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隐患(1)

　　就算撞得头破血流。

　　也没关系我不怕痛。

　　你的爱情这次实在让人搞不懂。

　　又要激情要会讲话还要人工不白头。

　　——《开心就好》

　　第二天，楚娇阳要去参加会议，就提前给陈大力安排了一个旅游团的聚会活动。

　　陈大力睡醒的时候，楚娇阳已经起床走了，他梳洗完毕就先去酒店自助餐厅吃早饭。这家酒店的自助餐是清一色的西餐，陈大力转了一大圈子，几乎每一个菜台上都挑了，就是没发现符合自己风格的饭菜。于是挨个地方问：“服务员您好，麻烦问一下，这里有米饭吗？”得到无数服务员否定的回答后，他只好先夹了点华夫饼，端了一杯西瓜汁坐那儿吃，边吃边慢慢地观察哪里有自己可以吃的。

　　当天的早餐陈大力吃了近俩小时，之所以吃的如此之久，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早餐的费用含在住宿费里已经付了，他觉得吃少了划不来，再加之本来西餐中他很难找到吃起来带劲的食物。

　　吃完早饭回房间看了一会儿《朝闻天下》，就前往聚会的地方。一路上彼此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在互相交流来海南的感受，什么感受到气候如何、去哪溜达了、买了什么东西之类的话题。只有陈大力默默地独自在角落里散步前进，因为他发现除了天气闷热、海蓝、酒店豪华之外似乎没有特别的感受，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跟别人谈大海很蓝，自己昨天在房间里玩了一宿马桶的事情吧。不过这也让陈大力对自己的吊丝身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这是一场有好多电台媒体和摄像头对着的聚会，据说是当地政府为提升旅游产业专门策划的针对外来游客的聚会推广活动，其实质上不过就是主办方找了赞助单位出钱，一群外来游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事情。进了会场之后，陈大力看见前面有很多记者和嘉宾，于是就提早坐在大厅靠后的位子上。落座后环顾四周，发现天花板上散落着可能是前一场婚礼或者生日聚会留下的一堆喜羊羊和海绵宝宝的氢气球。整个会场挺大挺气魄，不过就是因为天花板上遗留的东西使得整场活动透露出一丝喜羊羊这种淡淡的吊丝之感。在大家差不多都落座之后，活动正式开始，前面主要是当地旅游主管部门的领导讲话。这个过程中服务员陆续上了一些冷盘。陈大力就座的桌上都是一群此前从未谋面的人，没多少人认真听领导讲话，大家也没有交流，只是无声地偶尔夹个菜。上的是中餐冷盘，但是餐具是刀和叉，所以大家也都不太好意思拿着刀叉去吃。一直到后来快中午时，才慢慢地有菜上来。这时候各级领导的话也都基本讲完了，主持人已经上台。先是一阵热场话，然后才开始活动。

　　灯光暗了下来，大家都笼罩在一种淡淡蒙胧的紫色光晕下。在这种紫色的蒙胧光晕下，大家都看不到菜了，所以都停下筷子开始无所事事。在座的很多人都在用苹果手机上网，这导致手机不能上网的陈大力成了其中最无所事事的人。他的注意力开始放在头顶的灯光上。这个淡淡的紫光，陈大力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

　　为此，他陷入了思索。

　　十秒之后。陈大力突然掏出了一张一百块钱。

　　举起来对着灯光一看，果然没错，这灯光可以验钞。原来就是经常看见验钞机上发出的那种，怪不得总觉得很眼熟。

　　这时，台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一个旅游推广的宣传片，非常气势恢弘，不仅配乐勇猛，而且鼓点激昂，一下子将之前会场上的吊丝气氛冲淡了不少。

　　正放在关键气势雄浑的时刻，电脑暴风影音插件出了问题一下死机了。环绕音响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这是陈大力有史以来听到的最宏伟最震撼的Windows窗口故障声音。

　　播放就这样终止，领导和参会嘉宾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会场里短暂的安静之后开始有嘈杂的声音出现。主持人再次登场，在后台人员调试暴风影音的空档中圆场讲一些似乎能跟旅游扯上话题的荤段子。

