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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93章 血溅变法(5)

  “谢谢你还记得这首诗。没写错,字字都对。我已决定不奉旨,明日即转舵回鄂。”

  第二天,张之洞和桑治平互道珍重后分手,“维多利亚”号掉转船头,溯流西上。

  就在张之洞重返武昌静观世态的时候,京师维新事业已出现了极为微妙的迷乱局面。

  三、老太婆提醒慈禧:不能让皇帝再胡闹下去了

  进入夏天以来,中国政坛与天地间的气候一样,其热度也在一天比一天地增高提升,而且远比气温的升高更使人感到炽热。它炙烤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人的心灵。有两条主线在明显地贯穿着。

  一是办事。这期间所办的大事有:饬盛宣怀克日兴工赶办芦汉铁路;开京师大学堂;废除科考中的五言八韵诗;改各省省会之大书院为高等学堂、府城之书院为中等学堂、州县之书院为小学堂;各类学校均兼学中西,开经济特科;废除朝考,取士以实学为主,不凭楷法;在京师设矿务、铁路、工商总局,裁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大理寺、太仆寺等衙门,撤湖北、广东、云南三省巡抚及东河总督;又各省同知、通判等中无地方之责者,亦均着裁汰。

  二为用人。紧跟着康有为、黄遵宪、谭嗣同之后,梁启超也被赏六品卿衔,办理译书局事务。过几天,又放黄遵宪以三品京堂候补出使日本大臣。又召见杨锐、刘光第等人,奖其关心时政,勉其为新政效力。同时,王文韶奉调进京任户部尚书,入军机、总署,荣禄拜文渊阁大学士,授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这些人事任命都以光绪的名义颁发,但知晓内情的人则明白,荣禄、王文韶是太后的人,他们的新职实出于太后的安排,且至关重要。康、梁、谭、黄、杨、刘等人,才是皇上提拔的新进,这些人均年轻位卑,在朝中毫无根基,于大局似无甚影响。

  荣、王是久负重任的老臣,虽居要职,亦不意外。康、梁、谭、杨虽骤进,但品衔低微。故这些人事的变动,并未引起人们太大的惊诧。

  直到有一天,礼部六位堂官全部被撤和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进入军机,这才引起朝廷内外的大震动。

  事情是这样的。

  礼部主事王照是个主张变革的激进者,对皇上诏定维新很是拥护,遵照皇上的谕旨,上书言事。他建议皇上学习俄皇彼得大帝出访外洋,以开阔眼界,增广见闻,第一次可去近邻东洋日本。王照请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宝骙代为呈递。但怀塔布、许宝骙认为王照的建议太骇人听闻,拒绝代递。王照大为不满,指责两尚书违背圣旨。但礼部四位满汉侍郎也都不愿为王照代劳,于是王照径直向内奏事处投递。光绪得知此事后,对礼部堂官公然无视他的圣旨勃然大怒。光绪从礼部所发生的事情看出问题的严重性,这种严重性不仅在礼部,在其他各部各衙门中也都同样存在着,即年迈位高的官员普遍对维新变法冷淡抵触。这些被康有为指为老朽的官员,既害怕变动将会对他们的既得利益构成威胁,又缺乏新知而不能够应付新的局面,“老朽”已成了维新道路上的大障碍。而这些“障碍”,又都丝毫不以为自己是障碍,反而以中流砥柱自居。他们要屹立在险滩急流之中,捍卫祖宗家法,维护千年传统。他们还结为同伙相互标榜,汇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今天在礼部出现抗旨,明天有可能在吏部出现违命,必须对礼部之事进行严处,才有可能挫一挫那些“老朽”的嚣张气焰,收取杀一儆百的效应。想到这里,光绪狠下心来,第一次威严而果断地行使他的皇帝之权:将礼部满汉两尚书四侍郎全部罢免,授裕禄及梁启超的妻兄李端棻等六人为新的礼部堂官;又赏王照三品顶戴,以示激励。

  谕旨颁下,合朝震惊。就在文武百官尚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另一道谕旨又令人目瞪口呆:赏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事宜。

  在光绪心里,这是他谋划已久的事了。俄国、日本变政经历的启示,康有为折子奏对时的多次提议,使得光绪很清楚地明白吐故纳新、以新代旧的重要性:要行新政,必用新人。

  只是他对故旧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同时,也要对新人予以考察。礼部事件促使他不再犹豫了,终于做出诏定国是以来最招议论的两大决定。

  礼部这些日子来,几乎是水沸汤滚,没有宁日。正蓝旗出身的怀塔布暴跳如雷,在公堂上大骂一通王照后将镶着玛瑙红顶戴的伞形帽往案桌上重重一扔,怒火冲天地离开了礼部衙门。七十多岁白须银发的许宝骙则不露声色,默默地带着两个仆人收拾了半天后,抱拳与各司郎中、员外郎一一告别。王照上前与他搭讪,他将袖子一甩,眼睛瞧都不瞧一下,弄得王照十分尴尬。

