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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

第25章

  六爷在一家烟馆抽烟。

  阎探长急急忙忙进来,道:“六爷!”六爷坐起来,道:“哟,阎探长,什么事这么急?”阎探长道:“出了大事了!”六爷道:“出什么大事了?”阎探长道:“陶老爷回来了!”六爷道:“噢,陶老爷回来了。他不是死了吗?”阎探长道:“就是呀,那时候我们和马一刀商量好了的,把陶老爷和五姨太做了,让仪萍冒充五姨太去陶家,可是现在陶老爷回来了,这事麻烦呀。马一刀也太不讲究了吧!”六爷道:“这个马一刀,怎么搞的!”阎探长道:“我得去问问他,陶老爷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把他放了,不想让仪萍在陶家待下去了吗?那笔财宝还想不想找了!”六爷道:“那你就去问问他吧,听听他怎么说。”阎探长道:“好,我去了!”

  晌午时分,阎探长一个人骑着马来到黑云滨,他放缓了马速,慢慢往前行。突然从芦苇丛中窜出几个人来,围住了阎探长。

  有人厉声道:“什么人?”阎探长道:“我,老阎!我要见你们大当家的!”一个小头目道:“对不起阎探长,您得按规矩,下马把眼睛蒙了。”阎探长道:“妈的,真够麻烦的了!”阎探长下了马,有人上来把他的眼睛用黑布给蒙上了。很快,阎探长被带进了马一刀的老巢。有人给阎探长取下黑布眼罩,阎探长眨眼,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他看到前面的一个座椅上坐了一个匪首。这个人一挥手,带阎探长的两个小匪出去了。

  马一刀站了起来,道:“阎探长,不好意思,您大驾光临,手下人竟是这样对待你,真是他妈的不懂礼节,阎探长别见怪呀!”阎探长道:“马一刀,你我结识这么多年,你办事历来言而有信,这次怎么回事呀,陶老爷怎么还活着呀?你怎么还把他放了呀?”马一刀道:“阎老兄息怒,对不起。陶老爷怎么还活着,怎么把他放了,不是我的主意呀!”阎探长道:“不是你的主意,谁的主意?”马一刀道:“是我们大当家的主意!”阎探长道:“大当家的?马一刀,你和我开玩笑,咱们俩都认识十来年了,你不是大当家的,你不是马一刀?”马一刀道:“抱歉,在下是二当家的!”阎探长道:“你们大当家的在哪?”一扇门开了,六爷从里面出来,道:“阎老弟,你来得可比我慢呀!”阎探长一愣,道:“六爷?您什么时候来的?”马一刀道:“阎探长,这才是我们大当家的!”阎探长大惊,道:“六爷,大当家的?……”六爷哈哈大笑。阎探长道:“六爷,您不是开玩笑吧?”六爷道:“老弟,我和你开过玩笑吗?”阎探长道:“六爷,您真是智谋高深呀。我和您认识快三十年了,竟不知道六爷就是马一刀,马一刀就是六爷,佩服,佩服呀!”六爷道:“不过区区小计,掩人耳目而已!”阎探长道:“六爷,陶老爷您没杀,还把他放了,您是怎么想的?”六爷道:“不杀他,我是想从他嘴里得到藏财宝的地方。可这老东西,当初让你说对了,你就是用撬棍撬他的嘴,他都不说一个字,现在我把他放了,我是想让他去帮仪萍的忙,收拾陶家的人,最后帮我们找到财宝。”阎探长道:“陶老爷回去,怎么能是帮仪萍的忙呢?他不是添乱吗?”六爷道:“哼哼,你呀,老弟,白干了这么多年的探长了!陶家的人,个个不干净,贪污的,奸淫的,私自经商的,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为了找到那份财宝,互相间掐得死去活来,许多事情已经大白于众人了,这个时候陶老爷回去,谁敢认他?认了他,不等于要了自己的命?”阎探长道:“噢!……”六爷道:“众人不认,陶老爷就会活活气疯,就会恨死陶家的人,他要想报复,就得靠仪萍了,他能不帮她吗?而陶老爷只要回到陶家,陶家藏财宝的地方,才可能露出线索。陶老爷要想复仇,他得有复仇的资本呀!”阎探长道:“六爷,您太高明了!可是六爷,万一陶家的人认了陶老爷呢?”六爷道:“没有万一,陶家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他们为了保住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他们都不会认的,何况一个失魂落魄的陶老爷,本来他们之间就不是一条心!……我告诉你吧,陶家,是谁也救不了了!……”阎探长道:“六爷,您真有过人之处呀!”六爷道:“一般,一般!”

