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什么时候该露富
周一刚上班的时候，莉莉就说：“听说今天有一实习生来？上周我有天去产检了，没见到有人来面试。”
“我们都没见，我们吃午饭时老板面的，据说是一女孩。”戴安娜头也不抬说道。
腾！
“怎么了？”莉莉对周薇翻了翻白眼，“怎么这么激动？”
“我替她说吧，”戴安娜说道，“我们采购部已经这么多女人了，需要的是男人了。”
“戴姐了解我，不过……”周薇热情地笑道，“要不今晚开个欢迎会？”
“先不要吧！”莉莉连忙阻拦，“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太贸贸然了吧。”
“说得对说得对。”周薇点头。
“你们就贫吧，哪有你们这样还没见人就分三六九的。”老常说。
姚林峰在办公室里咳嗽两声，几人顿时就不吭声了，开始各干各的，直到郑彦踩着高跟鞋出现。
“现在可真是不得了。”郑彦说。
所有人都抬起头，茫然不解。
郑彦款款走到戴安娜身边，朗声道：“你刚毕业那会儿，是挤公车上班的吧？”
“嗯，去年才刚有车接送。”
“你呢？”她又冲周薇扬扬眉毛。
“地铁呗。别说我们了，莉莉姐怀孕三个月了，还不是班车上下班？”
“就是嘛，”郑彦气鼓鼓说道，“刚在楼下看到个女孩，长得小小的，也就二十岁出头，堂而皇之从奥迪A6里出来，别提多拽了。”
周薇一脸狐疑：“会不会看错了？上回你愣生生把一奇瑞看成丰田。”
“哼，要不是A6，我请你半个月午饭。”
“肯定有个有钱老爸。”
“或者是有钱男朋友。”
“是啊，是啊。”
老常劝解道：“各人有各福，切莫羡慕他人。”
戴安娜冷冷说道：“都别闹了，看你们就这点出息，开奥迪A6算什么，如果有一天看见法拉利，你们是不是立刻趴到车轮下面去？”
“啊！啊！”周薇夸张地叫道，“要么从我身上压过去，要么把我上了吧！”
老常呵呵笑了两声，随即就是短暂的安静，直到一脆生生的女孩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请问，姚经理的办公室是在这儿吗？”
“请看名字牌，开着门的那间就是，另外，这块区域都是采购部的。”郑彦板着脸说。
女孩说：“谢谢。”
郑彦又提示说：“进入前请先敲门。”
女孩又说：“谢谢。”
女孩转身后，郑彦拼命给戴安娜使眼色，戴安娜权当没看见，女孩走进办公室没多久，转身出来把门关了。
“就是她。”郑彦立刻毫不客气地指出。
又是片刻的沉默，人们都在想，一个有奥迪接送的女孩居然是部门的实习生，这意味着什么？
半晌，坐在角落的肖飞燕“咯咯”笑起来：“不就是个实习生吗？”
老常也笑笑，郑彦则撇了撇嘴。
“不关我的事，”莉莉说，“我只是个孕妇。”
“恭喜恭喜。”
戴安娜一如既往冷着脸，说：“专心工作，心无旁骛。”
“说得也是，今天有哪些工作？”
“健身房里冲淋房的设备更换工作，今天要签合同了。”戴安娜拿了支笔在纸上点点，“还有，没了。”
转眼间，女孩从办公室开门出来，众人抬起眼，顿时让女孩无所适从。
“我，我叫冯笕竹，大家可以叫我竹子，请多多指教。”她腼腆地说。
“竹子，嗯，名字不错，”郑彦点点头，“嗯……刚才有人开车送你来的，是你爸？”
“是男朋友。”竹子为难地说道。
“原来是少爷啊！”周薇交叉着双掌激动地说道。
“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郑彦查户口般问。
“不是的。”竹子涨红了脸，赶忙解释：“他刚学了车，问一个有钱的朋友借了车开开过瘾。”
周薇好像没听见似的，说：“都是有钱的主啊！”
“我家那猪才没钱呢。”竹子一副哭腔补充道。
“谦虚了吧，过分谦虚不好。”郑彦挑剔地捏了捏下巴。
竹子的眼睛快滴出水来了：“他没毕业，还在读研，每天的早饭是两个包子，要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A5啊。”
“是A6。”肖飞燕纠正道。
“你们别玩了，看把人家吓的。”戴安娜出来圆场，她又对竹子说：“不好意思啊，她们就喜欢和新来的同事开玩笑，越是玩笑越熟稔嘛。”
竹子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悄悄看着众人，确定不是针对她的，才放心下来。
“我叫冯笕竹，大家叫我竹子就好，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噢……”
