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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 作者:庸人

第十四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十四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晚上八点,大佬果然又来了。老四海将假翡翠摊在宾馆的床上,大大咧咧地说:“行啦,兄弟,拿走吧。”

大佬眨巴着眼睛道:“大哥,多少钱啊?”

老四海扬着眉毛道:“咱哥俩还能说钱?咱们说了钱那不就见外了吗?全拿走吧,大哥我不缺这几个钱,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说着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真翡翠举到大老面前:“兄弟你看,看见没有?”大佬摇了摇头。老四海叹息着说:“兄弟,你也就是碰上哥哥我啦,换了人早把你骗了。我告诉你,看见这纹路没有,这不是杂质,天然宝石才有纹路呢。晶晶亮的全是玻璃的。”

大佬一个劲点头。

老四海又顺手抄起另一块真翡翠,认真地说:“你看这水头怎么样?”

“水头?”大老仰面想了想,大叫道:“对,水头不错。”

老四海道:“水头好的叫成色润,看,多润啊,摸起来是暖的。另外呀。”说着他拿出那批鉴定证书,给大佬指点着:“看见没有,这是地质局颁发的宝石鉴定证书,真货才有呢,假货没有。”

大佬点头如鸡啄碎米:“大哥,我能不信你吗?我不信你,我这几天是干什么呢?”

老四海拍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所以呀,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翡翠拿走,朋友咱们是做定了。”

大佬一愣,贤淑紧张地说:“老总,真的?”

老四海一翻眼睛:“跟我兄弟,我还能玩儿假的吗?”

贤淑为难地说:“为了这批货,咱们还去了趟缅甸呢。”

老四海摇着头道:“少进两回赌场,什么都出来了。我跟你说,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朋友是真的。等以后我到了东北,我兄弟不得照顾我吗?”

大佬的眼泪围着眼圈转三十多圈儿,最终还是掉下来了。他拉着老四海的手,抽抽搭搭地说:“哥,没的说啦,等你到了东北,毒龙冰火随你挑!今儿我能不给你钱吗?我不给你钱,我就不是人啦。”

老四海抬手就给了他一拳,怒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那不是把咱妈也给骂了吗?行啦,兄弟你挣几个钱也不容易,哥哥我不是比你早混了几年吗?哥哥还有呢。”

大佬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几大捆人民币来,狠狠地拽在床上:“哥,我知道你不缺钱,可你要是不拿着,就是骂小弟的祖宗啦。回头你到东北那疙瘩找小弟,提小弟的名字,好使。”

老四海又推脱了半天,最后骂骂咧咧地把钱收下了。

大佬卷起翡翠刚出门,老四海拉着贤淑就从后门跑了。原来老四海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去海口的机票就揣在他口袋里呢。

上了飞机,贤淑惊魂未定。她瞪着水当当的大眼睛,满脸纯真地说:“你可真沉得住气呀,我刚才都快急死了。万一他真不给钱了怎么办?那点假翡翠咱们还花了好几千块呢。”

老四海冷笑道:“干咱们这行的,关键是琢磨他们的心思。嘿嘿,我们北京有句俗话,叫流氓假仗义。这种人是黑道出身的,满脑子哥们义气,对付他们就得用这个路子。这些人是栽跟头可以,栽了面子绝对不可以。”

贤淑低垂着眼皮,动人地说:“别再和这种危险人物打交道了,万一让他们做了怎么办?”

老四海翘了鼻子:“嘿嘿,我才不稀罕骗老实人呢?要坑就坑比我有钱的,坑比我牛逼的。坑了他们,我心里塌实。嘿嘿,等咱们到了海南,我再骗个黑社会让你看看。他妈的,这个时代里没有雕,全是呆呆傻傻的肉鸡。”

贤淑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转了转眼珠,然后趴在老四海怀里,如只温顺的猫。老四海抚摩着贤淑的头发,他隐约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有点责任了。

