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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婚》 作者:张玉瑛/黄鹏

第16章 带头减租

  西北黄土高原的盛夏,干热干热的,透蓝的天空挂着火球般的太阳,烤得大地冒烟。不干活的人们也浑身冒汗,而在地里抢收庄稼的农民——佃户、长工、短工。他们头顶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挥舞银镰割麦子,人人汗流浃背。

  今年风调雨顺,麦穗儿长、粒儿饱。胡麻骨朵儿又圆又大,籽儿多……俗话说:“龙口夺食”。所以农民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出马,割的割、捆的捆、挑的挑、背的背、捡的捡,各尽所能,力求颗粒归仓。他们虽苦,虽累,但是看到粮食收成好,想到日子会过得好一些,也都笑逐颜开。坐在家家里摇扇乘凉的财主老爷们,看到这丰收的好年景,开始盘算着怎样收租子?怎样放高利贷?

  韦万山找刘德商量收租子的事。万山说:“德叔,过去,我们收佃户的租子是‘四六’分成。也就是每亩地收的粮食佃户六成,我们收四成的租子。今年收租子能不能改一改,佃户七成,我们收三成的租子。您看怎么样?”“少爷,你怎么突然想给佃户减租子呢?”刘德问。韦万山叹了一口气说:“您看那些佃农,辛辛苦苦一年,打下的粮食,除了给我们交租还要给国民政府交公粮。他们留下种子之后,所剩无几。不论是丰收年,还是欠收年,他们都是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少收一点租子,多给他们留一点口粮,虽说也解决不了大问题,但我愿尽自己能力所及为他们做点事。否则我的心不安呀!”刘德恳切地说:“少爷,你的心思我了解,你善良,同情穷人,按‘三七’分成收租。我也赞成。说实话,我打心眼里高兴你这样做。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带头减租会引起其他出租土地的财主不满。租种我们田的佃户肯定高兴。可其他佃户知道了,会对他们东家收那么高的租子不满的。这会引起矛盾,而那些财主会把这一切都怪罪在你的头上。弄不好,他们要责难我们,甚至还要报复我们。今年可是个丰收年呀!你再慎重考虑考虑。”

  韦万山语气沉重地说:“自从我去了那几家佃户家,看到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日子,特别是看到王贵家两个挨饿、挨冻要饭的孩子,我的心像针刺般难受。我少收点租子,让孩子们能吃饱一点。我这样想,就这样做。我做自己想做的事,谁说道四,谁来责难我。我都不怕。凡事总得有人带头做,带头打破常规。打破常规,总会得罪人的,总会遇到困难。我常常想,人不能只为自己着想,只为自己活着。明天,我回老寨子找三叔和二哥商量,让他们也给佃户减租。他们两家出租的田大概有七十亩吧。丰收了就少减,欠收了就多减点。可按‘二八’分成收,还可以‘一九’分成收,如果遇到灾害之年,就不收租子。”刘德看万山下定了决心,说:“好吧,我们就按‘三七’分成收租。”

  第二天,韦万山吃过晚饭后,来到了三叔家。他把二堂哥韦万河也叫到三叔家。他先说了自己今年按“三七”分成收租子,并讲了这样收的原因。希望他们也“三七”分成收租。他的话音还没落。三哥韦万川蹭地跳起来说:“我们哪能跟你比呀!你出租了二十多亩地,少收点租子也不碍事。你还有粮行、油坊、布店的生意。听说你现在的生意红火,赚的钱越来越多,可我们呢?只能靠那几十亩地收的租子过日子。少收了租子,我们吃啥?穿啥?”二堂哥韦万河吊着脸子说:“人家那些大财主有一百多亩地出租,都按‘五五’分成收租子。我们韦家按每亩地‘四六’分成收租子,已经比别人少收了。如果再少收的话,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呢?”三叔韦林接着说:“万山,你的想法对着呢。可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很富裕。你也看到了,这几年,我们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同情别人,谁同情我们呀?每年收租子求爷爷、告奶奶的,也不容易呀!”韦万山一看,他们都不愿意减租只好摇头叹气地回来。

  夏粮是颗粒归仓了。可是,佃农们气还没喘一口,又赶忙耕地抢种秋庄稼——糜子呀、谷子呀……而不劳而获的那些东家们开始忙着收租子。

  韦万山减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在贫苦的佃农中反响很大。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些佃户都来王贵家打听减租的事。王贵对大伙说:“俗话说得好呀,‘君子盼着天下富,小人只盼自己富’。我们的东家韦万山是君子呀!”有的佃户问王贵:“你们东家要是还有田出租,就给我透个气。”有的佃户忿忿地嚷嚷:“要指望我们东家给减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佃户孙二娃气愤地说:“我们的东家王有德心更黑,这望月桥周围就数他收的租子最高。一亩田的收成一半得给他交租。前几天,他儿子带着人来收租子。我们几家佃户联合起来要求他给我们减掉一成的租子。他不但不减,还骂我们穷鬼,想减租子没门,不想种了,把田交回来。”我要是有一点办法,真不想种“王无德”的田呀!他的儿子每年收租子就像强盗一样,进屋挑最好的粮食装。有时嫌粮食不好,就逼着我们不是筛,就是簸。”那些收租子的财主们受到了佃户的质疑和怠慢。佃户们能往后推一天算一天,有的推到秋收后再交租。收租不顺利的财主们在心里怨恨韦万山,在家里谩骂韦万山。就连他的堂哥韦万河、韦万川也埋怨他说:“出的是啥馊主意,出的是啥风头……”

