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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苏珊·哈伯德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去母亲家的路是一条狭窄的泥路,坑坑洼洼。她的白色皮卡频频避闪深沟,这让驾驶平添了几分刺激。车开得很快,透过侧视镜我看到车后扬起的漫天泥尘。

过了一会儿,她右转把车开到一条更窄的路上。几点微小的白光照出蜿蜒曲折的道路。最后,她把车停在一扇高大的铝质大门前,大门两侧连着一长条高耸的铝质围栏。

“很丑,是吧?”她说,“但有时候,这很有必要。”她打开大门锁,把车开进去后又把门锁上了。

我的眼睛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她回到车上后,我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请你告诉我好吗?”

她微笑着对我说:“你就用葡萄牙语里的妈妈这个词称呼我吧。葡萄牙语听起来更美,你觉得呢?”

“妈妈。”我把这两个字的音节拉长了念。

她点点头:“我就叫你艾蕾娜了,这是我一直都很喜欢的名字。”

高大挺拔的树为道路支起了天篷;其中一些是槲树,枝干上覆盖着西班牙苔藓,还有一些我后来得知是美洲红树。

“这条河往西流,”妈妈说,“东面,我们与一个自然保护区相连。那儿有我们的四十亩土地。”

“我们?”

“我、达茜还有动物们,”她说,“现在,又多了你。”

正当我要问达茜是谁的时候,车又过了一个弯道,一座房子出现在我眼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房子,中央结构为矩形,外面还加了十几个房间和阳台。天窗和圆窗相互交接成一定的角度嵌在墙上或高或低的位置。房子用蓝灰石头砌成,后来我发现那些加上去的东西是用灰泥画出来作装饰用的。临近中午的阳光里(太阳似乎比往常更为灿烂;是由于刚才日食造成的视觉反差,还是因为我找到了母亲?),房子的围墙光艳夺目。

我们从皮卡上下来,妈妈帮我拿着背包。我停住脚步抚摸正门边的墙壁;靠近了,我能看到石头上银色、蓝灰和深蓝的纹路。“真漂亮。”我说。

“这是石灰岩,”妈妈说,“房子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这是原来的房子唯一保存的部分,其余都被联军士兵摧毁了。”

正门边上立着一座女子骑马的石雕,再旁边是一个玫瑰花坛。“她是谁?”我问。

“你不知道她?”妈妈吃惊地反问道,“她是埃波娜,牝马女神。每个像样的马厩都会建上她的神龛。”她打开沉重的木门,招呼我进来。“艾蕾娜,欢迎回家。”

我感受着房子里的气味:木头家具散发着柠檬油的香气、玫瑰花香、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美味的浓汤味、薰衣草、麝香、天竺葵,还有一丝马的味道。见妈妈脱鞋,我也照做了,露出袜子的时候我觉得很尴尬,因为一只的袜跟已经磨出了一个洞。她注意到了,但什么也没说。

我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是充实:每一堵墙上(墙的底色呈现出各种蓝色)不是壁画就是装着画框的画,或者立着一个书柜,再或者就是放着雕塑、鲜花和香草的壁龛。家具简约现代,整体色调为白色。地毯和靠垫散了一地,她带我走过一条走廊,来到一个墙壁刷成长春花色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宽大的白色床铺,落地灯旁边放着一张象牙色躺椅,灯罩是珍珠色的。

这儿和父亲房子里华丽的维多利亚式家具布置风格迥异。我原来一直以为萨拉托加温泉市的家是母亲一手布置的,现在我推翻了这个想法。紧接着,那个让我终日郁郁寡欢的问题又开始烦扰我了: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她看着我,我试图听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什么也听不到。“艾蕾娜,也许你有很多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回答它们的。但先让我帮你换一身干净衣服,给你吃点东西,好吗?”

“好,”我说,“我的袜子,真不好意思。”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注视着我的眼睛,那一刻,我真想再一次投入她怀里。“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她说。

妈妈帮我准备了洗澡水,水面上漂着玫瑰花瓣。“这可以滋润皮肤。”她说。她自己的肌肤如同天鹅绒一般。虽然她说话同索菲一样有萨瓦纳口音,但音调和说话的节奏更像温特斯先生。她的声音温和轻柔,和父亲的声音一样有一种催眠的感觉,不过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你和你结婚照上的样子差不多。”我说。

“我以为你父亲已经把它们处理掉了。”

“是索菲给我看的。她给了我一本相册。”

“你见过索菲?”妈妈摇着头说,“她居然没开枪打你,真令人难以置信。等你洗完澡,你得好好跟我说说她的状况。”