  其他四位满汉侍郎或怒或怨,或激烈或平和,无不一肚子牢骚委屈。各司官员原本就是大部分站在堂官一边的,赞成王照的只是少数年轻不得志的低级官员,再加上几个因别的事情与堂官们有嫌隙的人。谕旨下达后,绝大多数都认为皇上对堂官们处置过苛,又嫉妒王照迁升的火速,于是礼部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同情起一夜之间丢了乌纱帽的尚、侍来,王照反倒成了形影相吊的孤立者了。新上任的裕禄、李端棻等人面对着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办。他们一家一家地前去安抚那些革员,除开一向心胸宽阔的曾广汉外,其他人都没给他们好脸色看。来到怀塔布家,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后,怀塔布的儿子开了门,冷冰冰地只说了一句“家父外出”,也不叫他们进门。裕禄、李端棻相互望了一眼,知道这是怀塔布拒绝见面的托词,但他们又不便强行进去,只得告辞。

  其实,怀塔布的儿子并没有说谎,他真的外出了。罢官后的第二天,怀塔布就坐上津通铁路火车,奔赴天津找他的亲戚荣禄去了。

  怀塔布的福晋瓜尔佳氏是荣禄的远房姑妈,两家一向往来亲密。怀塔布去天津,一是想从荣禄那里摸一摸底,二是想请荣禄帮帮忙。两个人在书房里密谈大半夜后,荣禄给怀塔布出了个主意。

  第二天,荣禄和怀塔布同车回到北京。抵京后怀塔布回家,荣禄径直赴颐和园谒见慈禧。

  荣禄来到乐寿堂吋,慈禧刚睡完午觉醒来,听说荣禄求见,便让李莲英出去亲自带他进殿。

  “老佛爷这些天还好吗?”见到李莲英后,荣禄悄悄地问,顺手将一张五百两银票塞进李莲英的手里。

  李莲英望着荣禄,满脸绽开了笑容。他不说“谢”字,为的是怕身旁的宫女太监听见,只用特别的笑容来作答。

  李莲英的笑五花八门:真笑、假笑、冷笑、嘲笑等等。各类笑里又分等级。接这种门房银时,李莲英是真笑。因为这种银子既是合法收入,又来得容易,不要他付出什么。这真笑里分为三等:品衔高、银票大的,他报以满脸笑容,这是一等;品衔高、银票居中或品衔居中、银票大的,他报以点头之笑,是二等;银票在百两之下,他头不动只是浅浅一笑,这是三等。

  荣禄近日红得发紫,炙手可热,送的银子又多,他给予列为一等的笑脸款待,然后,再悄悄向他透露太后这几天的心思。他知道,太后的心思,这是包括皇上在内的凡谒见者都想得到的绝密消息,但李莲英不轻易出售,哪怕是皇上,他也要权衡考虑,见机行事。

  “老佛爷这两天不大舒服。”李莲英声音低低地回答,“一是肚子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吃得很少;二是为着礼部的事,老佛爷生气皇上,说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向她禀报。”

  这两个不舒服的消息,对此刻的荣禄来说,都是听了舒服的好消息。说话间,来到东便殿帘子外,李莲英先进去片刻,接着便请荣禄进去。

  因为是在颐和园,一切礼仪从简,又加之是最受宠爱的大臣,行完君臣相见的常礼后,荣禄便被赏坐,靠近慈禧叙话。

  “袁世凯的兵练得怎么样了?”慈禧问话的声音明显地表示出中气不足,李莲英提供的绝密消息是准确的。

  “回禀老佛爷,袁世凯的兵练得不错。”荣禄答,“他请了不少德国军官在做教头,德国陆军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

  慈禧又问:“董福祥的甘军和聂士成的武卫军的行程如何?”

  上个月,慈禧命令刚接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荣禄速调甘肃提督董福祥和直隶提督聂士成的军队来京郊驻扎,并把九月份偕皇帝去天津阅兵的事告诉他,要他早做准备。

  荣禄答:“聂士成的武卫军,昨日已抵达正定府,董福祥甘军前天到达山西大同府。奴才命令董、聂八月初务必赶到天津,届时奴才亲自监督训练,九月中旬与袁世凯的新建陆军一道接受老佛爷和皇上的检阅。”

  “嗯!”慈禧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这一问一答说的都是调兵的事,使一向祥和的乐寿堂东便殿充满干戈之气。此时片刻的寂静,又使得干戈气氛更凝重。不知怎么的,久为西安将军的荣禄都觉得有一丝不安,他需要缓和这种气氛,更需要达到他此次进园子的目的。

  “老佛爷近来圣体安康否?奴才这次从天津赶来,特向老佛爷贡献一味治腹胀的良药。”

  慈禧多年来患有消化不良的毛病,这是荣禄早已知道的。从李莲英口里得知慈禧近日又闹肚子疼时,他暗自庆幸遇上了好时机。

  “你有什么好药,我这两日正不舒畅哩!”