两个小时的旅途就这样过去了,他们相互偎依着,象一对儿恋人。由此老四海想起了草儿,也想起了花儿,也许她们现在也趴在某个男人怀里呢,或是在农村的土炕,或是在煤黑子的窑洞,或者在写字楼里与老板进行嘴上运动呢。老四海自然清楚,花儿应该早就跑出来了,也知道老家正在通缉自己。但他认为花儿生就便应该嫁给煤黑子,这是她的命。这样的人即使回了城,也是个祸害!而草儿的老公,保证是一只生殖能力超强的公猪,弄不好草儿已经为他生了好几个小猪崽子了。

在海口一下飞机,映入眼帘的全是椰子树。在老四海眼里,挂在树杈间椰子和人的卵子差不多,那肮脏的枝叶简直就是遮羞毛。

海南是当时中国最热闹的地方,能听到各地口音,能看到各路美女。几年前老四海到海南来过一次,但那次是空花了些路费,一无所获。但老四海始终相信,这个地方能长出金子来。

老四海例行公事般地在海口极其周边地区转了一圈,出他意料的是海南岛上全是烂尾楼,烂尾楼的数量居然比竣工的楼还多呢。他的心一直瑟瑟抖着,这情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省城。一座烂尾楼就成全了一个骗子,这么多烂尾楼,得出多少个骗子呀?

贤淑询问他是否有了具体想法,老四海拍打着胸脯道:“看样子咱们只好卖楼了。”贤淑揪着他问:“卖什么楼?”老四海单手一挥,气魄宏伟地说:“这些烂尾楼,我全给丫卖喽。”贤淑哼哼了几声,她认为老四海是说着玩儿呢。

贤淑不知道,老四海自从当上了骗子以后,是很少开玩笑的。

老四海先是带着贤淑住进高级宾馆,然后便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老四海找了几座市中心的烂尾楼,勘测了它们的具体位置,测定了经纬线,画出坐标。然后他跑进一家小复印社,以每个证件五十块钱的代价制造了假土地证、开发证、施工许可怔和产权销售证等十几个证件,最后又伪造了国家建设部的批文,建委的红头文件。回到宾馆后,他把自己画好的图纸附在文件后面,假文件已经很成规模了。

贤淑看着他忙活,颇有点怨气,哼哼着说:“文件倒是挺像真的,可你没公章啊?”老四海不搭理她,继续手中的工作。

对了,还得说一句,老四海随身带着个百宝箱,这也是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总结,是不传之秘。百宝箱中有十来个不同型号的印章,印章的字迹部分是空的。箱中另有几个格子,格子里全是常用汉字的铅制字码,都是仿宋体的,大约有几百个字码,基本能凑齐各种国家机关的名目。使用的时候,老四海将字码组合成不同单位的名字,望印章中一粘,一个象模象样的公章就算做成了。这东西是老四海在郑州定做的,花了两千多块钱。实际上百宝箱利用的就是活字印刷的原理,老四海估计着毕升当年保证被自己这样的骗子坑过,于是他剽窃了骗子的创意,活字印刷便出现了。

老四海伪造了证件,然后躲进宾馆卫生间,拿出百宝箱。一个小时以后,所有空白证件都扣上公章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贤淑面对着盖上了公章的文件,惊得舌头尖都能舔到睫毛了。

晚上,老四海带着贤淑去了当地最豪华的夜总会,一上来就要了瓶人头马,然后就拉着贤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贤淑有点儿舍不得,小声劝:“师叔,咱们在昆明是挣了几万块钱,可要照您这么花下去,支持不了多久啊。”

老四海眯着眼睛说:“咱们在昆明一共挣了五万块,刨除开销去还剩四万,给了你一万,对吧。”贤淑认真地点头。老四海微笑道:“我还给家里寄了一万,咱们手里只有两万块了。”贤淑象吃了辣椒一样,冽着嘴说不出话来。老四海信心十足地说:“你放心吧,跟着我,错不了。”

其实老四海不是个没见过女人的人,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大地上,随便找个女人比拣钱包容易多了,程序比泰国都简单。但老四海对贤淑的确是动了点感情,一来贤淑崇拜自己,在她面前,老四海觉得自己真有点儿象个射雕英雄了。二来,这贤淑是个处女,处女在男人心目中往往有着另一层含义。老四海甚至琢磨过,实在不成就把她带在身边,等自己的钱攒够了,就跑到越南去。然后在越南花钱弄个护照,再去香港,最后改头换面,回了国就成爱国华人了。那样的话,贤淑好歹也算是有个归宿,她要是运气好呢,可能会混成老夫人。

