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 作者:江俊涛
第9章
“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这天早上,许成发吃完面条,刚走到政府大院门口,突然听见一阵叫声,接着就看见两个保安一个架胳膊一个抬腿把一个男子放到旁边的地上,高个子保安说:“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男子说:“不就是超生么?罚我三万元,我家里也没有开印钞厂,哪里有恁多钱?”
矮个子保安接着说:“这事儿你去找计生办呀?”男子就说:“你们不让我进去,我找谁呀?”高个子保安就说:“对不起,你是在政府挂了号的,领导特意交代不让你进去,我们也没办法呀。”
男子哭了起来,一会儿便引来不少人围观。连杨大牙也出来看热闹了,一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实在可怜,就笑嘻嘻地对高个子保安说:“哎,我说兄弟,张山民也实在是不容易,你就通融通融吧?”高个子保安却说:“唉,没办法呀,我今天通融他,明天谁通融我呀?”
许成发路过时,仔细看了一下,地上躺着的果然是张山民,浑身沾满了灰尘,老远就散发出刺鼻的汗臭,一头乱发就像鸡窝一样。许成发正准备从旁边走进去,刘玉林刚好出来,忽然叫了一声:“嗨,许成发,刚吃完饭?”
没等许成发回答,地上的张山民立即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哎呀,许兄娃儿,昨天我一直在找你,终于找到了。”许成发问:“张大哥,找我有事儿吗?”张山民说:“嗨呀,你上次不是说罚款减少一半吗?可昨天村里来找我要钱,还是三万。你们说话难道不算数?”
许成发就说:“谁说不算数?那可是胡主任表的态。”张山民就说:“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可村里就是不认账,非要收三万。我就想来问问胡主任,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被风刮走了?可保安不让我进,许兄娃儿,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让我进去?”
许成发看了保安一眼,没有说话。张山民紧紧地盯着许成发,眼珠就像被套牢了一样。许成发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年他也是一个超生儿,为了交罚款,父亲也曾这样求过村主任。心里一阵难过,就对矮个子保安说:“兄弟,让他进去吧。”
矮个子保安却面有难色地说:“这个……不好办呀。”这时,刘玉林说话了:“许成发,你就带张山民去见胡主任吧,没啥大不了的。”许成发于是就对矮个子保安说:“我带他去吧,有啥事儿我担着。”高个子保安却说:“你担着?你担得起吗?”说完斜斜地看了许成发一眼。
许成发感觉到高个子保安言语中的不屑和眼神中的傲慢,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心想你不就是个保安么?上次对我不敬,今天又想干啥?于是就带着情绪说:“我说我担着就是我担着,我担不担得起不用你操心。”高个子保安就说:“那,就是不让他进。”
许成发忽然一把拉住张山民的胳膊说:“我今天偏要带他进去。”说完使劲儿把张山民往进拉。高个子保安却冲过来一把抓住张山民的另一只胳膊往外拉,说:“就是不让他进。”两人都铆足了劲,就像拔河一样,张山民便哇哇大叫:“哎哟,疼死我了,你们松开,我不找了还不行吗?”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刘玉林走上前对高个子保安耳语了几句,他便松手了,气鼓鼓地说:“哼,今天便宜你了,要不是看刘主任的面子,休想!”刘玉林又扭头对许成发说:“许成发,带他上去吧。”
张山民千恩万谢后跟着许成发上楼,来到胡主任办公室。胡主任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杯子里的龙井叶片刚刚舒展开来。胡主任疑惑地看着许成发,问有事儿吗?许成发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胡主任皱起了眉头。
张山民压着嗓子问:“胡主任,村里还要罚我三万,你说给我减半,他们不听。”胡主任就说:“这是村里的事儿,他们做主。”张山民一听这话便急了,说:“胡主任,那天苏会计说是你交代的,许兄娃儿也在场,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胡主任站了起来,摆摆手说:“你去找村里吧,我要去开会了。”说完就要动身。张山民却“扑通”一声跪在胡主任面前,声音颤颤地说:“胡主任,你得为我做主。”胡主任径直往门口走去,张山民一看势头不对,一把抱住他的腿,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胡主任……你们不能欺负老实人呀……你可怜可怜我吧。”
胡主任瞪了许成发一眼,指了指张山民。许成发急忙去拉张山民,却怎么也拉不动。张山民的哭声一会儿便惊动了办公楼里其他人员,纷纷跑过来看,老陈也来帮着拉张山民,却还是拉不动。胡主任烦躁地挥了挥手,对许成发说:“给他村里打电话。”老陈趁机悄悄溜走了。
没过多久,“瘦猴”就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见到胡主任呵呵一笑,随后轮了张山民一眼。胡主任就说:“‘瘦猴’,你们咋搞的?连这事儿都处理不好?你把张山民带回去吧,在这里哭闹像啥话?”
