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果然，七月底绍通收到了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竟然是玉莲读书的那所大学。雷清蓉看了绍通的录取通知书，非常高兴，对绍通说：“这下好了，你们姐弟俩可以经常在一起交流学问了！”说完，就拿出五千元钱，交给绍通。

　　绍通急忙说：“不，婶，要不了那么多了，我爸已经给我凑了四千元，还有三千元就够了！”

　　雷清蓉说：“你还要吃饭，还要置一些东西呢？这第一年，我多给你一点，以后你就像玉莲姐姐一样，利用暑假和星期六、星期天打点工，自己挣一些，婶就可以少给你一些了。”

　　绍通说：“婶，以后我不会要你的钱了！你家里也一样，现在供着一个大学生，过两年孝海弟弟又要考大学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钱？”

　　雷清蓉说：“你说得对，绍通，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但你不必为婶担心，这点钱婶还是拿得出来的。再说，你玉莲姐读大学也没花我什么钱，从大学二年级起，就靠自己勤工俭学自食其力了！”

　　绍通说：“我也会像玉莲姐那样的！”

　　雷清蓉说：“那就好，绍通，但愿你能和你玉莲姐一样，不但自己挣钱读书，还像她那样争取考研究生！”接着又问，“你没把婶给你钱的事，告诉你爸吧？”

　　绍通说：“没，婶。”

　　雷清蓉说：“那就好，绍通，不但现在不能告诉，以后也不能给他说！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让他背个人情债，会觉得抬不起头。你心里明白，好好学习就行了，以后我会时不时地给你补充一些生活费来！”

　　绍通眼里闪烁出一股泪光，有些哽咽地对雷清蓉说：“婶，我会永远记住你，绝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八月底，绍通背着行李，高高兴兴到省城去上学了。

　　就在绍通到省城去上学的时候，却有十多个年轻人从省城往罗家老房来了。他们是罗家老房旅游发展公司，从省上和省旅游学校招聘的酒店管理骨干。现在，不管是对老房文物的修复，还是春江大酒楼的建设，都已接近尾声，实现十一黄金周接待首批游客的目标，已经没有问题了。这十多个骨干提前到达罗家老房，担负着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就地培训一批酒店的服务人员。当初到学校去招聘时，王老板主张多招，雷清蓉却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多培养村里的年轻人，就尽量培养，解决村里年轻人的就业问题。范教授支持雷清蓉的主张，因此，他们先聘请了酒店的经理。经理叫沈慧，是七年前从省旅游学校毕业的学生。

　　别看她年纪不大，却干了四年的酒店经理，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她是范教授通过他在旅游学校的朋友，把她从一个旅游风景区的酒店给挖过来的——范教授的那位朋友是她的班主任老师。沈经理向雷清蓉和王老板提出了一个要求，大堂、餐饮、客房、采购和保安部门的头，由她带过去，其余的诸如副理、领班什么的，由她和雷清蓉、王老板共同物色。这样，他们就只在省旅游学校选了几个学生。现在，沈慧姑娘就亲自带着这一干人和两个保安部门的头来到罗家老房村。他们既是主人，又是客人，中午，雷清蓉和王老板就在春江大酒楼的工人食堂，设了一个简单的便宴，为他们接风。吃过饭后，其他人员离开了，雷清蓉和王老板也正说回去休息，但沈慧姑娘却拿着一份资料，把他们喊住了。

　　沈慧姑娘个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身材优美，肤色白净。长着一张甜蜜而丰润的瓜子形脸，小巧而笔挺的鼻子，弯弯而圆润有致的双肩，精致而红润的嘴唇，随时都露着一种甜甜的微笑，好像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让她十分开心似的。只有那不时从一对眸子里闪出的一道道带有思考的目光，表明她不但是一个漂亮，而且还是一位有思想且意志坚强、立场坚定的现代姑娘。她穿着酒店统一制作的束腰套服和一双高跟鞋，更增加了身材的窈窕，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和魅力。她落落大方地走到雷清蓉和王老板面前，说：“董事长、总经理，这是我制订的酒店管理制度，请你们过目！”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叠资料递给了雷清蓉。