  慈禧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腹部。

  荣禄按昨天与怀塔布商议好的话说着:“奴才内人这两三年来也常腹胀气滞,遍寻名医均不能根除。半年前,奴才的一个远房姑妈来到奴才家,见内人病又犯了,便赶紧叫人去她家取来药方,内人连服一个月,至今未再复发。奴才知老佛爷也有点这样的小毛病,便想到要把这个药方贡献给老佛爷。”

  “难为了你的一片心意。”慈禧听了荣禄的这番话后不禁感叹起来,心里想,自己一手带大的皇帝和自己的亲侄女皇后,从来都没有想到的事,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却惦记在心里,难得!她的语气立马变得温婉起来,“是个什么样的药方?好找吗?”

  荣禄笑道:“说起来很简单,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制作上与人不同罢了。”

  “你的姑妈家在哪里?姑爹是做什么的?”慈禧显然对此很有兴趣。

  “奴才的姑妈长住京师,姑爹便是礼部尚书怀塔布。”

  “噢!”慈禧也笑了一笑,“原来你与怀塔布还是亲戚哩。”

  “是的。”荣禄说,“怀塔布的福晋是奴才未出五服的族叔的亲妹子。”

  慈禧叹了一口气说:“皇帝早两天罢了怀塔布的礼部尚书,他心里一定委屈吧!”

  荣禄说:“据奴才所知,怀塔布等人并没有说委屈话,倒是旁人看不过去,有些替他们抱屈。”

  礼部的事,在慈禧看来,纯是皇帝的胡闹。哪有一个主事的折子被阻就罢掉六个堂官的道理!这样大的事,事先既没有与她相商,事后的任命也没有向她禀报,慈禧对这个侄子兼外甥的儿皇帝又气又恨。同时,她又从这件事上看出,表面孱弱恭顺的皇帝,内心深处也还有很倔强、很自尊的另一面。本想召他来园子训一训,但又担心母子关系将因此而弄僵。慈禧灵感一来,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荣禄,你去一趟怀塔布家。后天是大公主的生日,你叫怀塔布的福晋到园子来参加大公主的寿庆,也顺便叫她带点治腹胀的药来,我和她聊聊。”

  “奴才领旨!”

  荣禄为计划的第一步成功而欢喜,忙告辞出园,将慈禧的这道口谕告诉怀塔布。

  慈禧说的这位大公主,是一个史书上只留下几行文字,而实际上却对晚清政局有着微妙影响的女人。

  她是恭王奕的长女,咸丰四年出生于王府。同治元年八月,慈禧出于对恭王的感激,同时也为了填补自己膝下的空虚,将年仅八岁长得活泼可爱的她接进宫来,认作自己的干女儿,封她为荣寿固伦公主。因为她比咸丰的另一皇贵妃他他拉氏所生的荣安公主大一岁,宫中便叫她为大公主。

  公主有和硕、固伦之分,妃子所生的女儿封和硕公主,皇后生的女儿封固伦公主。大公主得此殊荣,年仅八岁的她本人当时并未意识到什么,而他的父亲恭王却从中看到日后的功利价值。

  恭王夫妇每个月可以进宫见一次女儿。见面之际,总是一再叮嘱女儿要好好听太后的话,讨太后的喜欢,视太后为生母。为了讨好慈禧,又决定将女儿的生日增加一个,即入宫那天定为她的第二个生日。这个用意是显而易见的:大公主进宫后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给她第二次生命的是太后,太后也是她的亲生母亲。

  大公主天资聪颖,很会讨好慈禧。慈禧没有女儿,也从心里喜欢这个惹人爱怜的女孩。天长日久,真的如同亲生母女一般。到了十二岁,慈禧亲自为她指婚蒙古公爵景寿之子志端,第二年大公主出宫下嫁。结婚第五年,二十岁的都统夫婿便得病身亡,她立时成了寡妇。丈夫死后,无儿无女的大公主又回到慈禧的身旁。二人都是年轻丧夫,于是在母女之情上又增加了一份同病相怜之感。慈禧怜恤大公主的苦楚,尽管呵斥满宫,却从不责备她,大公主也由自身的痛苦而理解了慈禧的某些乖戾。

  每日召见完毕回到后宫,慈禧常和她谈些国家大事,听听她的看法。至于后宫里的事及皇族子女的男婚女嫁,大公主的话对慈禧的影响更大。三十多年来,慈禧与恭王之间有过许多分歧、冲突与嫌隙,恭王几起几落,甚至赋闲十年之久,但最终还是薨于军机处领班大臣的高位,并得“忠”字之谥,这里面便有着大公主许许多多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起作用的力量在内。

  每年八月中旬的这个第二个生日,都是由慈禧替她操办,邀请皇家至亲至近的十来个女眷,唯一的男人只有光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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