她把我留在浴室——六角形的房间,浅蓝色的墙壁,浴缸上面有一扇大窗户,窗户的彩色玻璃上是一幅深蓝背景映衬下的白马图。我脱掉衣服,浸到水里,玫瑰花瓣在我周围舞动,我抬头仰望天窗勾勒出的一小块屋外的世界:缠着藤蔓的树叶和一小片湛蓝的天。浴缸上方的壁架上放着植物小盆栽,花盆都是珍珠色的。

我裹着一条香喷喷的浴巾(后来我发现,她每次洗东西都习惯在水里加天竺葵和百里香的精油)从浴室出来,新衣服已经放在我的床上:一件衬衫、一条裤子以及内衣裤,都是柔软的棉质面料,浅杏仁色,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但它们不像特质材料的衣服那样可以保护我。也许我在这儿没必要隐身。

我穿好衣服,涂上厚厚一层防晒霜——对我来说,这已经同呼吸一样自然并且必要了。人和吸血鬼都需要防护太阳的照射,我想你应该记得这一点;如果它能进入更多人的意识,人们就不会衰老得这么厉害了。

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把木梳。我想把打结的头发都梳通,可是费了很大工夫也没弄好。

妈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喷雾瓶。“坐下来。”她说。

我按照她的意思坐好,她在我头上喷了一些东西,然后用梳子梳理缠在一起的头发。“这个味道你熟悉吗?”

我想不出来。

“迷迭香,”她说,“掺了一点白醋。”

“我知道醋,”我说,“我看到过迷迭香这个词,不过我从没闻过它的味道。”

她轻轻地帮我梳头。“他教过你什么?”她问。

“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答道。“历史、自然科学、文学、哲学;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还学了一点希腊语。”

“正统的教学,”她说,“但是你却不知道埃波娜,或者迷迭香的气味。”

“他没有教我那些东西,”我慢吞吞地说,“我对道路不熟悉,对神也不太了解。”

“他没有给你讲神话。”她语气肯定地说,“好了,你的头发顺滑如丝了。我们现在去吃午饭吧。”

厨房宽敞,天花板很高,蓝绿色石灰墙,地上铺着深浅交错的蓝色砖石。铜锅一个个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只炖锅在蓝釉炉子上煮东西。旧的长条橡木桌四周放了八张椅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母亲我的饮食需要,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我和大多数人吃的东西不太一样,”我说,“或者这么说吧,他们吃的东西我也吃,但还有一些东西能够帮我补充能量。”

她用两个蓝色大碗舀了汤端到餐桌上。“快尝尝。”她说。

汤是深红色的,微微闪着金光。我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喝,接着是第二口。“嗯,很鲜美。”我说。汤里放了蔬菜——胡萝卜、甜菜、土豆——还有一些我分辨不出的东西。汤汁口味浓郁,我喝得很舒心。

“这是豆面酱红汤,”妈妈自己也喝了一口,“里面有青豆、扁豆、藏红花,另外还有葫芦巴、紫苜蓿等调味佐料。我还加了些维生素和矿物质。你以前没喝过吗?”

我摇了摇头。

“唔,快吃吧,”她说,“你太瘦了。他给你吃些什么?”

她的语气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但她一说到“他”这个字,我就觉得紧张。“爸爸专门为我请了个厨子,”我说,“我吃素食。他和丹尼斯为我监测血液,在我出现贫血症状的时候给我喝一种特制的补充饮。”

“丹尼斯,”她说,“他怎么样?”

“他很好,”我显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然后,我坦率地补充道:“他担心自己的体重,担心自己日渐衰老。”

“可怜的人儿。”她起身帮我的碗里加汤,“那玛丽·埃利斯·鲁特呢?她好吗?”

她可怕又可憎,我心想,不过没把她说得那么严重。“她始终是一副老样子,一成不变。”

母亲盛好汤,把碗放回我面前。“是吗?”她笑着反问,“在我印象中她不是这样的。”

她双臂交叉靠在桌上看我喝汤。我感受到了她的愉悦——就和我喝红汤的舒畅心情一样。

“有谁教你烧饭吗?”她问。

“没有。”说着,我伸手去拿长颈蓝玻璃杯,她帮我倒好了水。这水的味道又一次让我感到惊讶,水里充满了矿物质,余味中带有一点冰凉的金属质感。

“水是从屋后的矿泉里打来的,”她说,“吃完午饭,我带你到处走走。”

“我会烧一些东西,”我说,心里想着那次做素食卤汁面条的失败尝试,“我还会骑脚踏车和游泳。”

“你会划船吗?”她问。

“不会。”

“你知道如何用有机肥耕作花园吗?你会自己缝衣服吗?你会开车吗?”

