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梁剑面前站立着两个彪形大汉，紧接着他便像小鸡一样被从床上提了起来，他大喊着，嚎叫着：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了我，快放了我！可是根本没人搭理他，直到被丢进另外一间暗黑的房屋，然后双手被牢牢地绑在了铁架上。他奋力挣扎起来，可是两个大汉就如石头一样，耳边只有铁链抖动发出的清脆的声响。等他终于累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可那声音就如从地狱里传出来似的，令人心寒。

　　梁剑眼里压抑着愤怒的光，奋力抬眼盯着刚进来的男子，直到对方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他才看清楚那张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且两只眼睛闪着恶狼一般的光泽。梁剑突然大笑起来，而后冷冷地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有种就放了我。对方也是冷冷一笑，转过身去反问道：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梁剑却冷冷地大骂起来：你他妈有种就放了我，我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拳头。哈哈，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男子向左右努了努嘴，然后退后了几步，两个彪形大汉从边上各自取下了一条皮鞭，像雨点般打在了梁剑身上。

　　梁剑痛苦地嚎叫起来，瞬间被抽得皮开肉绽，但很快就只剩下呻吟，耷拉着脑袋，鲜红的血从嘴里流出来，滴落成了一丝丝线条，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几乎就要合上双眼的时候，突然感觉皮鞭落在了头上，一阵眩晕袭来，瞬间失去了知觉，但很快又被一盆冷水泼醒，全身都湿了个透。他努力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隐约看见面前有个人影，然后自己的下巴便被紧紧地抓住了，疼痛从嘴角传入大脑神经，当下巴被松开时，他喷出了一口唾沫，唾沫夹杂着血水喷了对方一脸，但随即又换来了重重的一拳，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又差点令他晕厥过去。

　　梁少爷，哦，不，我应该称呼你叫池谷三郎，你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梁剑当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听着对方软绵绵的声音，两只眼皮开始打架。

　　我的父母、兄弟、朋友都死在了你们这些日本人手里，所以你们都该死，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对方的声音又变得狰狞无比：现在我要亲手为我父母报仇。梁剑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思维也因为对方的话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念头：你们抓错人了，我甚至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是这些话却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要杀死所有的日本人，让你们这些日本人全都滚回老家去。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梁剑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此时终于完全看清楚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那张面孔就如涂满了油漆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看着非常难受，但梁剑没有转移目光，而是直直地瞪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对方再次说道：可是我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要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方狂笑而去，梁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在努力回忆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绑架他的又是什么人，可是所有的事都如同乱麻。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梁剑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正在被噩梦缠绕时，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房门大开，紧接着便见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从眼前飘过。这股冷风不禁让梁剑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只见来者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两个彪形大汉击倒，然后解开了绑住他的铁链，搀扶着他迅速离开了黑屋子。梁剑当真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进来，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出去的，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对方为什么要救他，整个人就已经被从车里扔了出去，他用力想站起来，可是麻木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当看清楚乐善堂几个字时，一股鲜血直冲脑门，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川崎开了些药，梁剑服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看见养父时，心里突然涌出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已经在他心里消失了很久，记得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川崎就是这样喂他喝药。但是片刻之后，儿时的情景早已不复存在，心情也大不一样，看着川崎陷入沉思中的表情，梁剑又想起了还没有任何音讯的连子，不禁黯然失神。

　　父亲，救我的人是谁？到底是谁抓走了我？

　　在你失踪之后，我和池田君根据现场目击者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你，而抓走你的人，我只能说是支那人。川崎说完，又问道：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是梁剑没给他想要的答案，而是问道：为什么还没有连子的消息，您既然可以找到我，为什么找不到连子？川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已经有连子的消息了吗？梁剑心头一震，忙起身凝视着川崎的眼睛，希望知道连子的确切下落，但川崎又摇了摇头道：连子是被那些共产党人抓走了，可怜的连子，唉，池田叔叔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梁剑闻言，心里像被匕首刺了一样难受，既是为连子的失踪，也是为川崎一个又一个谎言。

　　我和池田君已经打算为你和连子成婚的，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三郎，连子这一去凶多吉少啊，那些支那人凶残狡诈，居然连一个女孩子都不放过，我发誓一定要给连子报仇，等我们的军队占领支那时，我要亲手杀死那些抓走连子的畜生。川崎眼睛里满含着泪光，这一刻，梁剑似乎又相信了他的话，心里的天平也开始倾斜，心里暗想道：父亲有什么必要骗我？

　　支那人是我们的敌人，你别看周围的人对我们非常友好，但那只是表面上的，尤其是那些共产党，他们嘴里整天吆喝着抗日，其实就是想杀光我们日本人，要是我们不反抗，我们的国家也总有一天会被支那人霸占，到了那时候，我们还能去哪里？川崎义愤填膺，梁剑脑子里又浮现出若兰告诉他的那些话，这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此刻陷入了迷途中。川崎又说道：要不是我们及时救你出来，恐怕你此时也已遭了支那人的毒手。梁剑想起自己被殴打时的情景，禁不住一阵颤抖，那个暗无天日，好像地狱一般的地方，他是再也不想进去了，想起这些，他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内心一阵抽搐。

　　池田对梁剑似乎非常关心，第二天一早就给乐善堂打去了电话，当他知道梁剑已经醒过来时，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接着说道：希望您的计划可以尽快施行。

　　东胜浩二正抱着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剑闭目养神，他昨晚的行动非常成功，池田对他大加赞赏，挂上电话后略带兴奋地说道：我们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多亏您了。东胜浩二却像一尊木偶一样站在那里。

