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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血地》 作者:冯飞

第12章 银票(1)

  14.何冠英说:“重振山河、光复华夏的期望,只能托付给后生们了。”

  三月初九这天,青岩富商王老楞的一个亲戚打发女儿出嫁,他应邀去省城吃喜酒。

  亲戚家住在贵阳苏家巷。王老楞送上一份厚礼,又和其他亲戚一起坐了酒席,便客客气气地告辞走了。这时,太阳往西斜去不过一巴掌宽。王老楞目测了一下,估计现在大约是下午的未时与申时之间。

  他想到回花格闹也没什么事,便打定主意今晚在省城住上一宿。

  这段时间,全省各地就像约好了似的,到处都有人在起事造反,世道给搅得乱哄哄的。这一乱,来省城的客商就少了;那些逃生的难民又住不起客栈,都是在人家屋檐下东一堆、西一堆地露宿。王老楞的客栈生意很差。

  王老楞走出苏家巷,顺着福德街(富水北路)往北面小十字方向走。

  他打算去江西会馆看戏消磨时光。才走出几步,他就见对面走来了一个驼子。那驼子一面走,一面很吃力地偏着头,用那心不在焉的眼神,瞟着两边的店铺。

  “赵包包!”

  路直、街宽、行人也不算多。王老楞这头刚一喊,那头的赵包包就看见了他。

  赵包包急匆匆紧走几步,很快凑到王老楞跟前:“哟,王老板,这么快你就吃完喜酒了么?我家叔,他正想找你咧!”

  赵包包是赵国澍的远房侄子,他在“石坊团”当勤务兵兼马夫。

  若是论年龄,他比赵国澍大了一岁多,但是,因为赵国澍的辈分比他高——更主要的是赵国澍的家境比赵包包的家境富裕得多,而且也时常给他一些细细软软的小便宜,所以,赵包包从小就把赵国澍“叔”呀“叔”地喊得怪亲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叔”便也越来越顺口了。

  “嗨……你们咋晓得我是来吃喜酒?”王老楞心里暗暗嘀咕道:

  赵国澍这么急着找我干什么呢?

  赵包包故作神秘地咧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

  王老楞问他:“畏三呢?”赵包包说:“才从府衙出来。他叫我到苏家巷找你。现在他可能去了六洞桥。”“那我先去车家巷。”王老楞说,“你给畏三讲,我在车家巷‘江西会馆’等他。”赵包包应了一声,扛着那驼背走了。王老楞也赶紧往北门方向走。

  江西会馆位于北门西侧,在车家巷对面。

  从六洞桥提督衙门出来,赵国澍听说王老楞在“江西会馆”等他,便叫赵包包他们几个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去了“江西会馆”。

  今天,他表面上悠哉游哉,其实却心急如焚,愁肠百结!

  去年,上苍好像对赵国澍格外开恩,仅四五六三个月他就数喜临门。

  第一喜,赵国澍以军功获候补知县衔;第二喜,“石坊团”扩编增员;第三喜,陈氏生下了他们的长子。贵阳知府何冠英还亲自给畏三的儿子起名“以焕”。

  当时,“石坊团”刚从黔北撤回不久,何知府来青岩堡巡视团务。

  与何冠英同行的,有两位官员,一个是协台大人——即提标定广协副将特克慎,一个是广顺州知州。满族武官特克慎红光满面、膀大腰圆、长相凶恶,一开口就咬牙切齿的,看去简直就像一个穿错了官袍的屠户;同行的知州大人,就是当初用“黄帖”敲诈过赵国澍的那个福连。如今,他在赵国澍面前很是知趣,不敢再像以前那么张狂。

  知府何冠英时年五十八岁,头发花白、面色浮肿,弃轿步行稍微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步子,张开嘴巴喘几口长气,旁人一望而知其身体虚弱。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何知府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于委琐中显出吃力的谦逊与随和。畏三本来不喜欢何冠英这种病恹恹的官员,后来,当他听说何知府是民族英雄、前两广总督林则徐的门生,于是对其刮目相看。

  何冠英,字杰夫,福建闽县人,生于嘉庆三年(1798年)。道光十六年(1836年),何冠英进京参加会试时,考中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十七年充山西乡试副考官;道光二十年至道光三十年,何冠英先后在浙江道、山东道、湖广道担任监察御史。