  陶老爷坐在门边,已经筋疲力尽,他昏昏欲睡,嘴里却嘟囔着:“我是老爷,我是老爷,你们为什么不认我。你们这群忤逆之徒,我早晚要把你们一个个都填进井里,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仪萍透过窗子看着坐在地上的陶老爷,她身后站着小福子。仪萍看了一会,回身欲走。厨子老伍端着饭菜过来,看到仪萍,他有些慌乱。

  老伍道:“五姨太,给您请安!”仪萍觉得老伍神情不对,道:“老伍,你这是干什么去?”老伍道:“我给老……噢,不,我给那老头送点饭,我怕他饿死了。”仪萍道:“伍师傅还是个好心肠的人呀!”丁大牙牵着一条狗走过来。仪萍道:“大牙,你过来!”丁大牙道:“哎!当家人,您有什么吩咐?”仪萍道:“把伍师傅那饭菜,喂狗吧。”老伍道:“五姨太!……”丁大牙道:“舍不得呀,拿来吧!”丁大牙抢下饭菜,倒给狗吃,狗吃了几口,口吐鲜血,倒地而死。丁大牙和小福子大惊。老伍慌了,看着仪萍。仪萍道:“伍师傅,您以后注意了,饭菜是给人吃的,别的东西可不好往里放呀!”说完,她就走了,小福子急忙跟上。丁大牙道:“老伍,你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呀!”

  芦苇荡里响起枪声。陶书远骑着马打枪,射击草人,但没有射中。苏永明骑着马打枪,几枪全部射中草人。陶书玉在一旁叫好。二人骑马回来,下了马。

  陶书远道:“苏永明,真得跟你好好练练。将来有朝一日,报效国家上了战场,打不着敌人,那不是干着急吗!”苏永明道:“您这就不错了,我头几次骑马打枪,从马上掉了下来,鼻子都摔肿了!”陶书玉道:“我试试!”苏永明道:“好,你试试!”陶书玉骑上马,跑了。陶书远道:“书玉,注意呀!”

  远处有人喊道:“二少爷,大小姐,二少爷!”只见大贵骑着马跑过来。陶书远道:“大贵?”大贵跑近,下了马,道:“二少爷,家里出大事了!”陶书远道:“出什么大事了?”大贵道:“来了一个人,冒充陶老爷,二太太叫你们赶紧回去!”陶书远道:“冒充老爷?冒充老爷有什么用呀?”大贵道:“谁知道呀!”陶书玉道:“是不是真的是老爷回来了?”苏永明道:“陶老爷不是死了吗?”陶书远道:“死了呀!”陶书玉道:“死没死谁知道呀,陶家什么怪事没有!走,回去看看!”陶书远道:“苏永明,有时间我们来看你,照顾好你自己呀!”苏永明道:“放心吧,你们走吧。”

