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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苏珊·哈伯德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停车场已经满位了,母亲只好把皮卡停在路边。我们朝一幢长长的白色建筑走去,其中一个窗户上装着霓虹灯广告牌:弗洛会所。

房子里座无虚席,吧台旁的座位也都坐满了。招待员大声招呼道:“嗨,萨拉!”妈妈时不时停下和别人打招呼,最后我们来到角落里的一个包厢。

达茜和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坐在一起,他戴着一顶黑色牛仔帽,他们在喝一种红色的饮料。母亲轻盈地晃进了包厢,我坐在边上。

达茜说:“艾蕾娜,这位是班尼特,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握手问好,他的手劲很足,面带微笑。“我喜欢你的帽子。”我说。

“听到没有?她喜欢我的帽子,”他说,“达茜总是要我把帽子摘下来。她嚷嚷说,把帽子扔了。”

“你有男朋友吗?”达茜问我。

“算是有吧。”我说。

“他长什么样?”

“他性格温和,”我说,“留着长发。”我想知道妈妈有没有男朋友。

她看着我说:“没有。”

一位服务生端来两杯皮卡多,母亲举起她的杯子说:“为正义干杯。”达茜和班尼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还是干杯了。

我尝了一口。我已经习惯了皮卡多的味道,这次我爱上了它那浓浓的烟味。我四下环视了一遍,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喝皮卡多。啤酒和白葡萄酒满眼皆是,但盛着红色液体玻璃杯的数量是它们的两倍。“为什么这儿差不多每个人都在喝同样的东西呢?”

“我们是安于习惯的人。”妈妈说。

“它为什么这么红?”我问。

“据说是一种秘方。”班尼特说。

“我在哪里读到过,说这个颜色是从碾碎的昆虫里提取出来的。”达茜举起杯子,透过房外射进来的夕阳,杯中的液体散发出石榴红的光辉。

“味道很好。”我和母亲聊了那么久,她一直都没笑过,在照片上我看到她过去总是笑容可掬的。“艾蕾娜,我要和这两位朋友谈话,你可以坐在这儿听,不过我要和他们说的就是我们今天谈了几个小时的内容。你也可以去那儿玩自动唱片点唱机。”她伸进口袋抓出一把零钱。

我不想重复听那个故事了,总之,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接过钱,拿着饮料往自动唱片点唱机走去:点唱机是个体型庞大的机器,闪着红黄紫三色。以前我只在萨拉托加温泉市的餐饮店里见过这样的机器,这个比我见过的整整大了三倍。

点唱机里没有一首我熟悉的歌曲,因此我随便挑了几首:莫里西的《午夜,伤感之街》;黑血兄弟的《放逐琴岛》;肉偶的《火之河》;错配乐队的《美国幽灵之城》。我往机器里投了几个两角五分硬币。响起的音乐全不是我选的歌,而是一首歌唱火圈的乡村音乐。似乎酒吧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首歌,他们闻声跟着节奏哼唱起来,只有母亲和她的朋友依旧在角落的包厢里专注地交谈。

我坐在点唱机旁的凳子上,看着房子里的人,他们不时朝我瞥一眼。他们都是吸血鬼吗?还是在佛罗里达的这块小角落里,人们对这种红色饮品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嗜好呢?

他们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们的年龄、身高、肤色各不相同,大部分穿着休闲装。两个男人穿着技工制服,一对夫妇穿着套装。除了红色饮料和自动点唱机里的音乐不同寻常,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酒吧——不过,我又注意到另一个特点:这儿没有一个肥胖的人。

我关注着酒吧里的人群——服务生为一位常客按摩肩膀,吧台招待哼着歌,慢慢细饮自己杯中的深红饮料——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的样子,他坐在绿色的皮椅子上,独自拿着鸡尾酒杯。我猜想着他现在穿的衬衫颜色。虽然我厌倦了回忆他的过去,但那一幕幕场景不由自主冒出来了。

在我小的时候,特别是我还不太会说话的那段时间,父亲送给我一本名为《你能找出六处区别吗?》的图画书。当然,我当时看不懂书名,但我很快弄懂了这本书的意思:每一页上有两幅几乎完全相同的图片(图片上画的基本都是动物和外星人),其中只有一些非常细微的差别:比如一只眼睛的形状在两张图上有细微的区别,再比如猫的尾巴和影子在第二张图片上不见了。虽然当时我还不会用语言把区别表达出来,但我能用手指出来,父亲就会认同地点点头。

