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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式英雄》 作者:杰克·希金斯

第26章

  二战期间,德国的空降部队与他们的英国对手之间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所用降落伞的设计形式。

  与配发给德国空军飞行人员的版本不同,德国空降部队的降落伞上,伞绳和背带并不靠搭扣相连,而是直接把伞绳连在背包上。这样一来,整个跳伞动作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二战期间德国空降猎兵在装备设计上让人最为诟病的问题。事实上由于这一问题的存在,使得德军空降兵必须面部朝下起跳,依靠膝肘落地,极难调整自己的落点;而且实施空降的时候只能随身携带手枪和匕首等武器,标准的武器配备必须单独装箱空投,使得着陆后的人员在找到自己的装备之前几乎毫无常规作战能力】。正因如此,朗茨伏尔特的这个星期天早晨,施泰因纳在农庄后面的旧谷仓里安排了一次标准英式空降动作的观摩课。

  众人呈半圆形围着他站好,哈维?普莱斯顿站在中间,像其他人一样穿着伞兵制服和靴子。施泰因纳面朝众人,两边分站着李特尔?诺依曼和勃兰特。

  施泰因纳说:“我已经讲了,整个行动的关键,就是我们要化装成英国特种空勤团波兰部队,混进去。正因为如此,不仅你们的装备要全都换成英制的,你们跳伞的动作也要按照英国空军的标准完成。”他扭头看着李特尔?诺依曼,“所有人都一样。”

  勃兰特拿起一个伞包,高高举起来。诺依曼说:“英国空军用的,就是这种X型降落伞,重约二十八磅。正如中校所说,跟我们的伞差别非常大。”

  勃兰特拉动开伞索,伞包张开,弹出了卡其布质地的伞面。诺依曼说:“注意,伞绳是靠搭扣连在背带上的,跟我们的空军机组版本一样。”

  “这种设计的好处是,”施泰因纳插话说,“你就可以对伞进行操纵了。可以改变方向,按照自己的意志对伞进行控制,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

  “另外,”李特尔说,“由于我们原来的伞重心太高,要想不被伞绳缠住,就必须面部朝下起跳,这些你们非常清楚。不过,用这种X型伞,你们可以以站姿起跳。我们下面就来进行这个练习。”

  他朝勃兰特点点头,勃兰特于是说道:“好了,所有人从这里跳下去。”

  谷仓一端,有个大约十五英尺高的二层小楼,顶棚的梁上缠了一根绳子,一套X型伞具就系在绳子的一端。“条件简陋,”勃兰特兴致盎然道,“不过足够满足需要了。你们从二楼跳下来,六个人去拽住绳子另一头,防止你们摔得太狠。谁先来?”

  施泰因纳说:“我很荣幸头一个来,主要是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李特尔帮他套上背带,勃兰特和另外四个人跑到绳子一头把他提升到了二楼。他在楼板边上站了一小会儿之后,李特尔发出信号,施泰因纳就纵身跳下。绳子的另一头蹿了上去,把三个士兵都带离了地面,只有勃兰特和施笃姆中士一边紧紧地拽住一边叫骂。施泰因纳着地、倒地、侧滚、起身,动作连贯完美。

  “好了,”他对李特尔说,“按平时的顺序来。我还有点儿时间,看完所有人练习一遍之后就得走了。”

  他走到队尾,点燃一支烟。诺依曼自己上去,扣好了背带。中尉高高地被提升到了谷仓二楼,从后面看起来确实叹为观止。没想到起跳动作完全搞砸了。他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看到没有?”列兵克鲁格对魏尔纳?布里格尔说,“这都是因为成天骑那些个破鱼雷。中尉差不多把他的本事全忘光了。”

  下一个轮到了勃兰特。施泰因纳这时仔细端详着普莱斯顿。这个英国人脸色苍白,满是汗水——显然是吓得不轻。练习依次进行,有的成功,有的失败。轮到列兵哈格的时候,绳索另一头的几个人不小心弄错了信号,结果不该松手的时候松了手。十五英尺的高度,他就像一麻袋土豆一样直直坠下去,狼狈不堪。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自己站了起来,总算不太糟糕。

  最后轮到普莱斯顿,大家的好情绪突然烟消云散了。

  施泰因纳朝勃兰特点点头:“把他吊上去。”