  陶书远和陶书玉打马回到陶家大院,他和陶书玉先到柴房门前看了一眼,那个人的确是老爷。陶书远回身奔跑,他推开二太太的房门,道:“娘!”二太太坐在椅子上数佛珠,睁开了眼睛,道:“书远,你回来了!”陶书远道:“娘,老爷没死呀,他回来了呀!”二太太吓得赶紧去把门关上,道:“小点声!”陶书远道:“怕什么呀?”二太太道:“你看到老爷了?”陶书远道:“看到了。”二太太道:“书远呀,你看错了,那人不是老爷呀!”陶书远道:“不是老爷?我看错了?这怎么可能呀,我刚才去看的,明明是老爷嘛,我怎么能看错呀!要不您跟我一块去看看!”二太太道:“不去不去了,他是老爷,他是老爷呀!”陶书远道:“那您说不是?”二太太道:“可咱们不能认他呀!”陶书远道:“为什么?”二太太道:“你坐下,你坐下我跟你说!书远呀,实话跟你说了吧,陶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娘我也是一样。我在陶家管了二十多年的伙食,贪了三万多大洋,我用这些钱和永康钱庄合伙放印子钱,还在乡下买了田亩和宅子。这些事,要是认下了老爷,娘我不得是死罪吗?”陶书远道:“可是不认您就能活吗?”二太太道:“这话怎么讲呀?”陶书远道:“你们不认老爷,就得认那个五姨太,让五姨太做了当家人,你们就能保住性命吗?她会把你们一个个都填井的!”二太太道:“能吗?”陶书远道:“您就没看出来,她对陶家有着刻骨的仇恨?”二太太道:“为什么呀?”陶书远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出来了!”二太太道:“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吧!”陶书远道:“您不信,您就看着吧!”他说完就往外走。二太太道:“书远,书远,你可别惹事呀!”

  三太太端给陶书玉糕点,道:“书玉呀,这是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呀,我打发人到县城里去买的呀!”陶书玉道:“行了,什么芙蓉糕,我不吃。我问你,你为什么说,关在柴房里的人不是老爷!”大梅子道:“书玉,和你娘说话,好好说嘛!”陶书玉道:“没你的事,你管不着!”大梅子再不敢说话。三太太道:“唉,这个孩子!”陶书玉道:“你是不是怕认了老爷,你贪了苏家的那一万两白银就得还了?”三太太道:“书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呀!”陶书玉道:“我不管简单复杂,我也不管你们认不认老爷,可苏家的银子,你们得还,不还肯定不行!”三太太道:“还呀,没说不还,可苏永明有欠条吗?拿来欠条我就还!”陶书玉道:“欠条当然有!”三太太道:“在哪了?”陶书玉道:“在我二哥手里了!”三太太一惊,道:“在你二哥手里?怎么会在你二哥手里呢?”陶书玉道:“那个五姨太给的!”陶书玉起身走出屋子。三太太道:“欠条在二少爷的手上了?可千万别让二太太发现呀!”大梅子道:“让她发现可就麻烦了!……”

  柴房的门开了,陶老爷一愣,睁眼看。陶书远端着一些吃的站在门口。

  陶老爷看了半天,认出了陶书远,大喜,爬起来道:“书远,我的儿,我的儿呀!”陶书远道:“老爷,你吃点东西吧!”陶老爷道:“老爷?……书远,你叫我什么?”陶书远道:“老爷,你吃点东西吧。”陶老爷道:“老爷?对,我是老爷,都说我不是老爷了。书远,你真是我的亲生儿子呀,只有你说我是老爷,他们都不认呀。我的亲生儿子说我是老爷,我看他们谁敢说我不是老爷,谁再敢说!”陶书远道:“行了,你别喊了,吃点东西吧!”陶书远放下吃的往外走。陶老爷一看书远要往外走,上前扯住陶书远,道:“书远,你不能走,不能走呀,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你亲爹呀,你不能不管我呀!”外面进来两个家丁,上前推倒陶老爷,道:“去,你是谁亲爹呀,二少爷的亲爹早死了!”陶书远又要往外走,陶老爷在地上爬着上前抱住陶书远的腿,道:“书远,你是我的儿子呀,你不能不管我呀,你得管我呀!你得管我呀……”陶书远用力挣,挣出了两条腿。陶老爷还要往前撵,被两个家丁推开,柴房在外面被锁上。陶老爷捶着门喊道:“书远,我是你亲爹呀,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呀!……”