我回顾了父亲讲述的情况以及母亲的描述,两者的区别实在太明显了。在所有的矛盾中,最让我心烦的是关于丹尼斯的那部分—是他帮马尔科姆关的车门。我深知父亲是多么信任丹尼斯,因为他一向对父亲很忠诚。

我作出一个决定: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弗洛酒吧后面靠近洗手间的地方有个电话亭,我拨了萨拉托加温泉市的号码,往电话投币口塞了相应数目的硬币。如果他接起电话,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但我拨的号码打不通,电话那头传来语音提示,说我拨打的电话号码已经作废,要求我查实号码后再尝试。我确信号码准确无误,不需要核实,我投进硬币重新拨了一次,听到的是同样的声音。

我一头雾水地挂上了电话。

我回到妈妈和她朋友身边时,达茜的话正说到一半,我听到了后半句“——一定是受乐善好施者的影响”。

我知道他们在谈我父亲,妈妈让我听到了她的想法。“什么是乐善好施者?”我问。

他们看着我。

“唔,”达茜想了想说,“这得从不同的派别说起。”

班尼特把“派别”(sects)听成了“性”(sex),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安静!”她对他说,“我说的是派别。”说着她朝班尼特背过身子。“估计你没听说过。有些吸血鬼是殖民派——他们认为应当把人类关起来,用血喂养,像动物一样。另一些是改革派,他们致力于告诉人类吸血鬼的优势。还有一批想法古怪的吸血鬼,被称为造反派——也就是吸血鬼的极端分子,他们想铲除人类。人类是善良的。此外,有一个叫做S社会的组织,S代表乐善好施者。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环保主义者和自然资源保护论者——我们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分子。毕竟,我们中的大部分认为我们的生命是不息的,那我们就得做点实事——别笑了,班尼特。我是认真的。我们有责任保护地球。”

“相比其他派别,乐善好施者往前迈了一步。他们懂得节制,虽然他们认为凡人应该有民主权利,他们很少和凡人混在一起。乐善好施者认为咬人是不道德的,吸血鬼化同样有悖伦理。”

“吸血鬼化?”

“就是把凡人变成吸血鬼,”班尼特解释道,“这个词是达茜的发明。”

达茜没有理会我们,继续说:“乐善好施者把全身心投入到正义的事业中,他们重视生命,珍视生命。”

“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妈妈说,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锁住了思绪。

“我们是实干派,”班尼特说,“格兰诺拉麦片、有机肥耕作花园,就是这类东西。我们不搞什么大创意,也不会把伦理道德挂在嘴边。”

“我们依顺自然发展的规律,”达茜说,“活着就是与万物共存。”

“有些派系觉得人血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母亲举起杯子,“但我们喝补充饮一样活得很好,只要注意饮食平衡就行了。你父亲是个典型的科学家——他对食物从来都不太感兴趣,”她补充道,“他没有认识到蔬菜的价值。”

“我们不需要血液?”

达茜说:“我们用补充饮代替血液。我们不需要咬人。当然,不可否认,我们喜欢人血,但你可以通过食用生蚝或者黄豆来获得同样的能量——这两种食物中富含锌——或者喝红酒和皮卡多也行。”

“几乎都一样。”班尼特带着遗憾的语气说。我想知道他和达茜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弗洛会所一定藏着许多奇闻怪事。

“那吃肉呢?”参与他们的谈话能让我把刚才电话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没有必要吃肉,”母亲说,“我们是鱼类素食者。”

“肉很难吃。”班尼特伸出手指扭动着,活像蠕虫,“不过乐善好施者并不忌肉,他们认为肉是必要的,是血液的替代品。”

“我们有补充饮,还有天然泉水。”达茜似乎很想把话题从人血这个问题上引开。“河水的源头是清泉,你知道吗,艾蕾娜?海水中有的矿物质,这水里也有。河里既有淡水鱼,也有海鱼,我们除了喝泉水,也吃鱼。那么多吸血鬼之所以在此定居,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儿有天然清泉。”

妈妈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怎么了?”

