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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59章 观摩洋技(4)

  不过,李提摩太这番举动,也给张之洞以重大的启示:洋人不是铁板一块的。洋人中有人凭借坚船利炮来欺负中国,洋人中也有人愿意与中国做生意,愿意为中国购买机器、传授技能;不管他出自何种目的,我至少可以从他那里取来为我所用之物。且将这个洋教士羁縻着,待时机成熟后再说。

  张之洞起身,笑着对李提摩太说:“谢谢你的这番美意,来日方长,我们再从容计议。”

  三、唐风宋骨话诗歌

  就在张之洞同日拜发三折,就越南战事发表己见后不久,法国政府便向其派往越南的远征军增饷添兵,由法军总司令孤拔亲率一支六千人的军队,向驻扎在越南山西的清军和黑旗军进攻。中国和法国之间的战争正式爆发。

  战争一开始,局势便对中国不利。云南巡抚唐炯竟然擅自撤退,留下黑旗军独自作战。刘永福率领部属苦战五天五夜,终于不敌,云南落入法军手中。法军随即进攻北宁。北宁中国驻军统帅、广西巡抚徐延旭此刻正在外地休假,前线将士不战而溃。北宁又被法军占领。法军乘胜追击,清军和黑旗军节节败退至谅山、镇南关一带,越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全部被法军控制。

  越战的失败,在中国国内引起巨大的反响,其结果是导致清末政治史上一件大事的发生。

  光绪十年三月北宁失守后,詹事府左庶子宗室盛昱上了一本,锋芒直指军机处,说“疆事败坏,责有攸归,请将军机处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立功,以振纲纪”。参劾折辞气亢厉:“恭亲王等参赞枢机,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听计从,远者二十余年,近亦十几年,乃饷源何以日绌,兵力何以日单,人才何以日乏?既无越南之事,且应重处,况已败坏于前,而更蒙蔽于后乎?有臣如此,皇太后、皇上不加显责,何以对祖宗,何以答天下?”

  这道折子递上去没有几天,内阁便奉到慈禧太后懿旨:以恭王为首,包括大学士宝鋆、李鸿藻,尚书景廉、翁同龢在内的军机处大臣全班撤职,改换以礼王世铎为首,包括额勒和布、阎敬铭、张之万、孙毓汶、许庚身在内的另班人马。懿旨并特为强调,遇有重大事件,须会商醇亲王办理。

  军机处全班换人,为有清一代所罕见。最近一次大换班,乃是咸丰十一年的废顾命制而行垂帘制。那是一次宫廷政变,非常例。故而此次全班换人,便成为一桩震动朝野影响政局甚大的事件。这一年岁在甲申,历史学家们称之为甲申易枢。晚清逢甲之年多有大事发生。这之前的甲年为甲戌,十九岁的同治皇帝去世。这之后的甲年为甲午,与日本的海战爆发,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再过十年轮到甲辰,实行千余年被视为天经地义的科举考试走到末日,甲辰科会试完毕,中国就从此永远废除了科举。大清朝的最后几个甲年,全是多事之秋。史学家对这次甲申易枢多有贬词,有的甚至将它与唐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起用李林甫之事相比。然而,这次易枢对于张之洞而言,则是他仕途生涯中的一个福音。

  早在前年正月,七十二岁孝服刚除的张之万便奉旨进京任兵部尚书。接过堂兄的亲笔函后,张之洞知道,当年贤良寺清风阁兄弟密谈的大事,其序幕已经拉开。一年后,张之万改任工部尚书,这次便以工尚身份进入军机。进京三年来,阎敬铭的仕途也十分得意。他的户部尚书做得有声有色,经他的调理,国库这两年间增加了八百万两银子。慈禧很满意,她寻思多年的清漪园工程应当开工了。这次和满尚书额勒和布一起进军机,正是慈禧对户部的格外嘉奖。这些年来,阎敬铭没有忘记张之洞在他出山前的多次推举,以及在山西时的特别礼遇,常和张之洞有书信往来。山西库款的清理,得到户部的大力支持,清理完毕,又被户部当作成功的例子向各省推介,为张之洞在官场广延声誉。

  这班军机名义上是礼亲王世铎领衔,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首领是醇王而不是他。这位努尔哈赤第二子礼王代善的后裔,其为人别无所长,唯有谦恭之道,人皆不及。就连李莲英向他行礼,他也以平等之礼回答。以亲王之尊,向太监行平礼,为从来所没有。他做了军机处的领班大臣后,大家才明白,他正是以笼络李莲英而讨得慈禧的欢心,也正是以谦恭之道而赢得醇王的信任。