“不会。”我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我能隐身,我暗自想,我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她一边清理餐桌,一边扭过头来对我说:“好的,我有事可做了。”

一只小猫踱着悠闲的步子走进厨房,它浑身长着蓝灰色的毛,眼睛是浅绿色的。它在我的脚边嗅了嗅,又把脸在我脚上蹭了几下。

“我可以摸摸它吗?”我问。

妈妈放下水槽里的餐具,看着猫咪。“嗨,格蕾斯。”她跟它打了个招呼。“当然可以,”她看着我答道,“你没养过宠物吗?”

“没有。”

“唔,这儿有好多只。”

格蕾斯悠闲地凑过来嗅我的手,然后就不理我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它对我肃然起敬。

我、母亲还有格蕾斯一同到马厩走了一圈,它坐落在房子后面,是一个长长的蓝色建筑,马棚都空着,散发出阵阵香甜的干草味。

妈妈有四匹马,它们正在小牧场吃草。她喊出它们的名字:奥斯西奥拉、阿彼阿卡、比利、约翰尼·塞浦路斯。它们应声跑来,妈妈把我介绍给它们。

“我可以摸它们吗?”在萨拉托加温泉市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跟马靠得那么近。

“当然可以。”

她轻轻抚摸奥斯西奥拉的脖子,我爱抚地拍拍约翰尼·塞浦路斯,它是四匹马中最年幼的,浅灰的皮毛,蓝色的眼睛。另外三匹的颜色分别是纯白、象牙色和米色。

我问它们名字的由来,她说那些都是西米诺尔部落首领的名字。“我估计你从没听说过他们,对吗?”她说。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是从未被征服的本土美国人,奥斯西奥拉带领着部落的人和美国政府作战。你不怎么了解马吧?”

“我有时在赛马场看马,”我说,“我们清早出去看它们训练。”

“你说的我们是指你和你父亲吗?”

“不是,我有一个朋友,她叫凯瑟琳。她被人杀了。”

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凯瑟琳被杀的情况都告诉了她,等我说完,她把我搂进怀里。

“凶手还没抓到?”她问。

“据我所知还没有。”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生出要给家里打电话的念头。

她很自然地说了一句:“拉斐尔不知道你在这儿。”仿佛她什么都知道似的。

“走的时候我留了张条子。”我避开了她的视线,“不过写得很含糊。当时他去巴尔的摩开会了,我觉得——当时我一心想找到你。”

“巴尔的摩?他是一月走的?”

我点点头。

“有些事始终没变。”

奥斯西奥拉发出一声嘶叫,她对它说:“没事的。”

“以后我能骑马吗?”

“当然了。”她拿起我的手观察了一番,“你骑过马吗?”

“没有。”

“好吧,”她说,“我们把骑马课也加到学习项目里。”

接着她带我看了蜜蜂的蜂房:同温特斯先生那儿一样的木盒子堆放在橘子和柠檬树丛旁边。“你可以尝尝蜂蜜里的柑橘。”她说。

“它和薰衣草蜂蜜味道不一样吗?”我想到了她留在萨拉托加的那本烹饪书。

她停下脚步。“不一样,”她温和地答道,“在我看来,什么都不能与薰衣草蜂蜜相媲美。但这儿不能种薰衣草,我试过,它们总是成活不了。”

一条小径绕着园圃,她向我一一介绍作物的名称:花生、甘薯、西红柿、莴苣、葫芦、南瓜以及各种不同种类的豆子。园圃旁有一个蓝色小屋,妈妈说那是客房。

“我们养马,挣来的钱足够供我们开展救济事业。”她说。

救济事业?我心里琢磨着,不过我还有更迫切的问题要问。“我们是指你和——叫什么名字来着?”

“达茜。她今天去马匹拍卖会了,明天回来。”

“你和达茜是一对吗?”我才见母亲没多久,但内心已经开始萌生醋意了;我希望她没有爱上别人。

她开怀大笑。“我们是一对傻瓜。达茜是我的好朋友。当时我像你一样离家出走,在路上遇到了她。是她帮我买下了这儿的土地,我们一起工作,分享收获。”

我牢牢地盯着母亲——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头发光芒四射,眼睛如黄宝石一般。“你在和谁恋爱吗?”我问。

“我与整个世界相恋,”她答道,“你呢,艾蕾娜?”

“我说不太清楚。”我说。

佛罗里达的五月是个充满新奇元素的时节,母亲说这个月是最后的机会;她说,6月1日一到,天气就会变得闷热潮湿多雨,而且将是飓风频发的季节。

那天晚上气温骤降至60华氏度;吃完晚饭,我们加了件毛线衫才出来到河边散步。小型木码头伸向一个海港,三艘船停泊在码头:一艘独木舟、一艘摩托艇和一艘脚踏船。“想开船出去转转吗?”妈妈问。

“开哪一艘?”

