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乔伊77，这是你的梦，没错，可这也是我的梦，这说明，我们在各自的梦里碰巧遇见了，你明白吗？就好像我们各自在两个交叉的大圆圈里捉迷藏，结果最后撞到了一起，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们都有可能搭上同一辆车。”

　　搭上同一辆车？相隔遥远的两个人怎么能搭上同一辆车？

　　莫名其妙，我想不通，不管他了！

　　我走了过去，坐在她大脑袋瓜的旁边，摸了摸她的黑头发，那是一匹黑色的绸缎。

　　“胖索拉，我刚出生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你两眼，可老实说你当时躺在一堆番茄酱里，你死得非常难看，所以我就一直认为你应该很难看，可事实上，你长得很好看，你的头发一定是长了很长时间才长到这么长的吧？”

　　“哈哈，用不着多长时间，我头发长得很快，多利帮我剪过一次，要不然就更长了。唔，那阵子我生病了，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一直是多利在照顾我。对了，小贝贝，你见着多利了吧？”

　　“嗯，当然见着了，是他杀死了你，他还试图杀死我呢，踢我脑袋，不过最后他改主意了，是他把我从你肚子里揪出来的。对了，你不知道呢，自从我出来之后，莫名其妙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本来，咱们三个不是在人肉博物馆的吗？可你死后，突然地，啪，就那么一下，我和多利就来到了世界末日游乐园，就是我曾经在你肚子里设计的那个游乐园，完全是同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来到这儿。总之，唯一知道的就是多利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设计，他就嚷嚷着要回家，回到人肉博物馆里去，他老说他得回去，满脑子就想这件事。”

　　“那你也不能怪他，他一直就很反感那些矫情的装模作样的设计。老实说，怀着你的时候，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设计的那个园子，正七边形，对不对？还有好多魔鬼和怪兽，看上去特别凶，可它们并不怎么坏，蹦蹦跳跳的，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对了，还有那些让人头疼的恶作剧，那些死亡游戏，真让人发疯。哈哈，太过瘾了，看着你怎么捉弄人们。可说实话，我非常欣赏你的设计。你知道吗？我还总去蒙德剧院看木偶表演呢。哈哈，乔伊77，你是个设计天才！可是记住，没人会认可你的，因为你设计了一个人们所没有到过也不愿意去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人会喜欢你的这些设计。你不能勉强别人，好比多利，这家伙有一把他自己的尺子，比画来比画去，却总不能很好地测量所有的东西。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把这样的尺子，这些尺子本身就是不一样的。哈哈，所以啊，别指望多利会喜欢你的设计了，他啊，就是个死脑筋的毛头鬼，可还一本正经，哈哈，虽然有时候给人惹麻烦，可他有一颗特别好的心。”

　　胖索拉说完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非常短，乱乱的。

　　接着我们就不说话了，我一直在思考那把尺子，胖索拉说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把尺子，可我发现，我没有，比如说我设计世界末日游乐园的时候，就压根儿没用过什么破尺子！

　　“乔伊77，我亲爱的小甜心乔伊77……”

　　“嗯？”听着胖索拉温柔的声音我的脚竟然莫名其妙地踢了7下，天啊，这个声音确实太熟悉了，太古老了。

　　“我特别爱你。”她温柔地对我说。

　　“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实说我很喜欢她，可我并不爱她，因为她看上去太美了，像一个陌生人，我们怎么能爱陌生人？

　　“小贝贝，听着，我特别爱你……刚怀上你的时候，我很怕，因为我从没生过孩子，我特别怕疼，我甚至有些排斥你……可慢慢地，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紧密，那么神奇。在这个世界上，凭着多么多么微小的几率，你才会成为我的小贝贝来到我的身体里呢……于是我就鼓起勇气，决定勇敢地把你生下来。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想给你起一个好名字，但是我一无所获。有一天，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乔伊77，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听非常快乐的名字。我刚刚把这个名字念给你听，你就用脚踢我的肚子，踢了7下，就像个暗号，特别神奇，我高兴坏了，这是你第一次踢我！从那以后我就天天跟你说话，我知道你很聪明，什么都懂。你救了我，小贝贝，在人肉博物馆，我快要疯了，没有你们我真要疯了。对，还有多利，他真好，总是逗我开心，哪怕他也经常惹我生气，可他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两束阳光……”

　　“然后呢？”

