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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骗婚》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3章 困惑迷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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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婚》 作者:张玉瑛/黄鹏

第33章 困惑迷惘(2)

  初冬的一天,韦万山刚吃完了早饭到粮行,就听到有人找他。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同学蔡彦冰。他迎上去笑呵呵地说:“哎呀!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走,到屋里坐。”老同学见面都格外高兴,他们握着的手久久没有松开。进了屋,韦万山一边倒茶一边说:“我们俩虽然离得不远,但是也难得见面。你这是第一次来我家,一会儿到饭馆喝两杯。”蔡彦冰愁眉苦脸地说:“老同学,酒就不喝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最近心里很烦,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我这些话,对别人还不敢说呢!”“什么事,看把你愁的。”韦万山问。蔡彦冰说:“我有个表哥从上海回来说,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游击队遍布全国的山区、农村,马上就要反攻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一定会被赶出中国。未来的天下是共产党的。马鸿逵也威风不了几天。他告诉我爹,要有个思想准备。共产党的中央领导机构就在延安,宁夏的黄河也挡不住红军,说不定哪一天就打到宁夏。宁夏如果成了共产党的根据地。共产党在农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土地革命。像我们家肯定被划成地主,没收了我们的土地分给穷人……”爹听了这话寝食难安,整天不停地唠叨:“我们祖宗三代人辛辛苦苦创下了家业,难道就白白地送给穷鬼?”这不,着急上火地病倒了,病了一个多月,让吃药也不吃。我一劝,就骂我是窝囊废。万山,你说这是不是真的?”韦万山想了想说:“我想有可能是真的,无风不起浪吗?我也听说共产党是让人人有田种,人人有饭吃。你们家有多少亩土地?”“有一百六十多亩吧,雇了两个长工,自家种了有三十亩左右,其余的全部租给佃户。这两年也收不了多少租子。粮食都被官府强行收走了。等我去收租了,佃户家里差不多没粮食了。佃户都说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因为收不上租子,挨了我爹爹多少骂。万山,你说这能怪我吗?人家官府带着兵,背着枪去收税粮的……我活得又累又憋气。还不如当年和陈天坤一样,到外面去闯荡,何必留在家里。 上有老,下有小,夹在中间受洋罪呢!这马鸿逵也不是个东西。自从他来到宁夏,我们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有时,我真盼着共产党快点过来,把马鸿逵打倒。”万山说:“彦冰,你说得对。现在国民党腐败,社会黑暗,遭殃的是我们老百姓。你回去好好劝劝令尊,‘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发愁着急有啥用?静观其变吧!首先你要放下思想包袱,对这个事要看开点。如果像你表哥说的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天意。我出租的土地没你们家多,有二十几亩。这两年我根本就没去收租子。佃户交完杂税,就没有粮了,就是有一把粮,那也是救命的粮,我们能忍心去收吗?让他们饿死吗?不管怎么说,你我还有饭吃,有衣穿,你听到了吧,多少佃户都家破人亡。再看看满街要饭的老人和孩子。这么冷的天,他们光着脚,衣不遮体。我真恨自己没那么多粮,没那么多钱。如果有,我一定会发给他们。彦冰,不是我说大话,这几年,我送出的粮食比卖的多。这生意根本不赚钱。社会暗无天日,满目疮痍,我们能有活命就不错了,就别想赚钱、发财了。你如果能这样想,就不会烦恼了。”蔡彦冰终于笑了:“万山,听了你一席话,我心里亮堂多了,就不打忧了,得赶快回去。我来这里,家里的人还不知道呢!”

  各地的区长、乡长、保长、甲长都是马鸿逵反动路线的执行者。这些保甲长联合起来征粮、征款。马鸿逵为了鼓励多征粮款,超征者奖励,少征者受罚。所以,保甲长征粮时,请上马鸿逵驻扎在望月街的士兵,背上枪跟上助威。他们征粮、征款如狼似虎,不到河干井枯,决不罢休。有的佃户被迫卖儿卖女,有的逃到外地,还有的悬梁自尽。老百姓对这些人恨之入骨,联合起来抵抗。每到征粮款的时候,他们逃得十室九空。近年来,征粮款的任务总也完不成,区长、乡长很头疼。王盛民愤大,腿子被打断后,望月乡没用他,保长空缺。他们商议找一个在老百姓中有威信的人当保长,征收粮款会顺利些。于是,他们瞅准了韦万山,三顾“茅芦”让韦万山当保长。