  在出任监察御史的十年间,何冠英以惩贪除恶为快事。他不仅时时处处都以身作则廉洁奉公,且屡屡兴言上奏针砭时弊、弹劾劣吏。其操弄刀笔厉言挞伐者,即使权倾一时的尚书或总督、巡抚之类的封疆大吏亦概不例外。为此,何冠英受到了朝野上下的敬重。

  道光皇帝多次夸赞何冠英“忠于职守”,“未辱使命”,“实乃我朝不可多得之良材”!其子奕即位后,于咸丰元年(1851年)下旨,授何冠英贵阳遗缺知府,次年又改授实职。

  何冠英巡视完团务,便由赵国澍、汤正年等地方官陪着在青岩游览,逐一下细观赏本地的文物古迹。他们去了骑龙寨的“桐野书屋”,去了龙泉、寿佛、药王、孙膑等各大寺庙,拜访了五皇阁和班麟贵土司祠。后来,经汤正年提议,他们又转到了定广门的“赵理伦牌坊”下。赵国澍对牌坊总是怀着一种敬畏参半的心情,此时,他老远见牌坊东侧有堆牛粪,忙抢先几步,从卖菜油的张家借来一把板锄,将那牛粪掏在撮箕里。

  国澍叫人刚把牛粪端走,几位大人已经到了牌坊下面。

  何冠英站直身子,将两掌并举额前,对着牌坊上的“圣旨”和“七叶衍祥”几个字拜了一拜,然后和福连、特克慎一起,细细品味牌坊上的诗文和贺联。当他看到但明伦的贺联,兴趣更浓了。“但大人,但大人,文武兼备的但大人!您可是威名远播的抗英名将啊!”

  何冠英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深情地抚摸着“但明伦”三个字,连声赞叹着。看得出,这个名字使他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几位大人,坐下歇口气。”赵国澍说着,招呼大家在牌坊一侧的石凳子上落座。何冠英摸出手帕,细心地揩净汗水,主动和国澍聊起了自己的恩师——前两广总督林则徐。

  出生于福建侯官(今属福州)的林则徐是嘉庆进士。他历任湖广总督、两广总督和陕甘总督。中进士之前,林则徐很不得志,他曾在福建闽县等地靠教书谋生。何冠英就是林则徐早年的学生之一。

  何冠英指着牌坊问赵国澍:“你家和这个赵老太爷是什么关系?”

  汤正年插嘴说:“何大人,赵老太爷是畏三的祖父。”何冠英听了,不由感叹曰:“无怪乎‘七叶衍祥’,果真‘皇恩无靳’。原来,你们青岩堡赵氏是大根大骨的书香门第嘛!”

  在赵府吃饭的时候,赵国澍频频给上司们敬酒,并请何知府给自己的长子起个名字。何冠英问了出生的日子,又问字辈,国澍说,他是“国”字辈,他下面应是“以”字辈。

  何冠英说就叫“以焕”吧!

  他解释说:“自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夷入侵以来,我大清朝千疮百孔、噩耗叠出。前几年,‘长毛’作祟,‘捻子’肆虐,现在,贵州也出了不少乱党。老朽我尸位素餐,空耗银钱,惭愧啊!看来,重振山河、光复华夏的期望只能托付给后生们了。贵子出生于阳春三月,此乃万物复苏、山川秀美之大好季节。‘以焕’二字,不正注解和承载了这层深意吗?”

  他一说完,大家都连声叫好。

  15.国澍说:“老哥,你一定要帮兄弟这个忙,不然,我脸都要丢尽。”

  那段时间,赵国澍踌躇满志的,全身像长了翅膀一样,轻飘飘的,脚下无论是梯坎还是泥泞,全都如履平地,不在话下。可是,时令一进入九月,形势就急转直下。畏三修城的资金本来就不多,却连二赶三遇到了几桩祸事……

  青岩古城的修复工程,咸丰四年六月开工后,截至咸丰五年九月,修复的旧城垣共计九里,约占工程总量的四分之二。殊不知九月上旬,南门刚合龙的城墙突然塌方,转眼就垮了一里半。赵国澍火冒三丈,叫监事会辞退原先的夫头。夫头一声不吭,甩手就走了。

  十月中旬,老鹰岩采石场山体滑坡,八个石匠和他们刚改出的毛料一起,被垮下的沙石重重掩埋。赵国澍领团丁掏运了半个多月,破碎的尸骨才从沙石里找出来一一并拢。

  这两棒,赵国澍挨得不轻。银子浪费了不说,还延误了工期。

  原先那个夫头出事前他陆续在监事会预支了五千七百两银子,这是一百个工匠半年的工钱。万子相老先生把这事提出来,那夫头已不知去向!工匠们怕得不到钱,就停工不干了。赵国澍既不忍苛刻他们,又怕工期再遭拖延,他如数补清工钱后,工匠们这才复了工。