“回头告诉你。”我说。

服务员端来一大盘生蚝和一瓶深红色的热沙司。尽管生蚝味道鲜美,但我却没什么胃口。

那天晚些时候,我坐在码头边。哈里斯出来陪我,它坐在距我右边一英尺远的地方。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仍旧沾染着粉色。云朵余晖未尽,它们贴着地平线,仿佛那光辉是从地球里射出来的。光线渐暗,云朵仿佛变成了远处一座座灰暗的山丘;它们让我想起了阿什维尔,我极力压制自己的思绪,也不让自己多想萨拉托加温泉市的情况。

我和哈里斯伸出腿在凉凉的水里晃悠。一只美洲蛇鸟从我身边游过,仍旧像条蛇似的;附近的一棵树上,有一只嘲鸫在鸣唱。我想起了梭罗在《瓦尔登湖》里写的一句话:生命之于我们犹如流水之于江河。

万籁俱寂——突然我发现两百码开外的水面上冒出了一个大鱼鳍,它在水上迅速移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忙抓住哈里斯一起往后跑,它一下子蹿起来消失在树丛中。

我光着脚丫一路跑回屋里,在客厅歇住了。“我看到了一条鲨鱼!”

母亲、达茜和班尼特正在厨房的长桌上打牌,听到我的惊叹声,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妈妈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把你看到的背鳍画下来。”

我很快画出了鳍的大致形状。

“我怎么觉得像海豚啊,”达茜说着,拿起笔又画了一个鱼鳍,她画的鳍没有向后弯起的月牙形。“鲨鱼鳍是这样的。”

又弄错了,我暗自懊恼。总是出错,过去真理始终在我这边。“我吓到哈里斯了。”我说,话语中藏不住内心的愧疚。

“我会跟它解释的。”达茜说着,走出了房间。

随后,妈妈把座位往后退了一些,也起身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分别是佛罗里达指南和园艺手册。“你可以看书学习,我就是这样学的。”她说。

我接过书,坐到角落里的一张铺着印花棉布的椅子上。猫咪格蕾斯漫不经心地从我面前走过,仍旧对我视而不见。

后来,达茜回到房间说哈里斯已经回来,它在客房过夜。“我把情况跟它解释过了,”她说,“它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们重新围到桌前继续打牌,在他们的闲聊中,我意识到刚才我打断了他们的重要谈话,因此我跟他们道了晚安就拿着书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躺在床上,格蕾斯进来蹲在我脚边,我们一起看着黄色的月亮慢慢爬上夜空。妈妈敲门进来:“你是不是要跟我聊聊你的烦心事?”

我依旧把思绪锁了起来,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等明天再说吧。”我答道。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亮得刺眼。我听到外面有声响,透过窗子,我看到妈妈和达茜站在马厩外面,她们正在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说话。车道上停着一辆绿十字送递车。

我蹑手蹑脚走下楼,仿佛他们在客厅似的。我从厨房拿了无绳电话重新回到卧室。

电话铃响了三下,迈克尔接起电话。

“迈克尔,是我。”我说。

一阵沉默后,他说:“谢谢你给我电话,我们回头再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断了线,我却仍旧抓着话筒。他的语气显得很怪异,措辞正式,话语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紧张。电话忙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在我耳边反复。

我正打算把电话放回厨房,铃声突然响了,我马上接起电话。

“是我,艾蕾。”迈克尔的声音仍然很惊慌,“刚才没法说话。”

“怎么回事?”

“伯顿侦探在。他每过一两个月就来登门拜访一次。现在我出来了,在车库用手机给你打电话。我把你的号码从来电记录本里删掉了。”

原来麦克·嘉瑞特家终于换了新的电话。“你好吗?”

“嗯,挺好的。你在哪儿?”

“我和我母亲在一起,”我说,“这儿实在棒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要告诉我你的地址。伯顿一直问起你,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问到我了?”

“是的。自从你父亲出事以后——”

“我父亲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我感到紧张。

“迈克尔?”

“你不知道?”