人们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
“中午开个欢迎会吧。”肖飞燕建议说。
“去哪儿？”
“辛香汇。”周薇说。
郑彦坚决地摇头：“那儿不好，排队等座的时间特别长。”
“那去新旺。”戴安娜说。
“嗯，新旺好，新旺好。”周薇附和道。
午餐时，竹子偷偷走到化妆间，打电话给张子菁说：“今晚你千万别来接我。”
“为什么？”张子菁不满道。
“影响不好啊！”竹子说，“哪有一实习生被私车接送上班的？”
张子菁说：“我倒觉得不是，刚来公司第一天，最好露个富，这样别人不敢欺负你。”
“我觉得吧，”竹子正色说，“要是别人特别看不起你，你就需要偶尔露个富，不动声色地显个财，对方就不敢打你坏主意；要是别人怀疑你有钱，那你千万得夹紧尾巴，一丁点儿财都不能露，对方才会心理平衡。”
“我是不想委屈你。”张子菁着急跺脚，“班车不是不直接到学校吗，还要走一长段路。况且，就算给人看见又怎么了，你不就是一实习生吗？不爽了走就是了。”
“我这都是为你好。”他补充道。
“那我得飞快给你讲个故事。”竹子沉思片刻说道：“从前一个猪圈里养了两只猪，一公一母，公的很疼母的，把好吃的都让给她，还替她守夜。可有一天，公猪偷听到主人说，再过一个月就把肥肥的母猪杀了吃肉，于是公猪着急了，他想了一夜想出来一个办法。从第二天开始，公猪就再也不给母猪好吃的了，反而和她抢着食物吃，晚上也不给母猪守夜了，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睡觉，母猪很伤心，认为公猪不喜欢她了，于是整天哭泣，日渐消瘦下来，而公猪却膘肥体壮。不久后，主人来了，见到母猪居然瘦了便很失望，此时公猪拼命在主人面前来回奔跑，主人见公猪养得油光锃亮，便把他带走了。母猪这才明白过去的一个月里公猪为什么那样做，当她回到猪圈，发现公猪留在墙壁上的一行字：我是爱你的。”
她又郑重其事说道：“所以说，疼爱和宠一个人并不是爱她的唯一方式。”
“那我在你公司附近找个胡同躲着，你下班了偷偷过来。今天是最后一次。”张子菁理解地说，“明天开始，我就不接送了。”
说完这些，竹子终于松了口气，她照了照镜子。
她的一个本能、或者说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在情绪调整后照镜子。第一天上班，实在有点紧张，镜子中的女孩穿着半职业的衬衫，却显得面容僵硬，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而不知道她们的心中所想，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因为她们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太不一致。
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她把下巴抬了抬，嘴角微微翘起，形成一条向上的抛物线，而紧蹙的眉毛也勉强地舒展开来。
很出色的一个笑。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笑像奥黛丽·赫本，那穿着白色礼服、雍容高贵的样子，大家都比不过她的姿容。她又挑逗地扬了扬眉毛，镜子里的女孩顿时换了个模样，她俊俏、秀气，充满了朝气。
她开怀大笑起来，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气氛变得非常轻松。
开怀笑过后，竹子突然感觉饿了，她饥肠辘辘，简直能吃下一整头牛。
02五万美金的道德底线
竹子回到餐桌上，女人们正七嘴八舌议论，竹子归座，在座位上好长时间不说话，偶尔吃两口菜，一副楚楚可怜无依无靠的样子，就开始有人搭话同她聊天。
“竹子，这个餐厅还吃得惯吗？”
“挺好的，挺好的。”
“我也觉得不错，就是这个凉拌菜太辣了，辣油死红死红的，很有点麻辣烫的味道。”
“同意，而且挺麻的。”
周薇正为了一项目焦头烂额，本来没什么聊天的心思，见竹子正逐渐转移为谈话的中心，便凑过来有点心不在焉地问：“对了，怎么想着来采购部实习？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的呢？”
