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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可退的战士》 作者:杰克·希金斯

第30章

  威利?克莱斯特的尸体在综合医院尸检室的平台上看起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斯皮尔少校站在一旁,等着两个助手小心翼翼地剪去尸身上烧焦的衣物残片。格莱瑟站在门边看着,吓得魂都快没了。

  斯皮尔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吐的话,那边有桶。没什么丢脸的。”

  “谢谢你,少校。穆勒队长托我转达他的谢意。您能亲自过问,他实在是感激不尽。”

  “客气,警长。对于这样的情况,慎重判断绝对是第一位的。那么,都准备好了吧?”

  最后的衣物残片也已经被剥去。其中一个助手用一个小巧的喷壶把尸体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另外一个助手则推来手术车,所要用到的各种手术工具都已经摆在了上面。

  “正常操作的话,我是要先把大脑取出来的,”斯皮尔兴奋地说,“但是这一次,既然你跟我说速度第一,那我们就先把内脏取出来,拿去给实验室处理。”

  他右手里的小刀看起来并不大,但只是这么一划,尸体从喉咙到胃部的皮肉便立刻分成两半。这股气味难闻透了,格莱瑟用手帕捂住嘴强忍着。斯皮尔的动作干净利索。他摘除了心脏、肝脏、双肾,分别装在了搪瓷小盆里,送到隔壁的实验室去了。

  斯皮尔好像已经把格莱瑟给忘记了。一个助手把一把小电锯递给他,电线插在地面的插座上。他动手切开颅骨的时候,格莱瑟再也忍不住了,他急匆匆地跑到盥洗室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之后,他坐到外面的走廊里抽烟。一个带爱尔兰口音的年轻护士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脸色好难看。”

  “刚才看他们做尸检来着。”格莱瑟对她说。

  “啊,怪不得,谁第一次看到都是这个样子的。我给你拿杯咖啡好了。”

  她本是好意,可这咖啡反而更让人受不了:这是橡实做的替代品,格莱瑟一闻到这种味道胃里就翻江倒海。他又点了一根烟,然后走到大门口,从前台给银潮酒店的穆勒打了个电话。

  “队长,我是格莱瑟。”

  “怎么样了?”穆勒问道。

  “唉,这罪受得太大了。不过斯皮尔少校的确很有水平,我现在正在等他出结论,实验室正在化验。”

  “那你就等着他们出结果吧。有个发现很有意思,我跟你斯图加特的那个哥哥通了话,他跟柏林那个叫诺依曼的女人打听过了,就是在总理府的全国领袖办公室工作的那个。”

  “然后呢?”

  “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沃格尔,这会儿她还在小心地跟别人打听哪。不过,当然啦,你哥哥也指出来说,谁都说不清楚希姆莱的那些特使都有谁。”

  “这倒是。不过你肯定是觉得,像诺依曼她们至少也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才对。”格莱瑟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想想。斯皮尔那边的结果一出来,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亲自跑一趟,看看他有什么结论。”

  快到五点的时候,车队回到了九月潮。鲍姆和霍夫尔钻出车门,内克尔和另外一两个军官也随行过去,玛尔提诺站在人群最后面等待着。“真是难忘的一天哪,少校,”鲍姆说道,“非常感谢。”

  “事情能够顺利,我很高兴,元帅阁下。”

  “从这儿到机场要多久?”

  “不到十分钟。”

  “那好。七点半到八点左右,我们机场见吧。”

  内克尔敬了个礼,转身回到车上。等到其他军官也各自散去后,鲍姆和霍夫尔转身朝大门走去。这时,玛尔提诺上前一步道:“我能跟您说句话吗,元帅阁下?”

  霍夫尔立刻警觉起来。可是鲍姆却欣然道:“当然,旗队长,进来吧。”

  这个时候,排长海德尔出现在门口,敬礼道:“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元帅阁下?”

  “能把昨晚的大厨派过来吗?”

  “我这就让他来。”

  “半个小时之后再来就可以了,海德尔。”

  他走进门,霍夫尔和玛尔提诺跟在后边。他们来到起居室,鲍姆脱下皮氅、摘下帽子,打开了通向凉台的玻璃门。“喝点什么吗,旗队长?”

  “好的,麻烦您了。”

  “康拉德,”鲍姆朝霍夫尔点点头,“我想,就来干邑吧。你给自己也来一杯吧?”