“我离家出走后就没跟他联系过。发生什么事了?”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变得愈加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冒出一句话,短促模糊,不知所云。

“我听不清,”我说,“再说一遍。”

“他死了。”这句话在我耳边徘徊,我感到一阵晕眩,“艾蕾,你父亲死了。”

我瘫坐在地板上,电话握在手里没有再往下听。不一会儿,母亲走进房间,从我手中拿过电话。接着从不远处传来她的声音,她在和迈克尔通电话,但她说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传入我耳朵里的仅仅是苍白的声音——此时,一切声音皆无声——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熏香的气味把我熏醒了。我辨不出具体的香味——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我能闻出其中的几种,一种是薰衣草,还有迷迭香。

我睁开眼,看到一丝丝烟气,我才发现我闻到的气味不是熏香,烟是从铁烤盆上的一束植物里冒出来的。房间里能点蜡烛的地方全都点上了——大约有百来支,白色的蜡烛上闪烁着火焰。尽管如此,房间里很凉,吊扇慵懒地打着圈。我敢发誓我听到了女人吟唱的声音,但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又合上眼昏睡过去了。等我再睁开眼时,达茜已经在房里了。她一身白衣,头发用白头巾裹着。她在我身边坐下,用一个珍珠母的勺子喂我喝清汤。我食之无味,也不说话。

她微笑着走开了。格蕾斯爬上床来,先用舌头给自己洗了个澡,然后来舔我的手。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又醒了。蜡烛仍旧在燃烧,母亲坐在我床边正在看书。烛光下,她的脸庞让我想起挂在麦克·嘉瑞特家起居室的一幅画,画的题目是《忧伤的女子》:画面是一个女子的侧面像,她身穿兜帽长袍,安详的面容中透出一丝忧伤。我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长春花丛光点斑驳。我就这样重新回到了生命的世界。后来她们告诉我,我已经“昏迷”将近一个星期了。

那些天,母亲和达茜忙里忙外。我渐渐地恢复体力后,她们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讲给我听。

我得知有一个吸血鬼网络,它的运作方式有点像铁路运输。当一个吸血鬼遇到困难时,其他吸血鬼会为其提供交通、饮食和住所;母亲的网络还偷运遭受虐待的动物远离伤害。此外,他们交换货物和服务。但最主要的是,他们交易信息。

妈妈在萨拉托加温泉市的朋友告诉她,我父亲的讣告在当地报纸上刊登了,他们给她发了一份电子版。他死于心脏衰竭,遗体已经火葬,骨灰埋在格林岭公墓。她的朋友还在邮件里传来了一张公墓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父亲住所的照片,门前的草坪上赫然竖着一块“待售”的牌子。原本攀爬在房子外墙一侧的紫藤葡萄被砍去了,房子漏出一片空白,仿佛裸露着身子似的。

为了不让我太受刺激,母亲没有马上给我看照片;当我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照片上人去楼空的房子和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仿佛给我当头一棒。石碑上刻着拉斐尔·蒙太罗,此外还有一句引文:GAUDEAMUSIGITUR/IUVENESDUMSUMUS。没有标注日期。

“碑文是什么意思啊?”达茜问。

“让我们尽情狂欢吧/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妈妈说。

我不知道她懂拉丁文,她转身对我说:“他有时用那句话来祝酒。”

照片拍的是近景,前景有个类似瓶子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问妈妈。

“看上去像是酒瓶的瓶塞。”她说。

“墓地上放这玩意儿真滑稽,”达茜说,“也许是搞破坏的人留下的。”

我垫着枕头躺在床上,哈里斯蹲在床的另一头,正在一本色彩书上涂涂抹抹。为了取悦我,母亲把送猴子去禁猎区的时间推迟了。那个星期,如果我说我想要一只大象,我相信她也一定会买一只回来满足我的要求。

“妈妈,”我说,“能不能发封邮件给你的朋友,让他们多拍些照片?另外,可不可以问问他们,他的死亡证明是谁开的?”

母亲认为我太过固执,甚至有些痴心妄想,但我回了一个心声给她,一个响亮清晰的心声:我不相信他死了。

你不愿意接受事实,她想道。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感应到。我抱起双臂。

俗套话,她想道,随即她锁住了心声,说:“对不起。”

“整整十三年,他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我说,“你没有出现过。”

她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母亲走开的时候,达茜说了她对我父亲死讯的推理:马尔科姆杀了他。母亲跟她提起过马尔科姆,她觉得他是邪恶的化身。

“讣告上说他死于心脏衰竭,”她说,“这一点耐人寻味。我从未听说过我们中有任何一个死于心脏衰竭的,除非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的左手捏成了一个拳头,拇指朝上,用右手拼成了斧头的样子。

