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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开花》 作者:饶武

第8章 草头王

  1931年春天,国民党军加大力度对红军围剿。

  终南山南麓,有户大庄园,建筑风格不比苏杭园林风格差。雕梁画栋,飞龙走兽,花鸟虫鱼,园子里都能见到。主人叫蒋官玉,在方圆百里是遐迩闻名,有诗句赞其家境殷实:

  青山绿水好自然,圈进蒋府后花园。

  宫廷歌舞玉琼宴,长年蒋府乐不完。

  天下饥荒都欠米,蒋府粮仓管三年。

  苍蝇嗜血老鼠地,老狼下崽豺狼窝。

  夏天,蒋官玉在“菊石园”假石山前散步。突然大叫一声,“张虎,只要你把终南山里红军给我全部剿灭了,我菊石园的女眷由你挑。”

  蒋官玉最怕红军战士,只要听了“工农红军”几个字就颤抖不已。想当年,孙中山提倡要“扶工农”坏了他大事,苏维埃政府要分地主财产,还有田地。

  蒋官玉本就是一个想拥有天下很多财富的人,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一个与贪官勾结相互谋取利益的人。念念不忘,“红军带着一帮穷鬼分我田地,分我财产,一时间兴风作浪,弄得我家破人亡。嘿嘿,我蒋官玉不又是回来了!嘿嘿!我还要赚更多的钱,拥有更多的房子,更多的田地。子孙后代都有吃的,有穿的,金银用不完,山珍海味吃不尽”。

  “哼哼,还有天下美人……是我的,不都又回来了。”

  “这群穷鬼,我要好好的教训他们才行。”

  自从蒋官玉跟着张虎回来,只差天天把乡民召集在一块,气势汹汹训导,“今天,我把你们全都叫来了,可能你们当中有些人,我怕是请不动。哼!请不动好说,不需派个兵还要架条枪去请他。今天你们都来了,也是给了我蒋某人的面子,当然,找你们来,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的,这叫瞎子吃汤丸心中有数。首先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也得说一个清楚明白。不是我蒋某某人要来得罪大家,这完全是被共产党红军逼的!我也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是上了红军的当,听多了红军的妖言。什么共产主义,什么苏维埃政权。有些事到了今天也该有个了结,正好了结了一桩公案。”

  蒋官玉把文明拐杖往桌旁一扔,奴才连忙接过,蒋官玉说:“什么公案呢?你们心里个个很清楚,比谁都要明白。我刚才说过,瞎子吃汤丸,吃了多少粒心中有数的。青蛙吃萤火虫,肚子里明亮得很。今天,我要找你们来,就是为了了结这些事。你们如果要怪,全怪在红军头上好了,不要怪我。今天,老子,咳咳,我是来找你们算总账的时候到了,你们吃了我的,拿了我的……咳咳,大家先把耳朵里的棉花塞子掏开,张开耳朵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又不要乱说,某些话,又说是没有听见,再也不可以装聋作哑。”

  “从此以后,都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休要惹祸灾,老老实实给我干活。拿了我的,立马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立刻给我吐出来!”

  蒋官玉停顿了一下换口气,奴才江顺富插嘴说:“老爷训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马上递给主子一块手帕擦汗。蒋官玉擦了一下额头上汗水,把手帕扔回给江顺富,奴才慌忙接住,折叠成方块放进口袋里。蒋官玉接着讲:“从此以后,谁要是胆敢再在我面前提起‘红军’二个字,谁敢再提倡共产党搞的所谓共产主义,老子必定要他去死。而且要他全家死,整个家族也跟着死,还要灭他九族。”

  “咳咳咳”,蒋官玉连咳几声,好像有一口气跟不上来,中间少不了停歇一会。蒋府管家侯厚成连忙递上一壶热茶,“老爷请喝口茶!”蒋官玉喝茶之间,侯厚成笑嘻嘻说:“你们要懂得蒋老爷用心良苦的话,这全是为了大家好。你们个个都听明白了吗?”

