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你、你是大头蒜？”

　　“是的，请问，你是代表胖索拉来的？”

　　“对对，没错，我是乔伊77，我是胖索拉的小贝贝。”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胖索拉，她，她还好吗？”

　　“唔，胖索拉，她，她，唉，她死了。”

　　“什么？！！！”

　　“她死了，是被人误杀的。”

　　“什么？！是谁杀死了她？告诉我是谁杀死了她？！”刚刚还温文尔雅的大头蒜突然怒吼了起来，气得把鼻子都扬到天上去了，他一跺脚，大地便震动起来。

　　“是多……啊……”我正要回答大头蒜的问题，多利就从背后用手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屁股，“呵呵……是多，多么糟糕的消息啊，是的，这是个坏消息，胖，胖索拉死于难产。”

　　“难产？！！！”

　　“对，没错，难产。哦，大头蒜，对不起，其实是因为生我，她才死的……”

　　“啊？”大头蒜埋怨地看了看我，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别忘了，再怎么着，我毕竟是胖索拉的女儿，这身份是很管用的。

　　“那，那她会来这儿吗？”大头蒜闭上眼睛低声问我，他的眼睛里渗出了泪珠。

　　“不不，她不会来的，我设计这个游乐园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邀请她，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死。我，我那时候只想邀请死去的人来这里，比如说，就像你……”

　　“是的，我死了，没错，马宁射杀了我。”

　　“我知道这个故事，胖索拉跟我说过。哦，对了，她说她非常喜欢你，可是又很对不起你。大头蒜啊，胖索拉她为什么对不起你？”

　　“她没有对不起我，她对我很好，她母亲对我也很好。我出生在非洲，年轻的时候被象贩子抓走了，带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象贩子集团内讧，于是发生了一次人类屠杀大象事件，我的同伴们无一幸免。我运气很好，人类的子弹只是射穿了我的耳朵，我幸存了下来。那时候胖索拉还很小，她和她妈妈路过那片森林，发现了受伤的我，并把我带回到了她们居住的小村子里，给我的耳朵抹药，照顾我。于是我留了下来，在那个村子里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一年后，她们母女俩急需要一笔钱，因为身体一直很差的小胖索拉突然重病了一场，她们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好把我卖给了马宁。”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头蒜，我想，胖索拉和她妈妈都不愿意把你卖给马宁，她们一定特别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只要能救胖索拉的命，让我干什么我都开心。虽然，虽然坦率地说，离开她们让我感到很难过。”

　　“大头蒜，胖索拉做梦也没想到马宁这个王八蛋会杀死你。”

　　“我已经原谅了马宁，他是我的主人。大象天性忠诚，誓死保护自己的主人，从不玩忽职守。如果大象和主人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大象也会用自己死亡的方式向主人抗议。”

　　“可是，老实说，我认为这种忠诚非常可笑，你应该踩死马宁。”

　　“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我不能这么做。”

　　“结果马宁这么做了！唉，大头蒜，胖索拉一直想为你举办一个葬礼。”

　　“我们今天就是来这儿举办这个葬礼的，所有的大象都来了，你正好能帮助我们。”

　　“什么意思？大象们要来这儿办葬礼？”

　　“世界末日游乐园不久就会走向毁灭。”

　　“这……”

　　“乔伊77，是你设计了这个游乐园。”

　　“这……”

　　“你设计得很棒，这里本来是个有趣的地方，可所有有趣的地方最后也会变成无趣的地方，最后都是鬼地方。”

　　“大头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的设计漏洞百出。喏，你看，这个大坑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发誓，我并不是故意的，我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我的白日梦设计竟然会变成真的。”

　　“别难过，乔伊77，没人怪你。这本来就是个游戏，谁能把一个游乐园当真呢？谁又有资格指责它的设计者呢？”

　　“大头蒜，你真善解人意，如果人能像大象那样善解人意就好了。听着，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葬礼？”

　　“什么样的葬礼？哈哈，大象的葬礼，全体大象的葬礼，一个集体葬礼，我们将在坟墓里一起安息。”

