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藏不住的秘密 (2)

　　贾聪咬着嘴唇摇摇头。小云生前曾不止一次地要求过贾聪陪她回老家去见父母。他都没有同意陪小云回去过，刚开始是因为经济原因，回一趟东北乡下老家，两人的花销太大；等到有钱了，贾聪却又和小云分分合合。虽然小云的父母来过深圳，贾聪只是给钱让小云带他们出去玩，自己故意不愿见面。

　　“那还好。你最好还是回避一下。毕竟生养儿女到这么大不易，就这么没了，知道了原因，免不了她爹妈情绪激动会找你闹。你是有头有脸的人，闹起来，实在是不好看。既然你跟她没有法律关系，尽尽人事，不见也罢了。”

　　贾聪点点头，回给所长一个感激的眼神，算是对他表达了谢意。

　　“还有，贾先生，我们可能会联络你的老婆夏菁，也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贾聪大惊失色，沉痛悲伤的身体和脑袋，被所长这句话激得打了个冷战。他激动地对着所长连连摆手，大声说：“千万别！所长，我老婆在昨天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小云这个人的存在，也从来都没见过她。可以说，对小云的情况，她根本是一无所知。小云叫她见面，已经非常刺激她了，而且，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还没顾得上去找她。我发誓，她跟小云的死，绝对没有关系！我已经间接地害死了小云，不能再让另外一个女人出事了。所长，我求你了！”

　　贾聪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夏菁知道了小云跳楼自杀的事，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如果小云活着，也许不可能弄散自己和夏菁，可她丢了这条命，这个消息绝对可以令夏菁坚决地离开自己。

　　或许失去夫妻关系对贾聪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开年后，必须要解决公司的财务困局。对贾聪来说，比起已经是过去式的小云，此刻的夏菁实在太重要。

　　所长一看贾聪如此激动，两个女人在贾聪心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虽然不明白贾聪为何如此紧张夏菁，但是也暗暗明白了这个叫小云的女人，为何会心灰意冷，决绝地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

　　所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轻拍了两下贾聪的肩膀，冷静地说：“贾先生，你先别激动。这样吧，如果我们勘察完现场，结合现场的走访和你的笔录，以及和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没有冲突，小云的家人来也不提出异议，在可以顺利结案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考虑不找夏菁了解情况。但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都需要再接着侦查，到时，可就免不了要找你老婆了。”这话，既隐晦地表达了他各方面的意思，合理合法，又找不出任何破绽。

　　所长的回答，虽然模棱两可，是左右逢源的活话，可贾聪已经很满意了。他千恩万谢地说了许多感谢所长的好话，要了所长的手机号码，一再强调要单请他吃饭，还诚恳地表示，自己一定随时配合调查。他顾不上和所长再多客套两句就匆匆告别了。

　　所长的一番提醒，让贾聪一直混沌的脑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再不能在派出所消磨下去了，必须马上忘掉小云，处理接下来的这些事情。首先，他得赶快去找夏菁，不管怎么样要快点见到她。他要想尽办法对夏菁封锁住关于小云的消息，藏住这个天大的秘密。

　　保时捷吉普在前往夏菁家的路上飞驰着。清晨的深圳街头非常清静，没什么车。这个喧闹的城市，只有这会儿是安静的。路两边的景物快速地向后倒退，贾聪像是躲在属于自己的时光机器里，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他正要离开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了小云的存在；而他正在前往的空间里，小云还鲜活地存在着。他必须让小云活着，至少要让夏菁认为小云还活着。

　　他绝对没打算让夏菁知道小云的事情。既然小云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那一切夏菁从小云家离开后发生的状况，就任由他自己去说了。小云也永远不可能再给夏菁打电话，告诉她任何事情了。

　　小云的家人，贾聪是不会见的。但是为了让他们能尽快地带小云回老家入土为安，他已经边开车，边打电话给了公司一向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等待老板随时召唤的办公室主任，让他赶快到夏菁家楼下跟他会合。他车的后备厢里有本来打算过年准备的二十几万红包钱。这钱一分为二，一部分让办公室主任拿着，替自己去照顾接待小云的父母，除此之外，再拿几万给他们回家。另外一部分，在见完夏菁之后，直接给派出所所长送去。