  重新开工后,赵国霖被哥哥派到了监事会,专职把关审查账目。

  审查发现前两年亏空太大,十万一千二百两工程款,年底只剩下了八千多两而城墙的缺口还有将近两里,再加上西门和北门两座敌楼的费用,少说都要一万五千两银子才拿得下来。

  修城一事官府分文不出。这一点,赵国澍早就清楚——试想,朝廷连军权都下裁,叫官绅们自己筹饷办团练,还会有银子给你修城墙么?

  他仍厚着脸皮一趟趟跑知州衙门、知府衙门、布政使司衙门和提督衙门。

  何知府东挤西挪,好不容易才拨给赵国澍一千两银子。特克慎、福连这两个满族官员任他怎样哀求、申诉,始终分文不给。尤其是福连,他对赵国澍本来就怀着一种既鄙夷又嫉妒的复杂心态,现在他对赵国澍更是冷嘲热讽:“还是量体裁衣吧!老弟,没那个能耐就算球。办事没点自知之明,可丢人呐!”

  赵国澍听了好不寒心!出知州衙门时,他虽然在礼节性地给福连作揖打拱,心里却在一遍遍地骂:“狗官!福连,你这狗官!”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如野狗扑羊般地撕咬着他、蹂躏着他,“大清江山,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人手上啊!”

  这时,万福和蒋玉龙已回四川去了,现任提督孝顺,是从云南调过来的,他推说自己才上任、不了解详情,叫赵国澍去找巡抚。

  赵国澍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滑头的满族官员,他把脚一跺,转身去了巡抚衙门。

  这时,蒋霨远已官复原职。他对毁家办团、修城的赵国澍是比较欣赏的,他认为大清王朝正需要这种既有学识又深明大义的缙绅。

  虽然,这些年贵州财政瘠贫支绌殊无存留,连绿营每年百把万的军费也全仗湖南、四川两地协饷,但蒋霨远出于激勉之心,叫钱谷师爷张茂萱拿一千两银子给赵国澍。

  张茂萱戴着棉帽,身穿锦缎缝制的马褂、棉袍,这身打扮看上去既齐整又洁净。“哪样?一千两?!签押房哪有这么多银子?”这师爷一开腔,就听得出他是地地道道的安顺人。他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神态,仿佛是刻意要掩饰什么秘密,或者,他似乎在暗示赵畏三:

  别听这老头的,他在撒谎。

  蒋霨远说:“丁宝桢不是放了一千两银子,叫衙门给他买洋枪么?你先挪给‘石坊团’。”“我的老大人,那钱咋能动?过几天就要支付的呀!”

  “你先拿来再说。”蒋霨远说,“买枪是大事,修城也不是小事哩!屏障没有了,枪啊炮的又抵什么用。”

  见蒋霨远话中有埋怨之意,张茂萱连忙赔上笑脸,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嘛。”

  银票拿过来了,上面却只有九百两的数额。巡抚问张师爷咋回事,张师爷说,马上就是年关,夫人这些天扯来买年货了。

  九百两就九百两。赵国澍赶忙给巡抚大人叩首致谢,心想:“蚂蚱也是肉嘛!这总比在福连和特克慎那里强些。”

  蒋霨远说:“本抚院已尽力了!”他挥挥手,“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申告。”

  赵国澍出巡抚衙门时,感到后面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望,见是张师爷。张师爷小声说:“那么几文薄钱都要来麻烦蒋大人。”赵国澍停住脚,向张茂萱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张先生,不是迫于无奈,我咋会厚皮实脸的麻烦中丞大人。”

  “哈哈,刚才我是同你开玩笑,没想到畏三老弟当真了。哈哈……”张茂萱接连打了两个哈哈之后接着说,“我和冷超儒是好朋友,听他说起过你。”

  “哦——?”赵国澍惊喜地说,“在下曾受教于冷先生。失礼!”

  他忙再次向张先生打拱行礼。张先生还礼后,他们间的距离似乎一下拉近了。张茂萱说:“足下既然是超儒的学生,那我们说话就用不着弯弯拐拐的了。”

  赵国澍点头说:“当然,当然。你是师叔嘛!”张先生善意地取笑道:“现在就眼高手低,我真担心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他直言不讳地说,“不是当师叔的责怪你,你真的不开窍。”

  赵国澍又一次打拱行礼:“有请张先生赐教!”

