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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95章 血溅变法(7)

  慈禧说:“王照的话是胡说八道,皇帝怎么能到洋人的国家里去?也没见哪个洋人的国王到咱们大清国来嘛!”

  “老佛爷真真是圣明,圣明!”瓜尔佳氏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起太后的厉害来:一句话就严严实实地堵住了王照的口。可惜怀塔布、许宝骙这些国家大臣、须眉男子,就没有一个人说出这等义正词严、令人不能辩驳的话来。看来,大清朝廷真的是离不开老佛爷,这个家还是要老佛爷来当!

  “怀塔布要我禀告老佛爷,他说他快七十的人,官位丢掉不足惜,但有两句话,就是犯杀头之罪,他也要对老佛爷说。”

  慈禧面容紧张地问:“两句什么话?”

  “一是皇上现在听信别人的话,用新人而排斥老人。老人都是文宗爷和老佛爷简拔的,对朝廷忠心耿耿,没有功劳有苦劳,而新人多是些热衷权位的小人,不可靠。请老佛爷对皇上说不能再这样下去。第二句话是皇上现在用的是汉人,排斥的是满人。大清江山是我满洲的江山,祖宗入关之初便一再告诫咱们,汉人可用而不可信。请老佛爷明示皇上,祖宗之训不可忘。”

  慈禧听到这里,心里猛地怔了一下:是的,这个提醒太重要了,无论是翁同龢、文廷式,也无论是康有为、梁启超,还有新进军机的四个章京,凡高喊维新变法的人,几乎全是汉人。康有为居然在他所办的报纸上直书孔子卒后多少年,这司马昭之心,岂不公之于世了!皇帝呀皇帝,你太不懂事了,太急功近利了,再这样胡闹下去,我不能不管了!

  想到这里,慈禧对瓜尔佳氏说:“你回去告诉怀塔布,他对朝廷的一片忠心我已知道了。我给你一个差事:你今后每隔十天到园子里来,跟我聊聊外间的事。”

  瓜尔佳氏忙说:“奴婢遵旨。”

  她正要将她精心所备的另一件礼物,西藏活佛所赠红花草呈送大公主的时候,李莲英突然进来禀道:“刚毅请求叩见老佛爷。”

  慈禧慢悠悠地说:“什么事呀?”

  李莲英说:“刚毅满脸忧愤,他说新来的军机章京不把他这个军机大臣放在眼里,他要请老佛爷评评理。”

  慈禧吃了一惊,道:“军机大臣被军机章京欺负了,有这个事吗?你叫他进来说说!”

  瓜尔佳氏忙跪安。出殿时候,迎面看到一脸沮丧的刚毅,这位军机大臣昨天果真被谭嗣同、林旭等人重重地奚落了一番。

  四、小军机谭嗣同无情奚落大军机刚毅

  在我国历史上,军机处是清代独有的机构。它产生于雍正朝初期,全称为办理军机事务处,原因西北用兵而设,专为皇帝办理军事机密。以后大规模的用兵虽然结束,军机处却并未撤销,而成为一个常设机构,并因位高权重逐渐取代内阁。在清代的中晚期,内阁大学士成了名义上的宰相,真正的宰相乃是军机处领班大臣。军机处通常有大臣五至七八人不等,由大学士或各部院尚书、侍郎兼职,另有司员三十二人,分为四班,日夜当值。军机处司员亦由各部院司官兼任,是军机大臣的僚属,又叫军机章京。京师官场习惯上称军机大臣为大军机,军机章京为小军机。小军机虽无决策权,然参与机密、缮写上谕,且易见到皇上,位置十分重要。朝廷文武官员对他们均另眼相看,礼貌有加,倘若下到各省去,督抚两司也把他们当作大军机一样地供奉着。

  杨锐、谭嗣同、刘光第、林旭四人被授予军机章京,与罢黜礼部六位堂官一样地轰动朝野,因为他们四人都不属正常的迁升。杨锐、林旭皆内阁中书,刘光第刑部主事,都只是六品小官,骤然擢升四品卿衔而进军机,属异数。谭嗣同品衔虽是四品,但他是候补知府。全国候补知府少说也有上千,大部分终年难得一差,像谭嗣同这样从候补知府一步迈入军机处,简直有日出西边的味道,怎不令人惊异!