  绳子另一端的五个人使起蛮力一拽绳子,普莱斯顿立即蹿上了天。中间他“梆”一声磕在楼板上,最后高高地贴着屋顶停下。众人放下他后,他站在楼板边上,手足无措地盯着下面。

  “好了,英国人,”勃兰特叫道,“记住我给你讲过的。我给信号你就跳。”

  他又转身去指挥绳子那一头的人。布里格尔突然怪叫一声,因为普莱斯顿一头栽了下去。李特尔?诺依曼连忙拽住绳子。离地面还有三英尺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普莱斯顿像个钟摆一样吊在那里摇摇晃晃,两条胳膊耷拉在脑袋旁边。

  勃兰特伸手把了一下他的颈动脉,看着英国人的脸说:“他昏过去了。”

  “正常。”施泰因纳说。

  “怎么办,中校?”李特尔?诺依曼问道。

  “搁一边儿去,”施泰因纳无动于衷道,“一会儿再来一遍。再不行就再来,直到他掌握要领——或者摔折腿为止。”他敬了礼,说道,“继续训练。”然后转身走了。

  德弗林来到圣母玛利亚及众圣徒教堂的大门口时,四下悄然,只有山毛榉树枝上的白嘴鸦在喧嚣。它们扑啦啦地飞上了天,似乎是对他这个外来客十分不满。他打开门走进教堂。静谧的屋子里,只有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在闷闷地回荡。

  烛光摇曳不定。昏暗的小礼拜堂中,圣母似乎漂浮在这片烛光之上,中世纪风格的秀美面庞永远是那么祥和。维里克正跪在圣母像前祷告。德弗林走过来,维里克画了个十字,艰难地站起来,转过身倚住拐杖。他脸色很憔悴——事实上,几乎可以说是形容枯槁,而且明显是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您找我。”德弗林说。

  “多谢您能过来。”

  德弗林默不作声。维里克颤颤巍巍地扶在一张长椅上稳住身形,坐下说道:“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请您不要介意。”

  这是德弗林第一次听到他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颇有些出乎意料。在他与维里克的短暂接触当中,他一直有这样一种印象:似乎神父非常忌讳自己的疾患,甚至总是在假装这些疾患根本不曾存在。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咱们开门见山吧,”维里克说,“是关于莫莉的——莫莉?普莱尔。”

  “嗯?”德弗林说,“她怎么了?”

  “我希望您别再去找她了。”

  “你——希望我别再去找她了。”德弗林放声大笑。

  维里克的脸白了,眼里闪过不悦:“注意您的态度。”

  “噢,对不住啊,神父,”德弗林又端起了他那副爱尔兰乡巴佬做派,戏谑道,“您就放心好啦,我哪敢对您的荣誉有半点儿不尊重啊?”

  “离她远点儿。”维里克已经出离愤怒了。

  “您介意不介意给我讲讲理由?”

  “想知道的话,太多了。比方说,你老得都可以当她爸爸了。”

  德弗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里,他抓起帽子一拍大腿,叫道:“老天爷啊,神父,这可是千真万确。可惜我要是早一点儿下手就好了。”

  “说话注意点儿,”维里克说,“别忘了你现在身处的是上帝的居所。”他狠狠地攥着拐杖的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你不适合,德弗林。你既不适合她,也不适合这个地方。”

  “就因为我没每周找你掏心掏肺一次,也不来做弥撒,不像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是吗?”德弗林说,“不像阿瑟?西摩尔那样是吗?他来祷告的时间准得跟块表似的,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天肯定来,对不对?所以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维里克的话说得非常艰难:“阿瑟?西摩尔他很可怜,很不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一直在尽力帮助他。我们都在帮他。你,作为一个外来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些事情。在这里,我们从来都是互相帮助。”

  “在这里你们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全都一个德行。恐怕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德弗林怒火阴燃,说道,“你知道那个畜生那天想对莫莉干什么吗?这种事儿他过去干过多少次了,每次都让他得逞。但是有谁哪怕说过一句话吗?”