  陶书远突然推开仪萍的房门,他几步上前,掏出那把六轮枪,顶在仪萍的头上,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陶家干什么来了?说!”仪萍道:“我要是不说呢?”陶书远道:“你不说我就开枪了!”仪萍道:“那你就开枪吧!”陶书远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在你毁掉陶家之前,我先毁掉你!”仪萍道:“我说了,你开枪吧!”陶书远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真开枪了!”仪萍不语。陶书远道:“一、二、三……”仪萍闭上了眼睛。陶书远的手在抖,眼里含着泪水,他突然把枪对准自己的头,道:“你要是不说,我打死我自己!”仪萍道:“书远!”陶书远道:“我没有勇气打死你,可是我有勇气打死我自己,我的这条命你救过,现在我还给你!”仪萍道:“书远,你不能开枪!”陶书远道:“你别过来,你要是不想让我开枪,你就回答我的问题。”仪萍站在那不敢动,眼睛里泪水在打转。陶书远道:“好,你不说……”他的手指开始扣动扳机。仪萍大喊道:“书远,我说,我说!……”仪萍流下眼泪,道:“好,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从我记事的那天起,就有人告诉我,我的娘叫玉妮儿,我的爹叫老杜,他们都是陶家的下人。二十年前,他们俩偷着相好了,我娘怀上了我,可是陶老爷却强暴了我娘。一年后,我娘生下了我。陶老爷以为我是他的女儿,对我十分宠爱。陶老爷对我好,对我娘就好,陶老爷的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她们忌妒得要死,就设了个计谋,把我娘灌醉了,抬到了我爹的床上,那边让独眼王管家把我爹也灌醉了,两个人就睡到了一张床上。半夜里三个太太来捉奸,把我娘和我爹按在了床上,陶老爷大怒,当时就下令把我娘和我爹填了井。三个太太趁机说,那个女孩是老杜的孩子,当天夜里,就把我交给了阎探长——那时候阎探长还是县衙的捕快——让他把我扔到河里去,阎探长抱着我,没有把我扔到河里,而是给了六爷。因为六爷的女儿,那天晚上得暴病死了,六爷正伤心呢,见到我如获至宝。可是第二年,六爷的二老婆生下一个女儿,六爷就不再喜欢我。我长大了,就成了六爷女儿的丫环,六爷和土匪马一刀是一个人,他的女儿从小就喜欢打人,还敢杀人,他们经常以此为乐,我天天跟他们在一起,从小就见惯了血腥。那时候六爷就告诉我,我的娘是玉妮,我的爹是老杜,他们都被陶家人填进了井里,所以从小我的心就被仇恨填满了。十一岁那年,我陪着六爷的女儿去上海读书。小姐笨得要死,什么也学不会,可是小姐没学会的东西我全学会了。每次六爷去上海看小姐,小姐总是让我替她画画写字,六爷看了很高兴。我十七岁那年,六爷的女儿得暴病死了,六爷很难过,就又认我做了女儿。今年六月,陶老爷带着他的五姨太回家过六十大寿,走到黑云滨,被土匪劫了,因为六爷听说陶家有一笔秘密的巨财,让陶老爷交出来,陶老爷说死不讲藏财宝的地点,六爷就把我从上海接回来,杀掉了五姨太,让我冒充五姨太进陶家。一来让我复仇,二来让我帮他找到那笔秘密的财宝。就是这样,我成了五姨太,我来到了陶家。书远,我都告诉你了,我没有一点隐瞒的了!……”陶书远傻了一样站在那里。仪萍的脸上很平静地往下流着泪水。陶书远道:“仪萍,你的故事太令我震惊了。难怪你是这样一个冷静而又冷漠的人,难怪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惊慌……可是你不该这样呀,你不该用罪恶来报复罪恶。尽管你心里充满仇恨,可你也是一个人啊!你还是走吧。”仪萍道:“我走了,陶家就会平静下来吗?”陶书远道:“那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仪萍道:“我走不了,我没有选择。”陶书远道:“如果你不走,我要阻拦你,我阻拦你复仇,阻拦你帮六爷找那笔秘密的财宝!”仪萍道:“你想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陶家的人,我只对你没有办法。”陶书远道:“也许最后,我会死在你的手里!”仪萍道:“不,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陶书远道:“你要杀死我所有的亲人,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仪萍道:“他们是罪人!”陶书远道:“你杀了他们,你也是罪人!”仪萍道:“我可以去死!……”