　　虽然贾聪头晕脑涨，但还是能清楚地领会所长特意跟他一番谈话的目的。听起来所长对贾聪是一番关切，其实，话里话外，已经再明显不过地告诉了贾聪，找不找夏菁调查，能不能快点结束调查结案，全在他所掌控的工作方式和进度。贾聪只是需要配合他做好小云家人的工作，不现身，拿钱打发了事，免得他们没完没了地纠缠。贾聪流着眼泪长吁短叹中早就心领神会。他人还没上车，短信就已经发给所长了：“我晚些时候，找您再汇报一些其他情况。”

　　办公室主任早就等在夏菁家路边了。贾聪停了车，从后备厢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沓钱放在公文包里，剩下的，连同袋子一起，全部交到了办公室主任的手上。

　　这个从贾聪和Lisa在一起的时候就跟随贾聪忠心耿耿的心腹，跟他一直叫嫂子的小云平时熟得很，听说她跳楼自尽，非常惊讶欷歔。看贾聪的样子沮丧无比，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认真地听着老板交代的事项。贾聪交代他，拿着钱候命。等他见完派出所所长，知道了小云家人来深圳的具体时间，他就得马上赶过去，安排好他们的食宿。不管他们到哪儿，他都要全程陪同，和民警一起做好他们的情绪安抚工作，适当的时候把钱交到小云父母的手上。贾聪特别交代，不管小云的家人怎么闹，绝对不能让小云的家人知道他的行踪，想尽办法让他们不要提出解剖小云尸体的要求，让他们尽快离开深圳。派出所的工作，贾聪自己会去做，以保证他们在处理小云尸体的时候，应答一致。

　　办公室主任虽然频频点着头，心里却阵阵发虚。老板这次让他挑的担子，不比以往，让他觉得格外沉重。看着贾聪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脸，只能嘴里应着让老板放心，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地和贾聪告了别。

　　在车库里停好车，走向上夏菁家的电梯，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贾聪却觉得无比漫长，每迈一步，似乎都需要非凡的勇气。他看见夏菁的车已经停回了家，但不知道夏菁的车是什么时候开回来的。思量再三，贾聪决定先给于是打个电话，摸摸底细。虽然他对这个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在夏菁身边的男人非常不感冒，甚至还有些敌视，可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从手机里翻出了于是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喂，是于是吗？我是夏菁的老公贾聪。”

　　“哦，贾总。”于是的声音带着分明的被窝味儿，明显还躺在床上。

　　“你现在在哪儿？我老婆呢？”

　　“我在你家，躺在你家客厅的沙发上，夏菁在房间，刚睡没多久。”

　　“哦，我刚看到她的车停在地库。什么时候开回来的？”

　　“她昨晚自己开回来的。昨晚我追上她后，陪她在马路上走了好一阵，情绪好些了后，就想回家。我们的车都停在百仕达，本来我打算开我的车送她回去，可她自己坚持要各自开各自的车走。我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一路紧跟着她回来的。”

　　贾聪在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知道小云的事夏菁和于是并不知情。

　　“她现在情况还好吗？”

　　“昨晚回来，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没有说话。我坐在旁边陪着她。我怕她出事，不敢走，一直说话安慰她。天快亮的时候，她说累了，就回房了。我想你大概会回来，所以想等你回来了，我再走。”

　　“于是，谢谢你了。我就在楼下，马上上来。”

　　“那好，你赶紧上来吧。不过，贾总……”于是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么啦？”贾聪神经紧张地问道。

　　于是似乎有所顾忌地沉默了片刻，好像鼓起勇气似的说：“贾总，也许这话我说不太合适，可作为夏菁多年的好朋友，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次，夏菁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我想你恐怕要有思想准备，要用十分的耐心来挽回这件事。”

　　贾聪心里暗骂了一句：“妈的！我自己的老婆，让你来教怎么哄。”可嘴里却说着：“好的，谢谢你对夏菁的关心。我会的。”说完，贾聪挂了电话，急步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平稳地缓缓上行，不过一两分钟时间，贾聪已经在心里设计了几百种见到夏菁之后的开场白。怀揣着小云已死的惊天秘密，贾聪心里很清楚，失去曾经爱过的小云，心痛的感觉很真切透骨。不管爱不爱夏菁，他都不能失去她，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和她的这段关系。

　　电梯门刚一打开，外面站着正等着贾聪的于是迎面而来。面对面地相视，两个男人的眼睛里都没有传达出一点内容。贾聪脸上浮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浅笑。于是按住电梯，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贾聪的肩膀，尽量自然地对贾聪说：“门没关，你赶紧进去吧！我得马上走了，还有事。”贾聪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没等电梯门关上，就转身走向了夏菁家。