此时花枝招展的女歌手为每一桌的客人献歌,老四海出手就是小费一千钱。歌手一高兴,一连为老四海唱了三首情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明明白白我的心》、《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最后贤淑几乎要拿酒杯砸她了,歌手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开。

人头马刚喝了半瓶,有个马崽模样的家伙凑了过来。他坐在老四海身边,指着人头马道:“老总,赏我一杯吧。”

老四海瞥了他一眼,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滚你妈的蛋,你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叫人把你的腿插到你屁眼里去。”

马崽脸上的肉颤抖了几下,一缩脖就跑了。

那天晚上,老四海消费了三千多。

第二天,他带着贤淑逛了逛海口的滨海公园,然后又到省政府门口溜达了一圈儿,最后钻进省政府门口的传达室,向登记处询问机场该怎么走。贤淑大是奇怪,问他是不是想现在就离开海口。

老四海说:“咱们刚来为什么要走呢?”

贤淑说:“那你问机场干什么?”

老四海狞笑着说:“从容一点儿,有人盯着咱们呢。”贤淑不信他的鬼话,又问起马崽的事。老四海道:“这种事叫卡油,碰上怕事的,没底气的,多半会被人家欺负。”

贤淑说:“从没见你这么厉害过。”

老四海笑道:“我越厉害,他们越敬重我。”

天一擦黑,老四海又要去夜总会。贤淑则一个劲提醒他:“咱们的流动资金只有两万块。”老四海全然不当回事,当下又要了一瓶人头马。这回侍者已经认识他了,拼命地点头哈腰。

酒一上来,贤淑真忍不住了,一连喝了三杯,然后红着眼睛问老四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四海眼光向周围一扫,赶紧道:“别坏了我的事。”

此时昨天晚上那个马崽又转过来了,这回他是直挺挺地站在老四海面前,规规矩矩的像个傻子。老四海斜着眼睛问:“你是哪儿条腿痒痒啊?”

马崽陪着笑脸道:“老总,你别生气啊。昨天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天我们老总想和您认识认识,我是来传话的。”

老四海不耐烦地说:“告诉你们老总,我不认识他。”

马崽的笑容更灿烂了,半弓着身子说:“我们老总特敬重您,他说:山不转水转,大家都是一个层次的朋友,圈子不大,早晚会碰上。与其在外面碰上,不如在自己家里。”

老四海大点其头,鼻子里发出讴讴的长音:“是这么回事,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你们的老总也不是凡人。要不,咱们就见见?”老四海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贤淑说的,贤淑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

马崽立刻将人头马拎起来,指着另一个方向道:“我们老板在那边等您。”说着,他就要走。

老四海狠狠瞪了他一眼:“把那瓶酒给我扔了,丢人!”

老四海在一个封闭的雅间里见到了一个体壮如牛的家伙。他老远就走上来,拉着老四海的手,不亲装亲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应该是北京来的。”

老四海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微笑着说:“好眼力!”

老板哈哈大笑:“气魄,气魄,只有北京的同志才有这等气魄啊。呵呵。”

此后老四海的身份便成了北京某大银行总部的特派代表,而且是某著名部长的女婿。说到女婿的环节,老四海偷偷看了贤淑一眼,然后又冲老板眨了眨眼睛。老板会心地笑了。

朋友就是这样,很多人相识了十年也不见得能成为说句心里话,但有些人刚刚认识就无话不谈了。老四海就有这个本事,仅仅有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让老板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了。同时他也把老板的底细摸清楚了,这老板是个湖南人,不仅是这家夜总会的主人,而且在三亚、湛江都有类似的产业。在中国开夜总会,基本上都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老板对这一点毫不隐讳,他曾经拍着老四海的肩膀道:“兄弟我是湘西的,我们湘西那地方不出别的,就出土匪。你知道吗?国民党册封的最后一个土匪头,是1965年才被他们打死的,我们湖南人多顽强啊!”