　　台下有人听的津津有味，可陈大力已经无动于衷了，所以继续无所事事了半小时。

　　这时，服务员来了。把桌上每个人的刀叉都收走，然后，端上一盆牛排。

　　等了一下午正菜的围桌游客纷纷开始用筷子夹牛排。

　　这牛排是又宽又大，上面的酱汁儿很厚实。

　　没有刀叉怎么办，反正灯光暗，大家筷子夹着就直接开始啃。

　　游客们借着黯淡光辉拿筷子夹着、用嘴直接啃得正来劲儿的时候，灯光突然大亮，摄像头开始环顾全场。

　　陈大力所在的这桌，每个人都化着裂口牛排酱汁妆。

　　主持人一直等到插件装好宣传片放完交代完下一个节目后才下台，她一下去本场宴会最令人欢欣的部分就登场了。

　　乐队来了。

　　首先上来一个弹吉他的女孩。随后，乐队的键盘手上来了。

　　这位穿着中华立领的键盘手，陈大力开始还以为是要唱大鼓呢。

　　这是他看过的卖相最牛逼的乐队，压抑着上台合影的愿望坚持看演出让陈大力分外痛苦。

　　在他对吉他手的长久注目中，这场宴会终于结束。

　　中午再次回到酒店休息，上午聚会时聊天认识的一个游客老乡，此人姓胡，年纪不到二十，一听说陈大力住五个星星，硬是要跟着过来看看是什么样的酒店。于是，便有了两位吊丝坐在大堂里感叹这酒店的豪华腐败的情景。

　　下午接着是户外活动和茶话会，茶话会还没结束陈大力就悄悄的把服务员拉到一边问，剩下的水果和散点能否打包带回去吃？

　　结果那服务员二话不说跑出去拿来两个餐盒和一个能装进他半个人的大纸袋。

　　陈大力一看如此之大的纸袋子，显然有点震惊。不过随后他也没客气，装了满满一大袋子提着回房间吃。

　　晚上去另一家酒店聚餐，酒店一楼是自带的超市，卖的衣服标价都是几千几万的，给人一种海南钱很毛的感觉。陈大力快速地穿过那些衣模的视线，走进楼上一个包间。包间里灯火辉煌的架势有点吓到了他，他抬头看，这才发现餐桌上方的灯比他人还大。

　　参加晚宴的人不少，一共十桌。据说是活动相关方的领导一桌，其他人九桌。陈大力当然和已经混熟的老乡小胡坐在其他人的那桌。

　　有了早上找米饭的教训陈大力已经明白，高级餐厅大概都是没有大米饭的，所以上来的菜他都没少划拉。哪知道就在陈大力和那个老乡扒拉着菜吃的快要撑住的时候，服务员突然端出了一盆饭。陈大力一看是大虾泡饭，他赶紧起身盛，因为考虑到人多饭少，他就盛了小小的一碗，吃了一嘴发现还真的非常好吃。虽然已经吃的挺饱的，但他还是吃了个底朝天。更为可恶的是，等陈大力吃完之后，那服务员说，不够的话还可以续碗。一听这话陈大力遥望着盛饭的盆，眼含热泪来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吃完晚餐后，活动组织者还特意安排了游轮上的文艺联欢活动，说是文艺联欢活动，实则是让大家都随便即兴表演一些节目借此丰富活动内容，活动组织者好向主管部门申请经费。当然为了表演的节目能是那么回事，也是需要提前安排和彩排的。陈大力和那个老乡小胡还有一个女工作人员一起，假装去游轮布置会场躲过了被摊派节目。

　　陈大力跟着这俩人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两位吊丝前辈帮助他进一步完成了吊丝自我认识的深造。老乡小胡和那位工作人员小刘表示，陈大力之所以能跟他们两个在一起玩得高兴，完全是因为他也是吊丝，找到了组织。

　　陈大力打趣说：“是的，我从千里之外坐飞机就是来找组织的。”

　　小刘提议说：“刚才跟领导一桌没吃好，再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吧。”