  仪萍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陶书玉进来,站在门口。

  陶书远道:“书玉!”陶书玉道:“二哥,我刚才听你说她要杀了我们全家,你为什么不杀了她!”陶书远道:“书玉!……”陶书玉突然上前抢下陶书远手里的六轮枪,对准了仪萍的头,道:“我打死她!”陶书远道:“书玉,别开枪!”陶书玉道:“二哥,你别过来,你过来我马上开枪!她这条毒蛇,我几次想打死她,都没忍心下手,现在我不再慈悲了,我要是再慈悲,我就是作孽!你上西天吧!”她说着就开枪了,可是撞针响了,枪却没响。仪萍一抖。陶书远道:“书玉!”陶书玉一愣,道:“二哥,你这枪里没有子弹!”陶书远道:“书玉,别开枪,那里还有一颗子弹!”陶书玉道:“那好,我再扣五次,我就不信我打不死她!”说着又扣了一次扳机。陶书远吓得浑身软了,道:“书玉!求你了,别开枪!……”陶书玉不听,又扣了一次扳机。枪还是没响。陶书远道:“书玉!”陶书远突然冲上来,去抢陶书玉手里的枪,陶书玉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顺势一推,陶书远摔出去挺远。陶书玉连扣两次扳机,枪还是没响。陶书玉道:“毒女人,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不响,就算你命大!”陶书远道:“书玉,那里面真有一颗子弹呀,我不骗你!别开枪呀!”陶书玉道:“二哥说,这里确实有一颗子弹,那你死定了!”陶书玉刚要扣动扳机,一支枪顶在了她的脑后,有人道:“谁死定了还不好说呢!”原来是陶书利用枪顶住了陶书玉。陶书玉不敢动了。陶书利道:“二少爷,快来把枪拿过去,她要是敢开枪,我立马就打死她!”陶书远上前把枪抢下来,道:“书玉,你别掺和进来好不好!”陶书玉道:“你们这两个败类,陶家完就完在你们两个人的手里!败类!”她气得跑了出去。陶书利道:“二少爷,你是不是也应该走了呀!”陶书远怨恨地看了仪萍一眼,转身走了。仪萍慢慢坐了下来。陶书利道:“仪萍,老爷说你不是五姨太,你还有什么说的呀?只要你不是五姨太,我就一定要娶你!”仪萍道:“你放肆!你别忘了,我是你们陶家的当家人!”陶书利道:“好呀,当家人好呀,大太太活着的时候,不也是当家人吗!你嫁给了我,到那时候,我就是老爷,你就是大太太,陶家就是咱们两个人的了!还有陶家的那笔财宝,也是咱们两个人的了!将来,你可就有享不尽的福了!”仪萍道:“就怕你活不到将来呀!”陶书利道:“那就算我倒霉!仪萍,你记住,我不死,你不死,我就要娶你做老婆,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了,谁也不行!”说完,陶书利走出了屋子。

  仪萍坐在那,显得很疲劳。

  陶书玉在屋子里大哭不止。陶书远进来,道:“书玉,你别太任性了,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应该成熟了!”陶书玉道:“谁成熟你找谁去,你到我这来干什么,你走,你走!”陶书远道:“书玉,你听到了,她也是个不幸的人,陶家欠她的仇太大了!”陶书玉道:“陶家欠她什么仇?”陶书远道:“这你就别问了。”陶书玉道:“噢,陶家欠她的仇,将来她把陶家人都杀了,她也有理是不是?你同情她,你就替她杀吧,把你娘先杀了,再杀我娘,然后把陶家一个个都杀了。你去杀去杀吧,去呀!”陶书远道:“我并没有支持她复仇呀!”陶书玉道:“好,你不支持她,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支持她。”陶书远道:“不支持就是不支持,你说我怎么让你相信呀!”陶书玉道:“你要是真不支持她,就赶紧凑足钱,找苏永明投奔革命党去。我们离开陶家大院,远远地离开,永远也不回来了!”陶书远道:“我原来是这么想过,可是现在我不想就这么走了。”陶书玉道:“为什么呀?”陶书远道:“本来我以前不愿意管陶家的事情,可我现在觉得,陶家的人,虽然有罪恶,虽然他们是害人的人,可他们也是被害的人!他们其实也很可怜,我娘,你娘,还有四太太和大少爷,他们活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他们连老爷都不敢认,他们陷在灾难之中,他们需要帮助,需要解救呀!”陶书玉道:“可你解救得了他们吗?”陶书远道:“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解救他们呀!”陶书玉道:“事实是,你还没有解救他们,你已经没有命了!”陶书远道:“不管怎么说,那也得试试呀!”陶书玉道:“好,你试吧,我看看你能不能成功!”

