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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220章 爆炸惨案(8)

  “是的,一个婢女。”说这种艳事,杨士骧也是兴趣极浓的,“盛宣怀身边有一个很标致的婢女,朱宝奎看中了。他请盛宣怀将这个婢女送给他做小妾,他愿出十万银元为这个婢女赎身。朱宝奎满以为自己为盛宣怀出了很多力,又愿出这等高价,盛一定会同意。不料,盛听后怒火中烧,大骂道:朱宝奎,你这个狗日的,贪得无厌,居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莫说十万,就是百万我也不会让出。朱宝奎恼羞成怒,决计离开盛另觅出路。”

  袁世凯说:“盛宣怀是个明白人,他怎么会为一个丫鬟而得罪这等重要的伙伴呢?”

  “我也这么想过。据士琦猜测,这个婢女可能早已是盛宣怀的人了。盛宣怀是个老色鬼,身边有个这样的美人,他会放过吗?”

  “对对,很可能是个通房大丫鬟。”袁世凯连连点头,“朱宝奎被美色冲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一点,活该挨骂!”

  杨士骧说:“士琦对我说,若慰帅趁此机会将朱宝奎挖过来,可以为直隶带来一笔大财富。”

  “这话怎讲?”

  “盛宣怀经营的轮、电二局本是北洋的产业,这些年轮、电二局赚了数千万两银子,由于李中堂放手不管,这些银子全都进了盛的腰包。假若把轮、电二局收回北洋,那北洋一年岂不多几百万银子的收益?”

  袁世凯说:“据说轮、电二局是官督商办,现在是商人集股在经营,直隶要完全收回来,在道理上有障碍,盛宣怀会死死地抓住不放。”

  “所以朱宝奎这一来,便是天助慰帅。”杨士骧说,“轮、电二局里面一定黑幕不少,别人不清楚,就说不到点子上。朱宝奎知内情,到时他可以揭发盛宣怀在这中间玩的手脚,直隶便可借此接过来官办,谅他盛宣怀到时也不敢跟慰帅硬挺下去。”

  “好主意!”袁世凯拍了拍茶几,“你告诉你二弟,就说直隶欢迎朱宝奎来,问他要什么价。”

  杨士骧说:“慰帅可以给他一个什么价码?”

  袁世凯想了一下说:“先让他做直隶洋务局总办。若忠心替我办事的话,三五年之间,我保荐他做个侍郎。他现在哪儿?”

  “听说住在京师。”

  “你叫令弟去说吧!”

  朱宝奎接受了袁世凯的价码,并将他所知道的轮、电二局的内幕都告诉了袁世凯。

  正在这时,盛宣怀的父亲去世。朱宝奎抓住这个机会,向袁世凯建议,赶紧上一道折子,说盛丁忧,轮、电二局无人管理,宜由直隶收回,请朝廷允准。这是个好主意,袁因此而不得罪盛,朱也免去卖主的讥责。

  不出所料,盛宣怀果然以轮、电二局系商股集资为由拒绝交出。

  无奈之际,袁世凯只得拿出第二套方案,即以为去年去世的母亲修墓做借口,亲自去上海面见盛宣怀。至于他的底牌,便是朱宝奎的揭发材料。

  离开保定前几天,袁世凯给盛宣怀拍去了一封电报。第二天便收到回电:直隶若硬要收回轮、电二局,请连汉阳铁厂一并收去,因为无轮、电二局盈利为补贴,汉阳铁厂则无法办下去。

  因为这个缘故,袁世凯决定顺路察看设在武昌的洋务局厂,路过江宁时拜访张之洞,当然也有另外一个目的:联络联络当今这位天下真正的第一总督。

  袁世凯不愧为一代枭雄。他除雄心勃勃、精力过人外,且洞悉人情世故,精于官场上的做工。他深知张之洞今日所处位置的重要程度,决定不惜以门生和晚辈的身份去巴结依附。他在武昌停留三天,由署理湖督端方陪同,细细地参观了铁厂、枪炮厂和布、麻、纱、丝四局。他本是一个极爱铺张排场的人,却有意减杀仪仗,降低规格,轻车简从不露声色地来到江宁城。张之洞派出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来接他,他心里甚是高兴。

  轿队离两江总督衙门外的木栅辕门还有百把丈远的时候,袁世凯便吩咐停轿。他走出轿门,步行通过辕门,然后在大门口肃立,请何巡捕将他的名刺呈送给张之洞。袁世凯此举,用的是晚辈见长辈、门生拜老师的礼节,全不像是直督与江督之间的平等会见。

  一会儿,何巡捕恭请袁世凯进去。袁世凯带着一名贴身侍卫,跟在何巡捕的身后,穿过逶逶迤迤的回廊小径,来到西花园旁边的花厅。张之洞穿着一身松软的丝绵长袍,坐在一把粗大的旧藤椅上看报,见袁世凯快要走近了,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慰帅,你来了!”