“也谈不上什么心态。”竹子老实回答道，“仅仅为了实习，我就投了几十封简历，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机会呢，于是迫不及待就来了呗。现在的学生们，为了争个大公司的实习可以挤破头，才没有多少人管究竟是什么岗位呢。”
“那就是说，你并不了解采购部的工作？”郑彦不满道。
“的确不明白。”竹子诺诺答道。
郑彦微微皱眉：“我们采购部的工作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是啊，复杂着呢。”周薇说。
“比如说，你知道各港口运输和商检都是怎么收费的吗？”
“又比如说，你知道外高桥的清关流程是怎么样的吗？”周薇追问道。
竹子满脸惊恐：“我不知道。”
肖飞燕鼓励道：“没事，好好干，你行的。”
竹子困惑地问：“怎么才能最快上手呢？我最怕自己实习了三个月后，还是什么都不懂。我向来就比较笨，理解能力有点差。”
郑彦同情地说：“这倒不碍事。大公司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流程好，只要老老实实跟着流程做，熟能生巧，总有一天你能独当一面的。”
她又问周薇：“你当时熟悉整个流程用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
“所有流程中最重要的是三方报价流程。”郑彦又介绍说：“我们公司里，无论金额和费用的多少，逢新的项目需要供应商参与，三方报价都是必须的。若是年项目金额在50k（美金，即五万美金）以下的，由项目部门主持三方报价，采购部协助整个供应商审核和报价流程；若是年项目金额在50k以上的，采购部同项目部门共同运作三方报价，采购部有最终决定权。”
竹子感到有兴趣，问道：“为什么以50k作为划分三方报价的界限呢？”
“50k是美国总部的标准，沿用了几十年，依据在于供应商回扣、采购经理工资之间的平衡点。若是采购项目金额大于50k，供应商能提供的回扣比例对采购经理来说是有杀伤力的；若是采购项目金额小于50k，则供应商能向采购经理提供的回扣金额有限，不会引发采购经理的诚信问题。亚太区沿用美国的标准，指导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竹子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
“对了，有一点不说你也知道，在采购部工作，最重要的是诚实，这点你有吗？”不知谁说的这话。
竹子忙不迭回答：“我很诚实呢。”
郑彦微微一笑问道：“那我问你，大学期间作过弊吗？”
莉莉穷追不舍：“你可得诚实回答啊，我们这儿最讲诚信了。”
“呃，我作过弊。”竹子红着脸说。
闻言周薇嚷嚷道：“怎么能这样，还真是作过弊的？”
“不可原谅。”郑彦生气道。
肖飞燕开导郑彦：“你别这么说，当心吓坏小孩子，作弊的理由兴许很充分，可能因为考试时间安排得太紧凑，没时间复习了。”
莉莉问竹子：“那你作弊的理由是什么？”
竹子摇摇头叹气道：“的确是因为考试一门连着一门，没空复习了，所以只好作弊。”
“不是吧，”许久没说话的姚林峰哼哼道，“我看过你的成绩单，全A的成绩不能算差吧！”
戴安娜听后咳嗽了一声。
竹子尴尬地说道：“我说错了，其实是因为害怕考得太好，只好抄成绩差的同学了。”
戴安娜含笑看着目瞪口呆的周薇和郑彦，说：“其实谁没作过弊呢？我们都有吧！”
姚林峰笑道：“这话正确，我们那时不兴作弊，但临到大学四年快结束了，我想着，要是不作一次弊，大学岂不是就不完整了？于是，真作弊了一回，把答案写在张纸条上，丢给坐我身后的美女。”
“结果呢？”郑彦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美女就是我现在的老婆了呗。”
女人们一阵笑，莉莉接着说：“这么说来，我也作过弊，那天我的心情实在太好，不作弊对不起自己，于是顺便作一下了。”
郑彦有感而发：“看来作弊真是门艺术，千奇百怪的，谁在学生时代没作过弊？”
“你们这群女人，”老常拧着眉头说道，“怎么一个个把作弊看得像捡钱似的。”
“那您就没作过弊？”女人们齐声问道。
“嘿，作过。”老常坦然道：“那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让大家知道作弊后被抓的后果，当时我决定牺牲小我作弊一回。”