“瘦猴”点点头说:“好好好。”随后一把抓住张山民的头发就往上提,张山民便松开胡主任的腿,转而去抓“瘦猴”的胳膊,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两个手腕,人便不由自主地往上升,嘴里“哎哟哎哟”直叫。“瘦猴”拖着张山民往出走,张山民却拼命挣扎,头发便被揪掉了一缕,疼得又哭了起来,声音十分悲凉。
许成发看不下去了,就说:“你们松手,让他自己走。”“瘦猴”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拖拽张山民。许成发就上前一步说:“‘瘦猴’,你们不能这样,会出问题的。”“瘦猴”白了许成发一眼,说:“关你屁事儿。”许成发红了脸,来了气,猛然把张山民抱了起来。他比“瘦猴”高出半个头,身强力壮,这样一来张山民就在“瘦猴”之上了,“瘦猴”跟另一个人的手自然就松开了。
“瘦猴”恼羞成怒,指着许成发的鼻子说:“你,想干啥?”许成发说:“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瘦猴”说:“他在这里胡闹,活该。”许成发说:“是你们说话不算数。”“瘦猴”说:“谁答应给他减半了?”
许成发看了胡主任一眼,忽然问:“胡主任,你是不是这样讲过?”胡主任愣了一下,脸色极为难看。“瘦猴”捕捉到了胡主任的表情,就说:“许成发,胡主任根本没说过这话,你别瞎鸡巴说。”
许成发就说:“是苏晓燕亲口说的,张山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瘦猴’也听到了,谁说没说过?
不信我们找苏晓燕核对一下。”说完就打她的手机,却被告知已关机了。
“瘦猴”就说:“没说过就是没说过,你是胡说八道。我们在执行国家的计生政策,你胳膊肘倒向外拐,是不是不想干了?”许成发就说:“这是计生办,不是你们村,不能让你胡来!”“瘦猴”呸了一声,说:“老子就胡来了,咋的?”许成发也不甘示弱,鼓着眼睛说:“那你就试试!”
胡主任一看势头不对,急忙把“瘦猴”跟另一个村民推了出去。走廊里又出来一些人看热闹,楼下的也上来了。胡主任害怕把事情闹大了,不敢让张山民出去,就把门关上了。恰在这时,镇长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出了啥事儿,胡主任就介绍了一番,镇长交代一定要妥善处置,千万不能扩大影响,更不能形成群体性事件。
放下电话,胡主任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走到许成发跟前的时候停了一下,只见他仍涨红了脸,胸脯起伏很明显。胡主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张山民的眼珠随着胡主任的脚步而移动,忽然又跪下了,说:“胡主任,我不是想故意给你添麻烦,我家里实在拿不出恁些钱,你就……原谅我吧。”
张山民哭了好一会儿,胡主任不胜其烦,犹豫再三,终于说:“好吧,看你也实在可怜,这次就罚你一万,下不为例。”话音刚落,张山民就“咕咚”一声给胡主任磕了一个头。胡主任叫来老陈,交代他给张山民制作一份征收社会抚养费裁定书,由计生办亲自办理。张山民随后擦干眼泪回去拿钱。
许成发刚要走,却被胡主任叫住了,劈头盖脸地说:“许成发,谁让你把张山民领到我办公室来的?你这不是让我为难么?你难道不晓得他是在政府里挂了号的人,人人见了都躲开走,你倒好……”
许成发回答:“我看他很可怜,所以就……”胡主任打断他的话:“超生的人都说自己可怜,都这样减免了,任务完不成谁负责?你是读过大学的人,咋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以后学着点儿,不要整天迷迷糊糊的;记住你的身份,别太出格了,你听见没有?”
许成发垂头低声说:“听见了。”胡主任随后又把门关上,在许成发面前站定,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缓和下来的语气说:“成发,不是我批评你,而是这机关里的水太深,你得为我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啊,不然我们都得淹死!”
顿了一下又说:“就说张山民超生罚款这件事儿吧,我的确那样讲过,可那是为了稳住他不去上访闹事,计生办没有人会当真,你怎么能当真呢?你看人家苏晓燕,遇到这事儿了跑得比谁都快,你就不能学着点儿?”
