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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也风流之桃花屋》 作者:王清心

第39章 考场上(3)

  三姐,你是真糊涂,我又不会分身术,这几天你我同吃同住,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再说,我找他没有用,男女那点关系,最最靠不住,好时,俩人亲成一个人,冷下来,路人不如。路人不要遮掩,回避,不怕老婆嫉妒,倒是坦荡。你和他除了那层关系以外,还是同学。同学关系,光明正大,永远不会改变。你去找他,有借口,他也不好回避你。

  天荷冷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经验之谈,有感而发,我只怕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吧?

  干姥爷说,下午有人送来个字条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什么字条子?

  你别装了,他的字,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去找他,为什么瞒着我?难道我会干涉你们?

  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我没去找他。字条上怎么说?

  七点半,老地点见。

  白桃格格笑起来说:七点半,老地点见。当然是他约你的,只有你俩才有老地点。我和他从没在县城见过面,哪来的老地点?你俩在师范学校谈恋爱,常在哪里约会?公园?

  还有什么地方有特别的意义?比如第一次接吻,他向你求爱,或是……

  我们没有那么浪漫!是有个小公园,过去我们常在那里看书,早就拆了,如今是个幼儿园。天荷心里春暖花开,脸上却是冰雪严寒。

  你去幼儿园门口等他,哎哟,七点了,你快去,还能赶上。快把头发散开,扎马尾巴显老,现在时兴披肩发。白桃去解天荷脑后的把子,天荷甩她手,坐回到床上,说:我不去了,莫名奇妙,他找我做什么?

  三姐,我求你了,就算为了我,你也该去见他。白桃差点没给天荷跪下。

  天荷沉一会,一脸悲壮,走到门口说:我托小吴,小吴托胡小莉舅舅查过了,戏剧学院报的是孙卫东,你在预备名单上,孙卫东有问题,你才能抵上去。

  白桃两眼发愣,坐到床上。

  天荷犹犹豫豫走到门口,回头问:你没事吧?

  白桃没吭声,两眼冰亮,有水光。

  干姥爷,你出来,陪陪白桃。

  里屋里传出呼噜声,白桃抿住嘴,苦笑一声,字字小冰珠子一样滑溜出嘴:你去求求他,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只要他肯帮忙,事情还会有转机。

  天荷走出家门,没多远,停住,心口窝冷飕飕,额头直冒汗。她与他之间,隔了十年,多出了那么多的人与事,他的老婆孩子,还有一个小白桃。一个满脸皱皮的女人,去续一段早就变质的旧情,真是荒唐。她转身往回走,走得不情不愿。

  白天荷,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白天荷回过头,一个人影波浪般涌来,俩人面对面站定,中间隔了一丈远。那女人说:他不能来了,我在他茶杯里放了几片安眠药,他喝了就睡着了。

  天荷转身要走,那女人上前抓住她的手,手都冰凉,都在发抖。天荷愣一会,甩开那女人的手,一脚高一脚低,一路踏波踩浪往前走。那女人紧跟在她身后,一脚咚咚杵地,一脚拖在一边,圈圈点点,一路写大字。那女人哭腔哀求:我走到这一步,是他逼出来的。这阵子他魂不守舍,夜夜不回家,直到昨天,老瞎子去找他,我才知道你在这里。他常出差,在外头与你会面,我不怪你。只要他不离婚,为了两个孩子,我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不把你们的丑事张扬出去。

  想不到,你这女人得寸进尺,居然怂恿他和我离婚……

  天荷站住,等那女人走近,说:你误会了,我也误会了。我不知道干姥爷去找他,我来见他,为了别的事情。

  你不要遮掩,我知道他爱你在前,是我妈硬把他从你手里夺给我的。他对我只有感激,没有爱情。这几年,我妈下台了,他妈复出,他的官也越做越大,翅膀硬了,我妈镇不住他了,他想甩掉我了……

  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天荷提高嗓门,那女人立马不哭不说,眼巴巴望着天荷。天荷说:我和他早就没有来往,没写过信,也没见过面,接到这个字条,我也惊讶。我干姥爷约他出来,为了妹妹考大学的事情。请你转告他,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请他帮帮我妹妹。我还有事要办,失陪了。天荷掉头就走,那女人紧跟在后,俩人脚下高高低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家门口,俩人同时站住,霎时间,四只脚下风平浪静。天荷说:你回去吧。安眠药有毒,超过两片不好,不要这样做了。那女人嗯一声,快快离去。

  白桃站在刘加林的办公室门外,运足气推开门,小红唇一撅,甜咪咪地说:哟,星期天还在加班?刘加林抬起头,脸上绽出一朵大红花。他走上前,两手搭在她肩上,左脚尖往后一勾,再一蹬,门在身后啪嗒关上。他也觉得这动作太老到,他收住嬉皮笑脸,捧起她的下巴,说:让我看看,四年不见,你是越变越漂亮了。白桃一惊,他的模样举止都没改变,看起来却像另一个人。眼里多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她分辨不出,只觉得不再与他亲近。他咕噜打了个饱嗝,一般鱼腥酒气蹿出来,白桃闪过脸,皱起眉眼。他心里冷笑,松开了手,瞟一眼手表,说得不冷不热:你找我有事?不凑巧,我还有事。