  他掏出一根烟插在烟嘴上,玛尔提诺帮他点了火,霍夫尔则在斟酒。“这风景多美啊,”鲍姆望着圣奥宾湾说道,“要是在和平时代,那边到了晚上就全是灯光,肯定像蒙特卡罗一样。你觉得呢,康拉德?”

  “大概吧,元帅阁下。”霍夫尔极力隐藏着焦虑,他很好奇沃格尔想干吗。

  “为我们干杯,先生们,”鲍姆举起杯,“为了那些因为人类的愚蠢而在各地受苦受难的战友们。”他一饮而尽,笑着用英语说,“好了,哈里,动手吧。”

  霍夫尔完全摸不着头脑。玛尔提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加装了卡斯韦尔消音器的瓦尔特手枪。“别犯****我开枪,不会有人听见声音的。”他从霍夫尔的枪套里取走了枪,“坐下。”

  “你是什么人?”霍夫尔问道。

  “嗯??既然这位海因尼不是‘沙漠之狐’,我当然也不是什么马克斯?沃格尔旗队长啦。”

  “海因尼?”霍夫尔更加大惑不解了。

  “我就是海因尼,”鲍姆说,“海因尼?鲍姆。真正的埃利希?伯尔格早就在基尔的一次空袭当中死了。我拿了他的身份,加入了伞兵团。”

  “为什么?”

  “嗯,你想啊,少校,我偏偏是个犹太人,对一个犹太人来说,还能藏到哪儿去呢?”

  “我的上帝啊!”霍夫尔哑着嗓子叫道。

  “对啊,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一个犹太人假冒了德国的军神,简直是讽刺到家了。”

  霍夫尔扭头对玛尔提诺说:“那你呢?”

  “我叫玛尔提诺,中校哈里?玛尔提诺。我在英国特别行动机构效力。你肯定听说过我们。”

  “是的,”霍夫尔伸手拿起杯子,喝掉剩下的酒,“我想可以这么说。”

  “你的领导运气很好。昨天晚上你睡觉之后,我都已经摸过来准备朝他开一枪了。好在我们这位朋友喜欢自言自语,我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想要干什么?”霍夫尔问道。

  “很简单。隆美尔元帅今晚不搭鹳式了,改乘邮政飞机。也就是说,我可以跟他一起走,还有我的朋友们。目标英格兰。”

  “是那位年轻的小姐吧?”霍夫尔强作笑容道,“我很喜欢她。现在想来,她也另有奥妙吧。”

  “还有一件事,”玛尔提诺说,“而且这件事很重要。你可能很奇怪,我干吗不一枪打死你。其实,海因尼有个坏习惯,他喜欢偷听人讲话。所以,隆美尔这个周末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我都知道了。战争到了这个阶段,要是能暗杀掉希特勒,对盟军来说非常有利。鉴于这种情况,尽管回到英国之后我得把事情汇报给我们的人,但你会发现,他们一定会缄口不言。我们不想给隆美尔元帅造成困难,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所以我希望你活着把这话告诉他。”

  “那么这里的事情他怎么跟元首解释?”

  “我觉得这很简单啊。法国抵抗组织和盟军的特工已经策划过不止一套方案,用来刺杀隆美尔了。记住,在北非,英国人可是差一点就得手了啊。所以,偶尔让伯尔格冒充他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泽西这里的事情就是个明证。隆美尔要是亲自跑过来,他就没命了。伯尔格变节了这件事虽然令人遗憾,但并不是你们的责任。”

  “你又叫他伯尔格了。”

  “照我看来,他的意思是,如果你非要讲我是犹太人如何如何,就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海因尼对他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玛尔提诺站起身来,“好吧,上楼去吧。”

  霍夫尔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他没的选。两个人跟着他上楼,穿过走廊,来到他所住的小卧室。

  透过半掩着的窗帘,他看得见外面的院子:墙的那一头,海德尔站在一辆装甲运兵车旁边。

  “显然你没有杀我的打算。”他说。

  “当然没有,我还得靠你给隆美尔捎话呢,对不对?”玛尔提诺答道,“只要你安静待着,别找不自在,就不会有事的。”

  霍夫尔的右臂传来一阵灼痛,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天昏地暗。鲍姆确认针剂已经完全注射进去,才拔出针头。玛尔提诺让少校躺在床上,把他的四肢摆成个舒服的姿势,还给他盖上毯子。

  他们走到大厅。玛尔提诺说:“七点。”

  他打开大门,昨天晚上的那个炊事班下士穿过院子走过来。鲍姆说:“回头见,旗队长。”

