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新面对(1)

　　你是不是在陪她抚摸着她头发。

　　你现在是否躺下在那丝绒沙发。

　　你会不会亲吻她再喝冰红茶。

　　这一些无聊的疑问。

　　你一定不想回答。

　　——《神秘电话》

　　陈大力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公司食堂，一屁股坐在那个自己已经习惯了而别人不太注意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那份已经坚持吃了三年还不厌的豇豆烧茄子时，这才清清楚楚地想起来自己昨晚被包养的事实。其实在昨天晚上他狠狠地抽完那一根烟，咬着牙对楚娇阳说出那句“借我的人给你，用你的房过夜，我们就算扯平了”的时候，陈大力内心里很清楚这只是给自己继续迷失标榜了一个高尚的借口。因为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陈大力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要不是楚娇阳一直盯着他看，估计他绝对会给自己一个耳光。自个儿在感情这事上是个什么家底子，心里再也清楚不过了，要是他能这么轻松地说出借自己给别人的话，他就不会在那晚上和一个陌生女人睡完觉从宾馆里一出来就爬在垃圾桶上快把肠子吐断，也不会在第一次和楚娇阳一夜迷失后在那个早上狠狠地甩开含泪哭泣的她夺门而去。

　　陈大力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种需要多种多样女人的人，就像每一次的一夜激情，其实并不是他的需要，那只是他惩罚自己和报复陆雅宁的手段。用陈大力的话说，在内心里他永远只需要陆雅宁，而且能够且坚定地保持对她的忠诚。上大学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对陆雅宁说过，说她能够做他的爱人应该是今生今世最幸运的事情。可是现在的事实是陆雅宁可能觉得自己是最不幸运的人，而他陈大力却成了最不幸的人。

　　当炒菜的师傅一遍又一遍喊着豇豆烧茄子问是谁点的菜，说已经炒好了要端菜的时候，陈大力依然还沉浸在昨夜从楚娇阳处那一阵透骨的空虚和失落中。

　　陈大力昨晚从床上呼啦一下起来，到现在身体里还充斥着空虚。他一直试图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曾经被感情伤得痛不欲生依然强撑着躯体在现实中冲锋陷阵寻求解脱的吊丝男和一个拥有金钱却寂寞难耐的美丽少妇，在午夜的酒吧里相遇，在完全对另一方不了解的情况下先上了床，然后才开始谈感情这件事是不是符合生活常理。一个遭遇“七年之痒”的冷美人实现了她的艳遇梦，一个心受创伤寻求慰藉的吊丝男已经找到了失落之后获得报复前女友的成就感，按道理故事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可是为什么他和她还要稀里糊涂，一次又一次在每晚上无法自控地缠绵在一起。更令陈大力无法释怀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每次事前都非常激动亢奋，犹如新欢，事后却寂寞得痛心。唯一可接受的理由就是，楚娇阳比较主动，她在陈大力身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所以有足够的激情。但陈大力的灵魂里却始终还是有一种无法填补的孤独，他需要找一种东西来填补。

　　在一整夜的缠绵之后，楚娇阳兴高采烈地问陈大力开不开心的时候，陈大力只会心不在焉地回应一句“你开心我就开心”。究竟是陈大力不愿意看到楚娇阳那种获胜的表情，还是不愿意觉得被包养后好似客人的心理作崇，不得而知。总之陈大力心里突破不了，他还是觉得男女之间是需要讲感情的，就算这种带着交易的关系，也应该有感情作为基础。说实话楚娇阳是个美丽的女人，如果只是为了一夜激情或者男人征服女人的虚荣，这个女人完全是他最好的解药。可是他现在发现根本做不到，因为有一个人他还依然时不时在惦记着，那就是陆雅宁。尽管已经由爱生恨，恨到不愿意再听见她的声音。陈大力原以为他那晚上报复后就可以一直这样在激情和蒙胧的温情中继续迷失下去，可是他感觉不是，他不知道彼此还需要什么，也许只是把自己和她由体液缠住了。

　　从一定意义上讲，现在的陈大力是个矛盾体。

　　就像这首歌里唱的：

　　将你的谎裱褙画框满是伤悲。

　　我在座位静静欣赏落泪。

　　在誓言的外围我努力排着队。

　　画面却上演着出轨。

　　是不是谁先离开谁不对。

　　那分手怎么定位我不会。

　　“你还是把自己陷进去了，你应该把境界提高，对待女人要学会闲庭散步。”

　　陈大力想起了昨晚范小建跟他在电话里说的这句话，但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算作是提高境界，才能做到闲庭散步。灵魂在孤独的时候总是会索取更多，这一点至少那个贱人是知道的。范小建提醒陈大力，讲了千万条大道理：

　　“快乐，就让她安乐死；或者伤害，就让她生不如死。总之，对待女人千万别心慈手软。”

　　“当你早上醒来一切都会向你重新走来，那是唯一。”

　　“没有什么死了，只是自己的感觉死了。”

　　“要做到让她失去一个男人，就像失去一个夜晚。”