  她想了他九年,想得心里冒烟。她爱了他九年,爱得刻骨铭心。他拒绝她,回避她,从不让她接近他。现在,她不再爱他,他却在眼前,皮笑肉不笑,向她示爱。她垂手可得,她倒了胃口,她退到门旁。就在她手握门把,心一惊,我是来求他帮忙,不是求爱。我喜爱,我厌恶,都不要紧,.要紧得是我必须抓住他,他是我惟一能抓到手里的希望。她仰起头,凤眼觑朦,像只野鸡,格格一笑,两片小红唇,冲他半开半合。他冷了下来,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里,两手拢紧,一折一压,十指啪啪作响。他说:你变了。白桃说:你也变了。他在椅子里试了几个姿势,最后找到一个舒服的——半躺半坐。他将两只雪白的手放在深蓝色的衣襟上,相互抚摸,磨蹭,依偎到一起。突然,一只飞起来,在她与他之间停留片刻,又落到原处,另一只扑过来,握住,磨蹭,揉搓一会,安安静静地落在一起。白桃靠在门上,盯住他的手,心里悲伤起来,哪天,她才能不勉强自己,不图什么,只凭喜爱,将身心给于一个男人?!她藏住悲哀,收敛了情绪,一脸假笑说:办公室这么大,这几年你过得可好?他嘿嘿一笑,笑声从坛子里冒出来的一样,后嗓门嗡嗡直响。他两手撒开,同时往上翻飞,又同时落到衣襟上一动不动。他说:昨天晚上,你三姐也看见了。’白桃想,他过得不好,总会留念过去,在这过去里面,有多少是她,多少是天荷?她灵机一动,拿话试探:你要不要我去叫天荷?你俩好好叙叙旧。

  不,不必了。你来了一样。

  她心里雨过天晴,升起一道彩虹。她走到他背后,扒在他肩上。她抓住他一只手,如同抓住了那道彩虹。他的手活动起来,一搓一揉,十指插进了她的十指缝里,说:我老婆疑心病重,任何女人与我来往,她都要追查,姓名年龄工作单位婚姻状况。一旦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就会闹得鸡犬不宁,检讨,交代,没完没了。我不承认,她骂我欺骗扯谎,大哭大闹喝药上吊。我承认,她骂我流氓下作猪狗不如,还是大哭大闹喝药上吊。前几年,我顾面子,怕烦,整天解释,自辩,一遍遍,说破了嘴唇,她还是不信。还记得吗?

  在省城,样板戏汇演时,她打电话到旅馆,到剧场,要我住到她妈家里。我说不方便,她又哭又喊,一口咬定,我是为了偷情方便。

  白桃冷笑说:那时,你可是白白落了个虚名喽。

  最后那天晚上,我母亲打电话到旅馆,说我老婆吃了十粒安眠药,我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坐火车赶回家。推门一看,我老婆坐在床上嗑瓜子呢!我母亲说,是我老婆吓她乱说的。从此后,我不再解释,不再争辩,由她哭闹,由她喝药上吊,横竖都是一样,反正我活不好,她也死不掉。这两年,我想开了,我不想,白落个臭名。人生一世,抱住一个猪头啃到底,不腻死,也亏死了。

  这下子好了,你可以每天十菜一汤,天天不重样,一辈子当成两辈子过了。

  他格格笑出声,小姑娘一样清脆。他摇头叹气说:只怕我老婆往我碗里下毒药,山珍海味也就没有味道了。

  白桃心一揪,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说话脸红,眼睛不敢正面看人,手把手教她写拼音字母,拉她在塘沿上边跑边笑的他。她伏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亲我一口。他耳朵一热一痒,两眼如灯,照亮了两片鲜红欲滴的小嘴唇。他把她抱到大腿上,一口含住两片小红唇,紧吸慢吮,咂咂有声。她全身酥软,计划、目的统统丢到脑后,……

  他躺在她身边,一手垫在她颈下,一手顺着她身体轻轻划过,没有性,没有情,只有轻柔。她睁大两眼,一动不动,热潮贱劲,如烟如云,一风吹散。她像看到了悠悠晃晃的电灯炮,看到了汪主任一身大汗,满头星光。她赤身站起来,拿出小圆镜,从头到脚照一遍。他斜眼看她说:过来,再陪我玩一把。她一笑,催他说:快穿衣裳吧。他四肢叉开四肢,说:你明天一早来找我,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俩好好玩一天。白桃说:只要你肯帮我,就是陪你玩八天八夜,我也心甘情愿。他一震,坐起来,两眼木愣,说不出话。白桃梳理整齐,犹豫一会,说:你妈知道我来找你,你快穿衣裳吧。他没动,没出声。白桃走到门口,走回来,一把抱住他,眼泪哗哗流出来。他说:你不来找我,不要这些花招,我也会帮你的。白桃把他抱紧,说:我吃不透你,我怕你不帮我。你没变,你骨头里没有变。我明天来找你。他穿了衣裤,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你明天不要来了。那个叫孙卫东的已经被刷下来了。

  白桃破啼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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