  他转身回到了起居室,下士跟在他身后。“请您吩咐,元帅阁下。”

  “简单做点什么就行,”鲍姆说,“炒鸡蛋、面包和咖啡就够了。只做我的份就行了,霍夫尔少校不太舒服,我们走之前让他歇一会儿。”

  加拉格尔在他的小屋里,和玛尔提诺一起帮凯尔索套上水兵服;萨拉则钻进厨房回避。加拉格尔剪断了右边的裤腿,才把用石膏固定住的腿塞了进去。

  “怎么样?”他问道。

  “还不赖。”凯尔索踌躇片刻,又愧疚地说,“牵连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我。”

  “噢,我明白了,”玛尔提诺说,“你的意思是,在莱姆湾的时候,你是故意站在坦克登陆舰的栏杆旁边,好让炸弹把你崩下海的,是吧?”

  “不,当然不是。”

  “那就别那么自责啦,”玛尔提诺对他说完,又朝萨拉叫道,“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她从厨房进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巨大的绷带卷,还有手术胶带。她把凯尔索整个脑袋都裹了起来,只剩下一只眼睛和一张嘴还露在外面。

  “很专业。”加拉格尔说。

  “我本来就是专业的,傻瓜。”

  他和善地咧嘴一笑:“老天爷啊,我说姑娘,我打赌,你穿上护士服一定美极啦。”

  玛尔提诺瞥了一眼手表,快到六点了。“我们现在就到公馆去,将军。你注意着他一点。我一个小时之后把吉普车开过来。”

  他和萨拉离开了。加拉格尔走进大厅,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副拐杖来,“送给你的礼物。”他把拐杖立在桌旁,“试试看。”

  凯尔索用一条腿支撑身体,一只手夹起一支拐杖,然后另外一只手也拄好。他犹豫着迈了一步,顿了顿,然后信心足了些,又迈一步,终于一直走到了屋子的另外一端。

  “神啦!”加拉格尔对他说,“海滋客【海滋客是罗伯?路易斯?斯蒂文森小说《金银岛》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是个独脚的海盗头子】重出江湖啦!来,再走一遍!”

  “你确定?”穆勒问道。

  “噢,绝对错不了,”斯皮尔说,“你看。”大脑瘫在搪瓷盆里,他戴起手套把它翻了个个儿。“看到底下这块粉红的色斑了吧?这是血,这个就是线索。某种锐器割开了他的上颚,还捅到他的脑袋里去了。”

  “这种伤,有没有可能是他这起事故造成的呢?”

  “噢,不会的,”斯皮尔说,“不管这种锐器是什么,肯定得像手术刀那么锋利。脸部和颈部外面的皮肉烧伤得太严重,所以我不太确定。不过照我看来,应该是从下巴刺进去的。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什么帮助。”

  “有,”穆勒说,“我觉得很有帮助,多谢你了。”他朝格莱瑟点点头,“走吧。”

  他们走到门口,拉开大门。这时,斯皮尔说:“噢,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你说得对,他确实醉得相当厉害。我得说,从化验结果来看,他大约喝了一瓶半的烈性酒。”

  医院正门外的台阶上,穆勒停住脚步点着了一根烟。“您怎么想,队长?”格莱瑟问道。

  “必须得再找旗队长谈一次了,恩斯特。我们走吧。”

  他坐上雪铁龙的后座,格莱瑟钻进驾驶位。车开走了。

  德维勒公馆的厨房里,萨拉、海伦和玛尔提诺围坐在桌边。门开了,圭多进来,手里拎着一瓶酒。“常温的香槟,”他说,“我只能搞到这个了。”

  “你确定那个地方没人吗?”萨拉问道。

  “嗯,确定。最后一个走的是布鲁诺。今晚到格兰佛的船队他们都去。至于我,目前还没收到海军指挥部的新任命。”

  他拔开软木塞,把酒倒在海伦找来的四个玻璃杯里。海伦举起杯子:“我们这杯敬什么呢?”

  “敬以后的好日子吧。”萨拉说道。

  “还有生命、解放和对幸福的追求。”圭多补充道,“别忘了还有爱情。”

  “你才不会忘呢,”萨拉吻了他的面颊,然后对玛尔提诺说,“你呢,哈里,你有什么愿望?”

  “过一天是一天,我也就这盼头了。”他端起香槟一饮而尽。“上帝啊,真难喝。”他放下杯子,“我现在去接凯尔索。萨拉,准备好,我一回来咱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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