  第一次、第二次都被韦万山拒绝了。第三次杨乡长和驻望月桥军队营长汪明道一起来到韦万山家。韦万山不卑不亢地说:“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我当保长会让你们失望的。”汪明道说:“正因为我们了解你的为人,才让你当保长。有我和杨乡长的支持,你就不要有啥顾虑。”杨乡长接着说:“对呀,你有文化,又明事理,就保长这点事,你按上面的章程办,肯定能办好。”韦万山严肃地说:“上面的章程就是马鸿逵的章程,强行抓兵,强行征粮款的章程。让我当王盛那样的保长,我不干了。”汪明道笑着说:“正因为王盛那样的保长无德无能,我们才请你这德高望重的人。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至少在望月桥这个地方,有老百姓对你的信任,有我和杨乡长在,你就放心地干吧?”此时,陈天坤的话在万山的耳畔响起:“你当上保长也可以为老百姓说话、办事……”于是,他就没再推辞,只好违心地默认了。这是一九四三年的阳春三月,韦万山当上了望月桥的保长。

  马鸿逵在所有的交通要道遍设关卡。这些关卡都有所在县、区、乡镇派人岗,保甲长负责监管站岗的人员和过往关卡的行人、物资检查。他们一方面对过往关卡的物资要收过境税,另一方面说是为了抗战“防奸、防特”。实际上是封锁物资不流向延安革命根据地,抓捕共产党人。设关卡是对付共产党和八路军,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呀!

  望月桥是出了宁夏城南门,通向陕西和甘肃的唯一通道。因而,在望月桥头也设了关卡。仲夏的一天中午,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赶着毛驴,驮着一口袋咸盐,被挡在望月桥头检查、盘问。不但盐要没收,还要把人带到乡里去审问。这个人说一定要见韦万山,不见韦保长,他哪儿都不去。韦万山去了一看,这人黑色的脸庞,犀利的目光透着精明,既像农民,又有点像商人,说起话来又像文人,听他的口音是中宁人。经询问,知道他家在中宁石空,开了个小店铺专卖盐、酱、醋,一边种田,一边做小买卖。最近他们那儿缺食盐,才跑了几百里路来宁夏城买盐。韦万山听后说:“放行,这是中国的地方,不让中国人通行,让谁通行。小日本入关以后,大摇大摆地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也没人去阻挡。我们干吗在这儿设卡阻拦自己的同胞呢?”一个站岗的说:“保长,盐是禁运物品。你就是让过去,也要收过境税呀!”万山说:“我知道。你没听他说中宁的老百姓都没盐吃了吗?他买这一口袋盐,来回要走四五百里路,最少也得二十天,赚得那点钱能够路上的盘缠就不错了,还上啥税呢?”这人过了望月街,暗自想:“陈天坤写的字条还没拿出来,韦保长就让过了关卡。这韦万山果真像陈天坤说的那样,通情达理,正直善良,敢作敢为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是他心灵的写照。一个被黑暗乌黑了,还能坚守自己的人格,真是难能可贵啊!”

  几个月来,望月桥的关卡检查不严,尤其是禁止南运的食盐多次放行,过往物资的税收也极少。这事被马鸿逵的缉私队知道了。他们到区上、乡上大闹,扬言要报告马主席。区长、乡长吓得魂不附体,慌慌张张地找汪营长商量。汪明道说:“给点钱把他们的嘴堵了。不然,说你们放行了共产党,告到马主席哪儿是要掉脑袋的。”区长问:“给多少钱?”汪明道问:“他们几个人?”杨乡长说:“三个人。”汪明道说:“一个人得给二百块钱吧。这些人少了怕是不管用”。区长哭丧着脸说:“我们没那么多钱呀!要不,让韦万山出这些钱,是他惹的事。”汪明道沉下脸说:“怎么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杨乡长又说:“汪营长,我看韦万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当保长半年来,我们交给他的任务都没完成。他总是帮穷光蛋说话、办事。春天征兵,给他分了三个联保组,分了八个征兵名额,只征了两名。这两个兵还是田兴和范医生出钱买了两个讨饭的十五岁的小嘎子顶替自己的儿子。一查问他,他的理由就一套一套的。上个月征收夏粮和税款。他只收了三石麦子和五十块钱,那五十块钱还是他自己的。我催了他几次,至今再没见一粒粮、一分钱。说什么老百姓的油已经被刮干了。麦子刚灌浆时,他们就把穗头揪了煮着吃了,等到收麦子的时候,田里只剩下麦杆了,现在都靠野菜充饥。不能逼,再逼就逼出了人命……望月桥头的关卡几乎是畅通无阻。他既不检查,也不收过境税。出了事,还让我们出钱给他擦屁股。”区长说:“怎么让这样的人当保长呢?给他发了钱,不办事。这是他惹的乱子。就让他出钱。杨乡长,你去告诉他,这样当保长是不行的。”