  “‘赐教’?哎哟……说不上说不上!不过只是点愚见而已。”张茂萱意味深长地点拨赵国澍,“你们候补知县、候补知府获授的只是个虚衔,未正式入仕,朝廷的官制章程,约束不了你嘛。”

  赵国澍:“这个么,我晓得的。既然师叔今日专门给畏三提出来,我想定是另有所指。畏三恳请张先生明示。”

  张茂萱说:“你半只脚都跨进官场了,还书生意气的。这,这恐怕不行!”

  赵国澍:“师叔的话言之有理。”

  张茂萱自负地笑笑:“好多事情一点就通,不过,话一说白就未免显得俗气!好啦,你自家去悟!”

  赵国澍急促地眨着眼睛,故意傻乎乎地做苦思状,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

  张茂萱说:“以后,老弟有什么难处时,尽管吩咐。”赵国澍摸摸衣袋里的银票,苦笑着不好回言,只得赶忙拱手告辞。

  江西会馆的戏楼上,一帮四川戏子正在演枟唐二玩龙灯枠。赵国澍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王老楞,两人邀邀约约去了王老楞的住所。

  这是铁局巷里的一个独家小院。门窗发黑,有很多蛀虫挖的洞子。国澍随老楞进了屋门,见一个趿着布鞋、上身穿浅红色夹袄的漂亮女子坐在木地板上烤炭火。王老楞朝那漂亮女子摆了一下脑壳,那女子就乖乖地出去了。起先,她坐在院坝东面晒太阳,过了一会,她又趿着鞋出了院门。

  赵国澍把修城的情况给王老楞作了叙述后,王老楞坐不住了,但却没有吭声。

  他一会儿用火钳往炭炉上加煤块,一会儿提砂壶给赵国澍添茶……目前,赵国澍最急需的,是银子,而且起码要上千的银子,他虽然未直接向老楞开口借,但在生意场中滚打了多年的王老楞,早已看出了这个意思。

  那女子出去片刻,院门又响了一下,她手上托着一袋用梧桐叶包着的东西进来了,重新坐在一张小凳上,开始嗑葵花子。瓜子皮伴着唾沫星子,“噗”、“噗”地撒落一地。

  赵国澍估计这女子是王老楞在贵阳讨的小老婆。但怎么从未听他说过呢?哦,可能刚讨没多久……他正在揣测,老楞说话了。

  “畏三,听我说,”老楞放下茶杯,专注地望着国澍说,“我年长你头二十岁,你也从来不把我当外人。今天你就听我一句:既然勉为其难的麻烦多,那就撒手!”

  国澍说:“撒手不可能。走都走到茅厕边了,何必屙在门口?”

  “畏三,你究竟在图个哪样嘛?”老楞说,“办团,我不说哪样,但你还要倾家荡产地修城,目的何在?我真是搞不懂。”

  “老楞哥,”赵国澍说,“钱财散去终会来,我只想给地方中人办几件大事。”

  王老楞说:“男人家活在世上,是应该建功立业,但是这一宝,你押重了!”赵国澍摇着头说:“你这话一点都不对。试想——倘若不赶紧修复城墙,‘长毛’打进来,他们不单要金银财宝,还要你我的脑壳!老楞哥,你不相信过几年看嘛……”

  王老楞见一时说不动国澍,就调转话头,问他要好多银子。国澍说:“我想借六千两。”

  王老楞说:“兄弟,现在生意不好做,前段时间我买了这座房子,又给你娶了这个小嫂。手上的确紧呢!不过,既然你现在有难题,为兄我尽量给你想办法。”国澍说:“老哥,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脸都要丢尽!”“是的。”老楞敷衍他道,“为兄一定尽力而为!”

  他真的会尽力吗?从内心来讲,赵国澍是不大相信的。“看来,这事终究要泡汤!因为,整整六千两银子,这不是个小数目啊!”

  回青岩后,他叫汤正年帮忙算一下田产还有好多。

  “歪脚,四十八亩;摆早,二十五亩;龙井,二十五亩;谷通三十亩……”汤正年摊着账本,把算盘敲打了一阵,告诉国澍:家中的田土还有四百多亩。“你想做哪样?”汤正年问赵国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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