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们只能等雨停！

　　我把那粒种子握在手心，

　　这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这是一粒七色花的种子。

　　它比世界上最最最稀有的种子还要珍贵和神奇！

　　因为它能够变成一朵七色花。

　　满足7个愿望！

　　带来7个奇迹！

　　我和多利在雨里等待了21年。

　　等待着一个正确的时机来播种这粒种子。

　　它和世界上所有的种子都不同，它并不需要雨水，它需要干燥的土壤和明媚的阳光。

　　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在这个荒岛上，我们一无所有，除了这粒种子。

　　我们已经等了太长时间，从我还是婴儿，一直等到现在，21年。

　　时间对于我来说就像弹指一挥，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对于多利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是的，对时间的感受和体会，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唯一的分歧。

　　等待让我生长，让我幻想……

　　等待让他衰老，让他绝望……

　　我有这样的预感，他总有一天会等不下去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就是今天。

　　多利用拳头砸向了树干，鲜血包裹了他的手。

　　好吧，他终于崩溃了，忍耐到了极限。

　　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紫色的嘴唇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画中的人。

　　是啊！等待，等待，等待让他发疯，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癫狂的状态。在漫长的光阴的累积中，他终于变成了一个一触即发的恶魔！

　　他突然扑到我身上，并把我粗鲁地推到了树干前面。

　　他用双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是的，他的愤怒有多大，那力气就有多大。我根本无法呼吸，我的呼吸被彻底地阻断了！我惊恐地看着他扭曲的脸，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跟我开玩笑，吓唬吓唬人，接着他就会松手的，可这时候，我发现我不再认识他了……

　　他是那么地愤怒、痛苦、绝望，并且，他第一次开始憎恨。

　　他憎恨我！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阻止了这粒梦想的种子的发芽！

　　是我制造了阻止真相的谎言！

　　是我让他在失败中衰老！

　　是我让他荒废青春！

　　……

　　我无法反驳，

　　也无法为自己求情。

　　因为说实话，这都是我的错！

　　好吧，我就要窒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他的手就像一把紧紧关闭的枷锁，

　　锁在我的脖子上。

　　多利……我……

　　我……

　　我，我听到了自己喉管断裂的声音。

　　过了好一段时间……

　　多利终于松开了手，他傻了。

　　我已经被弄坏了，靠在树干上，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敢说，我看上去糟糕极了，因为我能从半空中看见自己的鬼样子，是的，瞪着眼睛，吐着舌头，一动不动。

　　我并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已经死了，至少我的身体应该死了，可我的意识还死赖着不走。

　　没错，“我”还在！

　　“我”还在！

　　大概生命是有惯性的，所以，即使我走了，“我”也不会立刻走……

　　至少，它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多利这才俯下身子来看我，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他松开的手又重新圈到了我的脖子上，有些发抖。大概，大概他想把我断裂的喉管再接到一起。哈哈，多利，这可不是一截儿普通的塑料水管，断了还能用胶水再接起来。

　　他乱了手脚，拍打我的脸，捏着我的鼻子往我嘴里吹气，再拍打我的脸……

　　哈哈哈，要是在从前，他敢对我这么干，我肯定会一脚踢碎他的屁股。不过现在，我只好由他去了……

　　打我吧，多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些……可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疼……

　　他打着打着就开始流泪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就像断线的珍珠项链……

　　滴滴答……

　　滴滴答……

　　滴滴答……

　　好吧，亲爱的多利，那就哭吧，让雨水和泪水一起冲洗愚蠢的我们……

　　多利？（我呼唤着他。）

　　他并不理我。

　　乔伊？（他呼唤着我。）

　　我也没法理他。

　　我们分别用一种低沉的含混不清的嗓音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可我们似乎并不在同一个时空，除了雨声，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他拉起我的手，握得紧紧的，我们以前总是手拉手。我的手和他的手就像一对儿亲密的老朋友，呵呵。可现在，我的手好像已经不认识他的手了。其实我也想握握他的手，我哀求着我的意识--另外那个还暂时活着的“我”，我请它再给我一丁点儿力气，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头，可我办不到。

　　真没想到，亲爱的多利，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分别，连握握手都不行。

　　你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哈哈，我还以为我们会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呢，我真是个大傻瓜！

　　多利，你就像一片叶子一样地颤抖着，一片灰黄的叶子，你很冷吗，多利？

　　雨水让你寒冷得像一块哭泣的冰。

　　你别哭，你别哭，多利，你应该笑，我们都应该笑着说再见。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从我出生，我们就在一起。呵呵，多利，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

　　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多利，别难过，别忘了，即使我走了，你还有一粒种子，一粒七色花的种子，只要雨一停，你就可以播种了。

　　多利，不要绝望好吗？

　　总有希望的。

　　你还有一粒种子呢。

　　再见，笑一笑，说再见。

　　可他并没有跟我说再见。

　　他放开我的身体，起身跑开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很快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条绳子。

　　他跳了跳，把绳子使劲儿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一挂，打了个结，接着他又搬来一块大石头，放在绳子的正下方。

　　他从那儿踩了上去……

　　这傻瓜想干吗？

　　他想干吗？！！！

　　上吊自杀？

　　我恍然大悟。

　　不！你这个大傻瓜！

　　你这个胆小鬼王八蛋！

　　蠢驴！

　　你不能这么干！你还有希望！你不能死！ 你还有一粒种子，它就在我的手心里，你必须播种它！

　　你还有七色花！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绝对不能当逃兵！

　　多利！

　　你可以杀死我，我不怪你。

　　你不能杀死你自己！我不给你这样的权利！

　　多利！

　　滴滴答……

　　滴滴答……

　　滴滴答……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突然冲进了我的视野，轰炸了我的意识，就像一颗爆炸的原子弹，它熄灭了我的灵魂，终于，到了我真正离开的时候了。

　　在烟消云散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石头滚动的声音。

　　多利！！！！！！！

　　滴滴答……

　　滴滴答……

　　滴滴答……

　　过了一段

　　很长

　　很长

　　很长的时间

　　女孩一直牢牢地握着那颗种子

　　就在她冰冷的手心里

　　世界上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时候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