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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苏珊·哈伯德

第二章

第二章

十三岁那年,我终于认清我所了解的父亲完全是假象。他根本没患红斑狼疮,他根本不是素食者,他根本没想过要我这个孩子。

真相并没有一夜之间大白于天下——我倒更愿意接受这种痛快且戏剧性的结果,而是慢慢浮出水面的。记录生活是件麻烦事:出于这个或者那个原因,你不得不把冗长乏味的点滴记录在案。

所幸大部分的细枝末节已经在第一章中罗列得差不多了。我度过了一段波澜不惊、平淡无奇的童年,回首往昔,宛如梦游一般。现在我希望自己能走出虚幻,希望从十三岁开始,我的生活能变得真实起来。

我开了第一次生日派对。以前过生日,父亲会在吃饭的时候送我一份礼物,麦克·奇夫人会做一个裹着湿漉漉糖浆的蛋糕给我吃。这一年,继续以往的惯例,不过多了一项活动——7月16日,也就是我生日的第二天,麦克·奇夫人带我去她家玩。我在那里做客,还住了一晚:又一个生命中的第一次。要知道,我向来都是在家里睡觉的。

此前,我无意中听到父亲和麦克·奇夫人在起居室谈这件事,父亲要再三确保我住在别人家平安无事。

“这孩子需要伙伴,”麦克·奇夫人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隔壁死猫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我们得拉她一把,让她从阴影里走出来。”

父亲说:“麦克·嘉瑞特夫人,艾蕾身体很弱,她和其他孩子不同。”

“她受到的保护过头了。”麦克·奇夫人说,她的语气强烈有力,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是个柔弱的孩子。”父亲的声音从容淡定,却迸射出一股震慑力,“我不希望她遭受我经历过的痛苦,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我别无选择。”

“我把这一点给忽略了,”麦克·奇夫人懊恼地说,“真对不起。”

父亲沉默了片刻,说:“我同意艾蕾到你家住一晚,不过你要保证她的安全,一旦发生意外,马上送她回来。”

麦克·奇夫人满口答应。我悄悄关上起居室的门,父亲的忐忑不安令我费解。他的忧心忡忡让我不禁想起《公主与柯笛》里公主的父亲。故事里说道,公主的父亲听说怪兽会在夜晚偷偷潜入公主的房间实施绑架,终日惶恐不安。

到麦克·奇家的时候,迈克尔正在弹奏嘈杂的摇滚乐,麦克·奇夫人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点儿声!”凯瑟琳激动雀跃地跑下楼来向我问好。她仍旧一身校服打扮:白色短袖衬衫配深绿色格子花呢连衣裙,腿上裹着白色及膝长筒袜,脚踏潘尼乐芙鞋。她没通过世界历史课考试,所以要参加夏季补习班。

“瞧你!”她说。

我穿着一套新衣服,是这次生日我指定的礼物:一件灰蓝T恤配一条灯芯绒裤子,它们比我平时穿的衣服贴身多了。我的童花头一直都是丹尼斯帮我剪的,最近已经长长了。

“觉得怎么样?”

“真性感。”她说。“凯瑟琳!”她妈妈立刻把她喊住了。

凯瑟琳说的是实话。迈克尔进屋一看见我,就一屁股倒在沙发里,故作晕态。

“别理他,”凯瑟琳说,“上来吧,我换件衣服。”

我倚在凯瑟琳床头,注视着她换上牛仔裤和T恤。她把校服揉成一个球,踢到角落里。“这是我姐姐莫琳的。”她对我说。莫琳是这个家里的老大,在奥尔巴尼的一所商学院念书,所以我很少见到她。

“谁知道这衣服在她之前是谁穿的。我每隔一天就要洗一次衣服,但仍旧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说着凯瑟琳做了个鬼脸。

“幸好我不用穿校服。”我这话又把她打击了一下。她每星期都要不厌其烦地跟我抱怨校服的事,绝对不下两三次。

每天晚上,我们在电话里至少要聊上一个小时,乐此不疲。可恶的校服是我们经常谈到的话题。我们还常玩一个叫做“恶心出位”的游戏,规则为:设想与爱相关的恶心事,谁能想出最恶心的招数谁就获胜。到目前为止最恶心的记录是:“你会吃掉爱人用过的牙线吗?”这是凯瑟琳的主意。她妈妈跟她说过我父亲得红斑狼疮的事,对此她一直很好奇。有一次她问我会不会也有这个病。

“不知道,”我说,“红斑狼疮很难诊断。”然后我说不想再谈此事,她表示理解。

“你的生日礼物呢?”她坐在地上拆辫子。

“这身新衣服,”我答道,“还有鞋子。”说着,我提起裤腿,把脚脖子露出来。

“匡威万花筒帆布鞋!”凯瑟琳捡起她的潘尼乐芙朝我丢过来,“你现在比我酷啦。”她抱着头作痛苦状,眨眼间又抬起头说,“并不完全是哦。”

我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她。

“还有什么?”她问。

“礼物吗?唔,一本书。”

“什么书?”