“那被抓了吗？”
“没有，居然没被监考官发现，那真是我人生的耻辱。”老常笑道。
肖飞燕哼哼道：“你们这些人，作弊还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个作弊吗？老师上课太烂，逼得学生不得不作弊！”
莉莉跟着说：“那照你说的，如果学生作弊了，老师还要检讨？！”
周薇只管笑。
“呵呵。”竹子凑趣说道：“大学期间，我总共作弊过三次，一次是为了不让成绩太好引起公愤；一次是关心一特马虎的同学，看看她有没有写班级姓名学号，以免她被扣分；还有一次是同学已经把答案丢过来了，不抄对不起他。”
“矫情。”周薇批评道，“小资，连作弊都这么小资，太过分了。”
肖飞燕插话问道：“那你作弊的原因是什么呢？”
周薇怫然变色，支吾了半天没回答。
“忘了。”她最后说。
“龟毛。”竹子在心里说。
03人性的自私有益于社会的进步
用完午餐后的那段时间，对竹子来说格外漫长，她被安排在了莉莉座位旁的加座上，刚开始时如坐针毡，生怕一句话一个动作有所闪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有点坐不住了。看似冰冷的办公室，偶尔会飘来咖啡的香味，温柔的问候声和歇斯底里的抱怨声交织在一起，简直比同时演奏的勃拉姆斯和贝多芬的曲目更加刺激缭乱，她迫不及待要开始工作了。
不幸的是，她在公司网站上点来点去，却一丁点儿也看不进去。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进入工作状态那么快。吃饭时还有说有笑，聊的净是最时兴的话题，可一眨眼，她们的脸就像平板一样了。竹子恍然觉得无趣，只好把精力放在无边的思绪上—
采购部是很小的一个部门，仅仅相当于麻雀的一个爪子，或者微微颤抖的尾巴，但竹子看见的是无限放大的未来，她将在这样一个缤纷的圆球上开始自己的别样生活。
随着遐想的升级，她开始做自己的梦——
我要找到一份好工作，努力赚钱，我要有一个别墅，好多好多宠物，照顾它们。
不对不对，我要找到一份工作，努力赚钱，我要有一个宠物，好多好多别墅，用来照顾它们。
这一天就在如是的浮想中悄然渡过，竹子对同事们说再见，随着人流挤上电梯的时候，她对自己说：“难道这就是真实的职场？”
出了大楼，竹子匆匆走到一个僻静的路口，看清四下无人后，钻进了那辆奥迪A6，早上张子菁执意要送她，恰恰又遭遇堵车，开到楼下居然给同事撞个正着。
张子菁盯着竹子，笑问道：“A6舒服吧？”
竹子看着他，说：“这辆车似乎太招摇了，为什么不买辆普通的车呢？花的都是父母的钱。”
张子菁咧开嘴笑着说：“买沃尔沃也是买，买A6也是买，前者哪有后者舒适呢？多20多万，对张鸣来说又算什么呢？”
竹子默默地低下头，耳边似乎又回响起张子菁去澳大利亚短期留学前说的话：一天花100元也是花，一天花200元也是花，对我的生活改善大了，然而三万元对张鸣来说又算什么呢？
她一想不妙，要是再这么说下去，张子菁又要给她洗脑了，连忙说：“公司有班车到学校，特别方便，以后不用你送啦。”
“我喜欢送你。”张子菁说。
“你的车技太差！”竹子嘻嘻笑道。
张子菁碰了个软钉子，刚想开始不悦，竹子冲他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他随即也笑了起来。
竹子回到寝室，发现同寝几个人的脸色不好，她问怎么了。
卢槿不高兴说道：“刘晔被船级社录取了。”
竹子笑笑：“很好啊，不为她高兴吗？”
王琦冷冷说道：“这是战老师介绍的工作，战老师的老同学，战老师的关系。”
竹子一听有点发愣，说：“战老师和刘晔的关系特别好吗，我怎么没听说？”
“我询问了战老师，”卢槿说，“他请刘晔通知我们，但刘晔压根儿就没说这事儿。”
王琦补充道：“她一个人过去面试，于是被录取了。刚回来时，她得意洋洋同我们说了这事儿，还嘲笑说我们笨没本事。”
竹子才听了一半，头顶上也冒起青烟，心想刘晔太过分，吃独食倒也算了，居然反过来嘲笑姐妹们。
刘晔打水回来，正碰上生气的三位女孩，于是女孩们围住刘晔，对她展开三堂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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