　　“乔伊77，这是什么意思？大象们要搞集体自杀？”

　　“没错，多利，你也听到了，我看大头蒜不是说着玩儿的。”

　　“所有大象一起？”

　　“对。”

　　“为什么？”

　　“因为教堂没了，世界末日游乐园不久就会毁灭。”

　　“这简直是杞人忧天，我看这游乐园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不就是多了个大洞嘛。”

　　“正是因为这个大洞吞噬了教堂，破坏了游乐园的生态平衡，食堂没了，食物没了，邪恶的灵魂将会被饥饿唤醒，接着就会天下大乱，不久世界末日游乐园就会变成真正的世界末日。”

　　“荒谬荒谬！”

　　“老实说，确实很荒谬。多利，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错，统统都是。”

　　“那大象们准备怎么自杀？”

　　“我也不知道，其实大头蒜已经死过一次了。”

　　“难道就这么集体跳进这个大洞，被活活摔死？是不是有点儿太疯狂了？！”

　　“多利，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的死活了？”

　　“就从现在开始。人不能有变化吗？毛头小子就不能变成熟吗？”

　　“我看你省省吧！听着多利，你听说过大象墓园吗？大象绝不会横尸荒野，在它们死之前，它们总会找到一些神秘的洞穴，然后钻进去，相伴而死，集体安葬。我看这个大洞正好。”

　　“好个屁！老实说，大头蒜对胖索拉真算是有情有义，我很受感动。我认为，大头蒜应该死得更有尊严些，更隆重些。你不是设计师吗？你应该为大象们设计一个真正的葬礼，一个体面的大象的葬礼。”

　　设计一个葬礼？

　　设计一个葬礼。

　　我知道，在地球上的非洲，葬礼仪式常伴随着几天几夜的狂歌劲舞，人们集合在死者灵柩前或墓穴周围，闻鼓起舞（舞蹈风格以自由癫疯式为主），并不停地向死者歌唱和哭诉（这就是说唱音乐的起源？比小丑托比还早），同时杀鸡宰羊，念咒诵经，大宴众人，以此来哀悼、纪念、评价亡人，寄托哀思。

　　那么我们的非洲老乡大头蒜难道希望自己有一个这样的葬礼？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疯疯癫癫？好像是一个荒诞的歌特派对？

　　不不不，我没法设计这么个葬礼，我擅长设计建筑、游戏和物体，我并不善于设计什么乌烟瘴气的派对，或者音乐会，或者什么鬼仪式，我对此一窍不通！这件事我看小丑滑稽剧表演家托比最在行。托比？

　　不不不，托比怎么行？托比可没资格设计葬礼，小丑怎么能设计葬礼？尤其是大头蒜的葬礼。大头蒜充当了一辈子马戏团小丑，他滑稽了一辈子，所以他的葬礼应该是严肃的，至少不应该是滑稽的，更不应该由一个小丑来设计。

　　这么说只有我能设计，总不能叫多利来。

　　天啊，我？

　　我该怎么办？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葬礼葬礼葬礼！

　　大象大象大象！

　　手指差点儿抠破了脑壳。

　　可一个方案也没想出来。

　　老实说自从离开了胖索拉的肚子，我可就再也没有碰过设计了。

　　正所谓“刀子不磨要生锈，脑子不动要落后”。

　　天才设计师乔伊77，这回交了白卷。

　　“大头蒜，听着，老实说，我，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我实在没法想象大象的葬礼是什么样的，真对不起。”

　　“你不是最喜欢想象的吗？”

　　“对，但是我没法想象你的葬礼。”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我想象不出来，设计不出来。”

　　“不可能啊，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设计师。”

　　“你过奖了，我的那些设计不过是小打小闹，雕虫小技，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听着，大头蒜，我没法设计你的葬礼，我，我，我并不是一个艺术家。”

　　“你怎么不是艺术家？你就是个天生的艺术家，只有艺术家才能设计出世界末日这样的死亡乐园。”

