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到最后是游戏(1)

　　我想淋场大雨。

　　冲掉我的记忆。

　　吸了一口烟。

　　吐出伤心。

　　我看着漫天的星。

　　——《爱到最后是游戏》

　　当阮雨嫙在楼道里娇滴滴地喊了范小建一声“帅哥”的时候，范小建的心里着实地舒服了一下。本来范小建是发扬人道主义救援精神送阮雨嫙去医院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插花成柳招来了一场不折不扣的暧昧。用阮雨嫙的话说，范小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叛逆到极点的流氓，可骨子里其实就是个驯服了的小姐。为了不让阮雨嫙看见他心里的伤，范小建只好强撑着和她开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

　　借着医院的事情，两人胡扯海侃了一会儿。范小建突然心血来潮想到了一件比送阮雨嫙去医院更具有人道主义的事情，那就是借阮雨嫙之躯来拯救陈大力的伟大壮举。范小建已经仔细合计过了，陈大力和阮雨嫙搭配起来可能会别有一番韵味。

　　陈大力受的是内伤，他的堕落只是为了伤害自己，为了惩罚自己，他要找一个感情上的替补队员。阮雨嫙不就是最好的替补队员吗？范小建越想越觉得阮雨嫙是当下可以疗陈大力心伤的最好解药。说句心里话，站在兄弟的立场上设身处地想一想，范小建实在不想看着陈大力继续迷失下去，走上自己的老路。清醒的时候，范小建曾对这个问题反复进行过专题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堕落和放纵是为了找到回忆，抓住过去的影子。而陈大力不一样，他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惩罚，惩罚他失去了一生的挚爱，报复那个以两地分居和经济危机为借口，事实上却想摆脱他这个穷吊丝，投奔富二代的女人陆雅宁，同时也是证明他自己，证明他失去了挚爱仍然会活得潇洒。换句话说，对范小建，每一次放纵给予他的是回忆的再现，每一次都是温暖他死灰一样的身体。而对陈大力，每一次放纵都是把他剩余的生命燃烧，烧成一地灰烬。

　　范小建像抓着一个不太听话的孩子一样拉着阮雨嫙的手蹦蹦跳跳地来到办公室，没想到陈大力却不在。这让他感觉有些失败，在这个过程中阮雨嫙的配合完全激发了他的兴趣。他现在需要做的是让阮雨嫙这个已经准备谈婚论嫁的姑娘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兴趣，而这个男人就是陈大力。记得昨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阮雨嫙说起男友时含含糊糊，他心想这一定有隐情，范小建决定就从这个课题入手。等阮雨嫙坐下后，范小建给她冲杯果汁。自从和陈大力合作完成了几个漂亮的项目得到升职加薪之后，范小建便不再担心房租问题，也不用成天吃泡面了，所以原来装泡面的柜子也改成装牛奶和果汁，还有咖啡了。不过这个时候泡咖啡会显得太过暧昧，会引起女人的警惕心，所以他选择了果汁。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锤炼，范小建已经练就了一手温水煮青蛙的招数。于是先和阮雨嫙聊家常，然后违心地赞美了几句，等阮雨嫙打开话匣子，对他不那么警惕了之后，范小建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她的男友。阮雨嫙一听范小建问自己的男友，便气冲冲地蹦出俩字：死了。这个回答让范小建心里一喜，因为这就等同于他看见了希望的田野上鲜花已经盛开，而他要挖的墙角已经濒临塌陷。虽然阮雨嫙和他男朋友闹矛盾是他期望的，但他还是装作劝道：“需要磨合，时间久了慢慢会好的。”由此可见，高深的人高就高在此，能用豆腐嘴置对手于安乐死。外面看不见任何伤痕，其实内脏充满了淤血。阮雨嫙已经上了范小建的钩，也就是说陈大力的解药马上就要到手了。

　　目的达到，阮雨嫙的果汁也喝完了，范小建寒暄了几句就借口要出门便送阮雨嫙离开了办公室。当所有的喧嚣一下子归于平静之后，范小建的思绪有点间歇性混乱，他点了一支烟，在青烟的环绕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范小建手里的烟烧完了，还没见陈大力回来。陈大力的电脑开着，说明他并没有走远，可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王总拿来了新的材料，说是政府招标的项目，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拿出配套的策划案子。时间紧任务重，范小建一点不敢马虎，因为要是到时间拿不出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案子出来，他和陈大力肯定就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候连吊丝都不如了。

　　范小建一边等陈大力回来一边把材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可陈大力还是没回来。范小建有些着急了，因为他没有做过类似的案子，所以他不得不赶紧把陈大力找回来。因为只有把案子做完做好，才会有大把的银子，有了大把的银子他们才有快活可图。