  第二天清早,杨乡长就来家里找韦万山。见了面,他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韦万山拉下脸子说:“我有钱宁愿给街上那些讨饭的陌生乞丐,也不给他们。我做的事,我承担。你让他们来找我好啦。我就是丢了自个的脑袋,也不能让你们丢官帽呀!”杨乡长绕着弯子说:“看你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我都是给国民政府当差,拿人家的钱,受人家的管,要给人家办事。”韦万山坚决地说:“那我就不拿他们的钱,不受他们的管,压根儿就不愿给他们办事。不过,我奉劝杨乡长几句,做人、做事要留有余地。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老百姓中流传的打油诗:

  区长、乡长、保甲长,征收粮款如虎狼。

  榨干老百姓喂肥马,为保官帽当爪牙。

  你我的工作是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你亲眼看见这些年,老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为抓兵,为征收繁重的杂税,多少人都家破人亡。去年秋天,李俊乡有一家,因为征收税款,不仅把家中的粮食征收得一颗没留,还把柴草都抢光了。弄得家里既没吃的,又没烧的。婆姨上吊自尽了,男人拿了一把菜刀,把乡长、保长都砍死了。自古都是官逼民反。你们只害怕马鸿逵撤职、杀头,就不怕把老百姓逼急了,也会杀你们的头。你不会忘记吧?王盛的腿是怎么断的?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危言耸听。你想想看,马鸿逵是哪里的人?有一天,他腰包捞满了,拍拍屁股走了。你我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犯不着那么卖命地为马鸿逵来压榨父老乡亲。所以,我当或不当保长,都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这个保长我干不干都无所谓。”杨乡长听了韦万山的一席话,无言以对,就耷拉着脑袋走了。他边走边在心里骂自己:“我他妈的真是窝囊,一见到韦万山,想发的火发不起来,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今天本是想教训他,反倒被他教训了一顿。不过,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人不一般呀!我说啥话都被他堵得无懈可击。”

  时间如流水,转眼又到了寒冬腊月的年底。除夕的傍晚,韦万山怀里抱着大哥韦万江的牌位,拿着供品和香火,领着三个女儿,到老寨子的堂屋祭祀故去的亲人。他郑重地把韦万江的牌位放在大伯牌位的旁边,又摆上供品,才伤感地把大哥去世的事,简单地告诉了韦万河和韦万川。他们哥仨一起给大哥烧纸、敬香,以表达怀念之情。

  过完了年,韦万山一直在想:“共产党领导的红军肯定会打过来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么辛苦地守这份家业呢?又没儿子顶门立户,继承家业。与其等共产党来没收田地,还不如把土地给穷苦的佃户,反正这几年也没收租子。没有土地的佃户。辛苦一年,不但给政府交税粮,还要给出租土地的东家交租子粮,交完这些,他们所乘无几。我既然不收租子,就干脆把地给了他们。他决定以后,浑身感到格外轻松。

  这些佃农受着双重的剥削。马鸿逵对农民的压迫和剥削,就是掠夺粮食。这几年,有土地的农民都忍饥挨饿,更何况无地的佃户呢!他们家家都有老人孩子饿死。遍野饿孚,家破人亡成了他们最终的归宿。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脱下的鞋,明天能否穿上?