  袁世凯走到张之洞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给香帅请安!”稍停片刻,又补充一句,“世凯是晚辈,请香帅千万不要以慰帅相称,叫一声慰廷,我已受宠了。”

  张之洞哈哈一笑说:“好,难得你这般谦抑,我就叫你慰廷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一把高背靠椅:“坐吧,今天阳光格外好,我请你到西花园会面,顺便让你瞧瞧洪天王的石舫与李文忠的九曲桥。”

  洪秀全建天王府时,特为在西花园的湖中雕刻一座大型的石舫。后来李鸿章署两江总督,修复被火焚烧的天王府,又在湖中架起一座弯弯曲曲的石桥。于是,石舫和石桥便成了江督衙门里的景点。但称洪秀全为洪天王,又将他与李鸿章的谥号并列称呼,袁世凯觉得有点怪怪的。心想,人言此老与众不同,果然有点标新立异的味道。遂笑道:“久闻江督衙门里西花园的大名,果然景致好。”

  张之洞见袁世凯穿的衣服不多,便问:“江宁地面冬天冷,你穿的衣服够吗?”

  袁世凯说:“晚生在朝鲜十年,那里冬天滴水成冰,已习惯寒冷了。江宁虽冷,比起汉城来要暖和得多,这些衣服足够对付。”

  张之洞望着眼前这位个头儿虽矮却壮实英挺的直隶总督,不觉叹道:“到底是年轻,老夫怕冷,若是阴雨天,都不敢出门。”

  说话间,衙役早已端上香茶果点。

  袁世凯笑着对张之洞说:“光绪三年,先伯父病逝,朝廷饰终甚隆。御赐祭文和御制碑文均出自香帅手笔,二十多年来,我袁家一直拿这两篇文章作为范文命子弟诵读,不唯铭记皇恩,也让子弟从小就知道什么是好文章。晚生也从中得益甚多,如‘风凄大树,留江淮草木之威名;月照丰碑,还河岳英灵之间气’这样的句子,真是字字珠玑、句句警策。”

  袁世凯虽是在恭维张之洞,但说的是事实。光绪三年,刑部左侍郎袁保恒在陈州放粮时染时疫而殁。张之洞那时正在翰林院做编修,奉旨为袁保恒草拟御赐祭文和碑文。文章是做得不错,他自己也引为得意。袁世凯提起这段往事作为初次见面的开场白,应该是极为聪明的一招。但张之洞有意不买账,淡淡一笑,说:“那是老夫的奉命之作,不必太看重。”

  袁世凯心里一冷,但立刻便又恢复笑容,说:“在香帅您是小事一桩,在袁府可是特大之事。因为此,晚生从小便崇仰香帅。这次有幸能在江宁城拜见,实慰平生素志。晚生特备一份薄礼,敬献香帅,以表心意,还望香帅笑纳。”

  袁世凯侧过脸去,对站立在一旁的侍卫说:“把献给香帅的礼物拿出来。”

  侍卫答应了一声,从随身带的长布袋中取出一个长约两尺的木匣,双手捧着。

  袁世凯亲自打开木匣。张之洞看时,原来木匣里平放着一把手剑,剑鞘上镶满一排光亮耀眼的各色珠宝。

  袁世凯说:“这是一把德国打造的元帅剑。香帅身兼两湖两江制军,手创自强军和新军两支军队,这把元帅剑佩带在香帅身上,最是适宜。”

  袁世凯是一个请客送礼、拉帮结派的高手,最善于送礼,也舍得在这件事上花力气、花钱财。为给张之洞送礼,他和他的幕僚们反反复复地商议了好久。他们知道,张之洞是个不受苞苴的清廉人,送银票送珠宝,他定然不会接受。张之洞平生雅爱古董,有些幕僚建议,送他一个商周鼎爵或是汉唐陶雕。但也有人说,张之洞是这方面的专家,而我们又缺乏此中学问,万一送了个假古董,遭他取笑,反而不好。最后还是袁世凯自己做了决定,将他那把在德国打造的元帅剑送去。因为一则此物贵重,张身为制军,礼物和身份相吻合;二则张是文人,缺的是武威。常言说,缺什么盼什么,张以文人典兵盼的正是肃杀之气,这把元帅剑能让他满足这种企盼。众幕僚都佩服袁世凯的过人之见。

  袁世凯亲手捧上木匣,对张之洞说:“请香帅笑纳,给晚生一点面子。”

  张之洞眯起老花眼,仔细地盯看这把光彩四射的宝剑。这把剑的确引发了他的兴趣,尽管张之洞不收受礼物,但一年到头,总有不少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挖空心思地向他敬呈各种礼物。不过,从没有谁送他兵器一类的礼物,大家都当他是一个文人,没有人懂得他借武补文的心理需求,袁世凯是唯一懂得这种心态的人。

  如果没有对袁世凯的成见,如果没有“给点颜色看看”的准备在先,张之洞很可能会欣然接受的,但现在他要拒绝。

  “慰廷,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之洞拉下他的长脸,“老夫虽是制军,却是一介儒士,并不会使枪弄剑。倘若有人要谋杀老夫,老夫即使握着你这把剑,也保护不了自己。若是要靠佩着这把剑来增加统帅的威严,那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布袍葛帽的王阳明,从不执刀佩剑,他们号令三军的威严,又从何而来?你不要再提‘笑纳’‘面子’一类的话,快把它收起来吧!”

