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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的北大哲学课贰》 作者:胡适

第10章 “道士派的儒学”(2)

  每两赞合为一日,一为昼,一为夜,凡三百六十四日半。再加踦、嬴两赞,共凑成三百六十五日四分之一。这又可见《太玄》是“道士派的儒学”的一部分了。

  扬雄死于西历纪元后十八年。隔了九年(西二七),王充生。从此中古哲学开一个新时代。但王充以后“道士派”的思想不但不曾消灭,反结晶成了一个势力很大,传播很远的道教,还发生了汉末的黄巾起义。

  虽然如此,却有一个区别。王充以前的一百年,“道士派”的思想是中国思想的正宗,王充以后,那一派的思想虽然不曾消灭,却不能不退居旁支小道的地位。所以说从此中古哲学便开一个新时代了。

  王充与批判的精神

  王充,字仲任,是会稽上虞人。他生于建武三年(西历27)。他的家世很微贱,他的祖父是做“贾贩”的,故人笑他“宗祖无淑懿之基”。他后来到京师做太学的学生,跟班彪受业。他也曾做过本县本郡的小官。元和三年(西历86),他已五十九岁了,到扬州做治中。章和二年(西历88),罢州家居,他从此不做官了。

  《汉书》本传说他“永元中病卒于家”。大概他死时在西历一百年左右。他著书很多,有《讥俗节义》十二篇(不传),是用俗话做的,又有《政务》一书,是谈政治的书(不传),又有《论衡》八十五篇(今存,但缺《招致篇》),他老年时又做了《养性书》十六篇(不传)。《论衡》末卷有他的《自叙》一篇,可以参看。

  王充的时代(西历27至100)是很可注意的,这个时代有两种特别色彩。第一,那时代是迷信的儒教最盛行的时代。我们看汉代的历史,从汉武帝提倡种种道士迷信以后,直到哀帝、平帝、王莽的时候,简直是一个灾异符瑞的迷信时代。

  西汉末年最特别的是谶纬的书。(谶字训验,是一种预言,验在后来,故叫做谶。纬是对于经而言,织锦的纵丝为径,横丝为纬,图谶之言都叫做纬书,以别于经书。)王莽当国的时候,利用当时天人感应的迷信,造作了“麟凤龟龙众祥之瑞七百有余”,还不够用。于是他叫人造作许多预言的“符命”。(孺子婴元年[西历6年]孟通浚井,得白石,上有丹书,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自此以后,符命繁多,王莽一一拜受,初始元年[西历八年]有一个无赖少年,名叫哀章,造作铜匮,内藏图书,言王莽为真天子。到黄昏时候,哀章穿着黄衣,捧着铜匮,到高庙里,交给守官。官闻奏,王莽遂亲到高殿拜受金匮,明年,莽遂做皇帝。)图谶的起源很有政治和宗教的意味。汉初的儒生用天人感应的儒教来做那“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的事业。后来儒教总算成功了,居然养成了皇帝的尊严,居然做到了“辩上下、定民志”的大功。

  王莽生在儒教已成功之后,想要做皇帝,很不是容易的事。他不能不也来利用这天人感应的宗教来打破人民迷信汉室的忠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儒教造成的忠君观念,只有儒教可以打破。王莽、刘歆一班人拼命造假的经书和假的纬书,正是这个道理。

  王莽提倡经术,起明堂,灵台,辟雍,求古逸书(即是叫人造假书),添设博士员,——骗得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上书称颂他的功德。这是儒教的第一步成功。

  他那七百多种的祥瑞——白雉、凤皇、神雀、嘉禾、甘露、醴泉、禾长丈余、一粟三米——骗得他的九锡。(九锡是当时902个大儒根据《六艺通义》经文所见《周官》《札记》宜于今者”所定的古礼。)这是儒教的第二步成功。

  平帝病了,王莽又模仿周公“作策请命于泰畤,载璧秉圭,愿以身代,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不幸平帝没有成王的洪福,一病遂死了。王莽却因此做了周公“居摄践阼,如周公故事”。这是儒教第三步成功。