当天二人喝了个尽兴,老四海几乎是被马崽背回宾馆的。

之后的几天,老四海和老板之间是你来我往,以老四海请客多些。当然,偶尔老四海会突然离去,然后再打来个电话说:“没办法,领导要见我。”如此一来,老板对他更是器重了。

酒喝到一定程度,二人也能谈谈人生,谈躺理想。老四海往往点着老板的鼻子道:“虽然人分黑白两道,可这黑道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上路的,上不了台面呀。”

老板说:“我和白道的朋友走得不错。”

老四海痛心疾首地说:“潘四儿比你怎么样?”

老板思索着道:“那个哈尔滨的老大吗?靠拆迁起家的潘四儿?”老四海微微点头,老板泄气地说:“人家呼风唤雨了。我——我不如他。”

“呼风唤雨有什么用?他就是斗争的牺牲品,其实认识几个当官也不管什么用,当不了靠山。一旦有风吹草动,人家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老四海嘿嘿笑着,口气却多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老板拍着脑袋说:“这个话,朋友们早就跟我说过,可怎么办呢?”

老四海也叹息着说:“是啊,我是真盼着你们都能混到正道上来,我替你们着急呀。哎!”

老板感激地拉着老四海的手,那天二人又喝多了。

四、五天后,老板实在忍不住了。一瓶人头马下肚,他揪着老四海问:“兄弟,你来海南到底有什么公干啊?”

老四海瞥着贤淑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小事,小事一桩。”

老板张扬着笑脸道:“你老弟还能干小事?”

老四海郑重地说:“真的,真是小事。我奉命来清理海南的烂尾楼啊,主要是调查情况,然后就成立工作组,该怎么干怎么干。”

老板一把抓住他:“什么意思?难道国家想这些烂尾楼全炸喽?”

“胡说,好歹也是钱堆起来的,哪儿能炸呀?政府认为,在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烂尾楼,简直是不能容忍的,与时代精神脱钩啦。所以政府想动用财政资金,把这些烂尾楼全收过来,然后出资建起来。”老四海说来异常轻松,似乎在谈论白兰地和威士忌的区别。

老板拧着眉毛道:“俄罗斯危机,南美危机,东南亚危机,都他妈经济危机了,就是建起来不也是空着吗?”

老四海轻轻在桌子上拍了几下,颇有点怒其不争地说:“要不我说你上不了台面呢?什么叫太平景象?太平景象都是营造出来的,不营造怎么会有太平呢?海南一年要来多少人?政府能让这些烂尾楼总在老百姓眼前晃悠吗?咱中国人是最要脸的,人的脸面重要,国家的脸面就更重要了。再说了,经济发展是带有周期性的,现在的经济形式的确是不大好,可一旦经济形式高涨起来,这些楼保证能赚上一大笔钱。而且建设也是需要周期的,等楼建起来了,另一轮经济高涨也就开始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普通人能考虑三年就不错了,政府必须得考虑五年以后的事,五年计划吗。”

老板由衷地点着脑袋:“对,对对,看来你老弟真是玩儿政治的,这玩意儿太深了。我们这些人,嘿嘿,我们也就是挣点小钱。”

老四海笑道:“看不清政治形式的,只能挣点小钱。”

老板的脸几乎凑到老四海脸前,谄媚地说:“老弟能不能指点指点我,让哥哥我也挣几个大钱。”

老四海笑道:“机会就在眼前呀。”

老板赶紧给老四海倒了一杯酒:“说说看。”

“你,马上出去买几个烂尾楼,现在买便宜得很,但一定要手续齐全的。等国家的收购行动一开始,转手就是一大笔,你到时候再开五个夜总会都绰绰有余了。现在是信息时代,我的话就是信息。”

老板一拍大腿:“对呀,外面那些破楼现在都跟白给一样,手里要是攒几个烂尾楼,到时候不就发啦?”

