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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 作者:庸人

第十六章 好话应验

第十六章 好话应验

这就是老四海离开海南的经过。

由于担心在机场再次遭遇埋伏,老四海便按照菜仁的指点,取了行李,坐上条破烂的客货混装船,直接去了湛江。然后他从湛江转火车到了广州。

破轮船穿越琼洲海峡时,台风又杀了个回马枪。漫天的浪头有五六米高,船身倾斜到45度,老四海觉得肠子一个劲地要从喉管钻出来。他估计这是海口老板在背后作祟呢,他和贤淑都希望自己一死了事,索性请出了老天爷。

几天后老四海只身到了广州,他在广州同样有仇人,不敢有片刻耽搁,当天便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实际上老四海是一路疗养一路北上,抵达长沙时,他依照菜仁留下的地址把钱汇过去了。这个菜仁让他想起了那个曾经给过他一斤粮票的城里人,或许天下真是有几个好人的,暂且把菜仁也算在里面吧。在武汉过长江时,面对滔滔白水老四海就拿定主意,这次要回省城了。有十来年没在那地方出现过了,风声早应该过去了。

老四海手里的钱足够他维持相当一段时间的,他不准备在省城做生意,兔子不食窝边草,万一碰上熟人就麻烦了?于是老四海象个学者一样,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当今的社会是一日千里,各行业的精英都讲究个充电,所以吃偏门的就更应该抓紧时机充实自己,否则迟早要被社会淘汰掉。老四海深知这个道理,每年中他至少要用半年的时间充电,这也是他百战不殆的秘诀。

那天早晨,老四海去图书馆的路上,肚子忽然饿了,于是钻进一家小店里要了碗馄饨。据说馄饨汤是排骨汤熬出来的,味道鲜美,老四海吃得兴致昂然。正吃着,他忽然觉得有个家伙坐到对面了。老四海随便瞟了他一眼,那家伙大马金刀地叉着腿,脸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表情。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接着吃。

此时对面那家伙竟开口了:“多年不见,你小子出息了。甲克是皮尔·卡丹的,皮鞋是花花公子的,你这块表是江诗丹顿的。呦!全是真的呀!你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老四海赶紧把手腕子塞到两腿之间。那块表是他在广州买的,的确是花了好几万块钱,这家伙居然挺识货的。他再次打量面前这个人,这回看得仔细了些。但他依然记不起这家伙是谁,只觉得眉宇间有那么点儿似曾相识,但天下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大同小异。

老四海只得微笑道:“恕我眼拙,您是哪位?”

“贵人多忘事,嘿嘿。”那家伙嘿嘿冷笑几声,然后将一手放在桌面上:“这回你认出来了吧。”

老四海发现那家伙的食指顶端缺了一块,他立刻想到了师兄。到今天老四海才知道,老鼠夹子夹的是他的食指啊,仅仅是夹掉了一小块。按理应该夹大拇指才对,大拇指一掉这只手就算废了。老四海在这个人面前向来是充满了优越感的,他不慌不忙地说:“原来是您啊,我以为您早就洗手不干了呢。”

对面的人果然是当年那个瘦子,也就是老四海的师兄。他强压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洗手不干?洗手不干了我吃什么去呀?谁养活我呀?老四海,今天我总算把你逮着了。十几年了,一想起你来我这牙根都痒痒,嘴里就冒酸水。我真想咬你一口”

“那就是你嘴里有脏东西,应该刷牙了。诶?你刷牙吗?”老四海不动声色。

师兄的脖子原地转了360度,他耸起肩膀,身高平地增长了20公分,声色俱烈地说:“好小子,我不和你斗嘴。我告诉你,为了找你,我专门去了几趟驴人乡,你们家的底细我全清楚了。”他扬起自己的食指,义愤地说:“我报案啦,我给你挂了号。可我到公安局一打听我才知道,你小子还卖了一个姑娘呢,真有你的呀,你是什么都干出来。”

“别拿驴人乡说事,我和驴人乡没关系。”嘴里这么说,但老四海的心还是忽悠了一下。“你为什么告我?他们抓了我,有你什么好处?”

师兄摇头道:“没有,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说着,他掀开外衣,露出皮带上的一只刀把。“我带着家伙呢。”

老四海依旧稳如泰山,轻蔑地说:“咱们是干骗子的,动了刀就是强盗了,祖师爷能答应你吗?”师兄脸色一变,老四海接着道:“再说了,咬人的狗不露齿,你还没拔出来呢,没准就躺下了。”

师兄下意识地四下看了几眼,果然有点害怕。他系上扣子,眯缝着眼睛道:“老四海,我这人不记仇,但我这手指头也不能白丢啊。你应该给点补偿,这叫走道儿钱,你懂不懂?”