  但是儒教的周公究竟不曾敢做真皇帝。王莽没有法子,只好造作符命图谶,表示天命已归周公,成王用不着了。

  于是这个新周公乃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祗畏,敢不钦受”。

  明年,遂“顺符命,去汉号”。读策的时候,王莽亲执小皇帝的手,流涕歔欷,说道,“昔周公摄位,终得复于明辟,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叹良久。这出戏遂唱完了。这是儒教的第四步大成功。

  这是谶讳的起源。光武帝中兴,也有许多图谶。(李通造谶曰“刘氏复兴,李氏为辅”。又强华奏《亦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七之际火为主”。光武遂即帝位。)故光武很相信这些说谶的人,甚至用图谶来决定嫌疑(《后汉书·桓谭传》,又《郑兴传》)。

  光武末年(西历57),初起灵台、明堂、辟雍,又宣布图谶于天下。明帝(西历五八至七五)、章帝(西历76至88)继续提倡这一类的书,遂使谶讳之书布满天下。

  汉人造的纬书,有《河图》九篇,《洛书》六篇,都说是“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别有三十篇,说是自初起到孔子九位圣人增演出来的。

  又有《七经纬》三十六篇,都说是孔子所作。(《七经纬》是:《易纬》六种、《书纬》五种、《诗纬》三种、《礼纬》三种,《乐纬》三种、《孝经纬》二种、《春秋纬》十三种,详见《后汉书·樊英传注》)这种书的作伪的痕迹,很容易看出。

  据尹敏(光武时人)说“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后汉书·尹敏传》)。其实单看那些纬书的书名——《钩命决》《是类谋》《元命苞》《文耀钩》《考异邮》等等——也就可以晓得那些书的鄙陋可笑了。又据张衡说:

  《春秋元命苞》中有公输班与墨子·翟,事见战国,非春秋也。

  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汉世。

  其名三辅诸陵,世数可知。……至于王莽篡位,汉世大祸,八十篇何为不戒,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也。(《后汉书·张衡传》)这四条证据都是作伪的铁证。但是汉朝的君主和学者都是神迷了心窍,把这些书奉作神圣的经典,用来改元定历,决定嫌疑。(看《律历志》中屡引图谶之处可证。)这种荒谬可笑的迷忌,自然要引起一般学者的反抗。

  桓谭、郑兴、尹敏在光武时已极力攻击图谶的迷信。(尹敏最滑稽,他攻击图谶,光武不听,他就也在谶书的阙文上补了一段,说“君无口,为汉辅”,光武问他,他说“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光武也无可如何。桓谭攻击图谶,光武大怒,说他“非圣无法,要把他拿下去斩首。)但是迷信已深,这几个人又不能从根本上推翻当时的天人感应的儒教。(郑兴、尹敏都是信灾异之学的,桓谭略好。)故不能发生效果。王充也是这种反抗运动的一个代表。不懂得这个时代荒谬迷忌的情形,便不能懂得王充的哲学。

  上文说的谶纬符瑞等等的道士迷信(即是儒教迷信),是西历一世纪的第一种特别色彩。但是那时代又是一个天文学发展时代。刘歆的三统历是儒教的天文学,是王莽时代的天文学。建武八年(西历三二)已有朱浮、许淑等人请修改历法。

  从永平五年到元和二年,是四分历和三统历竞争最烈的时代。四分历最后战胜,遂得颁行。当两派争胜的时候,人人都尽力实地测候的工夫。谁的效验最优,谁便占胜利。故杨岑候月食的成绩比官历优,政府就派杨岑署理弦望月食官。后来张盛、景防等用四分法与杨岑比课,一年之中,他们候月食的成绩比杨岑多六事,政府就派他们代杨岑署理月食官。

  四分历所以能颁行,全靠他的效验远胜太初历。后来贾逵(与王充年岁略相同,死于西历101,年七十二)用这种实验的方法,比较新旧两历,得结果如下:

  以太初历考汉元(前206),尽太初元年(前104),日朔二十三事,其十七得朔,四得晦,二得二日。新历七得朔,十四得晦,二得三日。(旧历成绩比新历好)以太初历考太初元年,尽更始二年(西历24),日朔二十四事,十得晦。以新历,十六得朔,七得二日,一得晦。(新历成绩比旧历好)以太初历考建武元年(西历25),尽永元元年(西历89),二十三事,五得朔,十八得晦。以新历,十七得朔,三得晦,三得二日。(新历成绩比旧历好)又以新历上考《春秋》中有日朔者,二十四事,失不中者二十三事。(新历成绩很坏)实验的结果指出一个大教训,“求度数取合日月星辰。有异世之术,太初历不能下通于今,新历不能上得汉元。”

