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有点儿兴奋过了头，这让我的脑袋瓜热乎乎的……

　　是的，我觉得非常热，即使是在寒冷的海底……

　　哦，天啊，热热热热热热热，我着火了吗？

　　箱形鱼的触须紧紧地勒着我的胳膊，过了这么久，它一点儿也没放松，相反勒得越来越紧，似乎想要进入我的皮肤……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注意到这条触须渐渐地从透明变成了红色。天啊，我朝胳膊上仔细一看，原来是血，一些血珠渗了出来，我这才觉得疼，火辣辣地疼，那是我的血！

　　接着，一股陌生的疼痛就迅速地从我的胳膊蔓延到全身，并疯狂地灼烧着我。

　　我太热啦！

　　天啊，难道我真的着火了？

　　难道我正在火焰的中央？

　　难道一个倒霉蛋还能在大海里着火？

　　我很害怕，可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毫无疑问，箱形鱼的毒液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我的身体，这让我眩晕，就像喝醉了。虽然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不过我敢肯定这就是喝醉的感觉，而且是酪酊大醉。我变成了一个屁股着火的小醉鬼，她并不是主动豪饮，而是被人捏着鼻子掰开嘴，灌下了致命的烈酒，哈哈。她醉了，她醉了！一开始是火热的兴奋，接着转变成痛不欲生的混乱和慌张，最后就是无法自拔的低迷和深度抑郁。没错，这就是标准的醉酒三步曲。

　　哈哈哈！

　　此时此刻我正在无声地高歌《酒神狂想曲》。

　　痛不欲生。

　　哈哈！万岁！

　　哈哈！我再次来到了死亡的面前！

　　我回头看看多利，他正抱着我的腰，抬头对我甜蜜地笑着。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他一生当中最美妙的一次旅行。

　　多利，好孩子，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箱形鱼会带着我们去新界。

　　我们就要到达那座迷人的小岛了。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的脚踏上了新界，你就会感谢我。

　　我知道，我大概就要不行了。是的，如同一个发完酒疯之后的抑郁之王，我的呼吸、心跳、情绪统统统统进入了一朵厚厚的乌云，这朵乌云越来越大，沉重地压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一些更深层次的变化，一些奇怪的剧烈的变化，但我根本无法描述它。

　　我很困，眼皮越来越重，我精疲力尽，我太困了， 太困了，太困了……

　　我能先睡一会儿吗？

　　我闭上了眼睛。

　　让我先睡上一觉，然后再病入膏肓也不迟……

　　我在一架破不拉叽的颠簸的直升飞机里。多利坐在我旁边。我们抖来抖去好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我正在开飞机。

　　“报告！”

　　“讲！”

　　“乔伊机长，往下降落吧，咱们离太阳太近啦！”

　　“不行，本次飞行的目的地就是太阳，必须去太阳着陆。”

　　“报告机长，直、直升飞机的左翼已经化了。”

　　“没关系，化了更好，哼，太阳算个鸟！”

　　“乔伊机长，作为你的助手，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十万火急，这是玩火自焚，我建议你立刻下降！”

　　“你这个倒霉胆小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时候下降只能功亏一篑，我命令你给我镇静，镇静！”

　　“报告！”

　　“又怎么了？”

　　“乔伊机长，你你、你、你的手，注意你的手，嗯，你的手正在熔化！”

　　“什么？”我低头一看，我的手确实正在慢慢地熔化，就像一个蜡人儿的手。

　　“……”

　　“他妈的！哈哈，我的手还真的化了！多利，许一个愿吧，快许一个愿。”

　　“乔伊机长，我不想许愿，求求你了，现在下降还来得及，我可不想许什么愿。求求你了，下降吧！”多利在我旁边一边喊一边哭，一时间眼泪鼻涕纵横，仪态尽失，这家伙可不想死在太阳里。

　　“你这个多瘪三！立刻许一个愿，这是命令！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咆哮着，同时转过头，用钢铁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多利，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视。

　　“好，好，我许，我许，我希望我能说服你，这，这就是我的愿望，说说说说服你。”

　　“哈哈哈哈，你这个大傻瓜！”

　　我从座位上伸出一只脚，对着多利的鼻子就是一踢，这家伙真让人心烦。

　　接着我就安安静静地驾着那架破直升飞机飞到太阳里去了。

　　当我身体的最后一寸也熔化为空气消失的时候，我突然一股脑儿掉了下去。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的意思是，哈，原来这是一个梦！

　　这是一个让人发笑的梦，却让我醒来之后悲从中来。

　　我依旧在垂死的边缘，不过我不会死在太阳里，不会的，那是个梦，我不会死在梦里，我会死在这儿，死在这片深沉的大海里。

　　我在烧，虽然我并没有像一个蜡人儿一样化掉，可我正在从内部慢慢熔化，并不是因为灼热的温度，而是一股灼热的咒语。

　　水母都会念咒，它们会将咒语灌输到冰冷的血液里，然后通过自身庞大的循环提炼装置，将这些血液变成浓缩的黑色毒汁，通过触须，施加给自己的猎物和敌人。

　　这些咒语是黑暗的，剧烈的，凶猛的，无法破解的……

　　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它们已经侵占了我的全身！

　　阳光越来越少，海洋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深渊。

　　我失明了！

　　我的眼睛，不再能够看到任何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