　　陈大力和小胡表示自己不饿，可最后在小刘的盛情力邀下，陈大力和小胡还是跟她去找吃东西的地方。小刘是本地人，出乎意外地带领陈大力和小胡迷了路，绕着码头找了很大一圈，没有吃的地方。后来找到一个餐饮区，里面刚刚翻新过，什么都没有。广告倒是先打出来了。照着广告的指示，他们上楼下楼跑了很久，就是没找到。其实小吃广场就在这个楼梯上，但是他们根本就没看见，就这样又回到了码头。

　　刚到码头，就看到一艘通体亚光黑色的三层游轮，外表非常奇特又质感，很像城堡。陈大力高兴地指着问小刘：“这是咱们要上的船吗？”小刘摇摇头说：“不是。”往前又走两步，前面出现另一个简洁流畅的两层游轮。陈大力问：“啊！这个也好看。这个应该是咱们的了吧？”小刘笑笑说：“当然不是，咱们的是前面那个吊丝船。”陈大力不曾想，竟然连船也有吊死吊丝和高富之分。他们仨走到近前，看见一个灰头土脸、满身硕大的彩灯，广告霓虹灯叫“金灿灿”的猥琐游轮。陈大力开玩笑地说：“船人真是匹配，吊丝坐这样的船还真没有压力。”二楼是主办方邀请的领导的包场。他们仨上去后假装船员检查安全，先游了一圈。那位老乡小胡靠在二楼栏杆上对着小刘说：“美女，我新买的游轮怎么样啊？”小刘说：“如果不看船的话，光看前面还行。”陈大力跟着说：“前面也不行，只能跟在别的船屁股后面，跟在后面视野又不好。”说完陈大力对着三楼喊：“师傅，超个船！”

　　“好！”师傅应得很干脆很有力量，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情形下用这样的船超别人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着前面的船屁股。这导致三个吊丝在吊丝船上非常气短。这个时候，就在他们的吊丝船旁边，开过了一艘长得跟大馒头一样的船。那艘游轮真真儿被装饰成了一个大馒头的形状，上面的彩灯比他们的还多。看到还有比他们船差的后，陈大力心情好多了。

　　晚上游完，回到酒店。楚娇阳开完会回来了，在酒店等陈大力。可因为白天玩得太累，陈大力看着没几分钟电视就睡着了。

　　第三天早上，依然下楼吃早饭。不过这回楚娇阳跟着，陈大力下去看着一堆面包沙拉什么的一点食欲也没有。鉴于昨天吃到了泡饭，还不死心地再次挨个摊位问：“有饭吗？有饭不？给点饭吧。”依然得到一系列否定后，陈大力点了一盘寿司，吃寿司的时候，他悲痛地感慨：真想吃口热乎饭。

　　吃完早饭和楚娇阳随一个小旅行团坐长途车到郊区几个景区去游玩。来到据说某个大导演拍摄什么大电影取景的地方，发现跟他们那城市的天气差不多。晴天，空气质量跟农村大棚里差不多。

　　进去之后除了山河树木好看之外，还有很多像古时候的小房，路面是大石头的，在上面绊了好多次。据说景点都是真的，是自然遗留。游客也很多，两者相称之下，真的也显假。而且，这样一个假装气质清新小情小调海滨古镇的地方，为什么那么多卖臭豆腐的啊，处处散发着公厕发酵的味道。

　　由于空气憋闷人流繁杂，再加上他个人审美有问题，所以不觉得景色多么特别。陈大力真的想大声喊出来：北方的同志们，如果你想去南方玩，当你查到当地气温是三十多度的时候，不要去。这种热跟北方的热是不一样的。

　　后来又辗转到另一个景区，还有划小船。景区和小桥流水撑篙行船，相信这么一说有人在电视里见过吧？美吧？往船头一站挺酷吧？可事实上现场就不是这样了。你想往船头站？必然瞬间踩翻掉进浑水。必须是八个人对称地坐着。穿着橙色的救生衣。在岸上一看就跟发洪水拉出来一帮被困群众似的。