  出了正月,就要春耕的时候,韦万山写好了九份地契,盖上自己的章,分别送到了佃户的家里,让佃户在地契上摁上指印。他郑重地告诉佃户:“从今天开始,你们租种的田,就属于你们自己了。这些佃户起初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是,当他们看到手里拿的是真真切切的地契时,都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他们做梦都在盼着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感激地说:“我们不会忘记您的!只要有个好收成,就一定还去给您交租子。”韦万山连连摆手说:“千万别交了,我是真心给你们的,只要你们不挨饿了,我也就心安啦!”

  韦万山只当了十个月的保长就被撸掉的事传开了。他把二十几亩地送给佃户的消息传得更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不同的猜测,有怀疑的,有赞扬的,有谩骂的……送田给达官贵人,比比皆是——望月桥马家寨子的马天宝送给马鸿逵近百亩地……但是,送田给穷苦的佃户,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此这事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谈论的新闻。这事也引起了马鸿逵驻扎在望月街上的军队营长——汪明道的注意。从此,他特别注意、观察、琢磨韦万山这个人。

  入冬以后,韦万山着凉咳嗽,吃了十几付中药,虽然好了许多,但他总感觉胸闷、气短、疲乏无力。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他看到破碎的国家,腐败、黑暗的社会烦恼,看到懒惰、自私的妻子苦恼,看着没有儿子,没有希望的小家懊丧。因此,他就借酒浇愁,喝的闷酒多、抽的闷烟多,身体每况愈下。他才真正体会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和刘山宁的媳妇经常吵架。看到她们同住一个院子彼此不说话。为此,刘山宁还打了媳妇。刘德叔老两口相继去世后,韦周氏更不把他们的儿子、媳妇放在眼里,常常在院子里指鸡骂狗。他想:“妻子是不想让刘山宁一家住在院子里,存心想把他们欺负走。如果我将来死了。她肯定会把刘山宁一家赶出这个院子。那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刘德叔老两口呢?也看得出刘山宁两口子住在这儿受气,心情不舒畅。我得给他们有个安排,有个交代呀!应该让他们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有两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刘德叔去世后,他的大儿子刘山宁一直帮助韦万山管理粮行和油坊的生意。刘山宁和他父亲一样勤劳,有情有意,和韦万山像亲兄弟一样,是万山得力的帮手。韦万山想让刘山宁一家四口,搬回韦家寨子的老房子里住。可是老寨子的房子,三哥韦万川一直住着。韦万山到老寨子去看房子。只见韦万川把自家房子的门窗、大梁、椽子都拆着卖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看来他是要把我的房子占为己有啊!我能说不让住吗?只有给刘山宁另盖房子啦!

  过了两天,他把刘山宁叫来说:“山宁,和你商量个事。我看你住在这个院子里也不痛快,想到外面给你盖几间房子,再给几亩地。你们搬出动住,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你看行不?”刘山宁有点激动说:“大哥,我懂你的心思。你这样做完全是为我着想。我一切都听从大哥的安排。只是我走了,这儿的生意你一个能行吗?看你近来的气色不大好,可要多保重身体呀!”韦万山忧伤地说:“我也舍不得你们走啊!可是,我怎能光为自己着想呢?你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属于自己的土地。我准备把油坊关闭。这年头,人们连粮食也吃不上,哪有钱买油吃呢?只开粮行和布店,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就可以了。老寨子门前有一亩多地,你盖上五间房子。以后,你弟弟当兵回来还要成家。哥俩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另外,我再给你五亩地。从今年开始,收成就都属于你。我大概还有六七亩地,你雇上两个人,操心给我种上。再买上两头牛,一头驴。粮行有车,我们两家就一块用吧。一年之计在于春。你明天就把这儿的事都交给柱子,马上去筹备盖房子的木料、砖头,争取立夏后开始盖。夏天盖得房子干得快、结实。这是我给你筹备盖房子的钱。”他把钱和写好的地契递给刘山宁。让刘山宁摁手印。刘山宁注视着地契眼圈红了。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才摁了手印。他望着刘山宁离去的背影,心想:“多好的兄弟呀!再找这么实在、能干的人不易呀!像刘德叔这么好的一家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我那婆姨,连这么好的一家都容不下,真是不知好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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