许成发就想,难怪呢,刚才还看见她坐在办公室里,转眼间就打不通电话了,原来是躲起来了,真是反应迅速处世灵活具有极强的政治敏感性和自我保护意识,看来比我老练多了。
胡主任又说:“关上门来你也不是外人,我刚才骂你是骂给别人听的,更是骂给上面领导听的,不骂不行啊,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了多动动脑子就好了。”
这几句话可以说是语重心长饱含深情,就像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爱护。被领导骂是一种政治待遇,何况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超出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许成发当然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既感到欣慰,却又感到不安,还有几分不爽。
许成发闷闷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
王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端着杯子到隔壁办公室去了。苏晓燕走了进来,静静地看了许成发一会儿,给他的杯子倒满水,并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
许成发抬头看了苏晓燕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窗外。仅剩的一小片柳树林仍是绿意盎然,可裸露的树桩却越来越少了,原来都被连根拔掉了。而那些被锯掉的柳树,早已被“剥树”的人收走了,最后会成为建筑模板,出现在某个工地上。
没过多久,张山民来交罚款,特意对许成发一番感谢,许成发却并不理会,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张山民已交完罚款出来,见到许成发了又要说话,许成发却摆摆手,快步回到办公室。
王姐正在点钱,隔壁的一个男同事笑嘻嘻地说:“哇,一万元,今天收入不小哦,这个月的奖金又有了。”王姐瞪了他一眼,悄悄地指了指许成发,男同事吐了一下舌头,走了。
王姐随后也走了。苏晓燕看了看神色凄惶的许成发,说:“胡主任脾气不好,其实心肠挺好的,说过撂过,你不要计较。你来的时间不长,可能还不晓得,这里的领导都不喜欢接待上访的人,都怕惹上麻烦,你以后注点儿意。”
许成发说:“我哪里懂得这个?”
苏晓燕说:“慢慢学吧,机关就是这样。”
许成发说:“唉,推来推去,终究不是办法。”
苏晓燕说:“这个……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哎,对了,谁让你把张山民带到胡主任办公室去的?”
许成发说:“刘玉林叫我带的。”
苏晓燕“啊”了一声:“是他?他咋会这样?”
想了一会儿,苏晓燕起身走了出去,径直来到政府办公室,叫出刘玉林问:“早上是你让许成发带张山民到胡主任办公室去的?”刘玉林说:“是的,咋啦?”苏晓燕就说:“胡主任把许成发狠狠地训了一顿,你晓得么?”
刘玉林笑了笑说:“这是你们单位内部的事,跟我有啥关系?”苏晓燕提高了音量上扬了语调:“你明晓得胡主任的脾气,还鼓动许成发带人去,这不是有意让他挨训么?”刘玉林笑眯眯地问:“晓燕,这跟你有啥关系?”苏晓燕就说:“你不要欺负老实人好不好?”刘玉林收起笑容说:“难道你心疼了?”苏晓燕哼了一声,说:“你——太过分了!”
说完气鼓鼓地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许成发过来问:“你是不是去找刘玉林了?”
苏晓燕点点头。
许成发就说:“其实,即便刘玉林不说,我也会带张山民去找胡主任,一来我确实不晓得这里面的道道,二来也有些同情张山民,三来那个保安说话太冲,我就要争一口气。不怪刘玉林,真的不怪。”
苏晓燕说:“为了争一口气,值得吗?”
许成发说:“你晓得人生最重要的是啥?就是‘呼吸’,‘呼’是为了出一口气,‘吸’是为了争一口气。没有‘呼吸’了,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像张山民那样,被人呵斥来呵斥去,哪里还有尊严可言?”
苏晓燕回味了一下许成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可在这个小镇上,在某种特定的语言环境中,呵斥人的人觉得是天经地义的,被呵斥的人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许成发的话便有些不合时宜,或者说有些格格不入。她不想接这个话瓣,就说:“可我总觉得刘玉林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许成发说:“谢谢你,可你犯不上为了我跟他生气。”
苏晓燕愣了一下,又想到了刘玉林刚才的表情,忽然在心里问自己,是啊,我为啥要跟刘玉林生气呢?难道是看不惯他的做派?还是同情许成发?或者是不想看到许成发受委屈?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明显,难道仅仅是同情吗?
想到这里,抬头看了许成发一眼,只见他也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慌忙移开,随即却又再次相对,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许成发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一边,因刚才打不通苏晓燕的电话而带来的一点儿小小的不快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苏晓燕只觉得脸颊很烫,拎起包就走了。
心情不太好,许成发中午不想回去吃饭,下班后就往大门南侧拐去,经过一家茶叶店的时候抬脚走了进去。陈天朴一看急忙站起来说:“哟,成发兄弟,下班了?”许成发就说:“陈老板,你这茶叶店开张了也不通知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陈天朴就拱拱手说:“哎呀,兄弟,我这是小店,不敢声张,朋友们都没通知,低调,低调!”许成发冒出一句:“那,刘玉林怎么知道?”陈天朴愣了愣,急忙说:“嗨,刚开张有一大堆事,我忙昏了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这样吧,我请兄弟喝几杯就算赔罪,如何?”