  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满脸秋霜似的冷淡,换在任何一个督抚的身上,一时都难以摆脱尴尬的困境,然而袁世凯只在一瞬间的难堪之后,立时心绪坦然,依然脸挂微笑。

  他轻轻地把木匣盖上,再递给侍卫收起,然后重新坐好,从容说道:“香帅这番话给晚生很大的启示,晚生读书少也不求甚解,只知刀枪剑戟可增将帅的威严。今日听香帅这番话,方知古人说的不怒自威、不武自强的道理。看来,古之诸葛亮、王阳明,今之香帅才是真正领兵的大帅,像晚生这样只看重刀枪武功的,已落入第二流了。”

  这几句话,说得张之洞心里十分受用,他捋起长须笑道:“你这话算是悟道之言,看来你是一个有天分的人。老子说大方无隅,大象无形;《易·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大者上者,总是无形的,无形的方为道;小者下者,有形可求,却只是器而已!慰廷呀,你平日做事多、读书少,不懂学问的精奥。不过你还年轻,今后做事之余,还要多读点书才是。”

  袁世凯一副诚恳的模样:“香帅指教得极是。晚生少年不好读书,只乐于骑马射箭,以为读书无用,打天下靠的是武力,治天下靠的是峻法。后来做了巡抚,方知治天下乃是绝大的学问,才觉得肚子里的书读少了。我是真心实意想拜香帅为师,今后能得到您的多方指教。”

  张之洞心想,都说袁世凯不通文墨,只知诈术,看来并非如此。他也知道学问的重要,知道自己读书少,这就是聪明了。常言说知耻近乎勇。孺子可教!张之洞心中对袁世凯的反感顿时减了几分。

  “你要拜老夫为师,这心意当然好,但大可不必。”张之洞缓缓地说,“你现在身居天下第一督抚的位置,可以广延天下第一流英才,只要你不拘一格揽人才,自然良师佳友滚滚而来,强过拜老夫一人为师多多矣!”说罢捋须哈哈大笑。

  张之洞公然以师自居的态度,若摆在别的督抚面前,也会令人难以接受,但袁世凯听了心里却很高兴,又感觉到张之洞这一“哈哈大笑”把彼此间的气氛弄得活络了,于是也笑了起来说:“若真有天下第一流英才愿来直隶衙门,我会学筑黄金台拜郭隗的燕昭王,推心置腹,以师相待。”

  “好。”张之洞脱口而出。“有你袁慰廷这个气度,自然会有今日郭隗去投靠的。”

  袁世凯觉得因送剑而引起的不谐气氛已消除得差不多,是转入正题的时候了。

  “香帅,这次我在武昌和汉阳看了您所创办的好几处洋务局厂,一个个规模阔大,气象宏伟。您为了大清的富民强国,十多年来踏踏实实地做大事,辛辛苦苦地办新政,如今是业绩彪炳、硕果累累,不仅为湖北造福祉,也开天下之风气。晚生在武汉三日,受益之多,终生难忘。原先只是耳闻,这次是目睹。对香帅,晚生实在五体投地了!”

  说袁世凯对张之洞办新政佩服,也不全是虚假的。戊戌年,建议调张之洞入京主持新政大计,态度最积极的便是袁世凯。这些年湖北的洋务局厂已成了张之洞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已和它们血肉相连、息息相关。他本是个性情中人,情绪化很浓烈,谁要是在他面前敢于诋毁他办的这些洋务局厂,他很有可能会立刻将他视为敌人;反之,本来心有嫌恶,却可以瞬间化为朋友。

  “慰廷,不是老夫自夸,办洋务,老夫虽不是首创之人,却是一个有大格局、远眼光的人。你看汉阳铁厂,是全亚洲最大的钢铁厂,这话不是老夫说的,这话是洋人说的。布、纱、麻、丝四局,直接为民造福。过去曾左沈等人办洋务,眼睛都盯在军事上。军事当然重要,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更为重要,洋务局厂要办到让老百姓都感到得利获益,这洋务才算真正办成功了。”

  这话说得好。袁世凯点了点头,但他此刻不是来领教办洋务局厂的,他是冲着盛宣怀手中的轮、电二局来的。盛宣怀提出要收轮、电二局就非得把铁厂同收不可的条件。他看铁厂,拜会张之洞,就是来摸这个底的。

  “汉阳铁厂,真个是气概非凡。晚生在那里足足看了一天,见那里钢花飞溅,产品山积,通往长江码头的路上,搬运钢材者车水马龙。在直隶时听人说,汉阳铁厂是名声在外,其实生产萧条、亏空严重,实地一看,才知道那是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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