我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估计那书是她母亲选的。“是一本指导女性走向成熟的书。”我支支吾吾很快带过了。

“书名不会是《成为女人》吧?”我点头表示肯定,她忍俊不禁地说:“哎,可怜的艾蕾。可怜的我们。”

我已经粗粗把书浏览了一遍。书是平装版的,浅绿色的封面,出版商是一个“女性卫生用品”制造商(书的封面上贴着一份免费试用产品)。书里有诸如此类的句子:“你的身体很独特,是造物主的奇迹之作,它需要你每天的珍爱与呵护。”还有这句:“你即将步入女人这个神圣的殿堂了!”作者由衷的笔调看得我心烦,难道我必须具备这种心态才能进入这片神圣的殿堂吗?

“你来那个了吗?”凯瑟琳透过一缕头发瞅着我问。

“没呢。”这本书把女人每月一次的折腾描述成一种弥足珍贵的经历,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想到每个月要经受腹痛和生理混乱的折磨,我宁可错过这段经历。

“我五六个月前就来例假了。”凯瑟琳把头发梳到后面,我突然觉得她成熟了许多。“不是很麻烦,不过腹痛相当难受。妈妈早就给过我必要的生理指导,她比那本愚蠢的书实在多了。”

我想到了我母亲,凯瑟琳关切地看着我问:“你想妈妈吗?”

“我从来没见过她,”我答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她。我刚出生她就不见了。”

凯瑟琳说:“妈妈告诉我们,她进了医院,此后就再也没出来过。艾蕾,你知道吗?有的女人会得孕期综合征,导致神经错乱。”

我对此闻所未闻:“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疯了?”

凯瑟琳走上前拍着我的肩膀说:“不,不,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是一种可能吧。这条街上的沙利文太太就是个例子。她生下小孩后没过几天就被送到马西山去了,就是精神病医院。你一旦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了。”

麦克·奇夫人喊我们去吃饭,我早就想转移阵地了。听了凯瑟琳的话,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新的母亲形象: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裹着精神病服,被关在精神病房里;但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餐桌上的东西摆放得很特别,我面前放了一个米色盘子,上面饰有小绿叶,其他人面前放的都是有缺口的白色瓷盘。我盘子旁堆满了礼物:共有五六个小包装盒,每个盒子上都扎着丝带蝴蝶结;有几个蝴蝶结被他们家的狗瓦雷咬散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在家里从没见过礼品包装,也没见过设计独特的陶瓷餐具。即便在圣诞节(丹尼斯尽力营造节日的气氛,带动我们一起庆祝,父亲和鲁特却不改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们也不会花心思包装礼物,每个人收到的礼物都是相当实用的。

“现在就打开吧。”凯瑟琳说,其他几个孩子也催我赶快打开礼盒。我逐个撕开包装盒,有发夹、香皂、蓝色花玻璃烛托和圆柱形蜡烛套装、一张CD(毋庸置疑,肯定是坎克斯乐队的),还有一部一次性相机。

“你用它拍些你家的照片,回头让我们看看。”迈克尔解释道。

“你可以自己到我家来看啊。”我说。

他摇着头说:“妈妈不许我们去。”

麦克·奇夫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我家呢?她在厨房里忙碌,我不想去打搅她。以后再细问吧,我心想。

“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我说。

随后,他们为我点上生日蜡烛,一起合唱生日歌,我的眼泪差点就冒出来了——原因并非你们所想的。我借着粉红色小蜡烛的烛光凝视着这一家子,他们和睦美满,其乐融融,连那条杂种狗都是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一员。这一生中,我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晚餐后,麦克·嘉瑞特一家聚在起居室看电视,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要看不同的节目,最后大家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全家先一起看一部纪录片;看完之后,麦克·嘉瑞特先生和夫人带小嘉瑞特去睡觉;接下来的时间,电视机就由我们三人支配了。