　　屋子里很静，客厅阳台上的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清晨阳光透不过窗帘，屋子笼罩着昏暗和忧郁。

　　贾聪没有直接进去夏菁的房间，而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客厅旁边的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捧着冷水往自己脸上一阵猛浇。他抬头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那张脸，双眼浮肿通红，脸上布满了胡楂，又暗又黄，还挂着两道凄厉的血痕，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一时间，贾聪有些恍惚。镜子里那个好像从地狱里来的灰暗脸孔，究竟是不是自己？如果是，他认识的自己绝对从来都是斗志昂扬，对任何困难都不会妥协的刚强斗士。可眼前这个人，不仅神色憔悴，而且由内至外都散发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无力。

　　贾聪定睛对着镜子轻轻地抚过小云留给他的伤痕，不禁又潸然泪下，心里涌起一股挡不住的凄苦。从农村老家出来到深圳，经过多年了，可以说他是吃尽了苦头，即使睡大街没饭吃，他心里也没此时这样觉得凄凉过。自己发誓要成为人上人，绝不能被人看不起，可到一切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好像突然横空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障碍和鸿沟。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似乎都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迈不过，又踢不开。小云虽然已经不在人间，可她留在贾聪脸上的伤痕，却没那么轻易离去，似乎要留下来见证些什么。贾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强撑着精神，转身向夏菁的房间走去。

　　房门只是关着并没有锁上，贾聪小心翼翼地扭开门锁，生怕弄出声响，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踮着脚尖，蹭到夏菁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夏菁还在熟睡，身体紧紧地蜷缩在被子里，露出的半边脸苍白浮肿，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贾聪在一旁看着睡梦中的夏菁，即使知道夏菁肯定做的不是美梦，可他也不忍心吵醒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她醒来。

　　夏菁正在梦里被小云和贾聪轮流折磨着。小云脸上先是挂着得意扬扬的表情，抱着个孩子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说：“贾聪是我老公，你就是个被他蒙骗的笨蛋。”然后发出阵阵狂妄笑声的小云，突然满脸是血，伸着手要抓夏菁。夏菁想躲开她，抱头捂耳地四处逃窜。她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贾聪。她刚想发火，贾聪像变魔术一样，手里突然出现了满怀的鲜花。贾聪满脸是笑，捧着鲜花送到她手上，然后一把拉着夏菁上了跑车。夏菁想甩开他的手，可怎么也甩不开。

　　跑车在一条黑糊糊的通道里飞快地前进，根本看不见通道的尽头。车头前面，一块块比车身还要大几倍的巨石迎面而来，然后从车顶呼啸而过。夏菁害怕得要命，她想大叫，可怎么也叫不出声来。旁边的贾聪，手根本就没有放在方向盘上，而是扭头看着她恐惧的样子疯狂地大笑，边笑边歇斯底里地对着夏菁大叫：“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人生需要冒险！！需要冒险！！！”夏菁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大石劈头盖脸地对着车狠狠地砸来，她拼了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突然，耳边有人叫她的名字：“菁菁，菁菁！快醒醒，快醒醒！”

　　夏菁猛地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贾聪焦急的脸。夏菁赶紧又闭上了眼睛，以为还是在梦里，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她再睁开眼睛，才真切地看见了坐在她床头的贾聪。她痛苦地把头扭向了另外一边，又闭上了眼睛。

　　贾聪在夏菁身后用手帮她擦去了满额头的冷汗，轻声问道：“菁菁，你做噩梦了，老公只好把你叫醒了。”

　　听见老公这两个字，夏菁不耐烦地摆了摆头，甩开了贾聪的手，还是不出声。

　　贾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老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事实不是你听到的那样，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有给我机会讲话，你总要听老公说几句吧？”

　　夏菁刚想开声发作，耳边突然响起了于是的话：“菁菁，遇事千万不能冲动。你还是应该听听贾聪的说法，再决定你下一步怎么办。”

　　想起于是的话，夏菁这才想起陪了自己一夜的于是。她赶忙转过身对着贾聪，脱口而出：“于是呢？”

　　“于是有事走了，早上我来的时候，是他给我开的门。”

　　“老婆，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贾聪关切地问道。

　　夏菁坐起身，觉得头晕沉得很，嗓子眼干得像火烤过一样，确实是很想喝水。她对着贾聪点了点头。

　　贾聪赶紧一路小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捧到了夏菁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