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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血地》 作者:冯飞

第23章 “冷板凳”(1)

  27.冷超儒最喜欢巡抚大人打着哈哈,骂他“狗日的”

  湘军大帅左宗棠曾有诗云:国无苛政贫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

  咸丰八年(1858年)前后,贵州境内的反政府武装,总共有二十多万人。除了贵阳、遵义两座府城和少量县城外,数十支义军在全省各地频繁出没,其势如入无人之境!而鞭长莫及的大清中央政府,对之却无暇顾及。

  这段时间,在巡抚衙门的文案房里,冷超儒整日捏着笔管,绞尽脑汁替主人草拟军情奏章。

  在十余载的文墨生涯中,冷超儒觉得这咸丰八年最是难熬!

  别的倒没哪样,冷超儒感到窝囊、晦气的,还是在用兵方面与主人的分歧。这蒋霨远既不懂兵法,又不虚心采纳人家的建议,结果步步失算,弄得官军在“剿匪”战场上屡屡丧失主动权,一再吃败仗——这样的草包,咋配官居高位当巡抚!可是,这草包偏偏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而且就在他冷超儒鼻子底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巡抚的俸禄。

  冷超儒的心里愤愤不平,他常常关着房门,躲藏在书橱后面,守着一口大瓮长吁短叹,清泪涟涟。

  这瓮有三尺多高,口小、肚大,是专门用来装仁怀贡酒的。黔北仁怀县茅台村位于赤水河中游,这里历来出产美酒。早在大清乾隆、嘉庆年间,茅台村“华联”、“成裕”两家烧房酿造的茅台酒,即已享有盛誉,名震京华;朝廷遂将“茅台”列为贡酒。

  冷超儒不喝酒,但他特别欣赏酒瓮那滑稽的造型。闲暇,常睁大眼睛,从不同角度盯着那怪物,往深处去苦苦琢磨它。

  这酒瓮小口,仅许一拳进出,这似乎在告诫他说话须得谨慎!

  大肚:一瓮装三五百斤“茅台”,其容量之大,又分明是劝慰冷超儒放宽心胸,容忍世间一切龌龊之事。然而,真正事到临头,怀才不遇的冷超儒就不那么超脱了。他怪蒋霨远不知惜才,怪世道不公,怪自己空读诗书。总之,怪苍天无眼冷落英才!想到伤感处,他不禁怒火中烧,心如刀割,这时,他就会抱住酒瓮,朝着瓮口敞开了嗓子,流着热泪痛骂:“想球不通!”

  那酒瓮料质极佳,且灵醒;对凡间任何风吹草动皆有所回应。

  “想球不通!”“想球不通!”“想球不通!”

  冷超儒每吼叫一次,瓮就会意地迎合他一声“不通”。冷超儒停下许久,瓮里细柔绵延的余音仍在嗡嗡地闪叠不息,最后只剩一个字:通、通、通、通!

  断断续续骂几声,他的心气便消了,通了。

  冷超儒出身于贵筑县水田坝一缙绅之家。其祖辈皆家境富有,信奉“诗书传家远,利仪济世长”,以识文断字为荣,算得上是地方中的文化人。受他们的影响,工于心计的冷超儒从小立下了“扶大厦之将倾,拯乾坤之颠倒”的志向。他远效韩信、诸葛(亮),近学陶澍、林则徐、魏源、龚自珍,发愤读书。

  冷超儒十七岁时,第一次参加省里的乡试便轻松过关考中举人,大名惊震黔疆。此后,他愈加勤奋好学,决心考进士、点翰林,经天纬地,做名垂青史的旷世奇才。

  针对贵州远离京都、治安败坏的地域特点,除必修科目“四书”、“五经”外,冷超儒还熟读枟资治通鉴枠,苦研枟六韬枠枟孙子枠等兵书。无论父兄、亲友何时抽问,他都能坦然应对,只字不差。

  尽管后来科场不第,数次进京会试都落榜,冷超儒也从未气馁。“是块金子还愁不发光?为国效力、名列公卿,岂止这区区科场!”