  朝野内外,都知道这四位新章京是维新派,皇上破格提拔他们,是要借助他们来推行新政。他们眼下的地位固然重要,今后的前程则更不可限量。杨、谭、刘、林也深知皇上对他们的器重,决心使出全身气力来报答皇上的圣恩。谭嗣同更是慷慨激烈,多次与他的同志们说:历览古今,变法少有成功而多为失败,只要是为了国家百姓,纵然失败也是英雄。我已是再生之人,生命不足惜,变法倘若失败,流血杀头,我一个人去承担。其他三人十分钦佩谭嗣同这种杀身成仁的勇气,也一致表示既然维新便义无反顾,不成功则成仁,用以报答皇上的浩荡恩德。

  四位小军机是如此满腔热血,但接纳他们的军机处却是冷冰冰的。

  眼下的军机处大臣有世铎、荣禄、刚毅、廖恒寿、王文韶、裕禄等人。恭王任领班后,世铎就不管事,现在恭王已去世,他依旧不管事。荣禄重任在肩,很少去军机处。廖恒寿老病。王文韶除户部外,还兼着总署,事多,也很少去军机处。于是,在军机处顶着办事的便只有刚毅、裕禄两人。裕禄是新进,通常被称作打帘子军机,不能跟刚毅相比。这样,军机处的掌门人便自然而然地是刚毅了。

  刚毅能干又肯干,但刚愎自用,骄傲自大,作为一个满洲笔帖式出身的官吏,他的汉学根基薄弱,缺乏与其权位相匹配的文化素养。此人又有很重的种族偏见,满洲入关二百多年了,他依旧认为满汉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对立,甚至说出“满洲疲汉人肥”这样不合时宜的话来,自然引起许多汉员的反感,但他也因此而赢得了包括慈禧在内的满洲亲贵大员的信赖。

  正因为此,刚毅从骨子里反对变法,他不愿因变法而改变现行的社会秩序,更不愿因变法而影响自己的地位和由此而带来的既得利益。他有慈禧和满洲大员的支持,并不把皇上看得怎么重,一切变法维新的事他不过应付着办办而已。对这次超擢四章京一事,他在心里也是持否定态度的。

  所以,当章京领班富山带着杨锐等人第一次去军机处值庐见刚毅时,彼此间便都不愉快。

  刚毅摆出一副十足的大人物模样来,腰板挺直地坐在大炕床上,两条腿分得很宽,右手捧了一把擦得锃亮的铜水烟壶,左手握一根细长的纸媒子,纸媒子的顶端冒着淡淡的轻烟。他吹燃了纸媒子,然后将燃烧的火对着水烟筒上装烟丝的铜管,嘴巴吸着另一根铜管。

  咕噜噜地响过一阵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烟来。这时,才半眯着眼睛对着站在面前已好一阵子的四个章京说:“从左至右,报上姓名、籍贯、出身、官职。”

  从杨锐开始,依次为谭、刘、林,四个章京遵命报着。这中间,富山点头哈腰地服侍刚毅:从刚毅手里拿过铜烟壶,倒掉烟灰,又装上新的烟丝,将纸媒子吹燃,然后再奉献给他。刚毅接过又咕噜噜地抽了一台。

  这副情状,令四个新章京看着都不舒服,尤其是谭嗣同,更是窝着一肚皮火。他既厌恶富山阿谀巴结的丑态,也恼恨刚毅目中无人的倨傲。抚台公子谭嗣同熟悉官场,知道一边抽烟一边见客,是将客人当作仆役一类看待,乃极不礼貌的举动。他本是个心气高傲的人,一向瞧不起昏庸老迈的顽固派,见刚毅这副装腔拿大的模样,心里早已反感至极。

  “这军机处章京可是个重要的位置,不但要勤快,还要学问好。我看你们四个人中只有刘光第一个进士,谭嗣同连个举人都没中,这个差,你们今后会当得不轻松,要多学着点。”待四个人都报完后,刚毅斜着眼从左至右扫射过一遍,以老前辈的姿态训道。

  这是一句很伤人的话!杨锐始终对自己未中进士而遗憾,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点气短。二十四岁的林旭,对刚毅这话十分不服气,他原本才学出众,今春因忙于闽学会的事而耽误了春闱,对这次罢第并不太在意,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在下科高中,本想顶一句,但想起初次见面不可太莽撞,便没有吱声。谭嗣同是个不以功名为意的人,他看重的是真才实学而不是考场上的高下。刚毅说这话时,他在心里嘀咕着:要说这话,也轮不上你呀。你一个笔帖式出身的人,什么功名都没有,也无资格讽刺别人呀!他很想揭揭这位协揆的老底,但也碍于初次见面,强忍了这口气。

  刚毅一点也不看他们的脸色,继续说:“这几天,你们什么事都不要干,先见习见习,看别人怎么做的,好好学着。”

  说完将铜烟壶向炕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然后迈着方步走出值庐。

  谭嗣同等四人走到隔壁军机章京办公的房间。当时章京满汉分开办公,一个班八人,满四人、汉四人。他们先走到汉案边,不料一个五十多岁的章京从眼镜片后翻起眼皮说:“我辈是办旧政的,诸位办新政,坐在这里恐不合适。”

  四人一愣。谭嗣同瞪了这个老章京一眼,本想斥骂一句,想到刚来乍到就发脾气不太合适,便将到嘴边的骂声强咽了下去。杨锐、林旭等人走到对面的满案边。坐在满案处办公的一位年轻章京白了他们一眼,说:“我们用的是满文,你们到这里来掺和什么?”

