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自由自在的人

　　我前年在田子坊遇见一个熟人Kirk，他和Ling来自澳大利亚，在那里开了第一家咖啡馆，连亏三年，终于开始盈利。田子坊已经是一个游人嘈杂的地方，咖啡馆挤满了一大片。他回头招呼他弟弟，大叫：天哪，这是迈克，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吗？十几年前我们一起做咖啡馆。他弟弟也大叫：噢，天哪，你这么老了？呵呵，我倒！Krik和Ling来自澳大利亚，年轻时就周游全球，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八个国家，一边打工，一边在各处生活。我们在一起共事了两个礼拜，那个时候Krik就说我是个old man；而Ling曾经因为我的英文脏话大笑，我那时在找我的书，问她：where is my fuckingbook？她大笑，重复：where is my fucking book？这就像你看见一个老外在问：你他娘的看见我那本书了吗？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好奇心保持的快乐。我对那一段时间抱着清晰的记忆。

　　两个人终于没有再去其他国家，而是留在上海，Ling生了三个孩子；而Krik的弟弟也跑来中国。我们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再见面，因为我也飘泊去了他处。我在国内不同的地方间断性地长期居住，然后又在其间穿插去了数百个大小城市游历。再往前，我曾经在北美三十几个城市乱转，领略域外风情，把钱花得精光。无论是看风景，还是在途中和美丽的女孩子调笑，都是生机勃勃，开心和无虑。Kirk和Ling今年已经过了中年，在他们年轻的岁月里，他们的梦想是什么？是背起背包跑去异国他乡，领略人生和世界的不同，对他们来说异域他乡的体验也是一种梦想，他们终于在中国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因为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感情所在。我不敢妄猜他们的归属感，很显然他们在这里感受到了快乐。

　　人生不是一种活法，比如财富是否是你的终极选择？你的人生会因此更快乐吗？我去年曾经偷懒，到了一个北方的小城市，每日起来吃完饭就到海边的咖啡馆闲坐，然而当时还是为五斗米折腰，卷进当地一个公司的繁琐事务和人事纠葛中。朋友批评我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所以我没办法达到Krik和Ling的境界，只能维持追求财富和智慧的生活方式。或许我总有一天会到一个心灵归宿之地，面对着白沙滩，天高云淡，望断天涯，喝一杯茶，抽一根烟，闲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账户上银子不知不觉地长，人生不知不觉地变老。这就是海边的老王境界吗？呵呵，未必啊，但是那一刻的浮生偷得半日闲，还是值得回味。当夜写过一篇短文，一时的闲适心情：雨天。傍晚的海边，风卷着海浪，我在一间咖啡馆。一个女孩在弹钢琴，我请她弹一曲《加州旅店》。于是，一丝忧伤就从我的心中弥漫开来。多年以前，我在加州硅谷，那个老美的管理者看见我，说：So young man……意思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就可以带着可炫耀的成绩来到此地受训，而那年我看上去像18岁。所以年轻，在那个浪漫的西部，就成为风一般消失的回忆。仅仅是回忆年轻，也足以让人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