  他始终抱定这个信念:有志者事竟成!

  冷先生向来耐不住寂寞。三十岁开始,他不肯再让那无聊至极的考棚耗废自己的宝贵时光,为此曾先后到“青岩书院”、“广顺书院”应馆授课,接着,冷超儒又找到适当路子,进知州衙门给州官当上了师爷。

  师爷分三品:识力俱卓,才品兼优,例案精通,笔墨.达者,上也;人品谨饬,例案精熟,笔下明顺者,次也;人品不苟,例案熟练,而笔墨稍逊者,又其次也。而晚清吏治的腐败,国力的衰微,与劣幕擅权有很大关系。

  冷超儒似乎天生适合做师爷。进衙门没多久,他就熟悉了这个营生,并马上品出了其中的乐趣。随后几年,虽说他只是知州衙门的师爷,但权力却颇大,对所有政务,都可以插手干预!知州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发挥政治才干。那时的冷先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许多情况下甚至连衙门里的辅官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要问他的秘诀?简单——这就是培植傀儡。

  冷超儒利用福连贪财的弱点,制造各种机会让那赃官徇私枉法,然后连敲带打直到他服服帖帖,最终甘愿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冷先生虽说没官衔,却垂帘训政,把持着整个衙门。

  但他还是不满足……正如洗脚盆养不出大鱼一样,州、县衙门对冷先生这样的人来说,委实窄逼了些。像冷先生这样的人,长期憋屈在那种小地方咋能没想法?!前年,经好友张茂萱推荐,冷超儒另觅高枝,受聘于贵州巡抚蒋霨远,为其担任了书禀师爷。这一年,他的年纪刚好四十五岁。

  冷超儒初入巡抚衙门时,正逢贵州“匪情”汹汹,各地的反政府武装林林总总,气势很盛。对姜映芳、张秀眉、何德胜之流,清政府上自天子,下至督、抚级官员,全都心狠手拙,无计可施。

  然而,冷超儒却为此幸灾乐祸。

  冷超儒确信自己出头的机会到了。蛰伏多年的勃勃雄心,好似那春天的竹笋一样,咔喇喇地从他心里往外蹿,咋个都压不住。于是他又想把巡抚大人变成第二个福连。

  恰恰蒋霨远爱和他聊天。

  冷超儒本不健谈,但偶尔冒出句把话,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高深莫测,没几个人听得懂,让听的人常常走出几里地都想不转他说了些什么。倘遇不高兴,冷先生的话就显阴毒,一开口就连讥带讽的,足以把人呛个半死。不过,自从进入蒋霨远幕府,他的言语就多了起来,并在说话的时候语调肃穆,神色庄重,似乎再大的事情都不屑一顾,再小的事情也意义深远。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饱学之士,冷超儒对贵州的情况了如指掌。

  哪州哪县闹过哪样稀奇事,哪州哪县出哪样土特产,哪州哪县有哪些人文掌故,哪段历史事件发生在何处、经过是怎样的、有哪些当事人……他可以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其知识面之广,见解之透彻,令蒋霨远叹服。

  讲笑话更是冷先生的拿手好戏。

  他长了一张长挂挂的马脸,脸上白卡卡的不巴一根胡须。平时,这张脸总是板着,很少有一点笑意。但是,冷超儒个子奇高,不管脸上的表情如何,他随便朝哪里一杵,都像根长竹竿似的醒目。有了这副长相,他讲笑话时效果特佳。

  讲笑话时,冷超儒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首先,他自己不笑;其次,在选段子方面,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太直露、太浅薄的不要,太绕弯子、太隐晦的,也不要;此外,他在讲述中不随意抖搂一个脏字。贵州民间,好多笑话因内容失之于色情、庸俗,很难登大雅之堂。但他冷超儒不带半个脏字,就能把那些荤包袱巧妙地抖搂出来。

  吹呀吹呀,冷先生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直把蒋霨远笑得忘乎所以,要死要活。老者有时还被他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抱着肚子连声叫“哎哟”!