  一天下午,王家寨的财主王有德骑着毛驴,拄着拐杖来到“万山粮行”。说是要拜见韦万山。万山热情地迎到客厅,倒上茶客气地说:“王老真是稀客,不知有何事光临鄙舍?”王有德假惺惺地说:“我慕名而来呀!你年纪轻轻的,生意做得好,声誉也好。今日一见,气度不凡,前途无量,佩服……佩服……”万山不卑不亢地说:“您过奖了,有何指教,请直说。”“谈不上指教,只是有些事想和你探讨探讨。比如,你的生意为啥做得这么好!这次怎么又想到减租呢?我想听听你的见解。”万山一听:“醉翁之意不在酒呀!他是为减租的事而来的。”于是,他就诚恳地把自己为啥减租的想法告诉王有德。他语重心长地说:“我靠父辈留下的产业,从小就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长大的。前两年春天,我为春播的事,第一次踏进佃户的家门。去了几家,一家比一家穷困。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特别是王贵家,为了葬母,家里一无所有,揭不开锅,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光着屁股、光着脚去乞讨。这对我的震撼很大呀!尤其是两个挨饿、挨冻的孩子,他们冻紫的屁股,冻红的双手和双脚,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使我心里不平静。所以,我今年下了决心,就想少收点租子,给他们多留点口粮。虽说也解决不了大问题,但也算是尽我微薄之力,求得心安。如果我的做法有碍您老的利益,还请见谅。”“哪里……哪里……你仁义呀,仁义……可今年是个丰收年呀,你怎么还要减租?”王有德慢条斯理地说。万山说:“如果是欠收年,我就收二成或者一成租子。遇到灾害年,我就免收租子。”王有德又问:“那么多穷人,那可是个无底的穷窟窿,就你少收一二成租子能填满吗?”万山笑着说:“我少收那么一点别说是填满,恐怕连窟窿底也盖不住。如果您老要是少收的话,那差不多就能填满。”王有德摇着头说:“我少收也填不满,永远都填不满……”王有德说着就拄着拐杖出门走了。他想:“你韦万山猪八戒倒打一耙,想让我减租,门儿都没有。”

  王有德回到家,家里已经有四五个大小财主在等着他。他们都一齐围上去问:“你质问他了吗?是否臭骂了他一顿?”王有德怏怏地说:“人家热情接待,态度彬彬有礼,说话诚恳,我找不出理由质问和骂人家。只是有一点我不服气,他顶多只有二十几亩地出租,就是减租也就减个一担两担的。这么一点算得啥?而我们在坐的,最少的也有四五十亩,最多的有一百多亩地出租,照他的减法,一年得减十担八担的,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众财主七嘴八舌地说:“对呀!他要是也出租个百儿八十亩地,恐怕也就不减租了。”王有德的儿子王盛说:“这个韦万山贼精,用二十来亩地减租,来哗众取宠。”另一个财主气愤地说:“他讨穷鬼的欢喜,坏我们的事,弄得我们租子都收不上,得想个办法治治他。”王有德连连点头。

  事隔三日,“万山粮行”来了三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小伙子。他们都穿着长袍,平头梳得油光,皮鞋擦得锃亮。一进门,三个人气冲冲地一齐喊:“掌柜的,谁是掌拒的?”刘德叔赶忙迎上去说:“请问先生们买粮吗?”其中一个矮个子大声说:“找掌柜的有事。”“你们有啥事给我说就行。”刘德说。高个子气势汹汹地说:“你是韦万山吗?不是就滚开。”正是这时韦万山进来说:“我是韦万山,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三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韦万山一番。高个子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韦万山,傲慢地说:“噢——你就是韦万山。名气不小呀。请你读一读,有何感想?”韦万山一看,写的是一首诗:

  “薄地几亩减租子,十斗八斗换美名。

  探究为何有此举,沽名钓誉是目的。

  问君借粮九十担,仁义之德亲体验。”

  韦万山看完不愠不火地说:“写得不错,看来你们读了不少圣贤书,还懂得‘仁义礼德’。”他边说边把诗稿还给高个子。高个子传给矮个子,说:“把它贴在大门外,让掌柜的再好好看看,回答我们的问题。”矮个子伸开以手说:“没糨糊,怎么贴呀?”万山喊小柱子给他们拿来糨糊。这三个人一听,先是一楞,但马上回过神来。他们昂首挺胸地背着双手,踱着八字步,在店里来回走。原以为韦万山要阻止他们贴,这样就有借口大闹粮行。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韦万山这么大度,不但不阻止,还拿来糨糊让他们贴。所以,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哑口无言,看韦万山怎么下台。

