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艾琳走得飞快，她感觉到旗袍裹起一股风，从两腿的侧面吹过去。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赶上了吴鹏，把吴鹏拉进女洗手间后，又反身跑出来，刚好拦在几个日伪特务前面。艾琳假装收不住脚，一头撞在一个特务胸脯上，随即借故发作起来，尖厉地惊叫一声，责问对方要干什么。那个特务试图推开她闯进去，被艾琳缠住脱不开身。附近几个参加婚礼的客人闻声赶来，喝问那几个特务是什么人。几个特务互相看一眼，一言不发地挤过人群，迅速消失了踪影。艾琳随后也挤出去，从后门离开了饭店。

　　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艾琳走出南城饭店时，天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扯成一团一团的。艾琳抬手拦下一辆黄包车，按照行动之前吴鹏的指令，吩咐车夫去天地庙。

　　街面上的积雪渐渐厚起来，车轮在雪地上发出吱嘎的响声。在艾琳的催促下，车夫跑得很疯，艾琳看见一股股白色的热气从他毡帽下冒出来，迅速飘散在风雪里。离天地庙还有三个街口时，艾琳突然发现了吴鹏的身影。他已经脱掉了黑色的袍子，正身穿一件灰布马褂在街边奔跑，随后她看见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追赶的身影。艾琳示意车夫靠上去，从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吴鹏拉上车。

　　吴鹏跑得气喘吁吁，浑身蒸腾起一团热气，那股冰冷的铁器味愈加浓烈起来。“我们的行动失败了，大家埋伏的那个杂货铺已经拉起警戒线，小组其他成员看来凶多吉少。”吴鹏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

　　“看来他们是有所察觉呀！”艾琳说。

　　“是呀，不然他们怎么能轻易识破我的身份呢！”吴鹏说。

　　“难道是我们自己走露了风声？”艾琳说。

　　吴鹏的眉头皱成一只疙瘩，沉吟半晌说：

　　“我也怀疑是走露了消息，但想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的布置都有针对性，那几个人显然是专门对付我的。”

　　黄包车停在天地庙前面的广场上。艾琳抢先下车，迅速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因为下雪，原本热闹的庙会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小商贩缩着脖子躲在街角，看到有人经过时才有气无力地吆喝一声。艾琳没发现有人跟上来，这才冲着车里的吴鹏点点头。两个人脚步匆匆地穿过庙会街，直奔南城的中央街，打算穿过东门出城。

　　他们走到中央街上一家美国银行旁边时，一伙便衣特务突然从斜侧方的一条小巷里钻出来，迎头向他们围过来，两个人急忙转身扎进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跑出十几米后，艾琳突然发现，这正是当初她和杜二宝住过的地方。那时候，他们租住着刘爷爷的房子，在一张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艾琳从回忆里转出来，发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加快脚步，带着吴鹏在迷宫似的胡同里穿梭。她本以为可以顺利甩开追兵，没想到身后的喊声和脚步声仍然紧紧纠缠不放。艾琳突然意识到，是地上的雪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敌人通过脚印掌握了他们的路线。

　　他们跑到一个胡同口，正想穿出去时，迎面传来脚步声和喊声，他们急忙折回身，钻进侧后方的一条胡同，追踪的声音又传进耳朵。他们慌不择路跑出胡同，转上中央街，忽然看见一伙便衣围拢过来，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似乎他们已经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吴鹏把手探到身后，迅速拔出手枪，艾琳也把手包里的勃朗宁小手枪握在手里。那些特工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一辆黑色雪铁龙轿车像一道黑影追上来，艾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艾琳姐。汽车没有停，艾琳和吴鹏飞跑几步迅速钻进车里。雪铁龙轿车卷起一股烟雪，车轮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从几个特工身旁疾驰过去。

　　汽车驶上顺河街时，雪开始小了，只有零星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在挡风玻璃上粘了薄薄的一层。车速也渐渐慢下来，一身藏青色西服、头戴前进帽的南丽慢慢回过头，冲着艾琳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南丽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掌击在方向盘上说：“艾琳姐，这次真是太刺激了，我昨天从一个客人那里借了辆汽车，本打算今天在城里转转散散心，没想到就碰到了你们被那些人追，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看到那些家伙人仰马翻的样子，真是开心死了。艾琳姐，他们为什么要追你们啊？”

　　没等艾琳回答，吴鹏抢先开了口，吴鹏抱着胳膊坐成一尊雕塑，鼻子里冷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还真是凑巧啊！若非南丽小姐神奇现身，恐怕我们已经遭遇不幸了。”

　　艾琳听出吴鹏话里的敌意，虽然她也觉得南丽来得有些蹊跷，但人家舍生忘死救了自己，怎么说也该表示感谢，更何况南丽还是和她相处甚欢的好姐妹呢？艾琳赶忙把话题岔开说：

　　“他们大概是搞错人了，没完没了地追着我们不放。对了南丽，我忘记向你介绍了，这是我的表哥陈鹏，今天刚从重庆过来，想不到一下车就碰到了这种事。”

　　吴鹏被迫当了艾琳的表哥，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生硬。汽车停在戈登堡住处门前时，只得勉强进去应付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张嫂泡的茶后，才找借口向艾琳辞行。

　　艾琳把他送到门口，吴鹏没看艾琳，眼睛从一幢别墅的尖顶上掠过去，望着远处的锦屏山说：“我们已经暴露了，我会向上级请示撤离南城，原来的联系方式不能再用了。在上级的命令下达之前，你要提防南丽这个人，我看她的身份非比寻常。”不等艾琳回答，吴鹏双手把衣领翻起来，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就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