　　范小建把办公楼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陈大力的人影，无奈之下，他准备去楼顶透口气，顺便给陈大力打个电话。在他刚走到墙角的时候就听见陈大力的声音，陈大力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了不打扰他，范小建站在墙角等陈大力打完电话。可偏偏不太作美的事情发生了。

　　“最近还好吗？”陈大力打电话的声音不可扼制地进了他的耳朵。

　　范小建还以为陈大力又结识上了哪位女子，表现出一副青涩样，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烟。心想，自己的那个姑娘要是在的话绝对不会这么温柔，她一定会让他背着她，然后咬着他的耳垂问：“贱贱，你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你要敢说没有，我就把你耳朵咬掉。”范小建笑了笑，心想就让温柔传染一下吧。

　　其实每个人的周围总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他有时是朋友，有时是敌人，有时是贵人，有时是个屁。但这种人却是生活当中的一部分，或多或少地影响过或影响着你的心情、生活状态、人生轨迹。范小建就是陈大力身边的那个有时候是屁，有时候是朋友一样的人。

　　他心想，就让他们多温柔一会儿吧，工作的事情就算完不成，晚上加加班也可以的。

　　正当范小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陈大力坚定地说：“过得很好啊，每天有酒喝，有人陪睡觉，很幸福。再说了，即使不好，可我的这些事情与你有关系吗？”虽说态度很强硬，但听得出来话音里明显地带着颤抖。尽管陈大力此刻背对着他，但范小建想象得到这个时候陈大力哀怨的眼神。范小建这时候并没有上去阻止陈大力，他大概猜出是什么事情了。

　　范小建实在是不明白两个深爱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互相伤害。在陈大力就要忘记过去的时候，那个爱他的女人的思念又如潮水一样把他淹没，陈大力却又将他堕落的生活实实在在地告诉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范小建的头有些痛，对他来说，现如今这些爱来爱去的事情太复杂了。

　　“不要沉溺在过去，既然已经过去，我们都得面对，你要是个男人就坚强起来，学会忘记，让我将来有一天后悔，你这样子是算对我的报复吗？”范小建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他的胃里有些苦涩，同时泛着恶心。突然开始讨厌电话那边的这个人。他心想：你让陈大力忘记，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又打电话来打扰他的生活？也许本就是你自己忘不了，你也不想陈大力忘记！

　　范小建几步上去，一气之下抓住陈大力夺过他手中的电话。电话里陆雅宁一边哭一边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谈话“我知道，这份感情，放手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伤害，谁都没有快乐，只是我学会了麻醉自己，能够走出来，但你一直走不出来。我真的对你充满愧疚，这句话千真万确，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感情弄得反反复复，如果是结束就到此结束，画句号也要画得圆满画得干脆，我们过去的感情还是，就让它留在你我的心里……”陆雅宁不知道电话已经拿在范小建手中。听着电话里陆雅宁还在断断续续的哭声和说话，范小建的心和胃都开始翻江倒海。

　　“什么叫干脆？如果你真是为了陈大力好，请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是干脆！”说完这句话，范小建把手机连同那个厌恶的声音一起摔到了地上。

　　手机碎片飞溅了一地，范小建转过身看了一眼陈大力。陈大力正无比哀怨地定着一副眼神呆在哪里发直。面对此情景，范小建心里无比地鄙视。在他看来，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如果陈大力还对她恋恋不忘，那么只配被鄙视。

　　范小建转身走开，临走前丢下一包香烟。因为他觉得让陈大力一个人静静，清清楚楚地想想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这对于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既然伤，就伤的彻底吧。

　　有的时候，救人命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坏死的肢体彻底截掉。

　　总是以为死心塌地就是天堂。

　　我插上飞翔的翅膀。

　　你却让我迷失了方向。

　　一次一次为你受伤。

　　如果你说爱情已到了终点。

　　就让爱葬在黑夜沉睡万年。

　　——《葬爱》

　　陈大力一口气抽完范小建留下的那包劣质香烟，他真希望这一次一并被埋葬在烟灰里的还有他对陆雅宁这些年的爱。陈大力的手机已经在刚才被范小建摔在地上分了家，虽然是正宗的三星行货，但无论如何是承受不起范小建刚才那样的愤怒中用力在钢筋混凝土的地板上那一摔的。