“人们真的在心脏里钉钉子吗?”父亲并未阐明这个问题。

“据说有这种情况。”达茜的话音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该不该谈这个话题。“人有时候很无知。那些无知的人一旦知道某个人是吸血鬼,就盘算着要除掉他。”她皱起眉头。“我不太喜欢人类。如果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员,我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毫无用处的。”

她转身看着哈里斯说:“嗨,那个画得不错。”

哈里斯给一只海马涂上了紫色,颜色没有漫出线条范围。色彩书上有一系列海洋生物的图片,它已经完成了章鱼和海星的颜色。我把身子挪近,越过它的肩头看它的作品,呼吸到它那伴有薄荷味的气息(它每天要刷两次牙)。我不想它离开,一刻都不愿意。

“乔依在哪儿?”我问。

“在阳台上打盹,这是它的日常习惯。”达茜并不关心乔依,“艾蕾娜,你今天恢复了很多,肯定感觉好多了吧?”

“我觉得是这样。”我垂下眼睛又盯着照片看,“你估计我们家的书、家具还有其他物品还在吗?”

“好问题。”她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臂,“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会去打听的。”

过了好几天才有了答案。在等待的日子里,我逐渐厌倦了卧病在床的状态。我开始在房子里走动,接着范围扩展到院子。母亲在房子的南面种了深蓝色的绣球花和蓝茉莉;我上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一片绿色的灌木,在我这几个星期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花朵已经盛开。母亲给我的书里有这些植物的图片,因此我能认出它们。空气里充盈着让人倦意浓浓的香甜味,掺和着夜里开花的茉莉以及橘子、柠檬树上花朵的气味。在佛罗里达,想要沮丧也是件难事,我心想。

后来,我进入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小径探险,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花园。玫瑰攀上了棚架,边缘是一圈蜀葵和金鱼草。水从方尖塔形的喷泉侧面流淌而下,长长的草把这块小天地围了起来。花园中的一切皆是黑色——花、草、喷泉、攀在喷泉上的葡萄藤,甚至连喷泉的水都是黑的。

“欢迎来到我的黑暗花园。”达茜已经来到我身后。

我们坐在一张黑铁长凳上,倾听喷泉的声音。我想起霍桑写的一个故事:《拉帕西尼之女》,大部分场景设定在阴森森的花园中,园中的植物艳如宝石,却隐藏着剧毒。

但这个花园中的黑暗让我觉得意外的惬意。“你为什么种这些东西?”我问。

“我读到过哥特花园的论述。两三百年前,如果你失去所爱的人,就会建一个葬礼花园;你坐在里面的时候,就要为死去的人哀悼。你必须让自己哀悼,艾蕾娜。”

“你有死去的爱人吗?”

“有一年厄运缠身,我同时失去了父母和初恋爱人。”她的眼睛如琥珀一般,明澈却又愁云不展,“事情发生在牙买加,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把视线从喷泉转到我身上。“但现在还是不跟你讲那种故事的好。后来,我攒了些钱,买了张去迈阿密的单程票。你怎么都不会想要去那个地方的。迈阿密到处游荡着一伙伙卑鄙的吸血鬼,他们到处咬人,互相竞争着壮大团伙势力。他们对饮血乐此不疲——他们从医院和血库里偷血,自己输液。可恶至极!我下飞机不到半小时就遭到了吸血鬼的攻击。”

“我讨厌那一幕场景,于是我朝北走,寻找一个与世人互不相干的地方。就这么,我找到了霍莫萨萨温泉市,遇到了你母亲。”她微笑着说,“我和萨拉第一次见面是在弗洛会所,当天我们就成了至交。我们俩当时都时运不济,但我们有积极的信念,我们信任对方。我们合伙经营,建起了天外之蓝。功夫不负有心人,辛勤的劳作带来了收获。”

达茜比我经历了更多的伤痛,她都挺过来了,我真有些妒忌她。我呼吸着黑色金鱼草的芬芳,心想不知此生还能不能找到一个至交。

发现黑暗花园后,我就很少躺在床上了。我帮妈妈和达茜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有时候还有班尼特。我不怎么说话,但至少我能吃得下东西。我的内心是麻木的。

一天下午,达茜和我正在吃点心——蜂房切片、奶酪和苹果——妈妈手里拿着一沓纸进来了。她的朋友新寄来了一些照片,是在我父亲的坟地上拍的。这次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瓶子——半满的皮卡多瓶子,旁边竖着三枝长柄玫瑰。