  蒋官玉喝了几口茶,左手把紫砂壶抱在怀里,盯着乡亲们不阴不阳的说:“你们都看到了吧?当年在这一带兴风作浪不可一世的红军,到了今天是死的死、亡的亡。还有几个没有死绝的,你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不是全都躲藏在大山里当了贼大王。”

  一阵笑声,“还有一股红军想借助终南山天险之地,想与****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我看他能挣扎多久?没吃的,饿也要将他们饿死。****十万大部队将红军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困也,也要把红军士兵困死。不要对红军抱有侥幸之心,****所到之处红军士兵必灭。用不了多久,终南山上红军士兵就要被彻底的消灭干净。”

  “大多红军士兵都是乌合之群,****到来必作鸟兽散。”

  “该杀的,该办的,你们都看到了!”蒋官玉喝了一口茶,可能紫砂壶里茶不多了,奴才知道主子想要干什么,连忙接过紫砂壶,“老爷,还添茶吗?”蒋官玉瞪他一眼,“不添茶,你想渴死我呀!”“不敢!奴才马上添来。”

  “最近,我是法办了不少,也杀了不少!总是希望这就是最后一个,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此类事情。我想从此以后,应该是再也没有这类事件发生才是最好不过的,也是我所想要达到的心愿。可是,总会有哪些不听人话的,不听人言忠告的,要与我过意不去,不如说是与****过意不去。如果还有哪个不听话的,想跟红军走的,一样办他!杀他!我还是奉劝大家一句,这个祸端惹不起,祸端千万不要落在你们自家人的头上。若是有人胆敢给我惹祸端,我办不了你,张司令会替我做主,一定法办了你。”

  蒋官玉话音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但是,我还是念些旧情的,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过去你们多数是听从了妖人所言,全是由红军唆使的,过去骂过我是强盗头也好,我也不介意。但是,从今以后再也不可以听人挑唆。”

  晚上,蒋官玉躺在睡椅上吸着大烟,对大老婆江刁琼说,“唉!这些穷鬼,这些天来被我好好地调教了,应该是明白了些道理。我今天算是轻饶了他们,有些事,我想起来就生气。岂有此理,穷鬼和我们富人根本上就不是同路人,语言不通,想法也不一样。就如共产党军队与国民党军队一样,一个是火,一个是水,这叫水火不容。共产党军队为的是他们的穷鬼,国民党军队为的是我们这些富人。你说哪个好?”

  江刁琼大笑,“不用问,国民党军队好!”

  蒋家财富已经够多了,富可敌国比不上,却是富甲一方。心中算盘打得可好,“正系三个儿子,老大去美国读书,老二送英国留学,老三留在我身边学习管家。旁系的五个子女也要给他名份,不说像正房继承那么多产业,也不能亏了他们。陆家嘴周氏有一百亩好田,赶紧拿银子去把它收购回来。”

  蒋文正与陈罗喝茶谈心,蒋文正说:“天下富人的贪婪之心,我看是要把穷人逼上绝望之路,他们才高兴。”陈罗说:“富人有吃有喝,还要挑最好的吃,穷人饿肚子,饿死了也没有人关心,政府便是闻而不问。”蒋文正说:“蒋介石从不关心老百姓疾苦,只知道纵容手下横行霸道,对老百姓横征暴敛。”

  陈罗说:“老百姓不造他的反才怪呢!老百姓不起来反抗才叫傻呢!”蒋文正说:“蒋介石下令,把不听话的人全都杀光。”陈罗哈哈大笑:“好了!地球上只留下他们几个,谁给他做饭。”

  蒋官玉心里话:“人家卖田,我买田,人家卖儿卖女,我正好便宜时买回来,当个使唤的小丫环,老了做个佣人。”最近又有一单大买卖要做,而且是胜券在握。他们几个官商提前就看准了,已经想好了,只要合起伙来,敲诈勒索就是。他们几个提前设计出的圈套,演出双簧也好,目的只一个,只将他人口袋里的钱,用合法的手段,最简易的方法,快点盘剥到自己的账户上来,还要叫对方无话可说。

  还要让对方叫声,“谢谢了!”