“我们先从容易的开始吧。”她说。

我笨手笨脚地跨进脚踏船,她松开绳索跳了进来,动作格外轻盈,船没怎么晃动。准备就绪,我们踩着踏板出发了。

圆圆的满月在云朵间忽隐忽现,晚风沁人心脾,一阵阵橙花香扑鼻而来。“你生活在一个美妙的世界。”我说。

她笑了,那笑声穿透了夜的黑,仿佛在夜晚的空气中擦出点点星火。“我倾注了很多心血才把它建起来的,”她说,“我离开萨拉托加时放弃了感情。”她一副沉思的表情,脸上并无忧伤。“我们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交流,”她说,“一天绝对不够用。”

船开到一片开阔的水域,前面有几点灯光,是从我前一个晚上入住的宾馆里透出来的,另外猴岛上的灯塔射出一条微弱的光束。

“可怜的猴子们。”我说,我跟她讲述了我在宾馆看到的情景。

母亲的眼睛一亮。“你知道它们的故事吗?这些猴子原先被用来研究治疗小儿麻痹症的疫苗,岛上的猴子是幸存者——其余都在实验中瘫痪或死亡。研究结束后,这些幸存者被丢在这个岛上,成了游人观赏的景致。”

我们踏着船往小岛驶去。鲍勃坐在一块岩石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另一只小猴子挂在树枝上看着我们靠近。妈妈用舌头发出一声逗趣的喀哒声,鲍勃立刻站了起来;它爬下岩石,来到岛边。小猴子也从树上跳下来,紧随其后。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人难以置信。隔着一线河水,母亲和鲍勃好像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小猴子被晾在一边,我也一样。

“好。”几分钟后,妈妈说。她又看了看鲍勃。然后,她把船开到岛边一处隐蔽的地方。我们在距海岸线数英尺的滩地停下,她蹚着水走到岸上,步伐如此优雅,几乎没有溅起一滴水花。我坐在船上等她,我很想欢呼呐喊,但没有做声。

鲍勃正等着妈妈上岸,它用臂膀勾着她的脖子,两条腿绕在她腰间;小猴子爬到她肩上抱住她的脖子。她又往船走来,这次步子更慢了。猴子都盯着我看,它们明亮的小眼睛满是好奇。我想和它们问好,但在它们还没上船前我没有出声。它们在船尾坐下。

我们静悄悄来了,现在又静悄悄地离开了小岛。

我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找到了我的母亲——并且找到了一个英雄,还有两只猴子。

鲍勃不是它的真名,它叫哈里斯。

那天深夜,母亲和哈里斯坐在客厅深谈。另一只猴子乔依吃了点苹果和葵花籽,然后走进客房睡觉去了。

妈妈和哈里斯用眼神、肢体语言进行交流,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点点头。完了之后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下,哈里斯朝我点了点头也去了客房。

“你怎么学会和猴子交流的?”我问。

“哦,原先我们这儿养过猴子。”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有些是被人遗弃的宠物,还有一些来自猴岛。你有没有觉得宾馆总有一天要霸占哈里斯和乔依的领地?他们早有这个打算。”

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我们还可以营救新来的猴子是吗?”

“这得看情况。”她揉了揉眼睛,“有些猴子喜欢在岛上生活。乔依在那儿感到很开心,而哈里斯就很讨厌那个地方,乔依不想孤零零独自留在岛上。”

“你能教我如何跟它们交流吗?”

“当然可以啦,”她说,“得花上一段时间,但是没学法语或西班牙语那么费劲。”

“我想和哈里斯成为朋友。”我说,脑海中浮现出我和它手牵手一同散步和踩脚踏船的情景。

“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你的朋友了。”妈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知道吗?它不能待在这儿。”

“为什么?”

“一方面,这儿不安全,它们会被人看到,酒店就会来跟我们周旋。你尚不知这个小镇小到什么程度。”她检查了一下房间,把灯都关了,“更重要的是,哈里斯和乔依在灵长目动物保护区会生活得更快乐。巴拿马有一个禁猎区,过去我们都是把猴子送到那里的。它们在那儿渐渐恢复健康,并且重新寻回野外生存的能力。”

我想想觉得很遗憾,她说的句句在理。“我真想把它养在家里。”

“总有一天会有一只愿意留下的猴子。”母亲打了个哈欠,“但不是哈里斯,它恨透了佛罗里达。”

怎么会讨厌佛罗里达呢?我觉得纳闷。我躺在柔软洁白的床单上,看着带着阵阵柑橘花香的微风掀起白色的窗帘,倾听树蛙节奏轻快的歌唱,那旋律一次又一次被随风摇曳的竹声打断。我觉得自己近乎极乐了。