  夜里,三太太躺在躺椅上慢慢地晃着,突然她一下坐起来,道:“大梅子!”大梅子从里间出来,道:“什么事三太太?”三太太道:“我在想,咱们是不是把老爷认了?”大梅子道:“啊,把老爷认了?把老爷认了怎么行呀?不要命了?”三太太道:“大梅子,你怎么笨了呢,都不认,咱们认,他还能要我们的命吗?”大梅子道:“这我倒没想过呀。”三太太道:“如果咱们把老爷认了,他得感激我们呀,要谁的命,也不会要我们的命。可是不认老爷,可真就要保不住命了。这个五姨太心机太高,我斗她不过呀,还有大少爷、二太太和四太太的帮助,他们早晚会要了我的命。如果让老爷恢复了势力,他们可就没命了,而且,只有老爷知道家里的那笔秘密的财宝藏在哪里,咱们帮了他,将来能没有咱们的份吗?”大梅子道:“可这是一着险棋呀!”三太太道:“不险,没有步呀!……大梅子,走,和我去柴房!”

  陶老爷太累了,他睡着了。柴房的门慢慢开了,三太太出现在门口,后面站着大梅子。三太太给大梅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外面放风,她把门关上了。

  三太太走上去,轻轻叫道:“老爷,老爷,老爷……”陶老爷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三太太,半天反应不过来。三太太道:“老爷,我是三儿呀!”陶老爷道:“三儿?……”三太太道:“老爷,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三儿呀!”陶老爷道:“噢,三儿呀!你不是不认我吗?怎么跑到这里叫我老爷来了呀?”三太太一下跪倒,道:“老爷,我不是不认你呀,我是不敢认你呀!”陶老爷道:“怎么不敢认呀?”三太太声泪俱下,道:“老爷呀,您不知道呀,您不在家的这些年,他们翻天了,坏事让他们干尽了。二太太私贪家财高达三万多大洋,合伙与永康钱庄放印子钱,还在乡下买了田亩和宅子;大少爷谎称把马桥的印染厂和乡下的五百亩良田输了,其实是私自转到了他自己的名下;四太太和护国军的江参谋长私通,让人骗走了三千大洋。这些事镇上无人不晓呀,他们丢尽了陶家的脸面,大太太想用家法治他们,让他们给害死了。您说,他们敢认您吗?他们合起伙来不认您,说谁要是认了您,大伙共同对付他,这样我也就不敢认了,他们狠毒着呢。老爷,您千万原谅我,不是我不想认您呀!……”陶老爷道:“陶家呀,怎么会出这么多的败类呀!……三儿呀,没想到,只有你对我是忠诚的!你说怎么办吧?”三太太道:“老爷,我一定想办法让您恢复权力,让您在陶家重振威风!”陶老爷道:“太好了!三儿,你真能做到,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我让你做陶家的人上人,让你应有尽有,想要什么给你什么!我要把那些人,一个个填进井里,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三太太道:“老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陶老爷扳起三太太的脸看着,道:“三儿呀,这么些年了,你还这么年轻,就像刚嫁给我的那年一样,一点没变呀!”三太太扑进陶老爷的怀里,道:“老爷呀!……”