老四海知道,所谓走道儿钱是江湖上的一种说法。某人受了某人欺负,必定要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报仇。对方担心事情搞大,便提出和解,于是在中间人的调停下,付给受害者一定补偿。这样双方的面子都保全了,加害者和受害者都可以体体面面地继续行走江湖了,因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说法。但老四海认为自己与江湖道没有关系,自己是跑单帮的,从来没有加入过任何组织行会,所以他不准备买这个帐。

老四海笑道:“这个事我不说出去,你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个手指头是怎么掉的。你走不走道儿,跟我没关系呀。”

师兄晃悠着脑袋:“好,六亲不认你还软硬不吃!你可真行。嘿嘿,我问你,在厦门假扮午夜牛郎,敲诈人家阔太太的是不是你?在武汉硬说长江大桥要塌,向好几个老板收了维修款的是不是你?广州那回……”

老四海突然伸出手去,捉苍蝇一样将他的嘴唇捏成了一条缝儿。“那些事跟我没关系,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师兄好不容易将嘴唇挣脱出来,坏笑着道:“跟你没关系?可跟你手上那个葫芦有关系吧?”老四海下意识地向自己手上看了一眼,葫芦形状的胎记异常明显。他暗叫声不好,这么多年了,居然把这个胎记的事给忘了。怪不得贤淑一眼就认出自己是老四海呢,原来她是看到了胎记。师兄接着说:“我记着你这个葫芦呢,别人也记着,大家都叫你葫芦王,您在江湖上是大大的有名啊。”

老四海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我没功夫和你磨牙。”说着,他结账要走。

师兄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你当然可以走,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老四海知道他话中有话,又坐下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师兄仰面望着天花板:“你走了,你妈走不了,你们一家人全走不了。不就是驴人乡吗?很近呀!我只要把你的底细说出去,你们家就遭殃了。老四海呀,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骟了吗?你小子得罪的全是大老板,全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腰里响当当的主儿,人家能饶了你吗?他们找不到你,做了你的家人也可以解解气呀。”老四海的目光落到师兄的手上,面目上布满了凶狠。师兄笑道:“除非你把我杀喽,要不就没用。”

老四海使劲晃了晃脑袋:“我没钱。”

“你有脑子呀。”

“你要干什么?”老四海真想把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掐死。

师兄忽然诚恳起来,他字正腔圆地说:“我是个想干事的人,只想和你联手做几笔买卖,挣点钱,这样的话咱们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啦。”

老四海微笑道:“你做生意的成功率还不到30%呢,你凭什么与我合作?你连你徒弟都摆弄不了。”

师兄脸色骤然就变了。“你认识贤淑?你保证认识她!这个臭丫头,吃我的,喝我的,还到处败坏我!真他妈没良心!”

老四海冷冷地说:“人家也没白吃你的,她还伺候你呢。”

师兄摸了摸胸口:“这丫头就是床上工夫还不错。告诉你,她跟我的时候还是个雏儿呢,你没这个福气吧?”

老四海心道:你这蠢材,就你这样的也佩当骗子?他冷冷地说:“你的功力太浅了,咱们搭档不合适。”

师兄急了,一把揪住老四海的袖子:“那丫头是胡说,我有很多成功案例。知道东郊市场吗?就因为我一句话,整个市场的营业额就翻了三翻,他们老总亲手拍给我两万块。在咱们省,我——我比你还有名呢。”

老四海知道东郊有个市场,那是个批发大米的地方,市场的经营与师兄有什么关系?他满脸的不信任:“为什么天上这么黑?因为牛儿在天上飞。为什么牛儿在天上飞?因为有人在地上吹。”

师兄怒道:“我从不瞎吹,我的话全是货真价实的。我告诉你,那家市场原来生意特冷清,眼看着就要黄了。市场老总托人找到我,想让我给他们出几个好主意。我稍微点拨了一下,生意就火了。”老四海冷笑着不说话,师兄干脆全招了。“我当时就告诉他,现代人吃的是品质,而大米生意讲究的是个货色,货色一般,生意保证是好不了的。怎么才能让货色出众呢?只有往大米里掺机油,即吃不死人,又能让大米焕发第二春,你就等着回家数钱吧。”

“你他妈的真缺德!”老四海脱口骂了出来。

师兄无辜地摊开双手:“干咱们这行的,吃的就是缺德饭。你拿指南针骗人家就不缺德么?”