第二天早晨写完日,我走进厨房,没有人在。我在橡木餐桌边坐下,拿不准自己应该做什么。餐桌前头放着一张坦帕的报纸,我把报纸头版的标题扫了一遍,然后拿起来翻看一个个新闻故事:战争、洪水、全球变暖。

报纸里有一页的右下角有一个标题:“吸血谋杀案没有任何线索。”报道概述了阿什维尔的被害者罗伯特·利迪和萨瓦纳的死者安德鲁·帕克。警方要求民众积极配合警方查案,一旦发现任何凶手的行踪立即向警方举报,帕克的家人悬赏追踪线索。我小心地把报纸重新折起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告诉妈妈我杀人的事。

过了几分钟,她和一个高个的女子说着话走进来,那女子的头发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头发扭成一股一股,分别卷起来用发夹固定成别致的形状,活像一朵朵西洋玫瑰。她的眼睛很大,眼珠是黄褐色的。

“达茜,这是艾蕾娜。”母亲介绍道。

我羞涩地同她问好,见到她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女人能够如此美丽,如此具有活力,在萨拉托加温泉市看不到一个这样的女人。我的眼睛盯着桌子,耳朵专注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达茜讲述了她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马和进行买卖的人,没有她想竞拍的东西,不过她遇到了三位马主,他们愿意将马与奥斯西奥拉进行交配。

妈妈站在炉子前一边煮燕麦粥一边询问马主的具体情况,她把热气腾腾的碗端到我们面前,达茜递给我一瓶蜂蜜,瓶子的造型酷似蜂房。“把它淋在粥上。”她说。

我们开始喝粥,我一口一口细细品味。蜂蜜中富含花香和春天的气息,燕麦口感柔滑。昨天的晚餐—柑橘酱烤鯕鳅配甘薯泥——同样很美味。没有补充饮和蛋白质条我也不觉得难受,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需要血液。

母亲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疑问。

“哎,你一大早起来去看蜜蜂了?”达茜说,“我看下午我要打理一下花园,然后带些蜂蜜到店里去。”

妈妈仍旧注视着我。“两纸箱橙花蜜已经准备好了,”她说,“现在我去教艾蕾娜骑马。”

我很快就学会了系马鞍,调马镫,如何上马和下马,还有怎么抓缰绳。我要求骑约翰尼·塞浦路斯,妈妈同意了。

“它是这几匹里最温顺的,”她说,“我想是因为它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吧,它原先的主人一直虐待它。你真该看看我们刚收养它时的样子,可怜的马儿。”

我们沿着一条小径来到河边,马儿步履矫健,外出让它们觉得很高兴。没过多久,我就习惯了马步的节奏,可以很放松地坐在马鞍上了。

“你骑得很棒。”母亲说。这是她第一次夸奖我,我开心得咧着嘴笑了。“骑马通常不这么缓慢,”她说,“我们要渐渐加速。”

泥径穿过美洲红树丛,途经几个小池塘和沼泽地,通往河边。宽阔的河面上碧水荡漾,散发着咸味。我们在此下马,在红树丛树荫下找了一块平整的大岩石坐下。“我们经常在这儿野餐。”妈妈说。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风吹拂着头发,我们看马儿吃草。奥斯西奥拉实在很美:高大、健壮、英俊,挑不出一点毛病。约翰尼·塞浦路斯则小巧活泼,跟我是绝配。

“我想每天都骑着它出来晃晃。”妈妈回答说:“没问题。”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了。

“妈妈,我有事要跟你说。”我本没打算要说话,但是话又一次从嘴巴里冒出来了,一发不可收拾。“我杀了人,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虽然词句笨拙,但说出来以后,我就释怀了。

她抬起手,示意我不要再往下说了,这个手势让我想起了父亲。

她的蓝眼睛清澈明亮,无忧无虑。“不要急,慢慢说。”

我把在阿什维尔郊外的树林里杀害罗伯特·利迪里的原委讲了一遍,她只打断了我两次,分别问我:“你上他的车子时有人看见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没有,当时我戴着手套。)听完我的叙述,她说:“嗯,那我就不担心了。”

“但这是谋杀。”

“是出于自卫,”她说,“不然你就被他强奸了。”

“那我为什么觉得很罪恶呢?”我双臂交叉紧紧抓着肩膀,“为什么它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呢?”

“因为你有良知,”她说,“这正是他缺乏的东西。艾蕾娜,根据你所描述的情况判断,我认为你不是他带到那里的第一个女孩。很高兴你是最后一个。”

我摇着头觉得不可思议地说:“我……我……你一点都不觉得震惊吗?”