许成发挥挥手说:“兄弟之间,不必客气。”说完在里面走了一圈,买了两斤铁观音。结账的时候,陈天朴却不肯收钱,许成发就说:“我们是兄弟吗?”陈天朴说:“是呀。”许成发就说:“既然是兄弟,我给你捧个场,难道不行吗?”陈天朴只好说:“好吧,就依兄弟的。”
收好钱,陈天朴就问:“你还没吃饭吧?”许成发说:“不想吃。”陈天朴就说:“走,喝几杯去。”许成发就说:“帮你看店的回家吃饭了,你要是也走了,这店怎么办?干脆我们叫些牛肉在店里吃如何?”陈天朴就说:“好。”
许成发就给杨大牙打电话,不一会儿就送来一碗牛肉一碗牛杂,还有两碗面条、一提啤酒。许成发就说:“杨老板,这面条可是算一个人的哦,第二碗半价。”杨大牙哈哈一笑说:“许干事,我的家你当着,你说多少就多少。”陈天朴笑了笑,一分不少地付了钱。
陈天朴举杯敬许成发,说:“兄弟,早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没必要生气;行政单位就这回事儿,资格老的是大爷,资格轻的是孙子,忍耐几年就好了。什么叫行政?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这就叫政治,合起来可不就是‘行政’?”许成发叹了一口气,忽然问:“哎,兄弟,你理解这么深刻,好像原来也在行政机关干过?”
陈天朴端起杯子说:“我叔叔是生意人,我跟着他接触过很多政界人士。”许成发就问:“你叔叔做啥生意呀?”陈天朴说:“在南都做房地产,‘都市丽景’那个小区就是他开发的,你应该知道。”许成发当然知道,那是南都的一个高档小区,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许成发又问:“如今南都的房地产应该还可以吧?”陈天朴却摇摇头说:“不行,主要是因为土地有限,地价太贵,每平方米超过一万元了,开发成本太高,我叔叔已转到二线三线城市去投资了。”
许成发接不上话了,只好低头吃牛杂。
陈天朴忽然又问:“成发兄弟,你在南都几年有没有找女朋友呀?”许成发就说:“曾经有一个,后来拜拜了。”陈天朴就问:“为啥呀?南都可是全国有名的宜居城市哟,为啥不在那里扎根呢?”许成发笑道:“唉,那里城市建设是不错,可满大街都是水泥地,哪里扎得下根?”
陈天朴笑了起来:“兄弟真幽默,我想可能也是因为房价太高吧?”许成发说:“你不都替我说了吗?”陈天朴就说:“回来也好,在哪里不是吃饭?南都那地方好是好,却并不适合创业,因为太安逸了,待的时间长了很容易让人懒散失去斗志,再说那里的市场早就饱和了,想创业还得到内地来。”
许成发说:“有道理。”陈天朴又问:“兄弟,你以后是不是打算在计生办干一辈子?”许成发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忽然觉得心里虚空虚空的,就想用酒精填补一下,于是不再说话,举杯敬陈天朴。
过了好一会儿,陈天朴忽然又说:“哎,前两天刘玉林还向我打听南都那个地方征地拆迁的补偿标准,可你们这里的地价才一千多块钱,补偿标准肯定没有南都高。不过征地拆迁的套路都一样,关键时候我说不定还能给他指点一二。”
许成发心想,这个陈天朴还真有点儿神秘莫测,看来也不是一般人物,想问一句却又不好开口,只好去吃东西。陈天朴却又说:“哎,听说你家的菜园也要被征用了?”许成发点点头。陈天朴想了一下,又说:“听刘玉林说,你父亲不太乐意,就鼓动了一些人,目前征地这事儿有一点儿压力,但考虑到你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不好说什么。”
许成发就说:“我老爹主要是放不下那几亩地,也没说坚决不同意。他刘玉林要是想征用,直接拿去不就行了?还跟我客气啥呀?我老爹可没有鼓动别人!”言语间就有了几分不满。陈天朴急忙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
许成发又说:“他是不是觉得是我在鼓动我老爹?”陈天朴又笑着说:“吃菜,吃菜。”给许成发夹了一大块牛肉。许成发就说:“你怎么老是让我吃喝?你让我说话么。”陈天朴仍然笑着说:“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也是为你着想,兄弟千万不要误会。”
许成发就闷闷地喝酒。陈天朴又开口说话:“哎,听说卫生院那个叫胡淑琴的女孩子对你很有意思?”许成发就问:“又是刘玉林对你说的吧?”陈天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急忙又举杯相邀。
许成发心里一直不舒服,不觉就有了几分醉意,于是就匆匆结束了午餐。刚走出来没多远,迎面却遇到了胡淑琴,两人都稍稍愣了一下。胡淑琴先开口说话:“你……刚吃过饭?”
许成发就说是的。
胡淑琴又说:“你要回家?”
许成发还是说是的。
胡淑琴忽然凑近了一些,犹犹豫豫地说:“早上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不要难过,我小爹其实也是身不由己,也是为你好……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埋怨他了……”言语间好像有了一些内疚。
许成发听出了那份内疚,心里稍稍感到一丝宽慰,就多看了胡淑琴两眼,说:“没事儿,谢谢你的关心。你要到哪里去?”
