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女尚书(1)

　　这一天，上官仪正在逗弄孙女玩，突然从外面闯进一彪人马，将府邸团团围住，当即有一个军官走过来，宣读诏书，上官仪因参与废太子李忠谋反案，罪在不赦，男子处死，女子籍没入宫，充当宫婢。

　　上官仪仰天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武则天竟将陈年旧事翻出来，以报复他起草废后诏书这件事。

　　原来，上官仪在李忠还是陈王时曾任过陈王府的咨仪参军，李忠被废后，上官仪自然对武则天是心怀不满的。没想到，竟成今日赴死之由。

　　就这样，上官仪和他的儿子上官庭芝一起被处死，女眷，包括那个令上官仪放心不下的小孙女，一起罚入掖庭充当宫奴。上官仪坦然赴死的态度至今仍令人叹服。

　　那个小孙女，即本文的主人公上官婉儿。

　　相传，婉儿诞生前，她的母亲郑氏曾梦见一金甲神人，这位金甲神人威武雄壮，将一柄秤送与了郑氏，并说，持此可称量天下。

　　郑氏将这个梦告诉老公上官庭芝和公爹上官仪。上官仪非常高兴，难道说我们上官家还要出一位宰相吗？宰相就是称量天下事务的人。可是没成想，孩子落地后，是个女孩，上官仪顿时感觉不爽，女子怎么能做宰相？那个梦也是糊弄人的。

　　不过，经过几个月的成长，婉儿越发招爷爷的喜欢，上官仪不愉快的心情也一扫而光，渐渐地喜爱这个乖孙女，逢人便说，我这个孙女，称量天下，富贵未可限量啊！

　　上官仪死得太早了，否则他绝对会对当年那点不愉快而深感自责，因为他的孙女，上官婉儿，若干年后，也要像男人一样秉持朝政，被民间称为“女宰相”，倘若上官仪九泉有知，也会深感慰藉。

　　只是，这个可以称量天下的女人，一开始就按照别人设计好的道路走着，在阴险和邪恶的氛围中长大，耳渲目染一些勾心斗角的事迹，因此也将真心深藏，混起了权谋和情欲交织的生涯。

　　她最大的损失，就是没有心情谈恋爱，一生之中，始终没有找到真爱。

　　婉儿的童年是在掖庭中度过的。

　　成长于这样的环境，婉儿的性格不可避免的打上阴暗的烙印，野心和幻想，倾轧和斗争，成了她血液里最顽固的因子。

　　掖庭设有学馆。就学于掖庭的学馆，前途大致有两类，一是被皇帝选中，成为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位，虽然是小老婆，但要想到可能受到皇帝的宠爱，无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二是成为宫官，女的成为“六尚”或女史，男的分管二十四职司，虽比不上朝廷大员风光，但毕竟苦尽甘来，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当然，还有比这两类更有出息的，比如婉儿，后来做了武则天的高级秘书，掌管一朝的诏令文书，可谓空前绝后，古往今来没有几人做到。

　　婉儿的成功，离不开她母亲的谆谆教导。

　　婉儿母亲郑氏--名门之后，唐朝门第观念很重，郑姓乃五大姓之一，社会地位非常高--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做一名后宫的女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荒废岁月，一事无成，宁肯自己多干苦活累活脏活差活，也要把女儿送到掖庭学馆去读书学习。

　　在书馆，婉儿经常会遇到一个人。

　　这个人相貌英俊，气宇轩昂，迈步走路十分带劲。他时常来书馆借书，他们第一次认识，还是因为这个小伙子借了一本婉儿祖父上官仪老的诗集，两个人就此攀谈起来，小伙子对上官仪的死抱有同情，认为那样的事不应发生。

　　后来婉儿从书馆的博士口中得知，那个英俊的小伙就是太子李贤。李贤是高宗李治的第六个儿子，他的娘亲是武则天。

　　因为谈得很投机，一来二去，婉儿和李贤就产生了朦胧的爱情。所谓朦胧，是因为他们的年龄还不适合谈恋爱，用现在的话来说叫早恋，不过感情真挚，彼此倾慕，私下里也约会过，谈的都是人生理想，绝没有过早成熟的迹象。

　　我们称这种情愫为纯真的爱情，因为这种感情还没有上升到男女爱欲的境地。

　　他们之间最常见的事就是品文论诗，什么诗经古朴典雅，楚辞浪漫瑰丽，什么汉赋恢宏大气，骈文流畅爽口，什么建安风骨说起来头头是道，观点相同了，都受了鼓舞似的，眉飞色舞，观点不同了，一定要说服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