  稍懂背景的人都知道,工部左侍郎孙毓汶曾做过醇王府的西席,刑部右侍郎许庚身则是醇王府棋枰上的常客。这个由慈禧和醇王密商圈定的,名义上由礼王牵头的军机处,其实完全是太平湖潜邸[太平湖潜邸:即原醇王府,醇亲王、光绪帝(载湉)的父亲奕的府邸,位于北京宣武门内的太平湖畔。因奕的儿子载湉继承皇位,这里出了一位真龙天子,故将其称为“潜龙邸”。]的班底。中国晚清新一轮叔嫂联手掌权的时代开始了。

  当京师上下为这次大换班议论纷纷,甚至肇事者盛昱也深为震骇急忙上疏收回原折的时候,太原城的主人却对此并不大感意外,只是他没有料到,醇王的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快速。他更没有料到新军机处做出的第一号决定,就是罢免张树声的两广总督,将眼下众目睽睽的粤督一职交给他!

  当新军机处的名单公布之初,张之洞兴奋难耐,额手称庆。他既为子青老哥白发重用而欣慰,更为在朝廷中枢中有自己的兄长和关系亲密者在而欢喜。那年清漪园晋谒醇王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这些年来,醇王对自己的恩德深厚无比。他清楚地意识到,一轮红日正面对着自己冉冉升起,眼前的仕途将会因此而更加明亮光辉。然而,迁升来得如此之快,朝廷所托是如此之重,却为他始料所不及。

  总督一职仅八个,分别为管辖直隶省的直隶总督,管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的两江总督,管辖广东、广西两省的两广总督,管辖湖北、湖南两省的湖广总督,管辖福建、浙江的闽浙总督,管辖四川省的四川总督,管辖陕西、甘肃两省的陕甘总督,管辖云南、贵州两省的云贵总督。

  直隶总督由于所辖地处京畿,形势重要,向为总督之首。两江总督所辖面积广大物产富饶,其地位仅次于直督。陕甘、云南因地方偏远且贫瘠,在总督中列为末等。过去两广、两湖、四川三地的总督地位大致相当,近年来因洋人的关系,两广总督的地位明显超过湖广和四川。张之洞以一个资历浅薄的晋抚一跃而为粤督,此中机奥,他心里甚是明白。他不能辜负太后和醇王的重托,也不能辜负堂兄和丹老的期待。

  但是,此番南下粤海,却非比一般。前线丧师败绩,战火越烧越烈,纵观中国与洋人交战史,从来没有过取胜的记载。此时的粤督,不是太平疆吏,而是督师将帅,往日的那些用兵计略,说到底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现在即将由自己来调兵遣将,与洋人决战于血肉横飞的沙场,从未厕身行伍的一介书生能办得了吗?面对着这次迁升,张之洞不免涌出几分临深履薄之感来。然而,这种畏怯之态很快便过去了。

  他从来自信极强,自许甚高,敢于任事,不惮风险。此时的粤督固然难做,但此时的粤督做好了,它的光彩却也不是前任所能比的。

  擢升来到太快,他得把山西的事情料理好,为三晋父老留下去后之思。

  眼下的第一件大事,是要将李提摩太主动承担的海路运铁之事落实。因李提摩太,张之洞又想起山西教案。是的,必须尽早设置一个教案局,以便有专人负责处理民教纠纷。日后凡遇民教冲突,即令教堂致函教案局,由该局全权处理。

  还有两桩关系到山西长治久安的大事,已议论多时了,也应在离晋前做出规定来。一是实行保甲制度,在原有村社组织的基础上,将此制度完善,以此来对付强盗匪徒,协助官府保境安民。二是晋北的七厅改制。山西北部历来设置有管理蒙民交涉事务的七个厅,这七厅分别隶属于雁平道和归绥道。这一带,蒙回杂处,情况较为复杂,近年来又因洋人的插手,更为难治。这七厅原先都是满蒙官员治理,诸务混乱。张之洞已向朝廷建议,七厅官员应满汉通用,并拟施行编立户籍、清理田赋、设立学校、变通驿路、添设公费、募练捕兵,使之与内地各州县无异。此事应再上一道折子,请求朝廷做出明示,以便接任者奉旨实行。

  许多事都在他的考虑之中。猛然,他想起了一件大事,此事是在离开山西前非办不可的。

  来到太原不久,张之洞便去视察三晋的最大书院晋阳书院。他跟士子们约定每半年来书院一次,或给士子们授课释疑,或与士子们共商省情。前年,他守约春秋各去了一次。去年清明时分,他也抽空去了一次。但从那以后到现在将近一年了,因为忙于庶务,一直未去。即将离晋南下了,学台出身的张之洞深以失信于士子而不安,他要再去一次晋阳书院,借以弥补自己的失约。