　　休息了一晚，梁剑感觉好多了，正要起床的时候，川崎进来说道：经过这次事件，我觉得你应该做一些事了。梁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川崎接着说道：马上跟我去见池田先生。为什么？是连子有消息了吗？梁剑忙不迭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川崎没有表情地说道：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连子，而是你自己。梁剑和川崎离开乐善堂的时候就已经被跟踪了，而跟踪他们的人正是石头。两人来到池田府上的时候，梁剑并没有看到连子，一进门便忍不住问道：还没有连子的消息吗？池田伤感地叹息了一声，虽然没开口，但梁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的心情也依然沉在谷底，川崎此时说道：池田君，我把人交给你了。梁剑的目光停留在了两人身上，那是一种非常诧异，甚至充满了惊异的表情，川崎回头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池田先生吧，他将教你一些生存的方式。梁剑大脑里几乎呈现出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思维去追问这些话的根源，池田只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吧，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梁剑见到的是东胜浩二，他第一次见到此人便感觉一股冷风袭遍了全身，甚至都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池田面无表情地介绍道：东胜先生是你的老师，他将把你训练成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梁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马上回绝道：我不需要保护自己，对不起，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不行，你不能走，你的父亲把你交给我，我必须遵守承诺。但是梁剑非常倔强，也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一把冰冷的剑却突然横在了他面前，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池田说道：东胜先生就是昨晚救你回来的人，所以我劝你好好考虑自己的决定。梁剑恍然大悟，想起东胜浩二的身手，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能拥有这样的功夫，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所以他马上转变了态度，说道：池田叔叔，我可以先试试吗？当然可以，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日本剑术，这是帝国的国粹，作为一个男人，你必须学会这些，更要学会保护自己。

　　川崎后悔自己没有从小传授梁剑这些生存本领，他当年收留这个中国小孩子的时候，本来打算从小就把梁剑训练成和自己一样的超级间谍，等中日战争爆发后可以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但后来却放弃了。原因很简单，他一生未婚，膝下无子，在相处中，这个老牌特务突然生出一丝人性，打算把这个中国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成人，可是当中日战争真正爆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养子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善良，而且对待中国人的态度胜似亲人，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在他心里，中国人都该死，都应该臣服于大日本帝国，所以他决定重新训练梁剑，让他变成强者。

　　梁剑整天脸上笑呵呵的，给人一种非常肤浅的错觉，但他其实是聪明人，隐藏在内心的东西不是常人可以轻易看出来的，他接受了川崎和池田让他跟随浩二学习剑术的建议，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掌握一门生存的本领，但是很快他就吃不消了，在剑术高超的浩二面前，他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石头发现川崎把梁剑留在池田府上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一开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之后几天他都看到梁剑只身走进池田的房屋，于是决定打探个究竟。梁剑练完剑回乐善堂的时候，石头追了上去：兄弟，这么久不见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揽着梁剑的肩膀，梁剑一回身便扭住了他的手腕，回头看见是他，笑着说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石头没想到梁剑居然会这一招了，惊奇地问道：哎呀，你弄疼我了，哎，你怎么会这些？梁剑松开了手，回答道：我最近就在学习这个。石头恍然大悟，原来他每天进出池田府上，就是跟随他学习功夫，想了想，假装不知情地问道：池田先生教会你这些？当然不是，是一个剑术高手，非常厉害，我想让自己也变成像他那样的人。石头没再追问下去，回身指着不远处的人力车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可没钱付车费。哈哈，就当我做好事得了。

　　石头想办法把这个情报传递给了接头人，接头人又把情报传递给了李大义，若兰很快就知道了梁剑这段时间的动向，她很诧异梁剑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来找她，本来以为是因为连子的事，没想到他却在学习剑术。当她一大早出现在梁剑面前时，梁剑的表情像见鬼了似的，忙把她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早……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大少爷，大清早的，你应该躺在被窝里睡懒觉吧。梁剑呵呵地笑道：这些日子有点忙，我本来也想……若兰打断了他的话：连子有消息了吗？他沉闷地摇头，然后向周围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眼，叹息道：我的养父和池田坚持说连子落到了共产党手里。若兰一愣，冷笑道：那是他们的诡计。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她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正在策划一个阴谋，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梁剑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在等待机会，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正在跟一个剑术高手学习剑术，等我学会的时候，就会很简单地完成任务了。若兰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自己是一个中国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但是梁剑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绑架的事，若兰听闻后也是大吃一惊，但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你真的相信是共产党绑架了你？我就是一名共产党员，你认为我是坏人吗？再说共产党人为什么要绑架你？你现在是我们的人，所有的共产党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梁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也笑了起来，接下来说道：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坏人还是好人，其实我也不相信是共产党人绑架了我，但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下手？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是池田派人救了我。若兰听到这里，不用想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了解池田，而是了解那些阴谋者，所以说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注意池田，也许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谁绑架了你。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们。

　　梁剑回味着若兰的话，很快就到了池田的房屋里，开始了新的训练。东胜浩二依然不喜欢说话，他手里的剑代表了所有的言语，梁剑在练剑的时候总是开小差，东胜浩二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中途休息的时候，池田进来问他今天怎么了，他尴尬地说道：我在想连子。连子？我看你是在想另外一个女孩吧。梁剑一愣，想起自己早上和若兰的见面，心里不禁微微一颤。池田接着说道：三郎，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很多事情必须考虑清楚，你的父亲不允许你做的事，你最好不要再去违背他的意愿，还有，我是看在你父亲的分上才答应教你剑术，如果你不想好好练习，最好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梁剑从池田的话里听出了很多意思，虽然池田没明说，但他感觉池田已经知道他和若兰见面的事。池田又说道：至于连子，她是我女儿，我的担心不会比你少，她现在在支那人手里，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如果她有任何事情，我都要亲手杀死那些抓走她的家伙。梁剑从他眼里实在是看不出真假，但想起若兰真挚的眼神，决定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