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绝命飞翔 (4)

　　他蹲下身把小云扶起来坐到椅子上，递了张纸巾给小云，让她擦擦眼泪，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小云对面。贾聪突然温柔地看着小云，慢慢地说：“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在哪儿了？”看贾聪的态度缓和下来，小云以为是自己的哀求打动了贾聪，心想，两个人是该坦诚地平心静气地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停止了哭，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深呼吸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先错在不该瞒着你偷偷摘了环，后错在不该给夏菁打电话，让她到这儿来。”

　　贾聪只是默默地听着，好像在想些什么。

　　等小云说完，贾聪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改正你的错误呢？”

　　贾聪的问话让小云一时有些语塞，心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但还是回答道：“孩子怀上了，是不可能做掉的，我一定要生下来。至于夏菁……”小云咬着嘴唇，低头不敢说了。

　　“说呀，夏菁怎么办？你想怎么办？”贾聪在一旁催促道。

　　“老公，夏菁她能接受这事吗？我是说，我怀孕的事。”说到这儿，小云的声调突然降了下来，有点怯怯的。

　　“能接受怎么样？不能接受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贾聪似乎很诚恳地想听小云的意见，但他看着小云的目光，阴冷得让她心里直发寒。她又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你打电话给夏菁，就是故意要把你怀孕的事告诉她，让她跟我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提出跟我离婚，对吗？到时候，你就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把她取而代之，对吗？”

　　“不是的！”小云无力地争辩道。

　　“不是的，不是才怪！这么好的消息，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告诉夏菁？！

　　“我……我……”被贾聪戳中了要害，小云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脑子进水了！你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我和夏菁这么容易就能被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戳散？你以为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那么任你摆布？你是今天才认识我吗？！”

　　贾聪把小云逼到了墙角，让她无路可退。小云又激动地喊了起来：“我不管！我不管你和不和夏菁离婚，就算我有这种想法，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反正你要对我，也要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任！”

　　“哈……哈……哈！”贾聪发出一阵阵冷笑，笑得小云毛骨悚然。

　　“负责任？！行，我可以对你，对你肚子里的种负责任。但是你要先对我负责任，对你今天的行为负责任。你愿意吗？”贾聪双手捏得小云的肩膀生疼。

　　小云使劲儿甩开贾聪的手，对他喊道：“我对你负什么责任？你想让我做什么？”

　　贾聪盯着小云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很平缓地说：“只要你能保证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我会成全你做这件事的目的。”

　　“你说。”小云准备洗耳恭听。

　　“小云，解铃还须系铃人。今天这事是你起的头，也必须你来收场。”

　　“说呀，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小云有点不耐烦了。

　　贾聪正色道：“再打电话给夏菁，告诉她，你今天跟她说的事，全都是你编造出来的。你只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自从我结婚后，和我再没有过任何关系了。只是因为当初是我提出的分手，你知道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心里不平衡才编造这些的。”贾聪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得很清楚。

　　小云没想到贾聪居然要自己配合他去骗夏菁。她强忍着心里的巨大悲伤，压着声音问道：“那孩子呢？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孩子？如果你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我觉得最好你就去把他给做掉；如果你一定要生呢，那是你的事，我不会管的。生下来验过DNA如果真是我的种，我会付生活费的，至于其他的义务，我是不会尽的。你就当自己是个单亲妈妈，自己抚养，干脆姓都别跟我姓，晦气得很！”

　　贾聪这一席话，让小云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渐渐开始有些空洞起来。她想哭，可眼睛里却没有泪水流出来，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见小云没出声，贾聪接着说：“你呢，就算能帮着挽回我和夏菁的关系，咱们短时间内，最好也不要见面，过一阵子再说。你就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该给钱时，我会给的。”贾聪以为小云在考虑，语气轻松了许多。

　　小云还是一声不吭，眼睛空空地死死看着前方。贾聪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考虑一下，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小云觉得这一刻，周围一片漆黑，眼睛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身体也僵硬，连眼皮都不能眨动了；脑袋里，由远至近，涌起许多的画面。门口的贾聪好像就在眼前对他憨憨地笑着，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口一个老婆，亲热地叫着。贾聪抛下她离开中银花园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分外清晰；她重回到他怀抱的温度好像还能感觉得到，可马上就被贾聪各种狰狞的样子所覆盖。对骂的，对打的，在床上疯狂做爱的，把自己踹到地下的，对着自己的脸扇耳光的，这些记忆带着疼痛和悲伤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刚刚的声声辱骂，像蘸了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着小云的心，抽得她心尖都在滴血。

　　小云蜷缩起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根本感觉不到眼泪冰冷地又流了出来。她眼前又出现了自己的身影，奔波在医院化验，急急忙忙地换好睡衣等着贾聪到来，打完夏菁的电话忐忑不安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小云突然觉得很可笑，停不了地哈哈大笑起来。她有些恍惚，那个忙碌的傻女人好像不是自己，那些愚蠢的行为好像根本和自己无关，像看着一个在绝望地卖力表演的小丑一样。她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贾聪在洗手间看到自己脸上几条深深的指甲印，恨得牙根直痒，出来看见小云一个人在那儿哈哈大笑得前俯后仰，怒火中烧。他跑过去用力摇了摇小云的肩膀，大声喊道：“你疯了！一个人在那儿笑什么？看你把我的脸抓成什么样子了！”

　　贾聪的出现，让小云好像如梦初醒。她停止了笑，看着贾聪，耳边又响起了刚刚贾聪说过的话，五脏六腑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有点喘不上气来，只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小云装疯卖傻的样子，贾聪的气更不打一处来。他恶狠狠地对着小云说：“你想好了没有？！我可没兴趣没时间在这儿看你发癫。”