　　陈大力用力抽完手里的最后一口烟，狠狠地把烟屁股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多少有了一些快慰。也许摔在地上被踩得稀烂的烟屁股依然是陆雅宁身上的某一部分。他知道，陆雅宁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有一次他晚上下班忘了带手机，半晚上才想起来给陆雅宁在公话亭回电话时她已经哭得成个泪人一样，他第二天上班时看到手机上未接的那103个电话的事，就不难判断得出陆雅宁此刻在他的电话打不通时的焦急和心痛。况且这会还是范小建在陆雅宁准备哭诉相思之苦的时候生硬地给掐断她千丝万缕的情丝。

　　想到这里，陈大力对自己这两年来一直压在心头因思念和爱而聚集的对陆雅宁的恨多少有些释然，因为他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报复。

　　可是当这种报复的快感开始蔓延的时候，聚集在陈大力内心深处压迫了他这么多年的那些爱恨交织的情愫也随之被翻腾出来。

　　三年前，在传说中的一家世界500强的企业门口，在那个高大的建筑拥挤的街道里，在那些无数像是魔鬼的眼睛一样闪烁着的霓红灯下，陈大力被陆雅宁肆意地伤害，任凭陈大力怎么劝说，她都坚定地要分手。那一晚，当一个因为执着于爱而落寞的男人经过30多个小时的长途爬涉，在临近午夜时终于挤进那个名字叫做深圳的充满喧嚣和纸醉金迷的城市里，在一见面还没放下行李的时候就被自己深爱的人残忍地伤害。

　　陈大力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在蒙胧的夜色、依稀的灯光中，他看不清楚陆雅宁的脸，她漆黑的长发，放肆飘扬在寒冷的风中，犹如鬼魅。只能听到她如燕子呢喃般的唠叨，能听到她犹如夜的静谧的呼吸声。他能够感觉得到，陆雅宁身上，那些朦朦胧胧的气息，随着晚风，在四周游荡。而那种气息，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独自仰望着天空明月，想起她的另一半时才能流露出的情感，那分明是思念的气息。

　　分手的理由很简单，陈大力是一介吊丝男，尽管在别人看来是支潜力股，可陆雅宁对他的功臣名就总感觉遥不可及，就像有人推测说火星上可以居住人一样，这在当前看来跟传说差不了多少。

　　在此之前，陈大力一直以为陆雅宁和他属于同一类人，都是能为爱牺牲一切坚持到地老天荒的那种。但那个晚上，他深切地感觉到她已经不再是自己以前喜欢和认识的陆雅宁了，她的心中只有钱。

　　那晚上除了伤害之外，陆雅宁还不止一次地说过一句话，她已经决定留在那个城市，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

　　在这样一个灯光璀璨、繁华奢靡的城市里，让人能看得见的只有金钱和权力。而正是金钱与权力，慢慢地在吞噬着人们的生活，逐渐腐蚀着人们生活的世界。陈大力不明白，那样的一种生活，让所有的人感觉害怕，并且身心疲惫，而陆雅宁还要依然留在那里，还要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在陆雅宁甩下那句：“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才华，可我等不到你功成名就！”的话转身离去时，背影消失在夜色下的那一瞬间，陈大力的心碎了，碎的一塌糊涂，在滴血，一直滴，整整一个晚上。

　　陈大力在和陆雅宁道别的那个路口，一直站到天亮，第二天他就含着泪离开了，一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认为是那个夜掠走了他的爱情。

　　当陈大力拖着一身的疲惫孤零零地走进车站即将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恨陆雅宁。陈大力是真的把二十多年积累的满腔爱意都赌在了陆雅宁那里，可是陆雅宁却硬生生地砍断了他所有的情丝。

　　从此以后，陈大力的心空了，烂了，千疮百孔，怎么也填不进别人。

　　陈大力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心里首先想到的是得马上去弄个手机，因为他已经想好了，非常的事情要通过非常的手段解决。这段感情留下的隐隐作痛的顽疾是该想办法用非常的方式剔除了。既然爱能让人受伤，那么他也可以让这种伤痛转嫁，他要让陆雅宁也体验一下那种痛彻心肺的滋味。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陈大力的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在闪动。当他坐在电脑前面的时候，仿佛瞬间回归了平静。陈大力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看了一眼背靠在椅子上发愣的范小建。

　　范小建见陈大力进来了，便主动起身，有点歉意地说：“大力，刚才太冲动，不应该摔了你的手机。”

　　“贱人，我还得感谢你那包劣质香烟，就算再摔一个，我还是欠你的。你那包烟比我那个手机作用大。”陈大力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

　　陈大力说这句话的时候，范小建其实并没有因为陈大力表现出来的解脱而感到欣慰，相反他的心里是沉重的。

　　范小建问：“烟你不会抽完了吧？”

　　陈大力说：“真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