老四海呵呵笑着道:“到时候你还能和政府上层人士打上交道,一来二去的,你就是红顶商人了。利益共同体了,谁还能动得了你?真到了那一天,兄弟我没准还要求上你呢。”

“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老板乐得两只手都拍不到一起了,大笑道:“老弟,真到了那一天,我给你找六个黄花闺女,挨个伺候你。“

老四海看了贤淑一眼,贤淑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老四海赶紧拍着老板的手背道:“算啦,兄弟我不缺这个。”

“那是我的一份心,可……”老板的脸忽然僵住了,好半天才道:“我从谁手里买烂尾楼啊?大部分人都欠着银行贷款呢,全他妈跑啦,哪儿找去呀?”

老四海大大咧咧地一扬手,将公文抱甩在桌子上:“合理合法,手续齐全的没有贷款的烂尾楼还真不多。我的调查工作已经做完了,有赚头的烂尾楼都在我手呢。看看,过户手续全都办好啦。你再看看地方,黄金地段,升值潜力无限呀。嘿嘿,兄弟我不敢说这一辈子都能吃上皇粮,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有坏处。我劝你呀,赶紧去找门路,只要办下一两处来,将来就是钱。”

老板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四海的公文包:“到底,需要什么手续?”老四海将文件一样样拿出来,边让老板过目边解释用途和办理方法,而且说这几座楼都是自有资金盖的,全海南就这几座楼的手续没有大毛病。最后老板一把拉住老四海的袖子:“老弟,哥哥我是有两个臭钱,可这社会关系是需要一定时间来培养的,我培养成熟喽,烂尾楼是不是都盖好了?”

老四海掐着手指头道:“回北京,组织工作组,摸底,清资,收购,应该是半年的时间。等盖好楼的话,最少也得一年多。”

老板摊开手道:“所以呀,等我培养好社会关系,棺材板都烂了。”

贤淑手按公文包,给老四海使了个眼色。老四海逛荡着眼珠子道:“哥哥你不会是打我的主意吧?”

老板指着公文包:“咱俩能不能合伙啊?在海口,咱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缺兄弟你这么一棵大树啊!”

老四海紧摇双手:“不行,不行,这几个楼是我给自己留着的。我替公家干活,总不能光挣点死工资吧,我这后半辈子还没着落呢。”

老板忽然挺着腰板道:“那你把这些手续卖给我得了,你少赚一点儿,有钱大家挣吗。”

老四海直直地站起来,冷笑道:“卖给你,我喝西北风去?”

“那咱们分成,我入股啊!我拿小头还不成。”老板满面期待地说。

老四海看了贤淑一眼,没说话。贤淑心领神会地拉了老四海一把:“北京那边的老板能答应吗?”

老板惊道:“这里面还有别人的事呢?”

“废话,我是吃皇粮的,我一个人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吗?”老四海抓起文件,在老板面前抖落了几把:“办齐这些文件就得花不少钱,楼盘以前的老板多少也应该有些补偿吧?”

老板突然站起来,大手一挥,几十名大汉冲了进来。老四海和贤淑给吓了一跳。老四海心道:这家伙不是要杀人灭口吧?老板朗声道:“兄弟们,这位哥哥是北京来的,他能带咱们走上正道。往后啊,咱们再不用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啦。”

几十壮汉齐刷刷地来了个单腿点地。“大哥,我们早盼着这一天啦。”

老板挥舞双手,表情颇是感慨:“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实在是混够了,你就拉兄弟一把吧。你看见没有,这群兄弟以后都听你的。”

老四海由衷地叹息一声:“择友不甚!我真后悔认识你。唉!没办法,行啦,就这么着。”

老板高叫了声:“好!”

接着老板让众人退去,拉着老四海商量细节。老四海说:“北京那个老板是出钱的,我是出脑子的,出关系的。一旦把你加进来,人家还真不见得同意。”

老板又一挥手:“有人端来个托盘,托盘上摆着整整十万元人民币。老板道:“这是我的见面礼,少赚点没事,关键是我要进入——进入——啊主流社会。”

老四海苦笑道:“哥哥,十万块钱,别说老板看不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啊。”他偷眼看了眼老板,见他面有难色,马上道:“这样吧,钱我先帮你送过去。你呀,也得去一次北京,当面拜访人家。我告诉你,北京那个大老板,手里摇着几十个亿的资金呢。”

老板叫道:“太好了,结识了关键人物,以后的事就全好办了。前年我在文昌的庙里烧香,老和尚说我今年能碰上贵人,老弟,你就我的贵人。”