　　小云收了笑。她不想再看贾聪的脸，微微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低沉着声音，有气无力地说：“老公，你是说让我去给夏菁打电话，告诉她我们两个其实早就没关系了，这些事都是我编出来的。然后我再去打掉孩子，你就会像从前一样对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过，是吗？”

　　见小云正儿八经地在和自己说话，贾聪也压下了自己的火：“我认为这样最好。你能这么做，我谢谢你了。”

　　“你的意思是，孩子，你是绝对不要了。我，你也有可能不要了是吗？”小云强撑着抬起了头，眼睛却还是睁不开。

　　贾聪沉默着，没有开腔。

　　“老公，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做你老婆了，不管是大老婆、小老婆，是吗？”小云勉强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是幽幽地看着贾聪。

　　“你干吗非要争那个名分呢？咱们就这样，有什么不好？你不知道，有很多事我都要夏菁帮忙，开了年就要融资。我们还有贷款牵扯在一起，万一我们两个崩了，我就得马上还钱给银行，好几千万呀！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还得起。你就牺牲一下自己，成全我吧！”贾聪几乎都要给小云跪下了。

　　贾聪的话，已经回答了小云所有的问题。“牺牲和成全”是和贾聪在一起之后，小云生活的全部主调。所有的希望都在她眼前化成了飞灰和青烟，一阵阵，一缕缕地飘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小云扶着桌子站起来，抬起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贾聪的眼睛，竭尽全力地对着贾聪说：“我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根本不是人，是畜生！你就死了这份心，我绝对不会帮着你再去骗另外一个女人的。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的手里了，就算我死了，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云的话，让贾聪恼羞成怒，对小云抱有的希望转瞬破灭。他拍着桌子对小云咆哮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他妈才是个不知足的贱货！知道为什么我不娶你做老婆吗？就是因为你档次太低，给你脸都不知道要脸！你最好去死，别在这儿烦我！”说完，贾聪转身拂袖而去。

　　听着大门重重地一下关上，小云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似乎隐约能感觉得到胎儿在肚子里的动作。两个月以来，一直把这个孕育中的孩子当成心肝宝贝的小云，此时觉得肚子里只是装了一团毫无意义，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废肉。一地盘碗的狼藉，这个本来就不完整正常的家，和满地的碎片一样，已经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她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流着泪，没有力气再去感觉心里和身体里的疼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贾聪，还有个可爱的胖娃娃。他们一起在花园里笑嘻嘻地晒太阳。贾聪亲热地搂着自己在草地上散步。爱人，孩子，暖融融的阳光，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

　　从梦境中醒过来，小云意犹未尽。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在这个屋子里的事，有些神经质地，到处慌慌张张地找手机，找到后，急急忙忙地给贾聪发短信：“老公，你在哪儿？你回来呀。”过了很久，贾聪没有给她回信。

　　小云呆呆地举着手机，发生过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她眼前。她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的美好只不过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她又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颤抖着手又给贾聪发了一条短信：“老公，你真的不要我了？”

　　这次，贾聪回了短信，短短的几个字：“去死！别再烦我了。”

　　看着这几个字，小云的心反而突然地安静了。对这个曾经带给她无限希望和无尽痛苦的男人，对这个此时让她去死、不要再烦他的男人，已经断了所有的念头。她再也哭不出来了，胸膛已经被掏空，完全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她木木地起身，慢慢地走到阳台上，双手扶着栏杆。远处的风吹得她的头发凌乱，她却似乎清醒了一些。灯光映衬着小云苍白浮肿的脸，凄冷无比。她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即使望眼欲穿，也找不到一盏属于自己的。想想还要一个人面对的周而复始痛苦无边的生活，她觉得孤独疲惫，痛苦无法形容。

　　眼光远处是无尽的黑暗，她看不见一丝亮光。她没有力气再和贾聪纠缠了，更没有勇气去处理掉肚子里那个没人愿意要的孩子。小云不寒而栗，她不知道生活该怎样继续下去。“我的生活怎么这么没意思？我怎么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怎么会跟了这样一个人？”小云的心里脑里，结满了蜘蛛网，每一个念头，每一种感受，都像是蝎子用带着剧毒的尾巴猛刺她的心。

　　烦躁不堪的小云，双手拉着栏杆，拼命地甩着自己的头，却怎么也让自己静不下来。她俯瞰阳台以外的世界，却好像开阔许多，耳边有一个声音清楚地在她耳边说：“跨过这条栏杆，你就再也不会烦恼，你就自由了。”这个声音深深地吸引着小云，心里也被这个念头紧紧地抓着，无法挣脱。

　　“真累，我已经够了。”这是小云在心里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她快速地转回到客厅拿起电话，给贾聪发了生命中最后一条短信：“我死了，再也不会烦你了。”

　　仿佛有一双无形但是温暖的大手，在她身边体贴地指引着她，帮她搬起一张椅子，带着她走到阳台，把椅子放到了阳台的栏杆边，扶着她从容地爬上椅子。小云挺起胸膛看着远方，呼吸的空气好像已经开始变得清新自由起来。不加任何思索，没有留恋，她非常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那双大手在背后决绝而有力地推了她一把。

　　小云从十八楼无声地飞了出去，随着一声落地后大大的闷响，一切与贾聪有关的喜怒哀乐，顷刻之间全部结束，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除了发给贾聪的短信，她没有给其他人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也许，她从来都没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她的世界除了占有和依靠男人，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她无法接受贾聪的绝情，没有勇气面对一个人的生活，更不能接受希望破灭后的巨大落差。对小云来说，她作出的唯一一次自主的选择，就是给了自己最后的解脱。

　　这只一直牵在贾聪手里的风筝，彻底地从他手里断了线，彻底地飞向了没有牵绊、没有悲伤、永远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