  “这是村子里的事,跟别人无关,”维里克说,“他们知道该怎么对待阿瑟。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那就别多管闲事。”

  “你连怎么对待自己怕是都不知道吧。”德弗林轻蔑地说,“瞧瞧你自己吧,只知道自怨自艾的可怜虫。我的父亲,因为他所信仰的东西而投入了战斗,他们把他吊死在绞刑架上,就像吊死一条狗一样。可你呢,你在******丢掉的到底是什么?一只脚而已吗?”他骤然蹙眉道,“丢的怕是你的自尊心吧。你在害怕,神父,你在害怕对不对?”他兀自点点头,“一定是的,我完全想象得出来你这种人有多么不能承受现实。你无比重视的永远只是你自己而已。”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维里克的脸上淌下,他的眼睛几乎要夺眶而出。“你可以走了。”他嘶声道。

  “噢,别急,我会走的。”德弗林说,“既然这些杂碎事情都说完了,我就不会待在这儿了。”

  “滚!”维里克痛苦地咆哮道。

  “这是上帝的居所,您刚说的,对吧,神父?”德弗林走开了,他的脚步回响在正殿里。他打开门走进门廊时,帕梅拉?维里克正迎面过来。她穿了一件毛衣,宽松的裤子,手里拎着一根马鞭。

  她笑着问:“您是德弗林先生吧?”

  “我有时会想,”他说,“尤其是像今天这种时候,只要你想找你哥哥,是不是就能在这里面找到他。看起来他需要喝点儿茶,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她迷茫地皱起眉头,他夸张地效仿着宫廷礼仪虚扶帽檐致意,然后找到自己的摩托车骑走了。

  德弗林走进斯塔德利河沿酒馆的时候,里面至少挤了十几个人。雷科尔?阿姆斯比仍在壁炉边上的老位置吹口琴,其他人围在两张桌子边上玩骨牌。阿瑟?西摩尔手里托了一品脱酒,望着窗外。

  “老天爷保佑各位啊!”德弗林热情地嚷道。无人作声,屋子里每个人的脸都转过来看着他,只有西摩尔没有动。“你们应该回答‘老天爷也保佑你’才对,”德弗林说,“啊,你在这儿啊。”

  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乔治?王尔德刚好从后厨走出来,一边用屠夫穿的围裙擦手。他的脸上全无表情,“德弗林先生,我刚好要打烊了。”他说得很客气。

  “没关系,还来得及喝杯酒。”

  “恐怕不行。您得走了,先生。”

  屋子里寂然一片。德弗林把手插在口袋里,端着肩膀低下头,然后抬眼看着王尔德。见德弗林的脸蓦的煞白,面颊的肌肉绷了起来,眼睛里还闪过一丝异色,王尔德不觉退了一步。

  “这儿倒确实应该有个人走,”德弗林静静地说,“不过不是我。”

  西摩尔从窗边转过身来。他的一只眼睛仍然完全睁不开,嘴唇结了疤,还在肿。他的整个脸还没有恢复形状,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他阴沉沉地盯了德弗林一眼,放下手里剩下的半品脱酒,拖着腿走出去了。

  德弗林转身对王尔德说:“现在,把我的酒端上来吧,王尔德先生。来点儿苏格兰威士忌。在你们这方寸地儿里肯定是没听说过爱尔兰威士忌这种东西啦;可是千万别告诉我,你的柜台底下连照顾老顾客的一两瓶苏格兰威士忌都没有。”

  王尔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走到后厨,拿来一瓶白马牌威士忌和一个小杯子,倒出一点儿放在德弗林手边的台子上。

  德弗林抓出一把零钱,在旁边的桌子上数了数。“这是一先令和六便士,”他兴致盎然地说,“正好是来这么一小口酒的时令价。当然了,我相信你这种教堂支柱人物,是不可能给我开出一个黑市上的价格来的。”

  王尔德不发一言。一屋子人都在看着。德弗林迎着灯光举起酒杯,一歪,金色的涓涓细流洒在地板上,倒了个一干二净。他精心地把杯子在吧台上放好。“真不错。”他说,“我就喜欢这样。”

  雷科尔?阿姆斯比突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德弗林微微朝他笑了笑,道:“多谢了,雷科尔,老小子,我也喜欢你。”说完走了。

  朗茨伏尔特暴雨倾盆。施泰因纳驱车来到机场,停在第一座机库门前,跑到屋檐下面。这架达科塔运输机的右舷发动机被拆了下来放在一旁;身着全套工作服、满手都是机油的皮特?戈李克正和一个空军中士、三个机师一起对它进行检修。

  “皮特?”施泰因纳叫道,“有空吗?做个进度汇报。”

  “噢,一切顺利。”

  “发动机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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