  这种实验的态度是汉代天文学的基本精神。太初历的成立,在于效验(见上章);四分历的成立,也在于效验。这种效验是真确可靠的,不比那些图谶纬书的效验的邈茫无稽的。

  这种科学的态度,在当时自然不能不发生一点影响。王充生在这个时代,他著书的时候正当四分历与太初历争论最烈的时期。(《论衡》著作的时期很可研究。《讲瑞篇》说“此论草于永平之初。……至元和章和之际,孝章耀德天下。”

  又《恢国篇》记章帝六年事,称“今上”,《宣汉篇》也称章帝为“今上”。《齐世篇》称章帝为“方今圣明”。据此可见《论衡》不是一个时代做的。

  大概这书初起在永平初年,当西历60余年,正在四分法初通行的时候,后来随时增添修改,大部分当是章帝时的著作。直至和帝初年还在修改。故有称孝章的地方。此书最后的修正当在西历90年左右,四分历已颁行了。此书的著作与修正,前后共需三十年,但此后还有后人加入的地方。如《别通篇》提及蔡伯喈,蔡邕生于西历一三三年,王充已死了三十多年了,此外尚有许多后人加入的痕迹,但《论衡》大体是西历60年至90年之间做的。这是大概可以无疑的。)他又是很佩服贾逵的人,又很留心当时天文学上的问题(如《说日篇》可为证),故不能不受当时天文学方法的影响。

  依我看来,王充的哲学,只是当时的科学精神应用到人生问题上去。故不懂得当时的科学情形,也不能了解王充的哲学。王充的哲学的动机只是对于当时种种虚妄和种种迷信的反抗。王充的哲学的方法只是当时科学精神的表现。

  先说王充著书的动机。他自己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衡》篇以十数,亦一言也,曰“疾虚妄”。(《佚文篇》)他又说:

  充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晓其务,愁精苦思,不睹所趋,故作《政务》之书;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自叙篇》)他又说:

  是故《论衡》之造也,起众书并失实,虛妄之言胜真美也。虚妄之语不黜,则华文不见息。华文放流,则实事不见用。故《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其本皆起人间有非,故尽思极心,以讥世俗。世俗之性,好奇怪之语,悦虚妄之文。何则?实事不能快意,而华虛惊耳动心也。

  是故才能之士,好谈论者,增益实事,为美盛之语,用笔墨子·者,造生空文,为虚妄之传。……至或南面称师,赋奸伪之说,典城佩紫,读虚妄之书。……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今吾不得已也。虚妄显于真,实诚乱于伪。世人不悟,是非不定,紫朱杂厕,瓦玉杂糅。以情言之,吾心岂能忍哉?……人君遭弊,改教于上;人臣愚惑,作论于下。实得,则上教从矣。冀悟迷惑之心,使知虚实之分;实虚之分定,而后华伪之文灭;华伪之文灭,则纯诚之化曰以孳矣。(《对作篇》)他又说:

  《论衡》就世俗之书订其真伪,辨其实虚。……俗传蔽惑,伪书放流。……是反为非,虚转为实,安能不言?俗传既过,俗书又伪。若夫……《淮南书》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

  尧时,十日并出,尧上射九日。鲁阳战而日暮,援戈挥日,日为却还。世间书传多若等类,浮妄虚伪,没夺正是。心涌,笔手扰,安能不论?这几段都可写出王充著书的动机。他的哲学的宗旨只是要对于当时一切虚妄的迷信和伪造的假书,下一种严格的批评。凡是真有价值的思想,都是因为社会有了病才发生的(王充所谓“皆起人间有非”),汉代的大病就是“虚妄”。

  汉代是一个骗子时代。那二百多年之中,也不知造出了多少荒唐的神话,也不知造出了多少谬妄的假书。(我们读的古代史,自开辟至周朝,其中也不知多少部分是汉代一班骗子假造出来的。)王莽、刘歆等都是骗子中的国手。谶纬之学便是西汉骗子的自然产儿。