胡淑琴也感觉到了许成发态度的变化,心里一阵欣喜,忽然说:“许成发,我有两个问题想向你请教,我今天晚上值班,你能到卫生院去吗?”她的语速很快,好像是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又害怕被别人听见了。说完便红了脸,眼睛虚虚地看着许成发。
许成发:“啥问题呀?”
胡淑琴:“关于公务员考试的,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许成发:“可是,我未必会哦。”
胡淑琴:“你肯定会的。就这样啊,晚上八点我等你。”
看着姑娘匆匆忙忙地跑了,脚步还有点儿慌乱,许成发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儿。他想起了小周,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小周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请教一道数学题,从此以后两人便开始了恋爱。许成发是那种在感情方面反应稍稍慢半拍的人,所以总是处于被动地位。
许成发下午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请假,他打算放肆一回,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问起过他,王姐也没有问起过。或许是因为他早上受了委屈,大家对他稍稍宽容了一点儿?
吃过晚饭后,许成发到清凉溪边溜达了一会儿。季节已到初秋,有些微微的凉意,出来散步的人比此前少了许多,安静了许多。可是,那片柳树林里却是灯火通明,工人们在加班砍树,空地上已基本上被清理干净了,一台挖掘机已开始轰鸣。天上的一轮明月似乎受到了惊扰,便也躲到云层里去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卫生院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胡淑琴让我过去真的是为了几道题么?姑娘家的这点儿小心思怎能瞒得过许成发?可他就是不点破,不但不点破,内心似乎还有某种渴望。细细数来,自从跟小周分手后,他已有大半年时间没
跟女孩子亲热了。
来到急诊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便打开了,胡淑琴站在面前。她头发打齐耳朵,像清汤挂面一样;上身穿一件红色T恤衫,下身穿一条黑灰色牛仔裤,上衣扎在裤子里面,脚蹬一双白色布鞋,显得很精神。她笑吟吟地看着许成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许成发进去了,胡淑琴反身把门关上。房间不大,里面桌椅床铺齐全,好像是医生休息的地方。里面只有两个人,气氛顿然变得有些温馨,有些暧昧。许成发问:“还有其他人呢?”
胡淑琴说:“没有,今天就我一个人值班。”
许成发“哦”了一声,就问:“啥问题呀?”
胡淑琴说:“在电脑里,你坐到书桌旁边吧。”
许成发打开电脑,胡淑琴就站在旁边,用鼠标点开文件夹,从里面调出几道题。她离许成发很近,头发几乎挨着许成发的肩膀,呼出的气息直往他的耳朵里灌。许成发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许成发开始解答她的问题。他说话的时候,胡淑琴就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就像学生一样。翻页的时候,两个人都抢着去动鼠标,手难免会碰在一起,胡淑琴却没有拿开的意思。许成发觉得,她的手很绵软很温暖,就像小周的手。
一一作了解答,似乎没事儿干了。许成发抬头时,却发现胡淑琴正定定地看着他,眼珠乌黑晶亮,就像宝石一般。许成发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后却低下了头,心里竟然有些毛臊臊的。
许成发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就站起身。恰在这时,一只老鼠窜了进来,胡淑琴惊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往许成发怀里倒去。许成发只得用双手把她抱住。胡淑琴脸颊绯红,眼睛迷迷离离地看着许成发,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许成发也看着胡淑琴,此时无声胜有声。
胡淑琴说:“许成发,我……喜欢你。”
许成发说:“嗯,我晓得。”
胡淑琴说:“你喜欢我吗?”
许成发说:“我……”
胡淑琴说:“我晓得你也喜欢我,从你的眼神里。”
许成发说:“可是……”
胡淑琴说:“你不用说了。你能……亲我一下么?”
有人说,表面内向的女孩子,内心其实是很狂野的。这句话看来是对的。胡淑琴的眼睛发出光来,直刺得许成发心慌意乱神情恍惚,内心的一种原始冲动迅速升起并传到身体的某个部位,那个部位便也瞬间勃动起来。
此时的许成发很想放纵一下。他想,人在情绪低落或者精神亢奋的时候往往容易忘掉底线。没有底线就没有底线吧。我坚守了这么多年,不还是被人抛弃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把底线踩在脚下了,我为何还要举在头顶?