十三岁的我第一回看电视,这是一次奇特的体验。硕大的屏幕上跃动着缤纷各异的色彩和形状,电视机俨然一个活物。声音似乎不是电视机发出来的,而是从我们周围的墙里传出来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头狮子和一条鬣狗厮斗的场景,我吓得马上闭住眼睛:画面太生动,太逼真了。

迈克尔的声音帮我破除了电视的魔咒。他坐在我身后(我和凯瑟琳靠着垫子坐在地上),他看电视喜欢评头论足,为电视里的情节作旁白注解,仿佛屏幕上的动物开口说话了。一头凶猛的狮子站在山上俯视山下正在吃草的羚羊,口中喃喃道:“我能用它拌薯条吃吗?”

整个屋子都笑开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出于礼貌我也跟着笑了笑。迈克尔的父亲嫌他烦,不许他再讲下去了。

看完纪录片,麦克·奇先生和夫人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一起回房间去了。我站起来。

“你去哪里?”迈克尔问,“好玩的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握着遥控器让电视屏幕不停地变脸。紧接着我就搞清楚了我们要看的是吸血鬼电影——又一个初次体验。

不知是因为房间狭小局促,还是因为硕大的屏幕让我觉得压抑,或是因为我在一顿饱餐后又吞了一大块蛋糕,抑或是因为这部电影的气氛——长着尖牙的惨白怪物躺在棺材里,一到夜里就爬出来喝人血,我刚看了十分钟左右,喉咙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我直冲盥洗室,关上门,又是一阵恶心。我抓着马桶边缘,闭着眼睛狂吐不止,直到把胃吐空了,恶心的感觉方才退去,我慢慢睁开眼。

我打开水龙头,把自来水往脸上泼,水是冰冷的。抬起头,我看到自己的脸在水盆上方的镜子里扭动,面无血色,脸上挂着一颗颗汗珠,眼睛大而阴郁。我张开嘴,往里面灌水,冲漱呕吐留下的酸水。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我居然在镜子里变脸了。

你可曾在镜子里见过自己变样呢?那张脸坦然与我对视——圆亮的兽性十足的眼睛,猪鼻,狼嘴,犬牙又长又尖。我听到一个声音(我的声音)乞求地喊道:“不,不。”

这脸突然消失了。镜子里剩下的是我惶恐的眼睛,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庞周围。我又张开嘴,牙齿跟原先的不太一样,它们的个头变大了,虎牙变得更尖了。

“艾蕾?”门外传来凯瑟琳的声音。

我冲了马桶,洗了手,把头发捋到后面。“我没事。”我应声答道。

生日庆祝把我折腾坏了——这是凯瑟琳得出的结论:“你不想回家吧?”

“当然不。”不过,我也不想没完没了地彻夜长谈。“我要好好睡一觉。”我说。

事实上,我需要时间思考。可是凯瑟琳刚把灯关掉,我就昏昏欲睡了。这晚我睡得很沉,没有做梦,直到早晨才醒。屋里已恢复了生机,地板叽叽嘎嘎,房门砰砰作响,水在管子里奔泻,还有一个声音急不可耐地嚷着:“该我了。”

我躺在下铺(昨晚布丽奇特把她的床腾给我用,她自己挤到其他房间睡),起来往上铺瞧了一眼,凯瑟琳不在床上。我又躺回去,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我把思绪集中于吸血鬼电影,至于镜子的问题,暂且搁置一边。电影里有许多恐怖惊悚的场景——例如棺中沉睡、十字架和大蒜、木桩穿心——这倒没什么,让我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吸血鬼走路的方式,那毫不费力的滑行,轻巧地在房间里飘移穿行的样子让我想到了父亲。

凯瑟琳走进来,她已经穿戴整齐。“你得起床了,艾蕾,”她说,“要不然,我们就赶不上看赛马了。”

凯瑟琳说依她现在对我的了解,不问都知道我有没有去过赛马场。“我敢打赌你不会骑自行车。我没猜错吧,隐士?”

