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湘西战场战略反攻(1)

　　1刘光宇团长两战不利

　　湘西会战的主战场是雪峰山，这是何应钦、王耀武通过实地探察选定的好地方。然而雪峰山脉横亘数百公里，是安化、新化、溆浦、洞口、隆回、武冈、绥宁等县之间的崇山峻岭。在大山里选定的战场，不像在大平原，深山中没有那种空间。所以在预设战场时，何应钦、王耀武心里就明白，不可能有大兵团决战的壮观场面。

　　一个山谷，加上两侧的坡面，很难容下日军一个联队的兵马。再说，雪峰山地势险要，沟壑纵横，有作战经验的日本军队指挥官们，不可能在夹谷中一次投放一个联队的兵力。王耀武判断日军必然以中队、大队为作战单位，采取波浪式推进的进攻战术。要想使中队、大队能够达到战略目的，他们肯定要加强中队、大队各兵种的配属，以便提高战斗力。

　　王耀武知道日本军队战斗力很强，如果再加强中队、大队的配置，同样数量的中国军队是无法取得胜利的。王司令官的认识是正确的，在实际战役中，日军一个中队需要中国军队动用一个团，一个大队需用中国军队一个师的兵力来对付。这就给前线总指挥王耀武出了个难题，兵力不够分配。所以王耀武十分强调依托有利地形，选择阵地时，最好找隘口、夹谷的地方。在有利的地形上设防，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们在查阅大量历史文献资料时，对湘西会战的绝大多数战役，都存在着一种困惑。中国军队一个师，打得英勇悲壮，结果一看日军的情况，才知道别人是一个大队，七八百人的兵力。这是怎么回事呢？关键问题是日军兵作战的能力。日本兵军事素质好，作战能力强，协同作战的能力更是叫人无话可说，这样就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整体的战斗力。像雪峰山青岩、铁山阵地上的那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不带普遍性。

　　因为这样一些原因，雪峰山有上百处的小战场，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在不同的山沟里激战着。所以，很难用文字有序地反映出湘西会战的全貌，它就像雪峰山沟交壑错，让人一时无法理出头绪一样。

　　不要说我们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斗，就是指挥全盘的王耀武当时都知道，整个雪峰山一旦打起来，就会搅成一锅粥。这个山沟困住一队日军，那个山谷困住一个大队，再加上日军在深山夹谷中，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一时还真不好围堵。但王耀武镇定自若，让日军在大山中乱窜去吧，只要把守好十几个要害，堵住日军进攻和后退的主干道，就是日军再有能耐，也插翅难逃。

　　话是这么说，要想真正把日军堵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拿前一阶段的日军109联队来说吧，中国军队两三个师把他们给围住，但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在被困的大山深处，还到处烧杀掠抢。泷寺保三郎率109联队突围，虽说是联队残部，但仍然十分猖獗。最终在蒲板溪被中国军队63师、19师、51师、11师各部团团围住予以歼灭，毙敌1300人。

　　第56团的刘光宇团长，没有像其他部队那么幸运。这个团是100军第19师杨荫的部队，在湘西会战开始时，这个军负责溆浦至隆回一线，第19师56团正好放在雪峰山的山门镇守防。

　　雪峰山的山门要塞在前面讲述过，它是雪峰山东麓的一个门户，是湘西战役中双方必争之地。把山门交给第56团也是有考虑的，这个团在以往的战斗中是很有战斗力的，特别是打防御很有一套。

　　谁知山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日军突进雪峰山里，就发誓要夺取这个要塞，扼制住中国军队在雪峰山来回进出，也是日军返回衡阳的重要退路。日军116师团不会没有看见这个地方的重要，在攻击山门之前，首先是攻占山门西翼，同74军57师的169团激战一天。转后又有一个联队开始攻打山门东侧，同74军57师的170团开战。山门东西两侧打得异常激烈，而山门正面不见有所动作。刘光宇团长认为这是战前的征兆，响水不开，开水不响，一场恶仗就要来临了。

　　刘光宇团长没有料到日军并没有正面进攻，而是从东西两翼分兵夹击。日军真正的用意是56团后背的偷袭，大规模的偷袭。从后山坡上，像山洪暴发一样突如其来，势头不可阻挡，2000多日军分三路齐头并进，同时在56团阵地跟前打响了，日军骑兵中队200多人，在阵地上挥舞马刀，把56团一连击垮。100多人后退，又挤乱其他连的防御阵地，这样日军乘胜占领了56团的主阵地，并借助阵地上的碉堡工事，进攻周边的前沿阵地。

　　刘光宇团长受伤，副团长代替指挥。为保存有生力量，56团退出了山门。山门失守惊动了蒋介石。蒋介石看着地形图，批评那个刘光宇团长说，扎营地点选择不当，岂有不被偷袭的。他就选地扎营还说了一套曾国藩的经验，曾国藩也吃过太平军的亏，后来学习太平军的筑营战术，还参考古人扎营的好办法，总结出一套扎营之规，那就是扎营须选择山顶宽平，两旁陡峻的地方。最好选择背山面水的地势，还要有取柴、取水方便才是。我们有些师长、团长，平时就不好好学习，打起仗来缺乏基本常识。