许成发亲了一下胡淑琴的脸,胡淑琴便伸手搂住他的腰,胸脯紧紧地贴在许成发的胸膛上,许成发感觉到了两团隆起,更加躁动了,就把双唇印在胡淑琴的嘴唇上。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许成发的手不知不觉地往胡淑琴的衣服里伸去。
可是,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喊:“医生,快救人!”胡淑琴愣了一下,急忙松开手,从许成发怀里挣脱出来,拢了拢头发说:“不好意思,我得出去处理一下,你等我一会儿吧。”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来,许成发渐渐平静下来。忽然间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是苏晓燕发来的一条短信:中国人活得太累的十个原因——太看重位子,总想着票子,倒腾着房子,假充着君子,思谋着裙子,总划着圈子,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眷顾着孩子,常装着孙子。
想到苏晓燕,又想到短信里的“思谋着裙子”,许成发的脸红了一下,仿佛她正在窗外注视着他。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苏晓燕已悄然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再想想今天晚上的行为,他有一点点儿后悔了,虽然他没有承诺过什么。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原来是林少明找他有事儿,许成发答应一声,匆匆离开医院往回走去。回到家里,林少明已经在等了,也是说早上许成发挨训的事儿,胡主任跟他讲了,让许成发不要计较。
许父就说:“胡主任能讲这种话,说明把你当成了身边人,你能计较啥?就是一壶尿你也得喝掉。”许成发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大概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吃”吧?林少明想到了另外一层意思,就说:“成发,好好干,只要跟胡家搞好关系,你转正是肯定的。”
刚躺下,胡淑琴就发来短信:对不起,手术刚刚结束。
许成发想了想,回复道:应该是我对不起,我今天太冲动了。
胡淑琴说:不,我不后悔……
许成发说:那,随缘吧。
胡淑琴说:希望你懂得珍惜。
许成发盯住手机看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下,心想,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吧?他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也不是轻易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心里便有了一点儿反感,随后关了手机。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月底。
这天上午,许成发忽然接到县城里赵同学打来的电话,说他十一要结婚,请许成发去喝喜酒,许成发爽快地答应下来。他接电话的时候,苏晓燕就在旁边听,听完了就说:“你那个姓赵的同学我好像也认识。”
许成发就说:“他也是刘玉林的同学,哎,要不我们一起去送礼吧?来去也有个伴儿。他肯定也通知刘玉林了。”
苏晓燕却没有接话。
许成发问:“县城里送礼一般拿多少钱呀?”
苏晓燕答:“这不好说,要看是啥关系,关系好的多拿点儿,关系一般的少拿点儿。同学之间吧,拿个两三百块钱就可以了。不过那个赵同学,听说他老爹现在是县里的副书记……你看着办吧。”
许成发在心里想了一下,忽然起身出去了,径直来到刘玉林的办公室。进去一看,刘玉林正靠在沙发上吸烟,旁边坐着“瘦猴”等几个人。“瘦猴”见许成发来了,就把头偏向一边。刘玉林只是动了一下腿,问:“许成发,有事儿吗?”
许成发就说:“赵刚海十一要结婚,通知你了吗?”
刘玉林稍稍迟疑了一下,忽然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说:“对对对,赵刚海要结婚了,哦,通知我了,不过……那天我可能有事儿,要参加征地拆迁工作协调会,不一定去得了,不过礼金我是不会少的。”
许成发说:“你要是去不了,礼金我替你带过去吧?”
刘玉林就说:“嗯,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说完指了一下“瘦猴”等人,又说:“你看,我这会儿还有点儿事……”许成发就说:“那你忙吧。”转身走了出来。
到了那天,林少明刚好也要去县城办事,就跟许成发一起走。来到县城里,林少明带着许成发直奔手机店,让许成发帮他精挑细选了一台价值五千多元的手机。
出来后,许成发问:“少明哥,这手机是送人的吧?”林少明点点头。许成发又问:“那,送给谁呀?”林少明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随后又说:“成发,送礼这事儿一般都是私底下的,最好不要问。”许成发笑着点点头。
林少明忽然又问:“你那个姓赵的同学结婚,你打算送多少礼?”许成发说:“我准备送四百块,够不够?”林少明摆摆手说:“太少了,他老爹是县里的副书记,他又在房产局上班,起码得送两千。”许成发惊叫一声:“这么多?”