  这时,蒋霨远就会一边大笑一边骂冷先生:“哎哟!你个狗日的冷超儒!”“哎哟……冷超儒,你这个狗日的!”那骂不是真骂。蒋中丞只有在最高兴的时候,才会带一句“狗日的”。而冷先生恰恰喜欢巡抚大人打着哈哈,亲切地骂他“狗日的”。因为只有这样,冷超儒才找得到与封疆大吏平起平坐的感觉。

  28.冷超儒韬光养晦

  自古以来,读书人要想进入官场,就必须参加科举考试;而考试,又成了读书人的独木桥和拦路虎。榜上无名的落第举子,一辈子与官场无缘。

  军兴之后,大清王朝在人才的选拔、使用上作了改进。不论何人,凡在“剿匪”中功勋卓着者,均可被破格提拔。湘军大员左宗棠、罗泽南、刘蓉、李续宾,以及后来的“淮军”创始人李鸿章(道光进士)等,走向政坛的第一步,就是给曾国藩充当幕友。

  李续宾、罗泽南入幕一年,就先后被曾大帅举荐出山,授予同知、知县实职;举人左宗棠的爵位,竟高达四品。

  乱世出英雄!

  冷超儒也给自己的前途做了一番谋划。刚到省城,他就胸有成竹地进入了问鼎官场的良好状态,他时常以巡抚的心境,从全省角度去思考问题。治安、剿匪、盐务……凡是政务方面涉及到的内容,都令其辗转反侧、食不甘味。因此,冷超儒常趁着主人高兴,把话锋巧妙地往自己需要的方面转移。同时,他结合这些话题向巡抚大人直抒胸臆,大胆发表自己的见解。冷超儒觉得:自己这些经过深思熟虑琢磨出来的、深刻独到的见解,是不可多得的济世良策——关于强化治安,冷超儒认为:乱世当用重典!惩治不可手软。

  他主张:凡偷摸扒窃者,不管轻重一律施以酷刑,如挖眼、劓鼻、剔脚筋。

  关于剿匪,他极力主张对匪属实行“连坐”,即一人为匪,全家斩首。他还对蒋霨远说:“蒋玉龙入黔数载,劳师糜饷,毫无建树,早该奏参弹劾。”

  对如何安抚民心这个问题,他建议蒋霨远下力查处贪官、减免赋税、平抑物价。他建议设立盐务局,由政府组织力量,统一购入川盐平价销售,以体现仁政。

  他还提醒蒋霨远:贵州匪患不好根除,绿营、团练素质差是主要原因。针对各地团练素质的参差不齐,冷超儒建议,千人以下的团练武装,完全可以数支合并为一支,然后在团练头目中层层筛选,委派得力的人担任总头目。这样既利于统一编练、调度、整顿纪律,还能提高战斗力。

  蒋霨远好歹也是进士出身。

  况且,他已在官场中摔打了几十年,他清楚怎么去待人接物。

  自咸丰元年到贵州赴任以来,他始终表现得性情温和,与人为善。

  八年间,他没有向谁发过脾气。同样地,八年中他也没信任过任何人。随员们既不喜欢蒋霨远的诡诈,又暗暗佩服他的老成持重,于是背后给他起个诨名叫“老鬼”。

  关于时政,蒋霨远是这样看待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清王朝既已弄到今天这地步,仅靠某一个人是万难扭转乾坤的!都花甲之年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啥?再说,人世间这个大舞台,各有各的角色等着去扮演。演好了呢,别人说那是你的本务,不足为奇;演砸了呢,却没有一个人肯替你遮丑,甚至巴不得看你的笑话——既然如此,何必多事!

  哪里听来哪里丢,是蒋霨远和人摆龙门阵的习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夸夸其谈者,蒋霨远表面上似乎欣赏,内心里却从不把他们当回事。至于冷超儒的高谈阔论,蒋霨远一笑置之,很少采纳。

  蒋霨远非常熟悉无名氏所作的枟一剪梅枠。

  其一云: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其二云: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毋庸,议也毋庸。其三云: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亨通。大家赞襄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其四云: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也谥文恭。

  在蒋霨远的签押房里,挂着这么一件条幅:“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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