她笑了。“你真像你父亲,”她说,“关注的东西都不在点子上。我不觉得吃惊。我怎么会吃惊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吸血鬼——当然,我不喜欢用这个词。”

她说,准确地说,在怀孕的前三个月她已经感到异样了。

“当时我觉得出奇的难受。”她揉了揉额头,然后用手顺着头发往后梳。“我不停地呕吐,对待你父亲脾气也很暴躁,我把什么事情都怪在他头上。但事实上,是我执意要生孩子的。”

“通常要两个人才能生孩子啊。”我谨小慎微的语气又把她逗笑了,最后我也忍不住笑了。

“在我和你父亲之间,我是主要驱动力,”她冷静地说,“他没告诉过你吗?”

“他说了一些,”我说,“他说你怀孕的过程很艰难。他确实还说过是你要生我的。”我的视线对着河水。

“事实并不完全如此。看着我,你确定你想听实情?”

我再也不那么肯定了,但我说:“我必须知道。似乎只有我对情况了解了,一切才会水落石出。”

她点点头,跟我讲述了她的故事。

试着想象一个人找到了一生的挚爱,然后又失去他。是的,战乱或疾病、事故或谋杀夺走了无数人的挚爱。但是,再想象一下你的爱人在你面前变异,转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体,而你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帮他变回来,这将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母亲提到了她和拉斐尔的相遇,回忆起他们刚在一起的几个月,还有她像度蜜月似的打点行装去英格兰的情景。她描述了他们重聚时的情景——拉斐尔躯体里的那个男人让她惊恐万分,把他恢复成原来的拉斐尔已成妄想。

“他才华出众,”她说,“并且很风趣,他会跳舞,说笑话,当然他还很英俊——”

“他现在依旧英俊。”我说。

“但他缺少了一些东西,”母亲说,“我的拉斐尔应有的东西。”

她说她原本指望时间和爱能帮助他找回原来的自己。“奇怪的是,他把那个新的性格强加在自己身上,”她说,“这并不是他所谓的痛苦所导致的。他觉得内疚,于是把自己弄得像僧侣一般,一心想着做正义的事,以至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变得机械呆板。”

“总有一天你会完完全全了解我的,”她对我说,“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你应该已经发现我是个很冲动、很感情用事的人,时不时还会犯傻。”

“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我说。

“当时你父亲也这么说,”她说,“不管怎么样,结婚是我的主意。他觉得一个吸血鬼和正常人结婚有悖伦理。我对他说,爱情与伦理无关!”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河水泛起一阵涟漪,水上突然升起一团灰白的东西,渐渐现出形状。我抓住母亲的肩膀,嘴巴咕哝道:海牛?

她点点头。海牛扭过皱巴巴的脸,又慢吞吞沉入水中。

“哦,”我说,“世上果真有这东西。”

妈妈伸出手臂紧紧搂住我。

那天听母亲回忆往事就如同小孩子野餐时听到的恐怖故事,故事和这个地方的氛围很不协调。

“我给他制造了一个陷阱。”她说。蝴蝶栖息在旁边茂盛的灌木丛中。“他不想要孩子。我对他说,我使用了两种避孕措施,他就不必采取任何措施了。我骗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听到了超出我意料的东西。

她似乎觉察到我的不安。“因此,当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胜利的喜悦油然而生——不过稍纵即逝,”她说,“接着我就病得很严重。”

她是在十一月知道自己怀孕的——十一月是萨拉托加温泉市最萧条的时节。“气候很可怕,我一直待在房子里,”她说,“他恨自己,因为他向我作出了让步。对此,他的态度是努力修正错误,也就是说,他当起了模范丈夫——不,更像个护士——悉心照料我,查阅有关怀孕和家庭接生的资料,注意我的饮食,帮我做血液测试。他和丹尼斯像两只母鸡似的围着我咯咯叫个不停,烦得我简直想大声尖叫。”

两只松鸦——都是雄性的,翅膀和尾巴呈现出动人的品蓝色——停在河边的一块岩石上望着我们。出乎意料地,我突然对父亲产生了一丝同情。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他努力实践着他认为正确的事,相比之下,母亲是贪婪的。

她注视着我,然后点点头。“他努力做着正确的事。他认为我和他生孩子是错误的。艾蕾娜,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才是正确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妈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很简单,”她说,“我想变成你们的同类,我厌倦了局外人的生活状态。”

