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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52章 署理两江(7)

  袁世凯将此变故急报李鸿章。李鸿章派直隶提督叶志超及太原镇总兵聂士成选淮军劲旅一千五百人,由海军提督丁汝昌派军舰护送入朝参战。与此同时,日本已陆续派兵五千余人,由陆军少将大岛率领先行进入朝鲜,朝鲜的各重要海口均有日本军舰、炮舰停泊。由于中国军队的参战,东学党之乱很快平息。清廷吁请中日同时撤兵,但日本借口改革朝鲜内政,拒绝撤兵。其用意十分明显,那就是借此使朝鲜脱离中国而成为日本的属国。日本一再威逼李熙驱逐中国军队,并屡屡向中国驻军和使馆挑衅。此时,袁世凯已离朝回国,当面向李鸿章报告朝鲜危在旦夕的险恶局面。李鸿章一直希望依靠英国、俄国的干涉调停,避免与日本交火开战,到这时才醒悟过来,战争不可避免,然则为时已晚了。六月下旬,他派总兵卫汝贵统率六千余人进平壤,提督马玉昆统率两千余人进义州,以便援助孤悬牙山的叶志超部。日本军舰集结牙山口外,企图拦阻中国军队登岸。二十三日,中国兵舰济远、广乙为迎护高升号运兵船,驶近牙山口外之广岛,日本军舰吉野、浪速、秋津横海袭击,首先开炮,中国兵舰被迫还击。甲午中日战争便这样揭开了序幕。

  广乙、济远不是吉野等舰的敌手,开战不久,便重创而逃。随后而来的高升号遭吉野炮击沉没,船上九百五十名清兵全部被抛向海中,七百多人殉难。接下来,叶志超与日兵在成欢交战,叶部大败,却以大胜欺骗李鸿章。李据以入奏,叶志超反获嘉奖。八月一日,中日两国正式宣战。中日两军在平壤再次交战,清军又败,总兵左宝贵壮烈殉国。八月十八日,中日两国兵船在黄海大东沟海面上激战。

  这是中国海军自成立以来所遭遇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战役。这一仗打下来,北洋舰队致远、经远、扬威、超勇等舰被击沉,广甲号自毁,来远号重伤,以邓世昌为首的海军官兵死伤达千余人。

  日方吉野号等五艘战舰受重伤,死亡人员也有六百之多,两相比较,中国损失更为惨重。

  九月下旬,日军开始从陆路进攻中国辽东。清军在日军的凌厉攻击下节节败退,九连城、安东、海城、盖平等城相继落入敌手。

  与此同时,另一路日军在联合舰队护送下,从花园口登陆,很快攻陷大连、旅顺。日本在旅顺进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全城人几乎杀绝。最后有意留下三十六人,作掩埋尸体的劳力用。

  中国海陆两军的惨败,日本军事力量的强大及其对中国百姓的残暴,引起中国朝野的巨大震惊和愤恨,许多人都把责任归咎于北洋海军和淮军的最高统帅李鸿章,翰林院三十五人的联名参折,代表了当时全国人民的这种愤怒心情。参折痛骂李鸿章“昏庸骄蹇,丧心误国”,指出李鸿章有“迁延坐误”“任用私人”“奸欺蒙蔽”“卵翼小人”“媚日贪利”五大罪状,吁请朝廷严惩李鸿章,勒令其离开天津。认为“李鸿章一日不去北洋,则三军之气一日不能振作,溃败之局一日不能挽回”。

  与此同时,一股请求恭亲王复职的呼声弥漫朝廷。先是户部侍郎长麟上疏请起用恭亲王,但折子被留中不发。接着,工部侍郎李文田与京师一批官员又联合上折,再次请求恭亲王复出。此折经军机处上奏时,礼王世铎带领全班军机大臣合词启奏慈禧请恭亲王出山。但是,这道大折与长麟、李文田等的奏折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十天后,协办大学士李鸿藻、翁同龢在召对时,又恳切请求恭亲王出山。同样,此事亦遭慈禧的一口拒绝。

  正在阖朝为之失望的时候,突然传出老佛爷同意恭亲王复出的喜讯。

  文武大臣们既感到欣慰,又颇觉纳闷: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让老佛爷天心回转?不久,从内务府传出消息:老佛爷的回心转意,是因为皇上三番五次跪求的结果,而皇上之所以如此态度坚决,是因为他最为宠爱的妃子珍妃的竭力怂恿。