“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你说对了。”我调侃地答道。

外面晨光明媚,但空气中弥漫的雾气还没有散尽,我露在外面的胳膊感到一丝寒意。我们迈着轻快的步子在一条街上行走。早晨六点钟走在路上,根本没人跟你抢道。

“这是住在萨拉托加温泉市最大的好处,”她说,“你会明白的。”

我们走过几个街区,沿途经过了一些小房子——大部分是四平八稳的长方形现代式建筑,跟我家壮丽雄伟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风格大相径庭——接着穿过一片大草地。

“跑马场在那里。”凯瑟琳用手撩拨眼前的雾气,“这儿是赛马训练场。”

她带我来到一排白色围栏边,那儿已经站了一些人,他们端着咖啡正在等待什么。

不见马影,先闻其声。只听得跑马场上马蹄隆隆,如同轻柔的鼓声;渐渐地,马匹从蒙蒙雾气中显出俊美的身形,它们正奋力狂奔,骑师压低了腰把身子贴在马脖子上。两匹白马和两匹深色马从我们眼前一闪而过,不久又消失在雾中。

“看不到了,真遗憾。”凯瑟琳郁闷地说。

我兴奋极了,顾不上理会她的话。我倒觉得,稍纵即逝的景象比一板一眼的呈现更为震撼。这时又有一匹马徐徐跑来——它拨开茫茫白雾,露出漂亮的咖啡色身体和黑色鬃毛。骑师弓着腰靠在它耳边轻柔地哼唱小曲。

凯瑟琳和我相视而笑。“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我对她说。

我们开始往回走,先得穿过马厩旁的一片草坪。一路上,凯瑟琳向我诉说她在学校热恋的男生,我只耐心听了一小会儿就分神了。

我觉察到有人盯梢,因为我的皮肤感到扎刺。我四下环视了一圈,满眼皆是雾气和草地。

“怎么了?”凯瑟琳不安地问,我做了个鬼脸逗她,她释怀地咧开嘴笑了。

“我们跑吧。”我说。

我们互相追逐着跑回街上,终于摆脱了遭人尾随的阴影。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麦克·嘉瑞特夫人开车送我回家,车上还有凯瑟琳。看来麦克·奇夫人解除了对凯瑟琳去我家的禁令,出发前她在车里等着,让凯瑟琳帮我把屋子里的东西搬上车。我家的房子一直都很凉爽,窗子上的藤蔓把热浪挡在屋外。

“你的房间真大,”凯瑟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我的房间——淡蓝色墙壁,象牙白护墙板,花冠形装饰线条,深蓝色天鹅绒窗帘垂在窗户里面,“你不用和别人合用房间,你居然还有自己的浴室!”

她特别喜欢我的床头灯——灯上戴着一个五边形的瓷灯罩。没开灯的时候,这个灯罩看似凹凸不平的象牙;点上灯后,每一面都显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鸟儿:蓝松鸦、主红雀、小燕雀、黄鹂和鸽子。凯瑟琳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反复折腾了好几次。“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瓷器叫做隐雕瓷。”好几年前我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这些瓷片都经过雕刻和绘画,你往灯罩里面看就能看到了。”

“不看也罢,”她说,“我觉得它很神奇,对具体的原理没兴趣。”她关上灯,说:“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在某些方面我是幸运的,”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和你相比,我的生活中远没有那么多乐趣。”

事实就是这样。她抓着我的臂膀,说:“要是我们俩是姐妹就好了。”

我们下楼的时候,父亲正好走过,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抬头看到我们俩:“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来了一群大象呢。”

他和凯瑟琳握手问好——凯瑟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然后他就告辞往书房走去。

我们朝门口走。

“你父亲简直魅力十足,”凯瑟琳轻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无言以对。

“他患了红斑狼疮,真为他难过,”凯瑟琳开了门,突然转身回来对我说,“他有摇滚明星的气质。我们的父亲长得像个屠夫似的,他也确实是个屠夫。艾蕾,你可真够幸福的。”

她走后,房子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大。我到书房找父亲,他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书。我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纤长的手托着腮帮子,漂亮的嘴唇上似乎始终凝结着一丝失望,睫毛又黑又长。没错,父亲的长相确实英俊性感。我心里纳闷着他可曾感到过孤独。

“什么事,艾蕾?”他问,没有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依然深沉而悦耳。

“我想和你谈谈。”我说。

他抬起脸,看着我问:“谈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有关自行车的事。”

父亲起先表示他要考虑一下再说。几天后,他说他和丹尼斯商量过了,丹尼斯认为骑车是一种有益于健康的锻炼。

我们去买自行车那天,父亲对我说:“我知道你在一点点长大,也知道你需要更多的独立空间。”他深深吸了口气,“这些我都明白,把你留在家里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到外面去我很不放心。”