  晋阳书院的师生都知道张之洞已擢升两广总督,不日将离开山西,山长石立人和新任总教习杨深秀与士子首领们早就谈论过,应该到巡抚衙门去一趟,为抚台大人送行。石老先生在晋阳书院做了二十多年的山长,经历过七八位巡抚。巡抚们到书院走走看看,大多是做做样子而已,从来没有哪个巡抚正经八百地给士子们上过课。一辈子精研学问的老山长也知道,像曾国荃那样的巡抚,要他上课也是件挺为难的事。他自己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又怎么好意思给这些大多已有举人功名的士子上课呢?其他几位巡抚,也不乏进士出身的,但他们原本就是把四书五经当作敲门砖,功名之门一旦打开,那块砖便弃之不顾了;何况中进士到做巡抚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道路要走,这条道路上的获胜者靠的不是学问,而是另一番功夫。待到爬上巡抚高位时,过去的子曰诗云之类早已忘记得差不多了,何能再面对这些饱学士子大谈学问呢?

  只有张之洞不同,他来书院虽只讲过三个半天的课,却让所有听课的士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博学而清高的石山长也自愧不如。对于这样的抚台,年过古稀再无欲求的老学究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当下,石山长和杨总教习将张之洞一行迎进书院。在山长的学思斋里坐下后,张之洞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地说:“这一年来忙于杂务,一直未来书院,向士子们许下的诺言没有兑现,心里总不安。再过几天就要去广东了,今天到书院来,一是看看各位,二是再跟士子们讲一课,算是弥补去年的所欠。”

  石山长激动地说:“大人荣升,本应老朽带领书院教习和士子们去衙门祝贺。不想大人如此繁忙之际,还惦记着书院和去年下半年缺的那堂课,亲来书院。老朽和书院全体师生深谢大人的这番情谊。”

  张之洞说:“就请老先生传令下去,叫所有的士子都来吧!”

  石山长转过脸对杨深秀说:“漪邨,把大家叫到风雨轩去,都和张大人道一声别吧!”

  风雨轩是一个开敞的集会之处,书院逢有大事,则全体聚集于此。听说张抚台要给大家上最后一课,所有的人都来了,一百多个教习和士子济济一堂。

  张之洞坐在平素石山长坐的太师椅上,将全体师生扫了一眼,见大家都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等他开口。他清了清喉咙说:“鄙人承乏晋省近三年,给诸位授了三堂课:一次讲德行的修炼,一次讲学问的积累,一次讲文章的写作,也不知对诸位的求学有所裨益否。近日奉旨,将总督两广,不日就要离开晋省,今天特地来书院看望各位,想再给诸位授一次课。今日这堂课,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要鄙人讲点什么,大家说吧!”

  在座的士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知道要抚台大人说点什么好,有的在互相小声商量着,风雨轩里开始热闹起来。杨深秀见此情景,估计一时难得有统一的意见,不如自作主张算了。他素来喜诗,也读过不少张之洞的诗篇,便在一旁说:“晋阳书院里的士子,大多读过大人的诗,很喜欢大人的诗作。我看今天就请大人给我们谈谈诗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张之洞喜欢写诗,也自负于诗。过去做翰林、做学官,都有充裕的时间吟诗,来山西这几年,政务太繁,冲淡了吟诗的雅兴。今日能给士子们谈点诗,倒也是一个轻松而有趣的课题。他自己的诗作,至今并未刻集刷印,先前在京师清流同人中,每有所作,大家互相传抄,张之洞的诗才常被称赞,传出圈外的诗作不少,故京师士人亦多有能诵读其诗的,至于太原士子也在读他的诗,他却没料到。张之洞饶有兴致地对着大家说:“刚才杨总教习说晋阳书院也有人读过我的诗。我现在问你们,有谁能当着我的面背诵我的诗吗?”

  众士子都很兴奋。许多人都读过抚台的诗,有的人怕背不全,有背得全的又没这个勇气。正在互相怂恿的时候,有一个士子勇敢地站了起来,说:“张大人,我背一首。若背错了,请您宽谅我。”

  张之洞含笑说:“好,你背吧!”

  那士子定了定神,高声背起来:

  一岭如龙九曲回,江东霸主起高台。

  羞从洛下单车去,亲见樊山广宴开。

  水陆上游成割据,君臣投分少疑猜。

  张昭乞食无长策,豚犬悠悠等可哀。

  “这是大人咏怀湖北古迹九首中的第四首《吴王台》。不知背错了没有?”

  这首诗,张之洞自认写得不错,这个士子背得如此流畅,可见此诗在书院里广泛流传,看来晋阳士子们赏诗的眼力不差。他很高兴,说:“背得好,谁还能再背一首,我就答应杨总教习的请求,今天专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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