  陶老爷轻轻搂着三太太,脸上却是阴着的。

  陶书远在找东西,把屋子翻得乱了天地,还是没有找到,他有些气急败坏,开始摔东西。

  陶书玉进来了,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找什么呢?”陶书远道:“书玉,麻烦了,苏永明给我的那张欠条不见了!”陶书玉道:“啊!你不是说,放在你的那件衬衣的兜里吗?”陶书远道:“可是衬衣没有了呀!”陶书玉道:“是不是有人给你拿去洗了呀?”陶书远道:“噢,有可能!这可不好了,要是洗了,那不洗烂了吗?问问小玉,是不是她给我洗了!”陶书远往外走,陶书玉跟在后面,他们来到二太太的房间。陶书远找到了那件衬衣,在兜里掏了掏没有欠条,手里拿着衬衣,问二太太道:“娘,兜里的东西哪去了?”小玉吓得站在旁边直抖。二太太道:“什么东西呀?我怎么知道?”陶书远道:“小玉,你给我洗衣服的时候,掏没掏兜?”小玉道:“掏了……不不,没掏!”陶书玉道:“到底是掏了还是没掏呀!”小玉道:“我、我……我忘了!……”陶书远道:“小玉,你说实话,到底掏没掏?这里有一样东西,你要是没掏,就洗烂了,可这兜里没有渣滓,说明那东西已经掏了出去,你把它给谁了?”小玉道:“我、我、我……”陶书玉道:“快说,不说实话,打死你!”陶书远道:“书玉!小玉,你别怕,好好想想,东西你给谁了?”小玉看了二太太一眼,哭了,道:“二少爷,您、您就别逼我了,我、我真是忘了呀!……”陶书远明白了,道:“好了,小玉,你出去吧。”小玉走了。陶书玉道:“哎,怎么叫她走了呀!”陶书远道:“娘,明说了吧,苏永明的那张欠条,是不是在您那了?”二太太道:“怎么又问起我了,又不是我给你洗的衣服!”陶书远道:“娘,看小玉那个委屈的样子,这欠条一定就是在您那了。您要它有什么用呀,您就把它还给我吧,它对我很重要呀!”二太太道:“我没看见,没看见!”陶书玉道:“你要它干什么呀,它又不当钱花!”二太太道:“你跟谁说话呢,一点没有规矩!”陶书玉道:“谁没规矩呀,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我看你才没有规矩!”二太太道:“你再说,你再敢说我没规矩!”陶书玉道:“你没规矩,你没规矩,我就说了,你怎么的吧!”二太太道:“我、我打死你!”她拿起鸡毛掸子要打,陶书远拦住,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吵有什么用呀!娘,我就不明白,那张欠条你要它有什么用呀?”二太太道:“什么欠条,我没看见!”陶书玉道:“就在你那了!”二太太道:“我没看见!”陶书玉道:“就在你那里!”二太太道:“好好,不是说在我这了吗,行,就在我这了,可我就不给,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就不给!”陶书玉道:“你怎么无赖呀!”二太太道:“小畜生,和你娘一样刁,说我无赖,你看我敢不敢打你!”她举着鸡毛掸子就打,陶书远拦道:“书玉,你走,你走,你快走!”陶书玉道:“打打,你叫她打!”二太太道:“我就打,就打,打打打!”陶书远推着陶书玉往外走,道:“走走,咱们走,咱们走!”他推着书玉出了屋子。陶书玉临出门还喊道:“你就是无赖!”二太太把鸡毛掸子甩了出去,道:“小贱货!哼,等着我收拾你娘吧!”