我们坐在他的黑色捷豹老爷车里——这可是件难得的事情。他每个月用一次车,几乎从来没有带上过我。

这是七月末的一个午后,艳阳高照。他穿着平时的深色西服——我曾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去购物,他说他的西服和衬衫都是在伦敦定做的——他的装束还有宽檐帽、墨镜、手套以及围巾,都是用来防御太阳的。其他人要是这么穿戴,可能会显得古怪异样,但我父亲依然不失优雅端庄。

“我会小心的。”我说。

他沉默不语。

自行车行位于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旁边。上个星期我和凯瑟琳乘着大巴来过这个购物中心,当时她顺便把车行的位置指给我看。她还和迈克尔讨论了不同型号、款式的自行车的优点,最后他们把选择范围缩小到三种车型,供我参考。他们列的单子就在我口袋里。

但当我和父亲踏进商店后,我发现根本没必要带那张单子。有个人正在一排排自行车货架间徘徊,他就是迈克尔。

他看到我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凯瑟琳说你今天会来买自行车,”他解释道,“你自己挑我不太放心。”

“担心我会选错?”我反问,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后。

“先生,你好。”迈克尔的声音紧张得要命。

我父亲站在我后面。“你是怎么认识艾蕾的?”

“他是凯瑟琳的哥哥。”我说。

父亲点点头,用他戴着手套的手与迈克尔的粗手相握:“你觉得这儿的自行车怎么样?”

那天晚上,凯瑟琳在电话里说她很生气,因为迈克尔没有说起要去自行车行。“他说,你父亲像个中世纪王子。”这在她家也许是个稀松平常的表述,在我家却是闻所未闻的,她的语气透露出对我父亲的敬畏之情。

麦克·嘉瑞特一家待人亲切友善——即使是像我和我父亲这样古怪的人,他们的态度也很友好。难道是学校(以及萨拉托加温泉市的其他地方)的势利小人磨就了他们这样的性格?还是他们生性如此呢?

不管怎么样,我有自行车了——一辆银蓝色的山地跑车。丹尼斯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教会了我骑车,因此,当我骑车到麦克·嘉瑞特家时,迈克尔非常吃惊。“你有骑车的天赋。”他说。

但愿如此。我已经开始计划后面的时间安排了,入秋后,我打算跟父亲申请去上骑马课。

如今有了自行车,整个世界都向我敞开了。

起先,我只和凯瑟琳一起出门,我们星期天在跑马场碰头,观看马术训练;接着,我们去闹市区喝饮料,吃三明治;吃饱喝足,我们各自分道扬镳,我骑车回家准备下午的课程,她去学校上历史补习课。凯瑟琳说,在炎炎夏日还要去学校上课实在是件极其残忍的事;但我却很期待听父亲讲课,我喜欢学习。

在认识凯瑟琳之前,我从来没去过餐馆。你能想象我和父亲、丹尼斯、还有玛丽·埃利斯·鲁特四个人坐在橄榄花园这样的餐馆进餐吗?家里有足够的食物储备,根本就没有必要在外面吃。但凯瑟琳让我体验到,拿着菜单点菜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我心想,街头小店卖的烤乳酪三明治比麦克·奇夫人做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可口得多。

凯瑟琳还带我去了当地的图书馆,教我使用因特网。我在家从来没用过电脑,她觉得难以置信。我家地下室有两台电脑,是父亲和丹尼斯做研究用的,我从没有过问他们借电脑用的念头。

那年夏天我仍然没用他们的电脑,因为我要做的事多着呢。我和凯瑟琳骑车拉练的路程越来越长,一直延伸到亚多玫瑰园以外的河边。起初,我不如凯瑟琳骑得快,耐力也没她好,但我的精力逐渐旺盛起来。我终于被太阳晒伤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高烧不退,还起了皮疹,情况很严重,父亲只好把威尔逊大夫请来。大夫教训了我一番,并让我在床上休养两天。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每次出门前都要郑重其事地拿起鲁特放在我床头柜上的硕大瓶子——她把防晒霜拿给我的时候,同时向我投来轻蔑不屑的眼神——在全身抹上防晒指数为50的防晒霜。

我对初吻的感觉并不强烈。一天晚上我们一群人去河边看焰火,其他人不住地拍打蚊子和苍蝇,可就是没有一只虫子来骚扰我。我往人群外挪了挪,看焰火的视野更好些。我刚把视线从天上收回来,迈克尔已经在我身边了。他吻我的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酒红色焰火星雨的反光。