  “秋林!”“哦!”家奴蒋秋林跑步过来。

  蒋官玉说:“周家那一百亩水田,我们要全部买回来,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赶紧去说明利害,还要看着办。快点办妥,省得周家人夜长梦多。”

  “是,老爷。周家人说我们是‘趁火打劫,价钱太低了’怎么办?”

  “胡说,你去告诉他们,我收购他的田地,是为了他好,便宜了他。”

  “是,老爷。周家十几户肇事的,都是红军?”

  蒋官玉回答,“当然是共产党红军,头头通通抓去枪毙了!当然,有些人是通共还不够枪毙的,是可以通融的。”“是啊!”蒋官玉冷笑,“叫他们赶快把田地卖了钱,有钱了,好搭救他们那些关在死牢里的红军。”“我明白!”

  “老爷,我和何厚成马上去办。”“抓紧时间去办,要见机行事。”“是!”“记住,他们是等着急钱用,我看,他们周家个个快急疯了!”“是的,估计全急疯了!”蒋秋林心想,富人的所谓财富,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再是趁火打劫。

  蒋官玉叮嘱说:“记住,想发财,心要善,多给穷人机会。要给对方晓以利害,明白我们是去帮助他的。告诉周家庄里所有人,我们是菩萨,是‘活菩萨’,是去为他们救苦救难的。这次买卖双方都是机会,能往下压价,尽量往下压,知道吗?”

  “知道!”蒋秋林心想,“发横财也叫心善,不如叫人去死好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蒋官玉要是不发财,天下没人发得了财。”

  “还有,太白湖里渔民,不交租、抗租的全给我抓起来!”“是!”蒋秋林点头哈腰,“老爷,已经把渔民陆植兴一家人全抓来了!”

  蒋官玉手持银烟袋:“抓来叫他好好给我种田,叫他放老实点。”

  “还有,今年夏收粮油租金要涨价,佃农务必把头一茬夏油全给我交上来。”

  “老爷,佃户叫苦不迭,今春加夏干旱,粮油歉收。”

  蒋官玉最恨家奴顶嘴,“你同情穷鬼,是吗?”“不是!”

  “你同情得了那么多吗?同情他,就把你那份给他好不好?”

  蒋官玉从来没有同情穷人之心,愤怒地说:“记住,起家由于针挑土,败家由于水推沙。我告诉你们,个个都给我听好了。富人是怎么来的,穷鬼是怎么穷的,穷鬼生来命不好是一回事,关键穷鬼不会过日子,不会计划生活。富人命生得好是一回事,富人会把握住机会,从来不会错过每次属于自己的发财机会。”

  “穷鬼就是勤劳的蜜蜂,富人就是养蜂人。”

  蒋秋林明白:“啊!我明白了!穷人都是短命苦命的蜜蜂,只知道没日没夜采花蜜,不懂得吃蜜。富人,收拾蜂蜜,坐享其成。因为富人提供了蜂箱,还有花园圃地。”

  蜜蜂本来有属于它的森林和花草,结果被人抓住利用。富人用同样方法和道理,奴役了天下穷人。先霸山,后圈地,再与官僚勾结,一切变得合法。

  蒋官玉所作所为是趁火打劫。

  蒋秋林和侯厚成来到周家庄,路上商量,侯厚成说:“老爷这么做,我们也要在中间搞点好处才行。”蒋秋林答:“到了周家庄,你听我的就是!”

  周家庄上下乱成一片,家人急,“周家遭劫难了,怎么办?”

  老者说:“你放心,周家卖锅砸铁,也要救啊!”