　　当陈大力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依然端着豇豆烧茄子满脑子烦躁地在食堂里打转转到头晕得把盘子连菜一起掉在地上的时候，他听见那个食堂里洗菜的老太太在隔着窗口玻璃隐隐约约唠叨，让他觉得甚至是在诅咒他被饿死也是活该。陈大力心里想，反正你老太太也不懂什么是爱情，你瞎叫嚷什么。记得那天他和范小建走在大街上还讨论过，像她们那个年代的人用一个萝卜就可以赌掉一生，根本不懂爱的滋味是什么。

　　现在陈大力才发觉爱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不爱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他和陆雅宁爱了散了，除了陆雅宁给他的痛像把刀子插在他心上烙下恨之外，他还能温情地记得最后一次在一起的美好情景。只是他没有把她抱住把她留下，这成了一种只可以去回忆的“美好”。从此，天南海北再也没有那个令人神魂颠倒发疯期待的夜晚。

　　现在的这一切，究竟是激情？堕落？还是报复？陈大力此刻已经无法再想清楚。

　　拿了别人的钥匙，就意味着包养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可是为什么这种即将通向卖身的穷途末路，他还要虔诚地像走一条圣洁的朝圣之路。他似乎看到无数的人在谴责，包括范小建。但自己已经出发，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到达，这是他真正的性格，陈大力已经无路可走。

　　陈大力知道，从他和范小建打赌的那个晚上起，这个故事注定就已经发生，那么自己必然被一点点灰暗。他在别人的影子里寻找陆雅宁，陆雅宁的影子不清晰，自己也就被模糊了。他在楚娇阳紧促的呼吸声里找自己，找到的自己同样只是紧促的呼吸。在酒吧艳遇的沉默里创造自己，创造欲望中想重新来过的自己，而事实上却发现没有什么能重新来过。

　　当发现冰冷的肉体必须要穿上温情的外衣排解空虚时，他突然觉得那高潮后的失落和疲惫让人更害怕，可是钥匙已经挂在自己的腰间。

　　偶尔范小建指着街边一个个袒胸露乳的丰满躯体对他说某个女人形体如何并从头到尾对每一个部位进行详细的点评时，陈大力发现，他和范小建之间不仅仅是对待爱情观念的差异，审美观也是有差别的。不过他心想，这种争议不像工作上的会有真正的争执需要协调，这种争议可以各自保持。陈大力觉得比较好的一点就是，有了这种差异的取向，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情敌。范小建眼中的美女陈大力是一点儿也不敢恭维，也许范小建对于女人的赏析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庖丁解牛的高度。他一直常教导陈大力：“我们要学以致用，大家都学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要懂得通过现象看本质的道理。对于女人，也一样，我们不要被她们华丽的衣饰所迷惑，要学会透过衣服看到里面实质性的东西。”所以陈大力对范小建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说法也偶尔表示推崇倍至，心想，莫非这就是范小建的最高境界了。

　　陈大力想，如果真的这就是最高境界的话，那么当有一天他自己看着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的时候，大概也就应该得到救赎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若真的如此简单，那遍地都是可以满足他范小建欲望的人群，他为什么还要不断地在何止水身上寻求温暖。

　　其实就在陈大力刚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阮雨嫙就扑进了范小建的怀里，枕着他的肩膀，流下的泪水都打湿了范小建的衣襟。

　　范小建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哀怨眼神，眼眶里泫然欲滴却又强撑坚强的泪水，和肩膀上传来熟悉的潮湿，嗅着回味了无数遍的发香，瞬间把他拉入了回忆的深渊。体验着这熟悉的感觉，强忍着吻阮雨嫙的冲动，握着何止水给的手机，良久，他默默地推开阮雨嫙，坐在电脑前，开始帮阮雨嫙起草文件。阮雨嫙哀怨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范小建身上。

　　此时的范小建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在决定忘记回忆的时候，看着回忆一点一点却又无比真实的出现在眼前，这感觉让他如此的心动，即使知道这个她不是那个他魂牵梦绕的人，但他仍然渴望把这感觉紧紧地抱在怀里。

　　范小建连忙把何止水送的手机放在面前，打开音乐，希望以此来将这心动的感觉彻底地排出体外。幽静的音乐，让范小建逐渐进入工作状态。

　　阮雨嫙却在这个时候从背后环住了范小建的腰，泪水润湿的脸安静的贴在范小建的背上，范小建颤抖起来，又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动作，回忆里每次他放长假回学校的时候，江若彤也会流下思恋的泪，但是又倔强的不让他看见，就从背后抱着他，默默的哭泣。

　　范小建的意识突然间就迷乱了，他一把抱住阮雨嫙，抱得很紧很紧，以至于阮雨嫙的呼吸都无法顺畅地进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范小建炽热的嘴唇带着狂乱的力量居然把阮雨嫙给紧紧地吻住了。而更为要命的是，眼前这披肩长发女子和那高高飞扬的马尾女子已经渐渐重叠。