  他们把诗贴在大门外。韦万山若无其事地走出大门,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进来和颜悦色地对他们三个人说:“你们说我减了十斗八斗租子,就换来了仁义的美名。不错,你们认为这样划算,不妨也拿出十几亩地来减十斗八斗租子。哪怕你们家出租一百亩地也好,五六十亩地也罢,就选择四五家生活最穷困的佃户,给他们减减租。也许十斗八斗粮食对你们来说无所谓,可是对那些穷苦的佃户来说,可能就是救命粮啊!我们做人就是要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你们向我借粮,可以,不过,我赊粮是有原则的。就是家里穷得连一文钱,一粒粮食也没有,揭不开锅。如果你们家里是这种情况,我不但借给,还给送到家里。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对不起,我是不借的。我不认识三位先生,借粮要写字据,并把令尊的姓名留下。我也许认识你们的令尊大人。小柱子,拿纸和笔来,让三位先生写借粮字据。”此时,粮行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观的众人听说这三个衣冠楚楚的小伙子要借粮,都哄堂大笑。有人的说:“穿那么阔气,像穷人吗?”有的人说:“吃饭穿衣亮家当。有钱买皮鞋,能没钱买粮的吗?”还有一个人说:“为首的那个高个子,是王家寨的财主——王无德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哪里是来借粮的,分明是来闹事的。”这三个人听了众人的议论,也理屈词穷,没等小柱子的纸和笔拿来,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大财主王有德欺压一方,为富不仁。才百姓都叫他王无德。那个大个子小伙子是他的儿子,名叫王盛。

  过了四五天,这三个公子哥来望月街上溜达。他们路过“万山粮行”的门口时瞟了一眼,发现他们写的诗还贴在那儿。这三个人就嘀咕起来。大个子说:“真是没想到,以为我们走了,他们会马上撕掉的。”另一个说:“这个韦万山,真是不同寻常!”矮个子说:“对呀,他的气度、神态、说话的语气,好像有一种威慑力。虽然不是害怕,但也让我们发不起火来。总之,使我们退避三舍。”其实,他们走了以后,小柱子要去撕掉那首诗。韦万山阻止说:“谁也不要撕,让同吹雨淋自行消失吧。”

  一天晚饭后,街东边的财主田兴——田三爷来到韦万山的家。田三爷比韦万山大三四岁,两人谈得来,平时交往甚密,无话不说。他一进门,劈头就问:“万山老弟,减租减出麻烦来了吧?”韦万山微笑着说:“没什么,这是预料中的事,我有准备。”田三爷说:“你减租的有准备。我们这些收租的人可没准备。你还别说,你这么带头一减租,弄的我今年收租还真难呀?每到一户收租, 佃户的第一句话说问:‘今年每亩地给减多少租子?’我说,我们田家不减。人家韦万山每亩地减一成租子。你们怎么不减啊?”我怎么解释都没用。有的人磨磨蹭蹭不愿交,有的人推三阻四……大部分人都推到秋收后再交。我收了一个月的租子,还没收上往年的一半。你减了这么一点租子,可这威力真大呀!几天的工夫传得望月乡家喻户晓,老少皆知。说不定还传遍了全永宁县呢!韦万山问:“怎么,你对我减租也有意见?”田三爷说:“说实在的,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我了解你的心情,理解你的做法。不就是给穷人多留一点口粮吗?可是,你迈出的这一步,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打破了收租的规矩,不容易呀!不知会招来多少非议?”韦万山表情严肃地说:“减租这件事,我考虑了两三年了,今年才下了决心。连你都有一点埋怨,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以后发生啥事,我既然做了,就不后悔。有田地的人,有权钱的人,家里的粮食堆成了山。而那些佃家辛苦一年,勉强糊口。但是,只要一遇上天灾、人祸、病死……不是沿街乞讨,就是卖儿卖女,有的甚至家破人亡。难道我们就看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无动于衷吗?”

  田三爷叹了一口气说:“哎……我也和大哥、二哥商量了减租的事。他们都不同意。你也知道,我们家大哥、大嫂掌权主事。我在家里只是个跑腿办事的。是使唤丫头带钥匙,有职无权呀!我想过,如果我们家也能减一点租子,会减轻你的压力。等到秋天收租的时候,我争取给最贫穷的几家佃户减一点吧。我就先斩后奏,或者斩了也不奏。老弟,我不是对你减租的事有埋怨。我是对自己忙了一个月,成效不大而烦恼。”韦万山笑着说:“好啦……好啦……别解释了,我还不了解你。”他们俩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韦万山想告诉他,减租,我哪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人家南方好几个省早就闹土地革命,减租、减卢,还打土豪分田地……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深秋的一天夜晚,人们在熟睡中,被街上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惊醒。韦万山和刘德叔起来一看,“万山粮行”的门牌被砸碎,油坊和粮行的门窗也被砸坏。刘德气得直跺脚,说:“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在使坏。我们和他无怨无仇的,他为什么要使暗箭?”韦万山说:“我知道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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