“很像爱伦·坡的墓,”妈妈说,“我是指这酒瓶和玫瑰。”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每年的1月19日——也就是爱伦·坡的生日——有人会到巴尔的摩在他坟上放一瓶白兰地和几枝玫瑰。”她说。

“我也听说过,”达茜说,“极具神秘感。”

母亲说:“其实没什么神秘的,是爱伦·坡社团的成员做的,他们轮流祭献。拉斐尔是成员之一,有一年他也去了;他让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我想,现在是否保守这个秘密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个暗示,”我说,“这证明他还活着,父亲说过,爱伦·坡是我们的同类。”

她们怜悯地看着我,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你还有什么发现吗?”我问,“死亡证明是丹尼斯签的吗?”

“不是,”她说,“是格雷厄姆·威尔逊医生签的。”

我原本的猜测是:丹尼斯签署了死亡证明,帮助父亲上演这出死亡剧。而今,我对自己深信不疑的事产生了怀疑。

“艾蕾娜,”她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父亲没有到威尔逊医生那儿看过病。”我抱起双臂,“我的父亲从来没看过任何医生。”

妈妈和达茜互相交换了眼神。不过一会儿,达茜说:“查查威尔逊医生的情况倒也无妨。”

母亲摇着头,不过她还是回到电脑前去了。达茜又递给我一片蜂房,“想不想出去遛遛马?”

我知道她想以此开解我,但事实上根本无济于事,我骑在马上,依然陷于沉思。

我们骑完马回来(达茜骑着阿彼阿卡,我的坐骑是约翰尼·塞浦路斯),把马牵到牧马场休息,给它们喂了些谷粮和水。

妈妈在前门廊那儿坐着等我们。我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听她的思绪,但我一无所获。她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我。

纸上打印了一封电子邮件:“萨拉,没任何问题。我们跟房产商核实过了,她说房里的物品原封未动。很显然,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你女儿继承,执行人是丹尼斯·麦克格兰斯。你认识他吗?大学里有他的办公室,你需要我跟他联系吗?艾蕾娜没参加葬礼导致了一些闲言碎语,不过很快就平息了。沙利文全权负责安排,你若有其他任何需要请与我联系。爱你的,玛利亚。

“附言:你见过格雷厄姆·威尔逊吗?是个和善的家伙,一个好医生,我们的同盟。”

我看着母亲,脸上露出了欢欣鼓舞的微笑,她回了我一个心声:目前只是可能。

下一步做什么,我们没有达成共识。我想回萨拉托加温泉市,找丹尼斯和威尔逊医生谈谈。妈妈说这是不明智的做法。迈克尔跟她说过伯顿侦探(她说,他们聊了很久),我们不能冒险。

“那你去,”我说。

“艾蕾娜,你想想,那样做能带给你什么?如果你是正确的——如果拉斐尔仍旧活着——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如果死讯是他故意设计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吸血鬼为何要做这样的事?”达茜摇着头说。

“难道是因为他想制造一种假象,让众人认为他是凡人?”我边想边说,“可能因为有人想要揭露他的身份?”

“他的动机与我们无关,”妈妈的语气越来越独断绝对,她什么都要管着我,让我对她产生了一丝怨恨,“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跟我们联系了,但他没有。”

“他为什么应该这么做呢?”邮件在我手里被捏成了一团,我把它展开弄平。“我们离开了他。是我们俩不辞而别,可是你我都不曾给他打过电话,把我们的状况告诉他。”

“他随时都能找到我。”妈妈抱起手臂——当我要为自己争辩的时候,我也总是摆出这个姿势。她听到我的想法,于是断然把手臂放下,垂在身子两侧。“我用的一直是真名,你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我了。”

“索菲小姨最后一次见到你之后给父亲打了电话,她把你的话转告给他,说你要隐匿踪迹。”

“当时确实如此,因为我要兑现和马尔科姆的约定。”她重新把手臂抱起来,“你为什么认为拉斐尔希望我们找他呢?”

“凭那个皮卡多瓶子,”我说。“还有那三枝玫瑰,以及碑文:‘让我们尽情狂欢吧/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这是我们之间经常调侃的话。”我努力让自己的陈述听起来有理有据,但我意识到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活着的。我有的仅仅是强烈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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