　　“然后？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是最后一天，我感觉到你快要来了，你不停地踢我，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天啊，我们就要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特别激动，一点儿也不怕，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光，我要把你生下来，我要当妈妈了，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我想好了，把你生下来，然后带着你走，我们离开蜡像博物馆，去很远的地方，哪怕是过最贫穷的生活，我们也要重新开始。你知道的，多利也一直说要带我走，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当然我们还是需要那么一丁点儿钱，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我那天就告诉多利，是时候了，我对他说，听着多利，是时候了，三个人一起走，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可他说一切都太晚了。”

　　“他总是这么消极！其实，其实，有一点，他并没有告诉你，是他从你的妈妈那儿听到的，说什么你其实根本不能生孩子，你有一种很奇怪的病。”

　　“病？哈哈，什么病？”

　　“好像是一种血液病，哦，他说你会死于血崩！”

　　“血崩？”

　　“对，我估计那就跟雪崩差不多。”

　　“多利他从来不相信奇迹。”

　　“是的，他怀疑一切，甚至怀疑我。”

　　“乔伊77，你就是一个奇迹，你跟其他的小贝贝完全不一样。哈哈，我都能想象多利对着你张大嘴发呆的傻样子，他一定把你当成个小妖怪什么的了。”

　　“可不是嘛，他被我吓怀了，可我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知道，你比谁都知道得多，你躲在暗处观察，人们都忽略了你，因为你太小太小了，樱桃小贝贝……”

　　“可是事实上，确实没人在乎我的存在，也没人在乎你的存在。胖索拉，乔胡萝卜须，是两个被人们忽略不计的人。”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酸酸的，这种感觉一定让我的眼睛变得红红的。

　　我看着胖索拉的眼睛，那是两片黑色的湖。

　　“小贝贝，你想去哪儿？”

　　“什么意思？”

　　“你想去哪儿？你总不会一直待在这儿，你总有一个目的地。”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这儿！”

　　“傻孩子，你知道你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的，等这个梦醒了，你就必须去别处。”

　　“那，那我想去迷离宫的中心，然后找到多利，然后我们一起去蒙德剧院，然后我们要去新界，然后，多利要回蜡像博物馆，那么我去哪儿呢？嗯，最后一个目的地还没想好。”

　　“记住，乔伊77，在某一个时刻，你将会选择你的目的地，那时候没有人能帮助你，你要勇敢地作出你自己的选择，懂吗？”

　　“嗯。不管怎么样，我几乎敢肯定，我不想去迪蒙的蜡像博物馆。”

　　“可多利为什么想回那儿去？”

　　“谁知道呢？”

　　“他根本不喜欢蜡像博物馆，那儿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地方，他恨迪蒙，也恨他做的那些蜡人儿。”

　　“可他态度很明确，一心一意想回去，这都是因为你。哦，对了，他说你的尸体在那儿，依我看，他很可能想回去把你的尸体做成一个蜡人儿，这样，他就能带着蜡人儿胖索拉远走高飞啦！你们不是经常说那个私奔的计划吗？你想想，他总不能抱着个死人招摇过市吧？没错，肯定是，他肯定是想回去，把你做成一个蜡人儿。”

　　“他跟你这么说的？”

　　“才不是呢，他才不会对我说这些，这是我分析出来的。他不太愿意提起你，我知道，那是因为他非常喜欢你。”

　　“呵呵，可是，把我的尸体做成一个蜡人儿，这主意可真够糟糕的。哎，他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主意一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呵呵，可他真的是一个好心的孩子。”

　　“鬼才知道！”

　　“鬼才不知道呢，只有我知道。乔伊77，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了解他。你别被他吊儿郎当的外表迷惑，其实他的内心柔软极了。你知道吗？有时候，当我们遇到一个人，我们不能拿他跟别人比较，也不能拿他跟我们想象中的那个他比较。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但是也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胖索拉就这么唧唧喳喳

　　她的声音甜美极了

　　好像没完没了的风铃

　　这声音帮我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那种与她合二为一的感觉

　　这声音帮我找到了和平

　　她就像雪白的鸽子

　　她有着翅膀

　　她飞行的时候会轻声歌唱

　　她为人们传递情书

　　她不是一个天生的母亲

　　没人可以成为天生的母亲

　　可她却只有在死后才能成为母亲

　　这是她的悲剧

　　我喜欢她

　　我喜欢悲剧

　　就像我也喜欢多利

　　我喜欢噩梦

　　我喜欢那些忧伤的倒霉蛋

　　他们让我的心怜悯

　　我抚摸着她美丽的脸蛋

　　她的嘴角

　　鼻子

　　还有她的眉毛

　　她的眼睛

　　她深情的眼睛

　　就像月光笼罩下的

　　深夜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