怀孕一段时间后,母亲越发感觉到她体内的这个孩子——也就是我——不是正常的人类。极度的恶心感和类似于贫血的症状很不寻常,但又不反常——这是我父亲、丹尼斯以及新来的鲁特一致的看法。(“第一眼见到那女人我就感到厌恶,”妈妈说,“她也显然憎恶我。”)噩梦也不是反常的状况。“但我的梦境不仅于此,”她说,“我记不住梦里的东西。能够把梦境全盘记住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我在梦中惊叫,醒来的时候依旧张着嘴,床单全湿了,我的嗅觉变得异常敏感,能够闻到枕套上漂白粉的味道。我听到说话声——我辨认不出是谁的声音,当然不是你或者你父亲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我受到了诅咒。我想反问:‘谁在咒我?’但我的喉咙口像是被卡住了似的,说不出来。我高烧不退。我听到他们说我神志失常了。”

一阵微风拨动了平静的水面,顺着我拂面而过。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艾蕾娜,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她身子往我这儿倾斜,我们俩坐在暖暖的岩石上,中间只隔了一道细缝,但我没有朝她靠去。

“把后面的事情告诉我。”我生硬地说。

“我要求他把我变成一个异类,就像他和你这样,”她说,“他拒绝了。”

她提到了他们的争执,这是我不想听的,因此没怎么记录这部分内容。听父母吵架——对于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吗?只不过,我是隔了很多年后才听到的,知道是妈妈惹的事,但那又怎样呢?

父亲不想把任何人变成吸血鬼。母亲意识到我(那时我还在她的肚子里)是吸血鬼的时候,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家里唯一会衰老的人。

“你想想,”她对我说,“你渐渐衰老,疾病缠身,精力和才智逐渐枯竭,而你身边的其他人却保持着年轻的状态,这实在太令人难堪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俩的自尊心都太强了。”

不管是结束还是开始,总之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母亲离家出走了。

父亲在地下室的实验室为我做了检查,除了数我的脚趾,他还做了什么?我揣测着,血液测试肯定做了,其他还有什么呢?

楼上,母亲在床上躺着。她记得当时他们用一块黄色的羊绒毯帮她盖好身子。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仍旧裹着毯子,正被抬进一辆汽车。她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响,闻到汽车尾气的味道,她瞥见了丹尼斯的脸,是他关的车门。

“开车的是谁?”我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是我父亲?”

妈妈弓着背向前倾,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索着岩石的纹路。随后她直起身看着我。“你父亲?当然不是。司机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个叫马尔科姆的家伙。”

母亲在萨瓦纳遇到我父亲后认识了马尔科姆,算来已经好多年了。当他告诉她是拉斐尔让他来接她去接受紧急治疗时,母亲没有产生怀疑。她感到虚弱疲惫,在车里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个房子里。“好大的房子,位于卡茨吉尔的某个地方。”她说,“房间里有长长的大玻璃窗。我记得最清楚的画面是: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望出去,空旷的绿色田野和山丘是唯一的景致。”

马尔科姆带了吃的给她,在她床边坐下。“他告诉我你是畸形的。”她说,声音压得很低。“他告诉我你可能活不了。他说,拉斐尔很惨,他在内心深处怪罪我,他恨我。马尔科姆冷静理性地把情况解释了一遍。他说我有几个选择,首先是很明确的两条路:回去面对恐怖的现实——用他的话说,面对狂躁不安的生活节奏——或者走我自己的路,让拉斐尔过他自己的生活。他说,你的父亲选择后者。”

我站起来使劲摇头。“那不是真的,”我说,“父亲告诉我的情况不是这样的。”

妈妈抬头看着我,她流泪了,但声音依旧清晰沉稳:“你没法体会我当时的感受:痛苦,虚弱,感到自己很愚蠢。他跟我谈了几个小时的伦理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有多恨那个词!伦理只不过是某些行为的托词。”

我不同意她的看法,但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爸爸打电话?”

“他不想跟我说话。马尔科姆说,我的离开对大家都好,他让我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忘记拉斐尔,忘记发生过的事——他说那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惨剧。”

她脸上布满了泪水,我想安慰她,但内心有某种东西牵制了我的行动。

“如果我同意离开,他可以满足我的一个要求。我答应离开拉斐尔,作为交换条件,他满足了我的需求。”

“是什么?”

“获得永生,像你一样。”

“于是你离开了我们,你抛弃了我们,就为那个?”

她看起来那么可怜,我既想好好安慰她,同时又想揍她一顿,或者砸东西。我捡起一块石子投进河里,石头刚扔出去,我就想起了海牛,于是我立刻冲到岸边往水里窥视。

“它没事。”她走到我身后,指着河水下游说,“看。”漩涡中露出了海牛的脸。我们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有些急躁地说。

她点头表示理解。我们回到岩石边坐下,坐在太阳底下很热,于是我转移到树荫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只嘲鸫婉转的歌声,它重复唱了六遍。另一只鸟张开巨大的翅膀在我们头顶的高空翱翔盘旋。

“那是什么?”我问。

“一种短尾鹰,”她说,“能够飞起来一定很棒吧?”她的话音中带着强烈的渴求。

“爸爸也希望他能飞起来。”我回想起那个晚上我坐在起居室听父亲讲故事的情景。“即便了解了事实真相,你也放不下,不是吗?”

