家不太顺心哪?”

  马春忙说:“他们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还允许我读电大呢!”

  杨叶青说:“那就行呗,就在那干吧!等你走时留下他家地址,家里这边有啥事,也能跟你通个信呀!”

  马春迟疑一下,敷衍地答应着。看看时间不早了,杨叶青去切萝卜。马春去后院苇垛抱苇子时,韩梦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见是韩梦生马春抱起苇子就走。

  韩梦生上前接过苇子放在地上说:“马春,你为啥总躲着我呢?”

  马春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你要招呼同学们,挺忙的。”

  韩梦生知道这不是马春的心里话,就问:“马春,为什么半年多没接到你的信?”

  马春满腹委屈,忍住泪水,欲言又止,低下头。

  韩梦生说:“马春,你听我说,我上大学走的前一天,你让我到学校再看的那包东西,我忍不住在路上就打开了——”

  这时,乔飞燕跑来,还没到近前就扯着银铃般的嗓门喊:“韩梦生——你让我好找哇!”

  马春抱起苇捆朝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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