　　婉儿对这个世界的独特的感悟能力，如同给了她一枝五色彩笔，使她的灵感像山泉一样汩汩的迸发，无穷无尽，她也因此获得了广为传诵的诗名，就连不可一世的武则天，听人说起婉儿的轻灵颖慧来，也想亲自见一见，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其实，武则天的心里是持怀疑态度的，一个出身掖庭的小毛丫头，纵使天赋奇才，这么小的年纪也很难有所成就，充其量不过写过几篇顺口的歪诗，众人见她长得可爱，不忍伤害，都一个劲的说好，久而久之，大家都信了这话，以为竟是真的。

　　仪凤二年，此时的婉儿十五岁，武则天在大殿亲自召见了婉儿，并当场考试她的文思才华。不知是冥冥中暗有神助，还是婉儿的才华确实非比寻常，总之，当着武则天的面，婉儿露尽了风光，笔下的诗篇熠熠生辉：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武则天赞不绝口，这孩子真是天才，倘是一个男子，在殿试的时候，当着至尊的面，还十有八九会怯阵，发挥失常呢，这个小妮子竟然如此从容不迫。上官仪，老东西，你在那个世界也可瞑目了。

　　婉儿非常顺利地通过了武则天的考验，心情也非常好，武则天对她说，你就别回掖庭了，从今往后，你就做我身边的女官，掌管诏令。

　　婉儿从大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贤进去。两个人相遇，共同分享了此时此刻的喜悦。李贤不住地赞美婉儿是个天才，婉儿傻傻的笑，痴痴的笑，拉着李贤的手不撒开，喜悦的心情随之传递，两个人一起沉醉，不知不觉已相拥一处。

　　多希望时间能定格在相拥的那一幕啊，让他们之间的相拥成为永恒，也许这是婉儿唯一的一次发自真情的拥抱，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婉儿和李贤将会走到一起，幸福而快乐的走完一生。

　　可是，意外随时将临，而且动辄都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被称作“皇宫大内”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充满了血腥味，让人浑身颤抖，到处都充满了死神的气息。

　　婉儿和李贤之间的纯洁爱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一场无情的政治阴谋所埋葬，一起死的不仅是婉儿最纯洁的初恋，还有她那颗原本善良和纯粹的心灵。

　　李贤死后，婉儿得到消息，外表虽无破绽，依旧从容自如，可心中悲情涌动，不住地默念那首李贤写的《黄台瓜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读着读着，眼中泪水涔然，不知是祭奠那夭折的爱情，还是追忆那可心的人儿

　　武则天上了年纪以后，喜好登仙之术，非常羡慕周朝王子乔羽化登仙的故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武则天的亲侄子武三思为了讨好姑母，将张昌宗比作升仙太子，说，姑妈，依我看六郎的美，绝不是尘世所有的，一定是王子乔转世！

　　武则天于是下诏针织部门，以最快的速度纺织一个鹤氅，又命令木工部门，赶制木鹤，必须仿若真品。没过多长时间，东西作得了，让张昌宗穿上鹤氅，骑在木鹤上，作翩然飞升之态。

　　张昌宗确实美得可以。正因为如此，婉儿才和张昌宗发生了一段恋情。

　　那时婉儿已经年近三十，三十岁的女人啊，正是女人最美妙的人生时节。十六岁的花季虽让人留恋，但毕竟是女孩阶段，不能称其为女人。而三十岁就不同了，一切都吐露出成熟的气息，对男女爱欲充满了强烈的欲望和渴求。

　　于是，一件绯闻爱情诞生了。

　　张宗昌也有自己的追求，何况这个人资质不低，艺术细胞又很丰富，因此看上了婉儿的温柔美丽和绝代才华。既然两相契合，投怀送抱也是难免的。

　　偷偷摸摸虽然不爽，但毕竟刺激，两个人也乐此不疲。命运安排他们这段露水情缘，也是出于天大地大的怜悯。

　　可好景不长，婉儿和张昌宗没好上几天，就被武则天发觉了。武则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两个人都胆战心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雷霆暴雨降临。

　　可是没想到，武则天不舍得惩处张昌宗，只对婉儿一人发泄怨气。依着气劲，就想杀死婉儿，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事事伺候的顺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不杀了吧，但不能不示以惩戒，于是决定对婉儿实行黥刑，就是在脸上刺青。

　　刺青的位置恰恰选在两眉之间略上方的地方，行刑完毕后，为了遮掩这道疤痕，婉儿特意用朱笔在那里描了一朵梅花。一朵大红的梅花，绽放在额前眉心，不但不有损容颜，反而平添了几分风姿，更显得风采照人。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抹动人的刺青竟然引领了时尚潮流。唐朝的女人们纷纷仿效，用金银箔纸剪成梅花状，贴在脸颊或额上，别有一番风情。还学婉儿梳一种头，名其曰“上官髻”，也是婉儿为遮掩刺青而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