林少明就说:“哎,只当是投资了,目光要看长远。以后你跟他搞好关系,还怕赚不回来?”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塞到许成发手里。许成发推让说:“我口袋里有钱。”林少明却说:“就你那点儿钱,泡妞都不够。”说完才觉得不妥,“嘿嘿”笑了两声。许成发只好接下了。两人随即分手。
来到酒店,许成发送上红包,说:“一点儿心意,祝你们百年好合!”赵刚海悄悄地捏了一下,感觉不薄,笑呵呵地说:“嗨,老同学,来就来呗,还客气啥呀?”随即让人带许成发进去。
那天的场面实在豪华,大约有一百多桌,两层餐厅都占满了。见到了不少同学,彼此打过招呼后,便坐下来嗑瓜子喝茶,天南地北地聊着国家大事,最多的却是房市、股市。有人说:“这房市复苏了,
地好卖了,我们又能多领到奖金了。”另一个人就说:“原来是你们公务员在调控房价呀。”说完都笑了起来。
提到房子这个话题了,有三个同学很兴奋,连声说这房价又涨了,我刚买的房子就升值了,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和骄傲。他们说话的时候,许成发却插不上嘴,只好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
几乎每个有房的人都希望房价上涨,巴不得一夜之间成为富翁。然而,对一般家庭而言,仅有的一套房子只够居住,其价值也就是个写在纸上的数字。也许每个人都认为房价虚高与己无关,其实每个人都是推高房价的动力之一。房价升跌之间,普通人的财富或许就被巧取到了少数权贵的腰包里,而这个道理,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高房价更是让许成发这样的年轻人
无处安放青春和理想,这是许成发刚刚才明白的道理。
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滋味。来的同学个个春风满面,意气风发,都带着女友,而许成发却是孤身一人。再想到赵刚海的豪华婚礼,跟自己的境况真是天壤之别,心里感到莫名的伤感。
快到吃饭的时候,赵刚海特意过来把许成发安排在上席的位置,其他同学分两边坐下。许成发推让着不去,赵刚海就说:“你这几年在南方,好多同学都没见过你,你不坐上席谁坐上席?你们说是不是?”众人都说是。许成发只好坐下。
这时,刘玉林匆匆走了过来,先往赵刚海手里塞一个红包,随后向同学们拱拱手。赵刚海就说:“咋这么晚才来?”刘玉林就说:“嗨,上午在开会,一结束我就往这里赶,不好意思。”有人就说:“是县政府办公会吧?”刘玉林笑眯眯地说:“哪里哟,那恐怕要等十年以后。”另外的人就说:“好,来敬一下未来的刘县长。”
刘玉林“嘿嘿”笑了起来,忽然看见许成发坐在上席,就说:“呵,许成发,你先来了?不够意思,也不叫我一声。”许成发就说:“你在开会,我哪敢惊动你呀?”刘玉林就说:“嘿嘿,虚伪了吧?”
旁边一个同学问:“许成发,听说你回来发展了,在哪个单位?”许成发说:“在青石桥计生办。”那个同学又问:“呵,公务员?”刘玉林急忙接过话头说:“目前只是临时的。”那个同学“哦”了一声,说:“这只是暂时的,许成发一定会成为正式的。”
许成发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就抓起杯子喝起水来。中午的酒菜很丰盛,许成发却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菜,喝了几杯酒,就找个理由溜了。回头看了一眼,酒店前面的红地毯红得刺眼,高大的楼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刚拐了一个弯,忽然听见一声:“许成发。”
许成发扭头看了一下,就见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向他挥手,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晓燕,心里猛然畅快起来,脚底下也就轻快了,急忙奔过去问:“是你,也来县城了?”
苏晓燕说:“是的,到亲戚家玩。”
许成发问:“那,你咋走到这里了?吃饭没有?”
苏晓燕说:“吃过饭了,出来溜达溜达。”
许成发问:“哎,你今天咋没来喝喜酒?”
苏晓燕说:“又不是我同学,我来干啥?”
许成发问:“那,你晓得他们在这里待客?”
苏晓燕说:“是的,刘玉林说的。哎,你咋恁多问题?”
许成发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苏晓燕问:“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许成发说:“没地方去,准备回家。”
苏晓燕想了想说:“你嘴里的酒味儿很足,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点儿饮料,帮你解解酒?哎,对了,不远处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生意很不错,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许成发脱口而出:“好啊,去吧。”
苏晓燕却又迟疑了一下,说:“不过……那里人很多呀!”
许成发似乎明白了,就说:“那,干脆我们到陈老板开的茶馆里去喝茶吧?他那里有包间,很清净,肯定有上好的铁观音。”
苏晓燕犹豫了一下,说:“可我喝不惯铁观音啊。”
许成发就说:“慢慢就习惯了,走吧。”随后掏出手机给陈天朴打电话。两人拦了一辆的士,苏晓燕坐后排,故意往里面挪,腾出旁边的位置,可许成发却坐在前面,苏晓燕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天朴在大门口等候,见到许成发了,上前就是一个拥抱,显得十分亲热。随后看了看苏晓燕,说:“这位美女好像见过?”苏晓燕微微红了脸。陈天朴立即反应过来,带两人进去了。
一楼卖茶叶,二楼是茶馆,规模中等;大门上方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养心店”三个大字,牌子左边画着几片茶叶,右边画着一把茶壶,正腾腾冒着热气。
许成发就问:“呵,咋起这个店名呀?”陈天朴说:“如今不是流行养生吗?可我觉得养心比养生更重要,而养心的头等大事就是泡茶。”苏晓燕笑着说:“是你杜撰的吧?”许成发接过话头说:“有道理有道理,自古茶禅一味,品茶可不就是养心么?”