你说得没错——我还没介绍过迈克尔的样子对吧?那年夏天他大约十六岁,中等个子,咖啡色头发,棕色眼睛,古铜色皮肤。他一有时间就到户外骑车游泳。他体格健壮,表情冷峻,就连说笑话的时候也满脸正经——他经常开玩笑。他偶尔会偷他父亲的烟抽,我记得他身上烟草的气味。差不多了吗?我觉得,他的情况基本就是这些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走完七月,跨入了八月,麦克·奇家的孩子们正在为开学做准备——买笔记本和笔之类的文具,做牙齿检查,把头发理整齐,谈论老师的情况。一天,一股寒流从加拿大吹来,为萨拉托加温泉市捎来一条不变的真理——没有永恒的夏天。

我觉得心烦意乱,也许与季节的变化有关,也可能因为我想念父亲的助手丹尼斯了——他出差一个月,到日本指导研究项目。在我还是个小毛孩的时候,他就对我疼爱有加。记得他曾经让我骑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玩骑马,为我找乐子。他自封为我的“麻子脸好友”。一想到再过几个星期,他就会回来和我们团聚,我的心里就舒坦多了。

我逼着自己读埃德加·爱伦·坡的一本诗集,他写的东西读起来很费力。读《亚瑟·高登·皮姆的故事》是痛苦的煎熬,因为它写得过于艰涩。他的诗更是甚之又甚。再过一小时,父亲就要上楼来和我讨论有关格律和韵脚的问题了,而我满脑子想的却是迈克尔(还有凯瑟琳),他们出去购物了,我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们。

麦克·奇夫人为我的午餐准备了煎蛋卷,湿漉漉的,味如嚼蜡,我咬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自己家里做的菜会那么可口,这厨艺的反差似乎太大了点。

下午一点,我在书房一见到父亲便说:“我觉得爱伦·坡的诗不怎么样。”

坐在书桌前的他耸起一道眉毛:“艾蕾娜,你读了几首?”

“读过几首足以让我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的诗。”我加快了语速,企图蒙混过关——事实上我只读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诗节,其他内容我只是随便翻了一下。我试图给出充足的理由:“那些词只不过……不过是词汇在纸上的堆砌罢了。”

“你读了哪一首?”他怎么知道我只读了一首?

我翻开书,递给他看。“《安娜贝尔·李》,”他用爱怜的语气念道,“哎,艾蕾,你肯定没有静下心来好好读过它。”

他朗诵起这首诗来,几乎没怎么看书,完全凭记忆背诵,一字一句全部了然于心,诗行之间没有打过一个疙瘩。他的朗诵胜似音乐,是世界上最悲伤的歌曲。当他读到最后一行时(“我亲爱的——我亲爱的——我的生命,我的新娘,在海边那座坟茔里,在大海边她的墓穴里。”),我流泪了。他抬起头的刹那,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泪花。

他很快恢复过来。“对不起,”他说,“我不该选爱伦·坡让你读。”

但我抑制不住泪水。我不知所措地走出书房上楼去了。爱伦·坡的诗还在我脑海中回荡:“因为月亮的每一丝清辉都勾起我的回忆,梦里那美丽的安娜贝尔·李;群星的每一次升空都令我觉得秋波在闪动,那是我美丽的安娜贝尔·李。”

我扑到床上嚎啕大哭,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我为母亲、父亲还有我自己哭泣,为我们的状况哭泣,为失去的一切哭泣。

我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一早,不知不觉从一个生动的梦境(几乎所有的梦都是生动鲜活的,而且,我能清楚地记住每个梦境。你也是这样的吗?)中醒来,在我的梦里有马、蜜蜂以及一个女子吟唱的声音:夜幕降临,淹没了蓝天;暮色知道,我在等待着你。

这曲子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我起床到盥洗室——意外地发现在我沉睡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步入了神圣的女性殿堂”。我清洗干净,下楼把情况告诉了麦克·奇夫人,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她肯定把这件事转告了父亲,因为那天下午他显得比平时疏远了,并且心神不宁。他看我的眼神很审慎。

我们在做几何论证题(这是我暗自痴迷的学科),我正在全神贯注地论证圆内接四边形的对边互补,一抬头,发现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爸爸?”我说。

“你在哼曲子。”他说。

他惊愕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滑稽。“我做错什么了吗?”我问。

“这首歌你从哪儿学的?”他反问。

曲子依旧在我的脑际余音缭绕:河流在蓝天下奔流,我在岸边等待着你。

“昨晚梦到的,”我答道,“歌词也是梦里来的。”

他点点头,但不安的情绪依旧清晰地写在脸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他终于还是道出了心事。

“你是说妈妈?”这个问题是多余的。我心想,爸爸,你为什么不能说那个字呢?为什么不说是我妈妈最喜欢的一首歌呢?