  珍妃,这个中国两千年封建帝制中最后一位因干预政事致使命运悲惨的皇贵妃,她的名字便这样从后宫中最初走了出来。

  于是,外官也渐渐对皇上的后宫私生活有了较多的了解。

  光绪不喜欢太后强加给他的皇后小那拉氏,皇后仗着姑妈的权势,也不把光绪看在眼里。被封为珍妃的长叙次女美丽单纯,得到光绪的宠爱。珍妃姊妹在娘家时,家中请的塾师是有名的才子文廷式(文廷式:清末词人、维新派思想家。字道希,号云阁、纯常子,江西萍乡人。光绪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以赞助德宗亲政,支持康有为发起强学会,被慈禧太后革职,曾一度东游日本。学问广博,兼善诗词。诗宗晚唐,词学苏、辛,不乏感慨时事之作。著有《云起轩词钞》《纯常子枝语》等,今人辑有《文芸阁先生全集》。)。比起汉家闺女来说,旗人家的姑娘在家里的地位较高,可以和兄弟们一起读书。因此,珍妃和她的姐姐瑾妃从小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又因跟着父辈去过不少城市口岸,眼光较之一般女孩子也大为宽阔。这也是珍妃能得到光绪喜爱的原因。

  也有从敬事房[敬事房:清内廷宦官机构。康熙十六年(1677)设置,一直延续到清末,具体办理:接奉谕旨,核收外库钱粮,巡察各门启闭、火烛关防,承应宫内事务及礼仪,甄别调补内监等事。有执守侍、首领、侍监、笔帖式各二人掌案办事,并负责巡防坐更。]太监那里悄悄传出的消息,说皇上乃天阉,皇后与瑾妃因而不爱皇上,并成天为自己的苦命而忧心忡忡,没有笑脸,惹得皇上见了她们也快乐不起来。但珍妃不这样,她对皇上的天阉浑然不觉,一天到晚无忧无虑,脸上总是挂着天真的笑容。皇上怎能不喜欢她?太监、宫女们也个个乐意跟珍主子相处。敬事房的人说,这才是珍妃得皇上欢心的真正原因。

  外臣对此虽不能辨底细,但有一点证明敬事房的话有道理。皇上大婚五年了,正式册封的妃嫔有七位,一天到晚围绕在他身边的宫女二三十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也看不出别的毛病来,就是没让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怀上孕,不是天阉是什么?

  慈禧十年来一直对恭亲王疏远冷淡,全班军机大臣的合词上奏,元老重臣的恳求都不起作用,还有谁敢再说话?普天之下,除开光绪一人外,再无第二个了。现在太后的态度改变了,是不是珍妃的怂恿且不去管它,光绪本人顺应舆情,希望老伯父出山力挽败局振作朝纲,却是不争的事实。

  四、复出的恭亲王感叹:即便贵为皇伯,也不能没有权力

  说是老伯父,奕其实也并不是太老,今年不过六十二岁。当光绪十六年十一月醇亲王去世后,在皇帝的嫡亲父辈中,他又的确是硕果仅存且唯一寿过花甲的老前辈了。他得到皇帝的尊重和依赖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皇帝没有想到,他的这位伯父已经难以承受这份尊重和依赖了。

  恭亲王府西院书房里,恭亲王半躺在从德国进口的俯仰自如的牛皮沙发上,身上盖了一件黄缎绣花薄棉被。初冬的阳光透过宽敞的玻璃窗,照在他干瘪的脸上,一双略显小的眼睛微微闭着。王府的太监宫女们以为他睡着了,不敢再走进书房来,只在窗外蹑手蹑脚地来回走动,以备王爷的不时召唤。

  其实,恭亲王没有睡。自从领了出山的懿旨后,他连夜晚睡觉都不安稳了,何况这一天中最好的上午辰光!

  恭亲王奕退出权力中心已经整整十年了。刚退政时他深感委屈、失意和愤懑,甚至觉得这二十多年来秉国当政的经历如同做了一场梦似的,他给昔日的心腹同僚写诗坦陈心曲:“吟寄短篇追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在夜阑更深的时候,他有时会突然浮出奇怪的念头:假若当年不站在太后一边,而站在肃顺一边,那情形又是如何呢?凭着肃顺对曾国藩的一贯信任和曾对肃的感知遇之恩,江南局面的快速厘清应该也是没有疑义的。肃顺固然跋扈嚣张,但他的才干也的确是朝中少有的。办事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的。他至少不会在库帑紧缩的时候,提出修复颐和园的计划。尤其是当恭亲王想到继统续位的大事时,他更加痛心。倘若他与肃顺联手的话,同治死后,这九五之尊绝对会落到恭亲王府,而不会流失到老七家。唉,天命固然不可预测,这人事又哪里是可算计得到的?

  思前想后地过了几年,日趋老境的恭亲王渐渐地心思平和了。国家大事,他索性一概不管了,安下心来在豪华舒适的王府中读书写字、赏花听曲,以艺术之美来充塞心灵;山珍海味,歌舞宴乐,以醇酒与妇人来最大限度地获得感官的愉悦。欢乐只在今宵,王府即是天堂。当年一心追求权势欲建赫赫功业的恭亲王,再也不存任何雄心壮志,决定充分地利用宣宗爷皇六子的天赐福分,在短暂的生命中尽享人世间种种欢快乐趣!