　　这话传到杨荫师长和刘光宇团长那里，还发给他们一本军令部编写的《曾胡治兵语录》，让他们好好学习。蒋介石命令李天霞、施中诚所部，一定要夺回山门，并加强那一线的守卫。

　　山门后来被18军第11师的杨伯涛他们夺了回来。刘光宇因为同日军激战敢打敢拼，一个团同日军一个联队打，还负了伤，虽说丢了山门，客观上责任不在他身上，也就没有追究他什么。

　　日军第116师团突破山门后，继续向隆回、石下江和鸟树下进攻。刘光宇的第56团被调到地名叫鸟树下的阵地把守。日军的一个大队同56团的战斗打响了。那天，天下着大雨，半山腰飘着浓浓的白雾，能见度不过五六十米远。日本的大炮朝56团阵地狂轰乱炸一气，山上的大树几乎全被炮弹炸断。炮弹掀起阵地上的泥浆，覆盖在士兵的头上和身上，他们像从泥坑里钻出来一样，只露着一双大眼，开口一笑，衬托出一排白牙齿，样子都挺滑稽的。

　　士兵们顾不上什么泥不泥的，甚至擦都不去擦一把。炮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爬起来，俯在阵地上往下看，进攻的日本兵就在眼前十几米远的地方，他们的手雷可以直接投到战壕里来。战壕里的士兵也朝敌群投掷手榴弹，用手榴弹阻击日军的进攻。

　　56团打得顽强，团长刘光宇带着伤在阵地上说了，就是打死拼光也不能再把阵地丢掉了，56团丢不起这个人！团长的喊话，激发了全体士兵的斗志，第1连百十人，手举刀枪跃出阵地，他们猛虎般扑向敌人。紧接着2连、3连都冲出去了，他们把进攻的敌人给压了下去。刘光宇立即收回队伍，在鸟树下阵地加固工事。师长杨荫打来几次电话询问阵地情况，并告诉刘团长，当前雪峰山被围困的日军东突西窜，企图把一支支小股部队会合起来，这样中国军队的阵地，可能随时都会出现意外。他让前线要时刻警惕。

　　56团在鸟树下的地形选择得好，日军被堵在外面，从刘光宇团长的阵地上过不去。日军飞机、大炮、敢死队、突击队等等攻击方法都使上了，就是不能把中国军队打退。刘光宇团损失很大，200多名士兵战死，100多名伤员被抬下阵地。进攻日军损失500多人。但双方都不善罢甘休。

　　中国军队在这一线已坚守四五天了，雨水湿透了士兵的衣裤。几天来士兵都是泥里水里滚打着，现在趁空隙的时候，便烧上一大堆篝火。各班排的士兵轮流在火堆旁烤烤，湿衣服在身上几天几夜，真让人受不了，病号是在不断增加。刘光宇知道，这是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必须挺过去。我们难，日军比我们更难，他们没有后勤，更缺粮食。在这个时候谁能坚持，谁就能取得最后胜利。

　　战场突然发生了变化，又有一个大队的日本兵过来了，他们同攻击刘光宇团的日军会合在一块，形成更大的攻击力量。刘光宇后来才知道，日军的这个大队是被第55团陶富业他们撵过来的。会合在一处的日军害怕受到前后夹击，便组织了一支200多人的敢死队，一定要在中国军队没赶到之前，突破前沿阵地，脱离危机处境，同山那边的日军主力会合，一起突围邵阳。

　　日军没有把敢死队放到正面进攻上去，而是在正面进攻打得十分激烈的时候，他们从56团防线的间隙中钻过去，占领土岭界高地，以扼制中国守军的主阵地。刘团长在打退正面进攻的日军时，才发现日军敢死队从他的间隙处钻了进来。侧背的土岭界高地被日军敢死队占领了，他们头扎太阳旗白布条，用重机枪猛烈的火力压制刘光宇的阵地，使主阵地两面受敌。

　　刘光宇立即让汤启圣营长带全营过去，一定要夺回土岭界高地。汤启圣率领全营三四百人，全力争夺土岭界。不料，日军后续的一大队出现在他们身后，仗打得异常激烈。刘光宇不得不抽兵解救汤启圣他们。而就在这个时候，日军大队又朝56团主阵地发起全线攻击，刘光宇率全团残部退了下来，在一处夹谷地带遇见了第55团陶富业。

　　陶富业正率55团朝这个方向追击过来，听刘光宇团长说，日军已突破他们的防线，在土岭界一带。于是他们合兵一处，朝土岭界进发。日军占领土岭界高地后，并没有停留，他们冒雨前进，一路攀爬高山来到杨竹江这个地方，从军事地图上他们知道，翻过前面的隘口，便可到达洞口了。

　　光明的希望就在眼前，1000多日本兵高兴了。这一路上的突围战斗总算没有白费，终于可以同主力部队会师了。

　　日军不知道，前面狭隘的山口处，早有第55团一个连把守在那里。一个连能抵挡日军一千人的队伍吗？防守在那里的中国士兵有这个信心。杨竹江这个地方，是雪峰山山腰的一块小盆地，四面高山环抱，唯有一条羊肠小道进出。在这条羊肠小道最险峻的地方，便是55团一个连的守防阵地。