　　在景区现场，向远处眺望还可以。坐在船上，陈大力拿着楚娇阳的iphone拍照，发现这景色真的非常上相，拍出来的和在人眼里看到的差别甚大。陈大力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带着相机了，原来都在从取景器里看景点。照片里拍出来绿荫浓密小桥流水的，看着好像很清新凉快。如果想体验一下现场的感觉，就拿着这个照片，脑袋上套个塑料袋，站着澡堂子里看，感觉就到位了。

　　同船上一位四川中年哥们儿说：“不光是这里的景点啊，我以前看电视宣传片，野外大自然什么的美得很。我就自驾游过去了，去了辛辛苦苦爬到上面，一看不就是草嘛，只是地方大点，根本就没那么美，还蚊虫乱咬的。”通过这件事情陈大力总结了，有两种东西的照片是完全不可信的：一个是女人，一个是景点。

　　在这个地方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当地的蜻蜓，通体漆黑，腰上一条荧光黄，长得跟防暴警察似的。从桥上往下看很像好多架小直升飞机。可以想象草丛是大森林，防暴蜻蜓在执勤。

　　第四天早上订好机票返回，陈大力为楚娇阳陪行的吊丝之旅以乘坐飞机开始又以乘坐飞机回归完美收尾。登机之后，他们所乘的那架飞机迟迟不能起飞，在机场跑道上开了半小时，时不时地刹个机给别的大飞机让道。陈大力心想：难道大城市不光堵车，还堵机啊。不知道司机师傅是想这么一路滑溜到目的地还是怎样？陈大力倒是没有意见。但你要真这么做应该会上新闻联播的！

　　在飞机上，陈大力发现前排右侧座位上有一个酒窝女青年，跟左边同伴聊天，不时一笑，左侧酒窝若隐若现，十分可爱。但是此时楚娇阳在身边，怎么着也不得造次。

　　爱能留是福爱难守该悟。

　　这一路我走过甜蜜比苦涩多。

　　有情时知足无情时莫哭伤心若太多。

　　记住相爱时候记住相爱时候。

　　你的手你的手曾那么温柔。

　　轻拂过轻拂过我每个轮廓。

　　——《走过》

　　看着窗外的田野，握着何止水温暖的手，范小建有着些许的忧伤，因为强迫何止水去重温他走过的路，这无疑是自私的，更或者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可为什么这么做，范小建都找不到理由，他的思绪是乱的，甚至在这个时候有着要逃离的欲望，毕竟强迫另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回忆，太不公平。正在范小建犹豫不决的时候，何止水温柔的飘舞着长发，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他还是决定带她一起去。

　　夹杂在拥挤的人流中，范小建牵着何止水回到了这个他魂牵梦萦了七年的地方。和七年前一样，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丝毫改变，变的只是逐渐沧桑的人。高处有风吹过，长青的松枝随着风一阵舞动，传来了熟悉的沙沙声。

　　脚下微微浸润的土地，新芽破土，不时可以看见嫩嫩的草芽从土里探出头，四处都传来勃勃生机。

　　夕阳掩映，将轮廓逐渐映得清晰，是何止水。夕阳和何止水把范小建也映的一脸笑容。

　　范小建牵着何止水的手，快乐地走在曾静和江若彤一起走过的路上，准备开启记忆之门，却突然发现没有了回忆，没有了思恋，剩下的只是他们两人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一路上的柔情蜜意。

　　夜幕落下前，墨蓝墨蓝的天，像被清澈的水洗涤过，水灵，洁净，既柔和，又庄严；没有游云，万里一碧的苍穹，只有闪闪烁烁的星星和闪烁着的猎户座星云，宛若无边的蓝缎上洒印着数不清的碎玉小花儿。夜深了，微风轻轻地飘洒着；露水，悄悄地凝聚着。那株小白杨树繁茂阔大的桃形叶子上，这时全挂上了露珠珠儿。露珠儿渐渐大，渐渐圆，蓦地，一滴，滚落下去，又一滴，扑嗒，扑嗒……

　　范小建一会儿看看何止水，一会儿看看猎户座的星星，记忆里的影子逐渐淡去，眼前的倩影逐渐清晰，天上猎户座的星云在随后而来的云层遮掩下，一点点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