  回到陶书远的屋里,陶书玉道:“你说怎么办吧,苏永明这么信任我们,却把欠条给人家弄丢了。革命党要他筹的钱,他上哪去弄呀?”陶书远道:“惟一的办法,就是和你娘说说,别要欠条了,干脆把钱还了吧,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陶书玉道:“说得容易,我娘会那么好说话?我和她要好几回了,她都坚持说,把欠条拿来,拿来欠条就给钱!”陶书远道:“我们再找你娘说说怎么样,看看她能不能通融通融,没有欠条也还钱。走,碰碰运气去!”二人刚要往外走,三太太和大梅子来了。陶书远道:“三姨娘?”三太太道:“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陶书远道:“三姨娘请坐,我们正要找您去呢!”三太太道:“找我?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呀?”陶书远道:“三姨娘,有这么一件事,这件事嘛……”三太太道:“什么事就说吧,跟三姨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陶书远道:“三姨娘,就是那个,那个……”陶书玉道:“哎呀,真嗦,什么这个那个的。欠苏永明家的钱,是不是应该还了呀!”三太太道:“还呀,我没说不还呀,把欠条拿来,拿来欠条我就还!”陶书远道:“可是这欠条丢了呀!”三太太道:“丢了?丢哪去了?”陶书远道:“可能是让我娘拿去了!”三太太大惊,道:“啊!你娘拿去了?”陶书远道:“我娘拿去了,您……您慌什么呀?”三太太道:“啊?我慌了吗?我没慌呀!你娘拿去了好办呀,要啊,要回来,我肯定给银子!”陶书远道:“能要回来还愁什么呀?跟她要了,说死不给呀!”三太太道:“为什么不给?”陶书远道:“谁知道,就是不给,书玉都跟她吵起来了,她也不给!”三太太觉得严重了,道:“她是不会给呀!”陶书远道:“三姨娘,苏永明急等着用钱,您能不能不要欠条,把钱还了?”三太太道:“书远,你这话说的,如果是笔小钱,还了也就还了。这么一笔大钱,不给欠条,我还了,将来他再来找我要,说我没还,我有什么办法呀?”陶书远道:“三姨娘,苏永明不是那样的人,我和书玉敢打保票!”陶书玉道:“苏永明绝对不会干那种事!”三太太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太年轻,把事情想得总是那么简单。就算苏永明可以信任,可是欠条在二太太手里,我把钱还了,二太太哪一天拿出欠条,说三太太欠苏家的钱没还,我怎么说?”陶书远道:“我们俩作证,说还了!”三太太道:“还了欠条怎么在二太太手里了?还了不把欠条收回来?你们给作证?你们怎么作证?任一张嘴说,谁能信呀?”陶书远和陶书玉不说话了。三太太道:“我不是不想还,这钱我一定还!书远,你娘为什么拿着欠条不给?她是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目的是保护她自己。的确,我,二太太,四太太,大少爷,个个身上有污点。可你们就没觉得,有人利用我们身上的污点挑拨是非,让我们互相暗算,互相陷害,使陶家陷入灾难之中,最后走向毁灭呀!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就是五姨太!她和我们陶家有仇呀!”陶书远一愣,道:“您知道了?”三太太道:“我不知道这仇是怎么结下来的,可我看出来了她肯定与陶家有仇。如果让她得势,陶家就得遭灭门之灾呀!”陶书远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她吗?”三太太道:“有!”陶书远道:“有?”三太太道:“惟一的办法,就是把老爷认下来!因为老爷是真的,五姨太就是假的,我们认下了老爷,她还能做成什么呢?”陶书玉道:“可是认下了老爷,陶家就会太平吗?”三太太道:“陶家宁可毁在老爷手上,也不能毁在一个仇人手上呀!”陶书玉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陶书远道:“倒是有。认下老爷我看不是不行,但是老爷恢复了权力,必须改章程,废家法,还人以自由和权利,才能彻底避免陶家的灾难!所以,老爷得承诺,他能做到这一切,我们就帮他恢复权力,如果他不肯承诺,他恢复了权力陶家仍然逃脱不了灾难,那还有什么必要认下老爷?”三太太道:“我看这办法行,这可是最好的主意了!书远,事情成功了,我一定把苏永明的钱还了,我再给你们一些钱,你和书玉远走高飞,离开陶家,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去!”陶书远道:“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三太太道:“书远,我一直没和你说,我对你是放心的,将来把书玉交给你,成个家,你们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不挂念了!”陶书远道:“三姨娘,我、我和书玉是兄妹呀!……”三太太道:“你们不是兄妹!”陶书远道:“不是兄妹?那书玉的父亲是谁呀?”三太太道:“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书远,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要照顾好书玉呀!”陶书远道:“可、可这感情我扭不过来呀。这么多年了,我和书玉一直是兄妹关系,冷丁变成别的什么关系,我很难适应呀!”陶书玉道:“什么很难适应,你爱的是那个五姨太!”三太太道:“书远,不可呀,你不可以去爱陶家的仇人呀!”陶书远道:“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如此仇恨陶家呢?”陶书玉道:“无论什么理由,她都不应该这样残忍!”三太太道:“好了好了,我们不争了。老爷的事,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一定要做成,这件事情要是失败了,陶家可就彻底没有救了!咱们商量一下。”

  那天晚上,三太太在陶书远的屋子里待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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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