老四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拿了支笔,在纸上写下个地址和电话。说道:“这是我在北京的手机号码,你到了北京就打这个电话。这是我的地址,德胜门内大街三十四号楼,整个楼都是我们家的,到地方一问就知道了。”说完,老四海站起来,将公文包扔给老板。“手续你先替我拿着,到北京后再还给我,你最多可以拿到15%的股份,多不了。另外,我明天就回北京,一到北京我就开手机,专门等你的电话。”说完,老四海转身要走。贤淑看了一眼茶几上人民币,老四海却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

老板大叫道:“兄弟,拿着钱呀,替我找门路还能让你替我垫上吗?”说着,他冲过来,将十万块钱狠狠塞在老四海怀里。

老景经过十年的磨练,已经混进省城了,当上了省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但他每次想起老四海来都心疼难忍,当年他抓捕老四海未果,县局对他进行了通报批评,警服差一点儿被人家扒下去。幸亏组织上不知道天桥巧遇的事,要是知道了,老景的前途就真完了。老景一直有个预感,早晚还会碰上这小子,因为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这一年,香港即将回归了,上面下达了全力保证社会治安的命令。

那天老景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某农贸市场的大米都是掺过机油的,所以大米晶莹透亮,异常好卖,市场的红火全赖掺了油的大米。老景发现这封信已经在公安系统辗转半个月了,他觉得事关重大,马上向领导请示对策。领导命令他私下调查,千万不能让新闻部门知晓,以免影响社会稳定。领导说:“调查一定要严密,千万不能出了事。一旦影响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在老百姓中造成恐慌,咱们谁也交代不了。”

老景带着两个侦察员跑到农贸市场一看,顿时惊得是目瞪口呆。这里本来是家普通的集贸市场,可现在却成了周遍数省的大米批销中心。市场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大米就象沙子一样,撒得满地都是,商贩们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老景忽然想起上学时课本上的一句名言:物质极大丰富。现在这情景就是极大丰富了,照这样下去人类大同没几天就可以实现了。他在摊位之间转悠了一会儿,果然看出了毛病,几乎每一家的大米都是油光锃亮的,晶莹的米粒可以和珍珠粒媲美,别提多好看了。老景干了十几年的警察,眼里从不揉沙子。他当下就命令侦察员买回几袋子去,准备化验,可侦察员连转了几个摊位竟一粒大米都没买到。原来他们只想买走几斤,米老板听说只买几斤,立刻就拉长脸:“不卖,不零售,我们这儿都是论车卖的,跟你们捣不起这个乱。”后来老景只得下令,不能打草惊蛇,先偷回几把去,拿到证据再说。三人分头偷米,结果有个侦察员偷米不慎,被摊儿主们发觉,米贩子们倒是很齐心,奋勇而上,侦察员给打了鼻青脸肿。侦察员受不了这个委屈,伸手就要掏枪,幸好老景他们半路冲出来,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这小子才清醒过来。

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终归还是偷到了几把米,老景将大米送到化验室。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领导就急眼了。

原来省城的一家报纸登出了有毒大米的新闻,文章说:某中心批发市场的大米全是掺过机油的,所以色泽鲜艳,手感油腻,销路遍及数省。报道一经发出,立刻被转载了无数次,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这不是要置十几亿华夏儿女于死地吗?这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啊!消息很快就传到警察局了,领导气呼呼地把老景找了来,指责他不该走露消息,问他到底是安的是什么心?

老景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为了保密,自己的手下险些被人家打死,怎么可能是自己走露的呢?领导听了他的汇报,满腹狐疑地问:“难道记者比咱们消息还灵通?”老景苦着脸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咱们市有五家日报,谁不是黑着心的要抓新闻呢?抓不到独家新闻,他们的报纸就卖不出去了。”

领导怒道:“那也应该有原则吧?新闻单位是政府的喉舌,应该多说点好事吗?暴光有毒大米?这不是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吗?香港马上就要回归了,让香港同志怎么看咱们这个社会呀?”