他看起来仿佛被打垮了似的,好像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样。

那天的下午课间休息,我们照常练习瑜伽和冥想。我轻松地不假思索就完成了一套瑜伽动作,可是到了冥想这个环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动脑筋思考。

父亲教了我一条冥想咒语:“我是谁?我茫然。”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通常它会渐渐把我带入一种摆脱自我意识的状态,我的思维会因此变得空灵开阔,我会感到平静安宁。可是今天咒语在我脑海中被截短了,并且是愤怒的:“我茫然,我茫然,我茫然。”

暮夏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凯瑟琳懒散地躺在我家屋后草坪上的一块硕大的毯子上。我坐在七叶树的树荫下,呼吸着阳光中蒲公英的香气。秋蝉开始鸣唱,虽然阳光依旧炙热,但微风中隐约有了一丝寒意。我们俩都穿着泳衣,戴着太阳镜。凯瑟琳身上抹的婴儿润肤油闪着油光,我则用防晒霜把自己封起来了。

“迈克尔十月份拿驾照,”她说,“到时候,只要他答应不在外面玩得太晚,爸爸就会批准他周末用雪佛兰。这样,他就能开车带我们兜风了。”

“我们应该给他一件制服。”我懒洋洋地说。

凯瑟琳先是一愣,明白我的意思后她不禁哈哈大笑。“我们的御用司机,”她说,“想想他那样子。”

“到时候,我们要坐在后座上。”我用手把头发往后梳——那年夏天我的头发已经长过肩膀了,我把头发盘扎在颈后。

“什么味道?”凯瑟琳突然直起身子。

我吸了吸鼻子,一股熟悉的焦糊气味扑鼻而来,愈渐浓重。

凯瑟琳站起来,往房子走去,走走停停,不住地用鼻子侦测空气里的气味,寻找怪味的源头。我紧随其后。

味道是从地下室冒出来的。一扇不透明的窗扉向外撑开,凯瑟琳径直走过去,跪下来往里张望。

我想冲过去告诫她小心,但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蹲在她旁边。

我们窥探的房间就是我提到过的幽暗厨房。玛丽·埃利斯·鲁特在一张木桌上切肉。她身后,一个炖锅放在煤气炉上用旺火煮着,她一手把切好的肉块反手从肩后投进锅里,没有一次失手。

我一把抓住凯瑟琳的肩膀往旁边拉,逃过了鲁特的视线。我们折回栗树下。“那个女巫婆是谁?她在做什么?”凯瑟琳疑惑不解地问。

我解释说,鲁特是我父亲的厨子。“他的饮食习惯比较特别,”我说,心中暗自纳闷,我一直都以为他和我一样,是个素食者。

“那东西的样子和它的气味一样恶心,”凯瑟琳说,“看上去像是肝和心脏之类的东西。”

我们一同回我的卧室换衣服。凯瑟琳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次性相机,抓拍了我换衬衫的照片。我一把从她手中抢过相机。

“这不公平。”我说。

她得意地从我手中抢回相机,独自跑到屋外的走廊里去了。我把衬衫扣子扣好后,跟了出去。

镶嵌雪松板的长廊向我张开困乏的大嘴,走廊里空空如也。她一定是在跟我玩捉迷藏,于是我挨个打开一扇扇卧室门找她。

原本熟悉的房子突然显得很陌生,我仿佛在用凯瑟琳的眼睛看这个地方。陈旧的地毯和维多利亚式的家具与房子的整体风格和谐统一,相映成趣,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母亲选的。

我又推开一个房门,是父母一起住过的房间,里面的四柱床曾经是他们的温床。我很快回过神来,注视着墙纸——象牙底色衬托薰衣草图案,六朵一扎的花束和两朵一扎的花束依次排开,单调地从天花板遍布至地板——靠近踢脚板有一处墙纸翻卷起来,露出背后的橄榄色花纹。真不知要撕掉多少层墙纸才能找到我喜欢的图案。

这间房没人,那间房也没人,接着一间还是没人,我连壁橱都找遍了。走进最后一间卧室时,我感到身后有动静,就在我迅速扭过身的瞬间,凯瑟琳又抓拍了一张。

“抓住你了,”她欣喜地说,“你表情干吗那么严肃啊?”