　　杨竹江这地方自古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说法。据说当年苗民起义时，只需摆设一门土炮，几十个弓箭手在这里，就能挡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况且现在的军队，不仅有轻机枪、重机枪、迫击炮，还有空军的支援，有充足的粮食，弹药，守上个一年半载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剩下一两个人，他们都不怕。日军不知道，派了一个小队先行探路。他们在羊肠小道上像蜗牛一样爬行着，刚落过雨，小道泥地很滑，大皮鞋上沾上大团黄泥，小路两旁长满荆棘刺丛，连个扶手的地方都没有。

　　隘口阵地上的中国守军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们进入阵地射程时，一挺机枪哒哒哒响了起来，当时就倒下五六个。没地方藏身的其他日本兵，干脆就地趴下，抬头朝上看。阵地上一排排人头在晃动，有中国军队的狙击手在朝他们点射。日军小队长命令撤退，爬起身来的日本兵调头朝山下跑。他们的腿跑不过子弹，狙击手们射了三四枪，枪响人倒。

　　剩下的两三个日本兵不敢起身，他们朝山下匍匐着，然后打着滚在斜坡上朝下滚去。中国士兵在山上大笑着，不时发出几声喊山的号子，声响在山谷里回荡，很洪亮。

　　日军听了小队长的报告，便集中所有大炮、小钢炮向中国阵地轰击，炮火打得密集而又精确。中国守军除留三四个监视哨以外，其余的百十人全都去山后一个溶洞里。他们在洞里吃干粮、喝水、抽烟，甚至有几个士兵还玩起了扑克牌，全当战争没有发生。

　　在日军炮击中国守军阵地的同时，大约有两个小队的日本兵开始沿着羊肠小道进发。在炮火停止的时候，他们攀登到离阵地不到20米的地方了。中国守军不慌张，人再多也得一个个通过，不可能蜂拥而上，地形不允许两人并肩同行。阵地上三四处监视哨兵完全可以应付，他们用步枪单发射击，有时能一枪射穿两人的头颅。

　　炮声一停，不要半分钟溶洞的人就能返回阵地。一阵轻重机枪的猛烈扫射，山下羊肠小道上倒的全是尸体。不用20分钟，两个小队的日本兵就会报销完毕。山下的日军为掩护小道上撤退的日军，重机枪和大炮同时朝山上开火。中国守军又返回溶洞，他们毫发未损。

　　气急败坏的日军大队人马，不相信自己千人的队伍竟会被中国军队百十人堵在这里。他们用大炮再次轰击，炮弹掀起的石块、泥土，哗啦啦滚下山去。中国守军知道，大炮不能把雪峰山轰平，也炸不塌四周的悬崖峭壁。所以他们在溶洞里根本用不着担这份心。

　　日军猛烈的炮火，把杨竹江中国守军阵地炸得光秃秃的，岩石峭壁完全裸露，前后都没有树木草丛遮挡，日军认为这下可以进攻了，他们用小钢炮和重机枪掩护一支小分队前进。当这支小分队走到日军重机枪射不到的地方，又遭到中国守军的迎头痛击。日军明白，这条路走不通了，便开始从两侧悬崖上攀登，工兵队是登山的好手，他们工具齐备，有云梯、绳梯，还有单兵用的抓勾绳索。

　　日军在杨竹江小盆地里待了一天，这一天对中国军队太重要了。追兵第55团和56团残部，火速追上来。把网撒开，火力点布置完毕，便给师部发报，请求空军支援。陶富业团长怕天气不好，能见度差，就在小盆地的入口处做了一个十几米长的指示标，箭头直指盆地方向。

　　日军工兵全力以赴，他们现在没有了退路。一干人马不能在这块死地里待得过久，这块地方无处藏身，一旦遭到飞机或是部队的攻击，可以说是死无葬身之地，必然是全军覆灭的灭顶之灾。工兵使出浑身解数，再高再陡也得越过去。工兵身后，是100多名敢死队员。

　　中国守军立即组织十几名狙击手，他们手持步枪，俯在最佳位置朝攀登的日军开火。悬崖石壁上，攀爬的日本兵就像射击的靶子。对于狙击手们来说，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们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瞄准，就能一枪一个，比打野兔子容易多了。

　　山顶上的中国守军还朝悬崖下扔手榴弹，有士兵还投出炸药包，山下日军敢死队员被炸得鬼哭狼嚎。他们连续三四次的攀越都被手榴弹打退了。日军没有办法，只好在盆地里构筑工事企图死守待援。

　　第55团、56团的迫击炮、重机枪开始朝盆地里的日军攻击了。炮火、机枪打了一个上午，竟然打散了山谷里的浓雾，太阳出来了，把盆地照得亮堂堂的。四五架中国战机飞来了，他们朝盆地投弹、扫射。这一批刚走，又来了一批轰炸机，重磅炸弹和凝固汽油弹把整个盆地搞得一塌糊涂。盆地成了火海，大批日军在火海中滚打，日军死伤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