陈天朴笑而不语,给两人安排一个小包间,泡上一壶铁观音,端上几盘点心,随后便关门离开。铁观音很快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许成发拿起茶壶沏了两杯。苏晓燕抿了一口,说:“嗯,味道还不错,你以前经常喝吗?”
许成发说:“是的。南都人都爱喝铁观音。”
苏晓燕问:“为啥叫铁观音?”
许成发说:“可能跟观音菩萨有关吧。”
苏晓燕问:“南方人是不是很信佛?”
许成发说:“是的,那里寺庙很多。”
苏晓燕问:“你信吗?”
许成发说:“这个,我也可能会信吧。”
苏晓燕问:“哎,你到寺庙里抽过签吗?”
许成发说:“抽过,那年在南都的时候陪朋友到寺庙里,他让我抽签我就抽了一个,他又让我烧香添油,说这表明你心中有佛一心向善,我却没有听他的。”
苏晓燕问:“为啥呀?”
许成发说:“我就对他说,如今社会不作恶已是向善,对我这样的凡人不能要求太高。有些人又是磕头又是烧香又是添油,看起来很虔诚,那是因为他们做了亏心事,要么是贪了钱财,要么是收了贿赂,要么是昧了良心,要么是害了别人,想求得菩萨的保佑。”
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那些人求菩萨,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官位和钱财。还有的人是想求得官位和钱财,甚至是功名和美女。一句话,有官有财的想保住官和财,没官没财的想求得官和财。”
苏晓燕问:“那你想求啥呀?”
许成发说:“我也不能脱俗呀,求个心安呗。”
苏晓燕问:“你说,菩萨会保佑他们吗?”
许成发说:“菩萨无语,苍天有眼。”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忽然找不到话题了,眼睛就对望着,许成发并不躲开,彼此的眼睛里都映出了对方的影子。过了一会儿,许成发的手机响了一下,原来是胡淑琴发来短信:在干吗?许成发当即回复:有事。
苏晓燕笑着问:“谁的短信呀?”
许成发回答:“一个朋友。”
苏晓燕又问:“女的吧?”
许成发急忙收起手机,摇摇头说:“不是。”
苏晓燕又问:“说啥呀?你是不是有事儿?”
许成发说:“没事儿,喝茶吧。”
说完,许成发就准备拿茶壶沏茶,苏晓燕说“我来吧”,伸出手来一把抓住茶壶,却不小心洒到手上,便“哎哟”一声。许成发急忙抓住她的手,问:“烫到了吗?”随后放在嘴边吹,用餐巾纸擦。
苏晓燕似乎忘了疼痛,目光深深地看着许成发。
许成发说:“泡茶不能像你那样拿茶壶,很容易烫到手。”
苏晓燕说:“你以为我真不懂呀!”
许成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壶里的水喝完了,苏晓燕就起身去拎水瓶。地板有些滑,走到许成发身边的时候忽然趔趄了一下,许成发急忙伸手抱住她的腰。那腰是很细很软很柔的,就像梓树梢头新生的枝条。许成发没有动,苏晓燕也不动,就那么斜斜地被许成发抱住,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许成发。
过了一会儿,许成发忽然换个姿势将苏晓燕拥在怀里,顺势便凑上嘴唇。苏晓燕并不躲避,双手紧紧地搂住许成发的脖子。两人吻了很久,许成发忽然抱起苏晓燕,自己坐在椅子上。随后,他的手解开苏晓燕的衣扣,握住了一个饱满的乳房,继续下移便触到了一个神秘地带,苏晓燕轻轻“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就听见陈天朴大声说:“刘主任,玉林兄弟,你难得来我这茶馆一趟,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大一点儿的包间。对了,我这里新到了一批正山小种,你尝尝吧?”随后就听见刘玉林说:“那就上一壶吧,兄弟几个好好打几圈。”
苏晓燕跟许成发都呆住了,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苏晓燕才说:“他不是说不来送礼吗?”
许成发问:“你咋晓得?”
苏晓燕说:“他让我跟他一起来,我不同意,他就说他也不来了。”
许成发说:“原来这样?我吃饭时还碰见他了。”
苏晓燕说:“啊?你不早说?真是!”
许成发说:“嗨,我以为你晓得哩。”
苏晓燕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许成发又问:“那,咋办呀?”
苏晓燕回答:“别出声儿,以静制动。”
等了一会儿,陈天朴忽然给许成发发来一条短信:他们在打麻将,你们可以走了。许成发就让苏晓燕先走,随后自己也走了。坐到公交车上了,许成发给陈天朴发短信:兄弟,谢谢你!改天我再来结账。陈天朴回复:兄弟不必客气,账算我的,只是以后得悠着点儿,小心走火!
许成发笑了一下,心想:是得悠着点儿!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