“我想会的,不久就会了。”她的泪止住了。

太阳开始向西移去,我注意到她身后没有人影。“你成了我们的同类?”

“是的,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的话。”

她告诉我,马尔科姆兑现了他的承诺。他照顾了她一个月,直到她能够照料自己为止。“那是我一生中最惨痛的一个月。”她的话音很冷漠,“有时候我似乎能听到你的哭声,我的胸口疼得厉害,我觉得生不如死。”

“但你没来找我。”

“我确实没去找你。马尔科姆告诫我绝对不能去找你——你需要特别的照顾;再说拉斐尔不希望我变成吸血鬼。马尔科姆说我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多的了,如果我再插足,我会把拉斐尔毁掉的。他说服我他是正确的:最终,拉斐尔和他的研究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们当时开开心心在一起,情况也许就不是这样了。马尔科姆说,如果你活下来——他觉得希望不大——他会担当你的隐形守护者,照看好你。他希望你父亲专心工作,他不放心把你交给丹尼斯照料。他觉得丹尼斯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于是我答应了,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时常托朋友去看你,他们告诉我你很好,你长得越来越结实了。”

“我们家很少有客人来。”我说。我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只鸟,扁平的头没有一点立体感,让人难以置信,琥珀喙,细长的腿在涉水时先向后弯曲,然后再向前勾起。它活像卡通画里的鸟。

“这些访客都是肉眼看不到的。”她平淡地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那样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她把手向我伸来,我无动于衷。“我给你传递信息,”她说,“我给你送来梦境。”

我记得填字游戏,还有梦里的那首歌。“天边的蓝。”我说。

“看来确实起作用了!”她一下子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歌在梦里很清晰,”我说,“但填字游戏则断断续续,很不连贯。”

“但它们把你的信息带给我了。”

事实上,它们并没有带给我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对于我母亲来说,它们是领我回家的无形线索。“其实是S这个字母帮我找到霍莫萨萨温泉市的,”我说,“爸爸和索菲告诉我,你认为S代表好运。”

“是的。”她从灌木丛里捡起一片叶子放进嘴里,“S这个字母的造型象征着月圆月缺,但早在知道这一点前我就已喜欢上它了。从我开始学写字母时起,我就觉得S的形状和发音都很特别。”

一条蛇从水中游过,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那是一只鸟,”妈妈说,“看。”

鸟的身子在水面下依稀可见——它的细长脖子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乍一看还以为是蛇。“它叫蛇鸟。你没有学过有关鸟的知识吧?”

“学过一点,不过昆虫讲得更多些。”我仔细揣摩着她说过的所有的话,“我认为马尔科姆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操纵者。”

“总的来说,他对我不错。”

“他把你偷走,编了谎话骗你。”我对此越来越深信不疑,“爸爸没告诉你马尔科姆是怎么对他的吗?”

“马尔科姆是他的朋友。”她说。

“他没有告诉你是谁把他变成吸血鬼的?”

她睁大了眼睛说:“他从来没说过。我还以为是他的一个教授干的。”

父亲为什么告诉我,却没有把实情告诉她呢?我疑惑不解。

“多像他啊,那么谨慎理智。”她的声音很苦涩。

“你听到我心里的想法了?”

她点点头。“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听的。”

“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

“我有屏蔽它们的习惯。”说完,她放松了警戒,于是我听到了她的心声: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我想道:他依然爱你,他从未停止对你的爱。

她摇着头。从我说谎那天起,从我诱骗他的那天起,他就不再爱我了。自从那件事以后,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羞愧的意味。

“他谈起你时,我注意过他的眼睛,”我说,“他很想念你,他很孤独。”

“他喜欢孤独,”她说,“总之,马尔科姆是正确的,像现在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把手臂交叉在胸前,说:“让我跟你讲讲马尔科姆这个人。”

于是我把父亲“变异”的过程和后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我把他告诉我的情况全部转述给她听。我说完,她沉默无言。

我们骑马回到马厩——起先是漫步,然后变为小跑,再然后就飞奔起来。我骑在马鞍上,真担心身子被抛出去,还好我稳住了,没摔下来。母亲和奥斯西奥拉在我前面飞驰。

回到马厩后,我们清理了一下马房,给马喂了些草。乘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我在约翰尼脖子上吻了一下,跟它说晚安。

处理完马厩的事,她说:“我要出去,想跟我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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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