  他以乐道堂主人的署名写下了不少诗篇,结集于《萃锦吟》前后篇中。随意从前后篇各挑一首来加以对比,都可以看出他十年赋闲期间的心态变化。如前篇中的一首七律:“纸窗灯焰照残更,半砚冷云吟未成。往事岂堪容易想,光阴催老苦无情。风含远思翛翛晚,月挂虚弓霭霭明。千古是非输蝶梦,到头难与运相争。”诗中流露的是前议政王对世事无情的幽怨心曲。再看后篇中的一首五律:“超然尘事外,已得六年闲。欲契真如义,情生造化间。澄心坐清境,深户掩花关。味道能忘病,不知忧与患。”这里则是今日乐道堂老人对人生真谛的初步领悟。

  此刻,初冬的太阳已升得很高了。京师第一王府在冬阳的照耀下,暖意融融。斜躺在西院书房沙发上的恭亲王,微觉身上有一丝燠热。他掀开黄缎被,离开牛皮沙发,走到窗边的书案前。窗外,夏日里那些茂盛繁荣红绿相间的丁香花海棠叶早已凋零脱落,只剩下褐黄色的瘦弱枝干,给人以衰飒老残之感,而甬道两旁的雪松,却依旧苍茂劲挺,颇具豪杰气概。恭亲王凝神注视着这往日天天相见的冬景,此时却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值班太监见王爷已起身,忙端了一杯新泡的江南龙井进来放在书案上,然后悄没声息地掩门退出。

  恭亲王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就势在书案边的高背软椅上坐下。四天前,养心殿东暖阁里与太后叙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自从在醇亲王葬礼上,与慈禧和光绪帝说了几句话外,整整四年了,彼此没有再见过面。当值大太监掀开厚重的棉帘,恭亲王一眼见暖阁正面的大炕上,太后、皇上分坐在短几的两旁。他弯腰走上前去,正要在炕前正中铺着的软垫上跪下时,光绪忙说:“六伯免跪。”

  慈禧也说:“六爷,今儿个不是叫起,这是一家子人叙话。按照家人的礼节,皇帝还要向您行礼哩!我看,都免了,彼此都去掉这个客套。请六爷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吧!”

  慈禧这种温婉贴心的话,恭亲王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了。他记得同治初年江南尚未厎定时,慈禧常常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但到后来,温婉渐渐变成威严,贴心渐渐变成隔阂,再不是叔嫂间亲热融洽,而是君臣间的上下尊卑了。恭亲王在心里品味了一番后,便在对面雕龙刻凤的檀木大靠椅上坐下,立时便有太监送来一碗香气四溢的热茶。

  “好几年不见了,六爷身子骨还好吗?”慈禧的声音依然如旧清脆动听。

  “托太后、皇上的福,老臣这两年还没生过大病。”恭亲王答着,就势将对面的嫂子仔细地瞧了一眼,心里微微一惊:也是六十岁的老太太了,怎么还依然是面色红润,发髻乌黑,她是如何保养得这般好的?想起自己,只比她大得两岁,就如此多病多痛、血亏气衰的,上天太眷顾这个逞强任性的女人了。

  “一向瞎忙,这些年也没去瞧瞧你。”慈禧也端起矮几上的茶碗来,轻轻地移动盖子,右手小指上的三寸纯金护指高高地跷起,浅浅地抿了一口后,又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地将茶盖盖好,放回矮几上,然后拿起膝边的素底绣着一枝兰花的绢巾,轻轻在唇边上印了一下。整个动作在从容、优雅中又透出几分高贵气。“光绪十五年皇帝大婚后,我对他说,你已经娶媳妇了,是个大人了,老百姓家的儿子娶了媳妇都要当家理事了,何况一国之主的皇帝!我为你操了十多年的心,现在累了老了,也该歇息歇息,园子里也修好了两个宅院,我就搬到那里去住。军国大事,你一切自个儿做主吧!”

  恭亲王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慈禧的这些话的确都曾经说过,他更知道,慈禧这些话是言不由衷的。

  “不料,七爷不肯,说皇帝虽然大婚,但还是年轻,肩膀嫩,担不了这副重担,要我再训政两年。我说,两年前,我就要皇帝亲政,是你说再训政两年待皇帝大婚后再亲政,你自己说的话,你忘记了,你就不怕累坏了我?七爷说,看在祖宗的面上,你无论如何要再帮他两年。我说好吧,就看在祖宗面上,再帮一下。今后国家的重大事情及二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我过问一下,其他事我不管了。夏秋两季我住园子,冬春两季住宫里。住宫里,也不要有事没事都来麻烦我,得自个儿历练,早早担起这副重担来。”

  恭亲王仍然默默地听着,间或微微点头,他知道慈禧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她是在皇伯面前表明自己的苦心:这几年皇帝亲政的名不副实,不是因为她想揽权,而是皇帝亲生父亲的一再拜托。恭亲王心里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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