老四海道:“我骗的都他妈有钱有势的,他们都承受得起,没有一个人因为我家败人亡的。你小子把所有吃大米的都给坑了,你也太……”

“少跟我玩儿这套。”师兄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你把人家黄花大姑娘都给卖了,你还恬着脸的说我呢?”

老四海不说话了。是啊,花儿保证要把自己恨死了,她虽然讨厌,但卖给人贩子的确有点过分了。但有一点是不对的,花儿绝不是黄花闺女。

师兄知道自己点中了老四海的要害,微笑着说:“咱俩联手做成几笔,二一添做五,完了事,你走人,想去哪儿去哪儿。”

老四海决定不能当面得罪他,便投其所好地说:“这事可以,但做生意得有计划,我得事先规划一下。”

师兄大点其头道:“没错没错,必须得计划好喽!为了大米掺油的事,我特地去了趟河南,调查研究吗。”

老四海道:“半个月,过半个月我把计划给你。”

二人分手了,老四海立刻就给公安局写了一封举报信。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其一:老四海的确认为,往大米里掺机油太缺德了,干这种事是要遭报应的。其二吗,老四海想借公安局的手把师兄抓起来,抓了师兄,他老四海就算安全啦。师兄是不会出卖自己的,他在省城保证有不少事迹,这小子担心别人把他的事全抖落出来。老四海等了十来天,公安局没消息而师兄又找上门来催促行骗计划。他只好说:正在谋划中。最后老四海实在等不及了,又给报社写了信。这招儿还真见效,事情一上报纸,老景便不请自到了。

老四海将师兄与市场老总合谋的事大略说了说,并将师兄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合盘托出。老景立刻通知手下去抓人,完事后他盯着老四海问:“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这时老景的手机响了,是个朋友打来的。朋友是某大机关的领导,号称大米市场是某某同志的形象工程,能否通融一下?大家都有个面子。老景问他吃不吃大米,朋友说吃,老景就把电话挂了。他又要处置老四海,但电话又打进来了,老景无奈,只得将手机电池卸下来,来了个不在服务区。

老四海不说话,记者站了出来。“你完事了吧?都是求情的吧?”老景拿不准该怎么办,眼睛却一直盯着老四海。记者接着道:“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事,这次让他走,男人说话要守信用。”

老四海玩命摇头:“不对不对不对,他不是男人,他是公务员,咱们中国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公务员。你不能把男人的标准强加到他身上。”老四海已经看出来了,老景显然是受到了记者的牵制,于是玩了个火上浇油。

老景果然火了,他敲着桌子低吼道:“我要不是早就答应了记者同志,你今天是走不了的。”

记者道:“你凭什么不让他走?他有功。要不是他,你们天天得吃机油饭,这叫正义感,现在的人什么都不缺就缺正义感。”

“他有正义感?他?”老景气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他挥着手道:“我今天让他走,我还要处理市场的问题呢。但老四海你给我听着,下回再碰上我,你就没这么便宜了。”

老四海毫无表情地说:“我不叫老四海,你认错人了。”

老景一愣,二人对视了几秒钟,老景甩手而去。

老四海送走记者以后,便径直去了美容院。老四海知道,真正的间谍绝不是相貌英俊的小生,而是再一般不过的平常人,这样的人一般很难引起别人注意。而间谍的另一个基本要求是不能有显著的身体特征,否则早晚要露馅。他是真后悔,为什么自己偏偏在葫芦记这个环节上疏忽了呢?害得师兄和贤淑都知道自己的底细,真是不应该。十几年不见了,如果不是这个葫芦记做怪,师兄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来。老四海决定斩草除根,把娘胎里那点东西全割下去。

医生从他屁股上割下一块皮,然后又将手背上的胎记削去,以屁股皮替换了手皮。手术过程中,老四海忽然问道:“大夫,以后我这只手不会发臭吧?”

医生笑道:“不可能,我给好多小姐做过手术,都是屁股皮换脸皮的,要是发臭的话人家早就找回来了。”

老四海当时就发誓,以后再不亲小姐的脸了,万一要是亲上了屁股岂不恶心致死啦?