　　雷清蓉只好坐下来，看起沈慧姑娘递过来的管理制度。她看得很认真，一条条地看完，这才抬起头，看见姑娘还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就说：“沈经理，这儿又不是部队，你站那么规矩做什么？”

　　沈慧姑娘这才坐下了。

　　雷清蓉又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下，才说：“沈经理，你的管理制度定得很细，也很全面，可我觉得有的地方，好像……怎么说呢？就是觉得人情味少了一点，比如这一条：有下列行为者，扣当日工资五元。（一）迟到十分钟者；（二）上班喧哗者；（三）在客人面前紧绷着脸，不面带笑容者。怎么都是扣款呢？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沈慧姑娘立即站了起来，对雷清蓉解释说：“现代管理，强调的就是一个‘严’字！”

　　雷清蓉说：“严是要严，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一种行为，可能有许多方面的原因。比如迟到的原因，有的可能是故意迟到，有的可能是家里发生了急事，有的甚至可能在上班途中，遇到一个生病的人，做好事迟到了。对于故意迟到的，当然该罚款！对于家里有急事迟到的，值得同情。对于做好事迟到的，不但不该扣人家工资，反而还应该奖励，你说是不是这样，沈经理？”

　　沈慧姑娘还没答话，王老板却抢在了前面，粗喉大嗓地说：“对，对，要区别对待，区别对待！”

　　沈慧姑娘却皱紧了眉头，说：“可我不能在下面又写那么多条呀！”

　　雷清蓉说：“对，所以我们说，无论多么详细的制度，都不是万能的！古代人没有我们今天这些详尽的法律和制度，不是照样干成了许多事吗？”

　　沈慧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雷清蓉。

　　王老板见了，不知是对沈慧姑娘产生了一种怜香惜玉的疼爱之情，还是由于知识的局限，又急忙反对雷清蓉说：“那不行！现代人奸猾惯了，没制度不行，还得靠制度，制度！”

　　雷清蓉听了这话，回头对王老板笑了一笑，突然说：“那么我问你，王总经理，你敢于把几千万的资金投到我们这儿来，主要是看上了我们哪点？说老实话，不许扯谎卖白，啊！”

　　“那还用说，”王老板立即直通通地说，“就冲你雷支书这个人来的！你这个人够朋友，讲感情，说话算数……”

　　王老板还要说，雷清蓉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仍然微笑着说：“对了，这人做事呀，不但要讲制度，更重要的，还要讲感情……”

　　“对对，讲感情！”王老板听到这里，又像恍然大悟似的，大声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嘛！”

　　雷清蓉又笑了一笑，说：“岂止是八两换半斤？我觉得我雷清蓉为你，连二两的事都没有做到，你拿几千万元来投资，不知该值多少斤呢！”

　　王老板急忙摇着手说：“哎，这话说颠倒了，我才是觉得没为你们做什么呢……”

　　雷清蓉说：“好了，我们不争论这些了！其实这人呀，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要不，古代为什么会有‘士为知己者死’，‘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些话呢！”说着，她回过了头，目光亲切和蔼地看着沈慧姑娘，继续笑吟吟地说：“这些都不是靠冷冰冰的制度能换得来的，而只能是刚才王总经理说的，人心换人心，你说是不是这样，小沈？”

　　沈慧姑娘似有所悟，启齿一笑，一边从雷清蓉手里接过自己殚精竭虑写的管理制度，一边说：“我知道了，董事长，你们和我前面那些董事长、总经理不同，他们就是要我实行一个严字，靠制度管人！”

　　雷清蓉说：“他们也许有他们的理由！”

　　王老板也说：“对，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杀法！”

