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们无法想象我有多么害怕。可我无法尖叫，无法求助，也无法表达！因为我们正处于大海的最深处，没有一个人能在大海的深处表达自己的感受，因为我们不是鱼。

　　多利依然紧紧地抱着我的腰，他并不知道我受伤了，他并不知道黑暗的咒语正在摧毁我。他一定还以为一切正常，我们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目的地？

　　是的，目的地。我们终于要达到目的地了。那儿将是这段漫长旅程的终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我的旅途会在另外一个地方结束呢？

　　是的，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突如其来的地方。我并不想去那儿。因为那儿有着无止境的孤独和无止境的黑暗。

　　在那里，我一无所有，我甚至不再存在。

　　但是我依然会有感觉，一种轻松的、安静的、广阔的、渺小的、自由的感觉。

　　如果一个人瞎了，他就可以大致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如果他接着聋了哑了，他就会感受得更真切。

　　如果他病入膏肓，分崩离析，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就会彻底地被这种感觉击碎！

　　人们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因为这是死亡的感觉！

　　而那个我要到达的地方，就是死亡。

　　我记得有一次我离它很近，还是在胖索拉的肚子里，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是多利将我拽了回来。

　　我并不想再去那儿，真的不想！

　　可它就离我不远，散发出一股神奇的吸引力，悄悄地吸引着我。

　　哦，我发誓，我不想去那个鬼地方，我想去新界，新界才是我的目的地。那是我所设计的最棒的游乐园，比世界末日游乐园，甚至比这个海洋游乐园要好成千上万倍！我要带多利去那儿好好地玩一次，他一定会喜欢那儿。那儿阳光明媚，每一个游戏都充满了善意。

　　可现在，难道我必须中途退出？

　　中途搭乘另外一辆车，去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没有光线、只有黑暗的地方？

　　一个永远寂寞的地方？

　　天啊，我早已没有了方向感，只知道我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

　　并且，离光芒越来越远。

　　我在一个黑暗的深渊。

　　我坐在最底部。

　　突然有一个声音，一个非常温柔的熟悉的声音，运载着一些话语，飘进了我的耳朵。

　　“小贝贝，我的小甜心，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我对着黑暗大叫。

　　“我是胖索拉。”

　　“胖索拉？！哈哈！你是胖索拉！我看不见你，我们这是在哪儿？”

　　“你为什么总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总不知道答案。”

　　“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可我不喜欢这儿，我不喜欢黑暗。”

　　“可黑暗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光线并不是真实的，在光线里，一切事物都可能伪装自己，当光线把它们送进你的眼睛，你会相信这些假象。就像一片大海，它本来有7种颜色，只是海水吸收了一些光线，于是人们就看到了蓝色的大海。人们看到的总是假象。”

　　“我不这么认为，我很喜欢光线。光线就是小光子的旅行，它们是最初的观察者。”

　　“乔伊77，我们曾经在一个有光线的梦里相遇，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在一个小屋子里，你从门洞里伸出脑袋瓜。”

　　“对，在那个梦里，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你啊，你非常漂亮，黑黑的头发，红红的嘴。”

　　“假象，人们总是看到假象，即使在梦里。”

　　“那真相又是什么呢？”

　　“真相和假象不过是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

　　我在一个明亮的深渊。

　　我坐在最底部。

　　突然有一个声音，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运载着一些话语，飘进了我的耳朵。

　　“小贝贝，我的小甜心，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我对着光芒大叫。

　　接着我看到了胖索拉！！！！！！！她就坐在我身边，她穿着一条白裙子，袖子飘了起来，黑黑的头发，红红的嘴。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胖乎乎的仙女。我尖叫着扑进了她怀里，她的怀抱就像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摇篮，里面铺满了云朵。她温柔地抚摸着我，她的手非常柔软和光滑，洁白如玉。她，她有着天使一样的皮肤。我一把抓紧了她的手，并把那只手藏进了我的怀里，我发誓我不会再放她走了。

　　我得意地对她说：“胖索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这回，应该不是一个梦了吧？”

　　“梦？呵呵，谁能说清楚，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我拉住了你的手，绝不松开。”

　　“我不会走的，乔伊77，我一直都在这儿，我的心总是跟在你的周围，只是你无法看到罢了。听着，我的小贝贝，你的旅途还没走完呢，你必须回去，可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怕，因为最后，你总能回来，回到这个深渊，这儿才是你最后的目的地，你明白了吗？别怕，你要勇敢，旅途总是充满坎坷，可你一定要完成它，你必须走完每一段旅程。”

　　“可我不想走，胖索拉，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我们本来就在一起，从未分开。只是，我们的身体在不同的地方。记住，每个人都有旅途，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只是我的旅途已经走完了。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胖索拉，为什么你总是赶我走？”

　　“我的小贝贝，因为你必须走完自己的旅途。”

　　“那走完之后我就能回到这儿来吗？”

　　“对，我会在这儿等你。”

　　“胖索拉，这个深渊就是死亡吗？”

　　“不，小贝贝，这个深渊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我赖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哇哇哇哇，就像所有的孩子那样在他们母亲的怀里没完没了地哭。是啊，每个孩子都需要在母亲面前撒娇，装可怜，以骗取她们更多的爱怜。可不管我怎么做，胖索拉为什么总是无动于衷呢？

　　我越哭越伤心，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漫长的一生中只能如此短暂的相聚？每次就那么几分钟，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永远地这么搂着我，而我不能在她怀里永远地躲着，想哭就哭？

　　不行！

　　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扔下我！

　　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她！

　　我决定不走了！

　　我才不在乎我的那些什么破旅途，

　　我要和她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我要留下来！

　　永远地留下来！

　　哪怕这儿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