手术后,老四海拎着行李去了机场,他的下一站是西安。

八水绕长安,有水的地方一般都是财路畅通的。

西安城的西关门内有一条著名的回民街,卖的全是西北回民的吃食。什么羊肉泡、胡辣汤、炖闷子、拌凉粉、莜面卷等等等等,小吃种类繁多,几乎将大西北风情全部浓缩在一条街上了。

老四海在回民街上一连吃了三天,也转悠了三天,吃的是小吃,转悠的是古玩市场。西安的古玩市场与小吃街是相连的,那是一条细长细长的小胡同,胡同终点便是著名的大清真寺了。西安的大清真寺是中式建筑,号称比北京的牛街清真寺还要古老,它的镇寺之宝是世界上唯一的木雕古兰经,据说极其珍贵,那东西就安放在礼拜堂内。所以来这里做礼拜的穆斯林古已有之且络绎不绝。而古玩市场则依托了这些人气,至少混了个表面繁荣。

老四海喜欢北京,也喜欢西安,他喜欢那种横平竖直的城市布局,走到哪儿都不会迷路,走到哪儿都有出路。对于他这个职业来说,不迷路,能逃跑无疑是最最重要的。

他在市场上毫无目的的转悠着,不时地问问这问问那,全然是一副大行家的派头。老四海多少明白些古董知识,都是书上看来的。他想淘换几样半真不假的东西,这玩意儿将来是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到第四天的时候,有个小贩终于忍不住了,他追着老四海问:“先生,是不是想弄点好东西呀?”

老四海大大咧咧地说:“这地方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小贩道:“听口音,您不是西安人吧?”

老四海特地将舌头伸长了一些,带出点儿河南腔调。“我是洛阳的。”

小贩点头道:“都是出古玩的地方,您肯定是行家。我就告诉您吧,这市场上所有摆出来的货品,没一样是真的。”

老四海冷笑道:“还用你说,我眼睛一扫就知道。”

小贩满脸的佩服,转着眼珠子道:“想看真家伙,您就跟我来,可好着呢。”

老四海知道,这些古玩贩子一般不具备侵略性,于是跟着他钻进小胡同。小贩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便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您看看这个。”

小贩递过来一个油布包,老四海小心翼翼地打开,包里竟是一把小刀形状的东西。小刀的质地是铜的,通体黑绿,全是脏乎乎的锈斑。刀柄是个硬币一样的半圆形,也是铜的,并不厚实,分量也不是特别重。刀身上隐隐约约地能看出几条蚕丝般的黄线,象是字迹却又看不大清楚。老四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将布包塞进小贩手里,转身就要走。

小贩死活拽着他:“先生,你说句话啊。”

老四海笑道:“兄弟,卖假货你也应该找点儿大路货卖,一般人不知道的。可这东西只有王莽铸过,别人再怎么做都是假的。”

小贩叫道:“大哥,这是真货。我找好几个人看过了,大家都没看出毛病来。”

轻蔑如洪水一般,一口气便从老四海嘴里冲出来了,险些将小贩贴到墙上去。“废话!没看出毛病来就能证明它是真的?这是一刀平五千,全中国还能剩下多少枚,你有那个福分吗?”

老四海的话没错,这种刀型钱币并不是战国的刀币,是王莽的新朝铸造的。王莽这人没什么真本事却好大喜功,一心想在历史上留下不朽的名声。他想提前实现共产主义,来了个均田制,结果碰个了灰头土脸,最后还闹出了全国性的大饥荒。由于做出一番大事业实在是力有不逮了,王莽后来便选择了铸造钱币的方式来名垂青史。他当政了二十几年,前后铸造了好几十种铜钱,一律的做工精美,一律材质优良,一律的别具匠心,有些钱币已经成了收藏市场的绝品。就拿这种刀型币来说吧,模样与战国时齐国的刀币很像,学名叫一刀平五千。这五个字就是那几条看不大清楚的黄线,是用错金工艺将黄金丝直接错到币面上的,这种工艺在当时都是非常而先进珍贵的。由于铸造量稀少,存世量则更少了,所以在中国的古钱币收藏中,一刀平五千是标志性的极品。也正因为如此,从明朝开始就有人假造了,市场上见到的一刀平五千大多是假的。即使是假品也能分出等级来,早期铸造的假币如今也颇值些银子了。

小贩脾气不错,虽然被老四海数落了一顿却并没有急眼,反而嘻嘻笑着道:“您还真是个行家。您的话全对,我也不信我真能有那么大福分。我日他先人的,我干这行也干了好几年了,可一样真货都没碰上。可我还得问问您,您见过这么真的假币吗?假币也不是一般的假币吧?”