　　“行了大头蒜，你别取笑我了！”

　　“我没取笑你，我是认真的，你是个很棒的艺术家。”

　　“那这次我也帮不上忙。大头蒜，你别逼我了好不好，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办吧。这个葬礼，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着，乔伊77，那就一切从简。”

　　“行！”

　　“用最原始的方式。”

　　“行！”

　　“大象们一个接一个从这儿跳下去。”

　　“啊？”

　　“这是个古老的仪式，我们必须进入洞穴。”

　　“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们的飞船可以播放一首歌，这首歌不是普通的歌，它能够发射次声波，你要不断地播放它。”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这首歌是大象的安魂曲。”

　　世界上最滑稽的葬礼由小丑托比主持。

　　托比一出场，就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因为他觉得作为葬礼主持人，自己应该与赤裸裸的死者不二。

　　托比清了清嗓子，赤身裸体地，唱起了一首忧伤的咏叹调。这期间，死者不断不耐烦地把棺材敲得嘭嘭响，并且掀开盖子从里面伸出一只胳膊来，朝着托比竖起了中指。这个动作简直不堪入目，那显然是在抱怨，自我陶醉唱歌的那位，你×××可以下地狱了！

　　托比受到羞辱，愤怒地跳到死者的棺材前，将衣冠楚楚的打着发蜡的死者一把揪了出来。哈哈哈，托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与死者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托比：老兄， 你难道不应该是赤裸裸的吗？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帅？

　　死者：活着的时候没活出个人样，死了总应该风光一番。

　　托比：哈哈哈，那你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哎哟，瞧瞧，穿了一身地球村的名牌。哇噻，连袜子都是天鹅绒的。嗯，穿了7双，真有面子！我看你应该去参加地球村最顶级的时装秀，你虽然个子矮，可你很善于故弄玄虚，嗯，实在太有范儿了！天生的衣架子！哈哈，真可惜！你为什么睡在这儿？

　　死者：因为我死了。

　　托比：你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臭皮囊霸占一张床？（死者的棺材里确实莫名其妙摆放了一张床。）

　　死者：因为这是×××我的葬礼，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睡过床，死了还不能奢侈一下？

　　托比：那你活着的时候睡哪儿？

　　死者：我睡在胖索拉的肚子里。

　　托比：胡扯！

　　死者：我胡扯还是你胡扯？我×××都死了，你就不能少废话几句，痛痛快快地让我下葬？！！！（愤怒的死者说着伸出干柴棒似的手掐住了托比的细脖子。）

　　托比：好好好，好吧，都随你，都随你！我我、我还是宣读讣告吧！

　　（死者这才笑眯眯地松了手。托比将死者扔回了棺材，揉揉自己的脖子，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悲情，接着他用无比低沉而悲痛的声音念起了讣告。）

　　讣告

　　伟大的设计师，伟大的梦想家，人类的老朋友，个头永远长不高的乔伊77同志，因老年痴呆症医治无效，不幸于2077年7月7日7时7分在世界末日游乐园与世长辞，终年77岁。乔伊77同志的革命的一生崎岖不平，波澜壮阔，在此不再赘述。她不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五彩斑斓的思想和没完没了的精神也从此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无私地牺牲了自己，为我们换来了永远的宁静。鉴于此，特于今日在此地举行死者遗体告别仪式，并遵照乔伊77同志的遗愿，一切从简。

　　听到这儿，还用说吗，死者的笑容冻僵了，她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伸出干菜帮似的手揪住了托比的红鼻子。她愤怒地尖叫着：“什么？什么？什么？！一切从简？谁×××跟你说要一切从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接着乔伊77就与托比对打了起来。

　　嘭嘭嚯嚯呜呀，哐哐咚！

　　他们时而扭成一团抱头打，时而拳来脚去对峙打，时而飞檐走壁游击打，总之，动作风格变化多端，让人眼花缭乱。

　　好吧各位。

　　葬礼结束！

　　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