  王充对于这种虚妄的行为,实在看不上眼。我们看他“心涌,笔手扰”,“吾不得已也”,“吾岂能忍哉?”的话,便可想见他的精神。他的书名是《论衡》。他自己解释道:“论衡,论之平也。”(自叙)又说“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衡,即是度量权衡的衡,即是估量,即是评判。《论衡》现存八十四篇,几乎没有一篇不是批评的文章。最重要的如:

  《书虚》(十六)《道虚》(二四)《语增》(二五)《儒增》(二六)《艺增》(二七)《对作》(八四)等篇,都是批评当时的假书的。

  《问孔》(二八)《非韩》(二九)《刺孟》(三十)是批评古书的。

  《变虚》(十六)《异虚》(十八)《感虚》(十九)《福虚》(二十)《祸虚》(二一)《龙虚》(二二)《雷虚》(二三),是批评假书中记载的天人感应的事的。

  《寒温》(四一)《谴告》(四二)《变动》(四三)《招致》(第四十四篇,今缺)四篇,是从根本上批评当时儒教的天人感应论的。

  《讲瑞》(五十)《指瑞》(五一)《是应》(五二)是批评当时的祥瑞论的。

  《死伪》(六三)《纪妖》(六四)《订鬼》(六五)《四讳》(六八)《间时》(六九)《讥曰》(七十)《卜筮》(七一)《难岁》(七三)《诘术》(七四)等篇,是批评当时的许多迷信的。

  《论衡》的精神只在“订其真伪,辨其实虚”八个字。所以我说王充的哲学是评判的哲学。他的精神只是一种评判的精神。

  现在且说王充的批评方法。上文我说王充的哲学只是当时科学的方法适用到天文学以外的问题上去。当时的天文学者最注重效验,王充的批评方法也最注重效验。他批评当时的灾异学派说:

  变复之家不推类验之,空张法术惑人君。(《明雩》)他是属于自然主义一派的道家的(说见下),但他嫌当时的自然学派也不注重效验的方法。他说:

  道家论自然,不知引物事以验其言行,故自然之说未见信。(《自然》)他又说:

  凡论事者,违实不引效验,则虽甘义繁说,众不见信。(《知实》)他的方法的根本观念只是这“效验”两字。他自己说:

  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空言虚语,虽得道心,人犹不信。……唯圣心贤意,方比物类,为能实之。(《薄葬》)我们若要懂得王充说的“效验”究竟是什么,最好是先举几条例:

  例一儒者曰:“日朝见,出阴中。暮不见,入阴中。阴气晦冥,故没不见。”如实论之,不出入阴中。何以效之?

  夫夜,阴也,气亦晦冥。或夜举火者,光不灭焉。……火夜举,光不灭,日暮入,独不见,非气验也。

  夫观冬日之出入,朝出东南,暮入西南。东南西南非阴,(古以北方为阴)何故谓之出入阴中。

  且夫星小犹见,日大反灭,世儒之论,竟虚妄也。(《说日》)例二雷者,太阳之激气也。……盛夏之时,太阳用事,阴气承之。阴阳分事,则相校轸。校轸则激射。激射为毒,中人,辄死;中木,木折,中屋,屋坏。人在木下屋间,偶中而死矣。何以验之?

  试以一斗水灌冶铸之火,气激裂,若雷之音矣。或近之,必灼人体。天地为炉大矣,阳气为火猛矣,云雨为水多矣,分争激射,安得不迅?中伤人身,安得不死?……雷者,火也。何以验之?(这两句,今本倒置,今以意改正)以人中雷而死,即询其身。中头则须发烧焦,中身则皮肤灼燌。临其尸,上闻火气,一验也。

  道术之家以为雷烧石色赤,投于井中,石焦井寒,激击大鸣。若雷之状。二验也。

  人伤于寒,寒气入腹,腹中素温,温寒分争,激气雷鸣。三验也。当雷之时,电光时见,大若火之耀。四验也。当雷击时,或燔人室屋及地草木。五验也。夫论雷之为火有五验,言雷为天怒无一效。然则雷为天怒,虚妄之言。(《雷虚》)古文“效”与“验”可以互训。(《广雅?释言》:“效,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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