老景心道:哪个社会没坏人呀?美国的坏人更多,人家一样是世界第一。住事不琢磨着解决,上来就埋怨!你就这水平了。他不干回嘴,只得闭着眼不说话。公务员的基本素质是领导训话的时候,最好把鼻子、眼睛、耳朵甚至连肛门都闭紧点儿,以免跑气,否则领导会误以为你是不服管教。

领导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怒冲冲地说:“你赶紧到报社去一趟,好好教育教育他们。然后把主持暴光的幕后黑手给我找出来,知道点儿破事就到处乱说,应该割了他们的舌头。而且,我估计把这事捅出来的人,应该是知道底细的,你的调查也省事了。”

老景有点欣慰了,最后这句话还像人话。他试着问:“农贸市场呢?”

领导不自觉地拍了拍脑门:“你要是不说,我还把他们忘了,马上查封!对了,一定要找出透露新闻的幕后黑手,找到了他就能找到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给咱们添乱的,都不是好东西!”

老景这才长出了口气,他正要起身告辞,领导桌上的电话响了。领导看都没看,随手按了免提,电话里发出一个尖锐的女音:“大米没法吃啦,咱们家人全中毒了吧?你说说,你说说,你们这帮当警察的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一天到晚地穿着警服臭美。”

老景差点笑出来,他知道这是领导夫人。

领导顾不得观察老景的表情,怒道:“怕什么?还能死得了人?从今天开始,咱们家改吃面食啦。”……

领导一直想把电话挂掉,但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老景知趣地悄悄地退了出去。

老景命令侦察员们去查封市场,自己则跑到报社,直接找到报纸总编。他的确希望能认识认识这个家伙,一来是破案按需要,二来,如今这年头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报社总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牛气烘烘地接待了老景。老景进门时,半站着的总编马上坐下了,歪着眼睛问:“您是什么级别?”

老景诧异地说:“正科。

总编点着自己的胸脯道:“我是副局,我们社长是正局。嘿嘿,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这件事已经惊动全国啦。可你们总不应该派一个科级干部来与我交涉吧?单位与单位之间交往应该遵循对等原则。”

老景在机关里混了十几年,自然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不得不赔笑道:“我今天是来了解情况的,改日我们领导一定会登门拜访您。”

总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样吧,你直接去见记者吧,具体情况,他比我清楚。可你要记住,我们的记者都是副处级的,是拿过全国新闻奖的。”

老景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觉不会用对付罪犯的办法对付他。”

总编这才官样十足地点了点头。

老景又低三下四地找到记者,没想到记者比总编还牛气呢,一听说老景要找提供新闻线索的人,立码急了。记者怒气冲冲地说:“保护线人是全世界新闻工作者的神圣职责。我要是把线人的消息透露出去,我在这一行里就没办法混了,是败类,你懂不懂什么叫败类?”

老景马上解释道:“我懂,我懂,我们是为了破案,绝不是难为线人。”

记者冷笑道:“我明白,出了这种事,人家首先想到的不是抓住元凶,而是谁把这消息捅出来的吧?嘿嘿!这事,你们觉得丢人了,是吧?嘿嘿。”记者目光中全是轻蔑。“头年,我们在农村采访小学老师强奸学生的事。乡长号称家丑不可外扬,他告诉村民,谁敢给乡里摸黑,就削了谁的户口。结果我们在村里就跟日本鬼子似的,人人喊打。呵呵,这里面的事我明白。”

老景指着自己的帽子说:“你不信我还不信这个?”

记者冷冷地说:“我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冲这个玩意儿发过誓,我比你清楚它的含义。”

老景又有点急了,叫道:“找不到他,我们就找不到元凶。”

“你们废物。”记者道。

老景气得一拍胸脯,抬手就把手枪掏出来了,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记者一下子跳到椅子后面:“你,你要行凶吗?”

老景怒道:“我把枪压在你手里,问明了情况,我就让他走。我要是食言,你就毙了我。”

记者疑惑地盯着手枪,哆嗦着说:“你把枪压给我是违反纪律的,你胆子挺大呀。”

老景点头道:“你只要把这事说出去,我的饭碗就没了。”

记者抓起枪别在腰里,凶恶地说:“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砸了你的饭碗。我是副处级,比你级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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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