　　这一切在范小建的心里重演过无数次，这一刻让他足足等了七年。

　　过了许久，仿佛是一瞬，仿佛永恒，范小建迷乱中清醒，面前的脸庞逐渐清晰，是阮雨嫙清秀的脸。范小建慌乱起来，虽然他自诩情场杀手，但是像这样强迫性质还真的是第一次，他慌不择路地逃出办公室，钻进厕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躲开阮雨嫙的视线，逃的看不见人影。

　　但是很快，范小建再次返回办公室，而且回来时还带着一阵风狂奔到阮雨嫙面前。范小建刚刚想开口和阮雨嫙解释一下，阮雨嫙却很平静的告诉范小建，说她最近失恋，也只是想在孤单无助的时候找个肩膀依靠一下，所以请范小建不要误会。而且还特别强调她对他绝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听完阮雨嫙的话，范小建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整个人明显有点不安，不过很快就转为平静。范小建笑了笑，坐在电脑前继续帮阮雨嫙起草文件，范小建起草完文件后，在文档的末了加了这样一段话：谢谢，非常感谢，谢谢你让我重温了一下那个青涩年代的甜蜜，谢谢你替我曾经的女朋友给了我最后一个离别的吻，让我终于把这段感情画上了一个句号，谢谢你！

　　对于范小建来说，刚才这吻因为过于仓促，没有来得及渗入感情，更没有什么技巧，这只是一个句号，一个江若彤没有给他的休止符，一个本应早就出现的“theend”。这一刻，范小建也算是真正的从深渊走向天堂。

　　这一吻之后，范小建的心情如雨后初晴般的爽朗。阮雨嫙走了之后，范小建不自觉地握着何止水送的手机，手触摸着温暖的磨砂后盖，似乎感觉温暖着他的心，耳边仿佛又传来何止水温柔似水的声音：宝镜似空水，落花如风吹。

　　微微风涌起旧梦。

　　拾起一片回忆如叶落。

　　再也想不起难忘的是什么。

　　多情多怨多伤人重。

　　——《旧梦》

　　中午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范小建忍不住拨通了何止水的电话。可等电话里传来何止水的声音时，范小建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扯。其实他找何止水没有事，他就是想听听这个播音员级别的声音。当然对于他上午不小心强吻了阮雨嫙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傻到跟她去汇报。范小建在电话里不停的逗着何止水，说着一些诸如你看看前面是什么？后面又是什么？左边是什么右边又是什么的话，他现在只是喜欢听这个温柔的声音，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

　　范小建在对待女人上表面是含蓄的，可他的眼神是挑逗的。虽然是一闪即逝的那种，但是总会让人察觉，用范小建自己的话说，这才是杀手的本色，直接挑逗起对方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却又不引人反感。不过和陈大力在一起时除外，因为有陈大力在就只会挨巴掌。陈大力看见美女时，不懂的什么叫含蓄的，陈大力一向都是看见美女就一直用最明显的眼神盯着，等别人走过去了，他都还要跑到美女的面前从头到脚看个仔细。从这一点上讲，范小建一直不承认陈大力是个天蝎座的男人，因为据说天蝎座是最有情调的，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最会调情的，但是陈大力的种种表现却完全不沾边，就凭他看美女的方式就知道完全不解风情。作为同学和同事还有同吊丝的纯战友关系，这些都令范小建深感无奈，所以他会经常告诉陈大力“快乐，让她安乐死；或者伤害，就让她生不如死。”“和女人滚了床单，当你早上醒来一切空虚和疲惫都会向你重新走来，那是唯一的真实。”“没有什么死了，只是愉悦的感觉死了。”“伤害一个女人就要做到让她失去一个男人，就像失去一个夜晚，无法等到天明。”这些深奥到无处考究的问题。他说这样就是从思想或者是从灵魂和自己的女人交融，而不是从肉体上去愉悦，从身体上这是最低的层次。范小建自认为已经到了最高层次了，只要他想，不需要在女人身上花费很长时间，一个眼神，一个恰到好处的亲吻，或者一次轻轻念着的名字，都能让女人死心塌地。不过很明显的是，陈大力一直都不明白，范小建告诉他每个女人的身体都是一样的含义，因为陈大力不懂得把爱表现出来。

　　这让范小建有着深深的挫折感，这种挫折感促使范小建的食欲大增，直接化悲痛为食欲。在食堂里，他看见陈大力傻乎乎地看着菜饭却没有吃时，他就很自觉的把饭菜统统抢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肚子，然后又很自觉的买了两个韭菜包子放在陈大力面前，刚想告诉陈大力韭菜可以壮阳时，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何止水打来的，范小建想都没有想迅速接了电话，那边何止水的声音有些犹豫，范小建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边何止水的吞吞吐吐又让他很是着急。当何止水问他放假有什么安排的时候，范小建去学校的念头遏制不住的出现了，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也开始忍不住吞吞吐吐起来，直到下午上班，两个人也没有谈出个结果来，实在没有办法，范小建只好跟何止水直说了，想去学校再看一眼曾经走过的路。何止水很快答应了，淡淡的语气让范小建的心理难免有些忐忑，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用何止水把那条断裂的路缝合，然后牵着手，走下去。

　　真有道是《今日情》里唱的：

　　执着令我看似太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