“不知道,”我言不由衷地说。我刚才真害怕她会出事——具体怕她出什么事我说不上来。

“我们骑车去附近的杂货店把照片洗出来吧。”她举着相机建议道。

“可是胶卷还没用完呐。”

“已经拍完啦,”她开心地咧着嘴笑,“乘你在这儿磨时间,我到楼下拍了几张。其中有一张是你那位英俊的父亲,我打算把它挂在我房间的墙上。”

“真的?”我真希望她是在开玩笑。

“别紧张,”她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惊动他。他看书看得太出神了,根本没注意到我。”

下楼的时候,凯瑟琳突然停下脚步审视墙上的一幅画。“真恐怖。”她说。

那是一张静物画,画面上有郁金香、沙漏和骷髅——我对它眼熟透了,早已习惯到视而不见的程度。“这幅画名为MeentoMor,”我说,“意思是,记住死亡是宿命。”

凯瑟琳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它。“恐怖,”她重复道,“恐怖,不过画得很棒。”

我想知道是谁选了这幅画,又是谁把它挂在这里的。

乘着照片在冲印,我俩到开着空调的杂货店闲逛,先在这儿试试化妆品和香水,打开一瓶瓶不同牌子的洗发水闻香味的不同,一会儿又到那边翻开杂志大声读起来,看到好莱坞明星的新闻就兴奋地尖叫。我们每次晃过收银柜台,收银员就投来憎恶的眼光。

这天,店里生意清淡,不到半小时照片就洗出来了。见我们踏出店门,收银员欢呼道:“哈利路亚!”我们到公园看照片。刚在一张长凳上坐下,凯瑟琳就迫不及待地撕开了袋子。

第一张是我的照片,我穿着牛仔裤和内衣,手里拿着衬衫,丢死人了。“我要杀了你。”我愤愤地嚷着。唯一让我释怀的是照片糊掉了;她抓拍的时候我的身子肯定移动了一下。

我想把这张照片收起来,可是凯瑟琳一把夺了回去:“迈克尔肯定愿意花大钱买下这张照片。”

你争我抢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把照片扯成了两半,捏作一团。凯瑟琳的沮丧无奈引得我哈哈大笑。

随即,我们几乎同时伸手去拿被冷落在长凳上的其他照片。这次,凯瑟琳还是抢先了一步。

“真遗憾,没有半裸的照片了。”这堆照片在她指间翻弹,“我想让那帮小鬼看看你家房子的模样。”

她对自己的摄影技术没什么信心,同一个地方反复拍了好几张,我们开始一张张翻看:正门楼梯、装有彩色玻璃窗的凹室、大门口、书房外景、起居室,接下来那张我们看到的是父亲的绿色皮椅和上面的一点闪光。

“他在哪儿?”她诧异地说,“怎么回事?”

“是相机有问题吧,”我说,但我脑子里浮现出吸血鬼电影里的情景——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见自己。虽然她没说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最后一张是我的照片——同样是凯瑟琳抓拍的,当时她说我表情紧张。照片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我的神情。

在我的记忆中,八月的那一天宣告了最后一个单纯无知之夏的终结。

那天晚上凯瑟琳打来电话,我们刻意避开有关照片的话题。

眼看着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凯瑟琳说她感到紧张,还说我和她都需要建立“新形象”。到商场去穿耳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先得征得家长的同意才行,因为我们还不满十六岁。

“你的帅老爸会怎么说?”她问,故意把嗓音提得很高,“他会同意你打耳洞吗?”

“帅老爸很忧郁,”我说,“我拿不准他会怎么说。”

“我们一起做他的思想工作。首先我们要帮他振作精神。他应该再找个女朋友,”凯瑟琳头头是道地说,“唉,我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我嗤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们依然保持着和昨天一样的友好关系。

“明早七点,”她细声细气地说,“是我们与查斯丁和特伦特在本季的最后一次约会。”查斯丁和特伦特是我们特别喜欢的两匹马。

“睡个好觉。”说完我挂下电话,去和父亲道晚安。他和往常一样在起居室里看《爱伦·坡杂记》。我盯着他,把他想象成闪着一点光辉的灵异。他的眼睛与我的双眼相遇,眼神中透着一丝愉悦。

他跟我说晚安,我岔开话题问:“你有孤独的时候吗?”

他把头侧到一边,莞尔一笑——很少见他这般动人的微笑,简直像个羞涩的男孩。“艾蕾,我有你,怎么会觉得孤独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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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