  “不快点搭救,他们就要死在大牢里啊!”

  “我们正在想办法,只要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

  老者出来迎接,“来了!”蒋秋林嘴里甜:“来了!我还能耽误时间吗?我恨不得十步并着五步走,快点去救人啊!周家是俺蒋家老表,先叫声老表……家里摊上了这么大的事了!急啊!救人要紧啊!”

  周家老者答:“急呀!大牢里全是冤枉的呀!”

  蒋秋林说:“呃!不可以这么说了!此话传出去了,对大家都不好呀!古人说了,‘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况且摊上大事,救人要钱啊!还不是一两个钱能搞定的事。”

  老者说:“我知道要钱,哪里还有钱啊!有几个钱全都花在这上面,花光了所有。过去周家有点家底,全部用干净了,如今也只有那百亩肥田啊!”

  国民党实行“以罚代法”,花钱可买。

  蒋秋林说:“你说是好田、肥田,此话一点也不错。不过,买家来看这些田,就不这么认为,买家看了,说是‘湖田、烂泥田,全是下脚田’。其它不用多说了,出手啊!快点出手啊!好多东西是‘烧香买,磕头卖’,当下只要是有人要,你就快点出手啊!”

  周家老者说:“出手,我知道出手,也要一个合理的价格啊!”

  “哎哟!你还说这些话。待在大牢里的人,度日如年,项上人头要紧。”

  周家人个个嚎啕大哭:“怎么办?”

  侯厚成说:“哭没有用啊!没人听你哭!”

  蒋秋林说:“送牢饭也要人送啊!见牢头,你也得花几个银子。今昔明保还不好说,时间耽搁了,怪不得别人。救人比救火还着急,慢了,刽子手等不及了。”

  侯厚成说:“是啊!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个唱,一个和,说是为周家人解决燃眉之急,实际上是两面杀人。为何是“两面杀人”?抓走周家人的是军阀张虎,这个人情张虎只卖给蒋官玉,只有蒋官玉出面行保才能行得通。

  老者牙齿一咬:“罢了,就按你们出的那个价。”

  “好,成交!”“银票我带来了,你收好!”

  老者心如刀割,所谓蒋家老表,明知人家是明火执杖来抢劫,又有何办法?不到半个月,老者气得吐血而死。

  “官匪”演一出双簧,周家水田便宜卖了,这卖田的钱又送到军阀口袋。军阀再给蒋官玉回扣,买了便宜田,吃了回扣钱,这些田,根本没花几个钱。

  蒋官玉出门有两样东西不离手:一是白银水烟袋,二是水曲柳红皮镶嵌黄金手杖。在家,再就是一两个漂亮女人不离左右。他要吸水烟,丫环点火。心想:“钱好使,钱能通天。女人好看,最多当个花瓶摆放在那儿。有些好看女子不长心眼,就是一个好模样讨男人喜爱。富人财从何而来?一发国难财,二发穷人财,三发倒霉人家之财。怎么叫人家倒霉?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倒霉、倒霉,统统给我倒霉好了。”

  蒋官玉恨不得天下“大巫小巫”都要听他的,把瘟疫带给天下人。只他一家人活命,其他人全部死光光。圈养一群和尚天天念经,叫人听了头发晕。他说得好听:“我是大行善举,为了超度共产党亡灵,省得留下孤魂野鬼到处游荡作乱人间。”

  蒋官玉手里的文明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戳:“你给我念咒,咒死他们!咒死一个,必有奖励。”他把雪白银元拿在手上给念经和尚看,还要敲击一下,听到银元发出悦耳的响声,响音拖得悠长、悠长的,和尚看到银元念起来更起劲。

  这是蒋官玉养护的“神兵”,而且,个个自称有刀枪不入之身。穿起袈裟当和尚,穿上黑衣当打手,换上团防衣服可以当兵使。高兴的时候,赏赐小丫环供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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