  谭嗣同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这里既然没有我们办公的案桌,我们干脆不办了,走吧!”

  说罢拉着杨锐等人就要出去。

  富山怕把事情弄大,于他不利,便赶紧拦住杨锐,说:“不要生气,我来给你们准备四张案桌。”

  刘光第也觉得为这点事不办公也不合适,便劝谭嗣同说:“不要走了,干脆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办公吧!”

  一会儿,四个太监搬来了四张案桌,大家只得坐下来。富山对大家说:“就按刚大人说的办,你们先学着。军机章京的事主要有三桩:一是拟旨,二是誊抄,三是盖印密封。还有一点最为重要,叫作守口如瓶。这值庐里发生的事,出了值庐,对任何人都不可以说起,上自官长父母,下至妻妾儿女,都不能透风。谁要说出半个字来,牢房里的枷锁囚衣在侍候着哩!”

  谭嗣同听了这话,心里又火了起来:守口如瓶,这谁不知道?还要你来讲!枷锁囚衣,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是你的奴才!富山忙别的事去了,其他的章京也在各自忙碌,四个新人没有一点儿事干,都枯坐着。

  坐了一会儿,杨锐、刘光第便主动走到其他章京背后,看他们在做些什么事。林旭年轻好动,干脆走出值庐,到别处溜达去了。谭嗣同托腮呆坐,心里想:我被皇上擢升为军机章京,到这里来办公,他们怎能这样对待我?是欺生,还是对维新有抵触?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生气。

  正在这时,刚毅手里拿着一沓纸大步流星地走进值庐。

  刚毅一进值庐,便高声叫道:“富山,有一道紧急上谕,你叫人誊抄下。”

  富山从刚毅手里接过上谕,将当值的各位章京扫了一眼,见他们都在忙着,唯有谭嗣同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做什么事好,便走了过来:“谭章京,你把这道上谕誊抄了吧!”

  这原本是件不会引起任何不快的正常差事,但谭嗣同的反响却与众不同。第一次来军机处当值,刚毅的拿大和富山的献媚就令他心中大为不快,地方官场上那一套使人作呕的东西他看得多了,原以为军机处作为最高权力机构理应干净点,没想到也这般陈腐。他心里既感委屈又感痛苦,恨恨地想:这个腐烂的官场,看来真要从上到下连锅端掉才行。再说,谭嗣同是一个自视很高的人,对这种抄抄写写的小活计,一向不屑于为,第一次到军机处办事,就做这誊录的苦差,他心里也不乐意。两种情绪叠在一起,他就没有好气了。

  谭嗣同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了富山一眼,说:“刚大人不是说了吗?我们新来的这几天什么事都不做,只是见习见习。你叫别人去誊吧,我还不懂规矩哩!”

  富山这个人,别看他在刚毅面前卑躬屈膝的,在下属面前也是一个爱抖威风的角色,何况派章京的差乃是他领班的分内之事,他如何能容忍这种顶撞!遂马上脸色一变,喝道:“这是命令,你得执行。不懂规矩,你得学着懂规矩!”

  谭嗣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刷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富山怒道:“我就是不抄,看你又怎么样!”

  一句话顶得富山下不了台。满屋章京都停止手中的活儿,一齐看起热闹来。

  杨锐性格较温和,怕把事情弄僵,忙过来圆场:“富领班,这个上谕由我来誊抄吧。谭章京从来没抄过上谕,不懂规矩也是实话。”说着,便从富山手里拿过上谕草稿来。

  富山也从刚才这一幕中看出谭嗣同是个不好惹的人,再坚持要他抄,他决不会屈从,反而弄得自己下不了台,于是顺水推舟地说:“好吧,就由杨章京你来抄吧,半个时辰后交给我!”

  富山不敢再对着谭嗣同的目光看,侧着脸离开了。谭嗣同也不再作声,坐在一旁看杨锐誊抄。

  上等白麻纸上,出现一行杨锐端秀的楷书:

  有关新政谕旨,各省督抚应迅速照录,切实开导。代递各件,立即原封呈送。

  谭嗣同看到这行字,心里立时沉重起来。显然,朝廷有关新政的谕旨,不少行省的督抚没有迅速照录,也没有切实开导,地方上有关新政的条陈,也显然许多没有原封呈送,在中途受阻或被删改。上令不能畅行,下情不能通达,这维新事业如何能推行?国家如何能早日出现生机?自己身为皇上特拔的军机处章京,尚且受到如此冷漠,地方上欲行新政的官吏士绅所遇到的阻力,更可想而知了!唉,为什么明明是害国害民的陈腐,却偏偏难于剜除?明明是富有希望的生机,却偏偏易遭压抑?这中间的原因在哪里?是个人利害驱使,还是惰性使然,抑或是大多数的人原本就是冥顽愚陋、目光短浅,而先知先觉注定要备受苦难、历经坎坷?

  谭嗣同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湖北这个道员刘鼐是个有定见的人,他不人云亦云,我欣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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