老四海又把油布包拿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最后点头道:“是有点象真的,但不会超过一百年。”

小贩一拍巴掌:“对呀,这东西绝不可能是现代人做的。我估计呀,少说也得是民国时期的,前清的也有可能啊。虽然是假的也有一定价值,您不亏。”说着,小贩在手指头上吐了点唾沫,在币面上狠狠擦了几下:“您看您看,这几个字还是真金的。”

老四海哼哼着道:“也就0.1克。”

小贩道:“那也是金子呀。现代人谁能拿真金做假钱?即使是假币也是下了大功夫的,不容易。”

老四海知道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决定买下来。他笑着道:“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开个价吧。”

小贩试探着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老四海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小贩一把抓住他:“你砍价啊,生意啊,谁也不能一口价。先生,我都一个星期没开张了,您得照顾照顾我呀?”

老四海道:“我看你是开不了张了,你老想一刀把人砍死。”

“三百。”小贩自动降价。

老四海伸出一个指头:“一百。”

小贩仰头想了想:“你再添五十,这东西就是您的。”

老四海死死盯着他的手中的油布包,一字一顿地说:“添五十可以,你小子可不能给我掉包。”

小贩道:“您是行家,干我们这行是不能骗行家的。”

老四海递给他一百五,拿着假钱走了。

离开市场,老四海对这枚假钱忽然产生了怀疑。

此前他只是在书上见过一刀平五千的照片,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万一这东西假得离了谱,将来一旦拿出去,岂不是要闹出笑话啦?

他跑到陕西省图书馆,借了一本古钱币收藏的书,对着图片比较起来。老四海是越看越高兴,这假钱和真钱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无论是外观、尺寸、字体,甚至错金线的粗细都是差不多的。他又借来个天平,称了称分量,假币居然也是不差分毫的。老四海知道,假古币做到这个份上,那是费了很大心思的,看来这东西的价值不止是一百五十块钱。

下午他特地跑到文物研究所,花了五十元的鉴定费,请出一位古钱币鉴定专家来。

专家掂量着一刀平五千,只看了一眼便问:“你多少钱收的?”

老四海咬着牙说:“五千。”

“在什么地点?”

“洛阳。”

专家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把钱币还给老四海道:“回去吧,拍卖会上你可以卖一万。”

老四海的鼻子头哆嗦了一下,跟着鼻涕就要出来了。但他的定力很好,不仅没从椅子上出溜下去,而且抑制了流鼻涕的愿望。“一万?一万块钱出手是不是少了点啊?”

专家笑道:“没错,头两年它能卖到一万五。可现在经济危机了,东南亚和港台买主都出不起大价钱了,古玩市场的平均价格已经坐滑车了。这东西顶多也就是一万块了,但它能保值,将来还会再涨起来的,两万的前景也是有的。”

老四海咽了几口唾沫,眼前浮现出贤淑购买翡翠时的情景,于是道:“你们能不能给我出份鉴定证书呢?”

“行,不过出证书是需要另花钱的。”

老四海爽快地说:“只要别让我再花五千就行。”

专家哈哈笑道:“你要能五千卖给我就好啦!”

二十分钟后,省文物研究所的鉴定证书就出来了。证书上端端正正地写着:

鉴定内容:古币。

名称:一刀平五千。

年代:公元前1世纪(王莽新朝)。

工艺:黄铜错金。

品质:中上……。

最下面是研究所的钢印和专家的亲笔签名。

专家把证书递给他,颇有些感慨地说:“小伙子,眼力不错。我干这行快三十年了,这是我第三次在民间看见一刀平五千的真品,难得呀!”

老四海真想告诉他,这玩意儿只花了一百五,但他担心老头子当场吐了血,最终也没敢说出真相来。老四海清楚,在古玩界,自己的幸运遭遇叫做捡漏,小贩的糊涂叫打眼。本以为弄了个假玩意却换成了真的,这叫弄拙成巧,怎么想都是美滋滋的。

一切手续都办好了,老四海揣着一刀平五千和鉴定证书,哼哼着小调回宾馆了。

路上,老四海觉得每个路人都是喜气痒痒的。快到宾馆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回家奔丧时,在长途车上有个老头曾经说过:“小伙子,好好混,这就是好运的开始。”

十几年了,这句话终于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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