　　沈慧姑娘一听这话，脸立即红了。雷清蓉就瞪了王老板一眼，说：“你说什么呀？在小沈这些姑娘面前，你这个总经理今后说话，可得文明一点，啊！”

　　王老板听了这话，立即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说：“该死！该死！”

　　雷清蓉和沈慧姑娘又立即笑了起来。

　　笑完，雷清蓉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她现在既不习惯像男人那样在夹肢窝里夹一只公文包，也不习惯像有些女士在手里提一只小手袋什么的——对沈慧姑娘说：“这是村里来参加培训的人员名单，一共四十多名。其中这三位，沈经理关照一点！”雷清蓉指点着名单说。

　　沈慧姑娘朝雷清蓉指点的名字看了一眼，却说：“这个女人三十多岁了，年龄是不是太大了？”

　　雷清蓉说：“是大了一些，可她是我们村前任支书的儿媳妇，家里生活有些困难，村里想照顾他们家一下。至于这两位嘛，我不解释了，你记住就行！”

　　沈慧姑娘把名单折了起来，装进口袋里，却严肃了面孔，对雷清蓉和王老板说：“董事长、总经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够答应我！”

　　雷清蓉说：“什么要求，你说吧！”

　　沈慧姑娘说：“我是在组建自己的团队，我的目标是建设一支作风过硬、服务一流的员工队伍，因此，培训结束后，留哪些人，不留哪些人，希望你们不要插手！”

　　王老板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说：“你这是什么话？如果连我们都不能过问，那还要董事长、总经理做什么？”

　　沈慧姑娘神情更加严肃了，态度十分坚决地说：“那我就只好走人，你们另请高明！”说着，转过身，真的要走的样子。

　　雷清蓉急忙喊住了她，说：“我答应你，小沈，我很欣赏你这一点！我们把这样大一个酒店的管理责任交给你，当然也要把相应的权力一并给你！我刚才说的那几位，并不是要你一定得录取他们，而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他们。”

　　沈慧姑娘这才高兴了，说：“行，只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有董事长这话，我就放心了！”说完像是要消除刚才的影响一样，冲雷清蓉和王老板甜甜地笑了。

　　雷清蓉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玉莲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既是这样成熟，又是如此漂亮，心里疼爱得不行，就对她说：“小沈，今晚上到婶家来吃饭！”

　　雷清蓉以为沈慧姑娘听了这话，一定会受宠若惊，很感激，没想到她却说：“不，董事长，我不会来！”

　　“为什么？”雷清蓉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问。

　　“我要和我的团队在一起！”沈慧姑娘说，“就像指挥官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部队一样！尤其是才来，你们请我一个人，我的其他同事会有看法的，对我今后工作不利！”

　　雷清蓉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暗暗地吃了一惊，拿眼看了看王老板，这才笑了起来，故意用了开玩笑的口吻说：“哈哈，那是，那是，来的都是客，我怎么能请一个，不请另一个呢？那好，我请，我请！今晚上你们都来，中秋才过不久，让我妈给你们打糍粑，还弹琴给你们听！我告诉你，小沈，我婆母七十多岁了，还能弹一手古琴，简直是奇迹！”

　　沈慧姑娘一听，眸子里飞出了晶亮晶亮的光彩，说：“真的呀，那可好了！我可喜欢古典乐曲了呢！”

　　雷清蓉也高兴地说：“那我妈可算找到知音了！那就说定了，今晚上大家都来！”

　　王老板像是要弥补刚才指责沈慧姑娘的过失似的，也大度地说：“都来，都来，这个客算我和雷董事长私人请！”

　　沈慧姑娘急忙对王老板鞠了一躬，笑吟吟地说：“那我替全体同事谢谢王总了！”

　　雷清蓉说：“你谢他做什么？他这个人呀，哪里有好处他都要寻起来，赶也赶不走他！”说完，和王老板、沈慧姑娘一齐大笑了起来。笑完，沈慧姑娘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