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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 作者:扎西拉姆·多多

第8章 游吟 (6)

  现在的菩提迦耶,破已破矣,立则未立,当地人的生活并没有明显的改善,往年常见的那几个小乞丐已经长大,其中也有几个再也见不到了,但也有新的乞丐不断加入。虽然当地政府似乎尚未有任何建树,可是人们应该能够惊喜地发现,噶举大祈愿法会的组织方已经默默地替政府在做一些关乎民生的工作了。当第一天来到菩提迦耶,我习惯性地准备去光顾那家大树下的奶茶店。抬头发现每一棵大树上,都悬挂了手绘的宣传海报,劝告大家不要随地扔垃圾,不要随意按喇叭制造噪音等等,海报上面竟然没有印度文而写着英文和中文,心想,该不是印度政府专门告诫外国人的吧?仔细一看,才发现海报上写着:“噶举大祈愿法会宣”。随后在不同的角落,都看到了各式手绘的漫画式的海报,画面虽然不算精致,但是很简明易懂,时时提醒着人们应遵守公共文明、互相尊敬。

  看到这些,内心泛起一阵温暖——噶举大祈愿法会虽然是一项纯宗教的活动,但是它带给这个世界的祝福和关照,并不仅限于宗教仪式,它是切切实实地将一念愿心化为善行,一点一滴地开始改变这个世界。后来才知道,从第二十五届的噶举大祈愿法会起,我们要做的事业还远远不止于此。今年在师尊的发起之下,在噶举大祈愿法会进行期间,同时向当地民众和僧众提供了义诊活动。本次的义诊由中国台湾路竹会全力协助,八天之内为超过五千人提供了免费的诊治和医药。在法会结束之后,上师更亲自来到西藏寺,为当地的穷苦大众分发了三千条御寒的毛毯。上师身边的工作人员形容那天的情形说:“就像是师尊平时的大众接见日,来了好多的人,不同的是,你们从他手中拿到的是一条加持过的金钢绳,他们拿到的是一条毛毯。”当时我想:是呵,慈悲的上师,永远都能给予众生他们真正最需要的东西,他的慈悲超越宗教、国籍、文化和种族。当我们还在为如何才能缘菩提果发起利众成佛的心愿,而来到噶举大祈愿法会接受教诲和熏习时,上师已经将愿菩提心付诸实行,大行六度四摄之法。有这样大雄大勇大悲的导师,有这样以菩提心、菩萨行作源源宣流的怙主,确实是,我们无限生命长流中的光明与希望。

  灯火相传悉达多在菩提迦耶的一棵大树下,最终进入了无想无念的禅定境地。当他睹见那一颗在清清湛湛的虚空中赫然高悬的明星,在那个当下,悉达多以自心本具的智慧光明,彻照心源,将心中的粗尘细垢、妄想分别消灭得一干二净,他开悟了。那个顿然开朗的夜晚,一定令大地都震动了吧——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当我抬头在菩提迦耶的夜空中苦苦寻觅,有没有哪一颗星子能让四顾茫然的我照见心性,直到全然无觅之后才领悟,夜睹明星并非从天而降的偶然,是六年的精进苦行乃至过去无量劫佛陀在因地时六度万行的功德,勾召了那个时刻的发生。那么现在的我应该向何处寻求,那趋向终极光灿的第一点星火呢?低头,我看见了端坐默然的师尊。在佛前供一盏灯,将自己誓愿获取正等正觉的内在愿望,外化成透明而热暖的光芒,菩提心将不复退转,辗转增上。

  所以从2005 年底、第二十三届噶举大祈愿法会开始,上师便指示,要在祈愿法会的最后一天晚上增设一场供灯祈愿法会,师尊甚至还专门为此撰写了《点灯祈愿文》。噶举大祈愿法会的最后一天,一定是在藏历的十五,供灯祈愿法会便选择在这个天上人间最极光耀的时刻进行——是夜皓月当空,照而常寂,菩提树下手持灯烛的四众弟子井然汇集,皈依文、发愿文、观音修持仪轨颂文、六字真言、点灯祈愿文在夜空下次第唱诵着,婉转悠扬,妙音庄严。最后,大众致心持颂着“六字大明咒”恭送师尊离场,并开始持灯绕塔。一时间,在大菩提寺内,正觉塔下,唱诵咒语的声音此起彼伏。来自不同寺院的年轻僧侣也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平日的严谨、拘束,仿佛斗歌似的,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只有真正到过现场的人才能感受,那一股巨大的伴随着咒音而益增的,善的力量。那力量由千万点微薄星光,无数颗坚强、勇敢的心集结而成,成为了如同须弥山王般的长明灯炬,穿透了无明阴霾,指引着生生世世的方向。噶举大祈愿法会,以最华丽的方式落幕,佛子,以最勇毅的坚心行愿,启程!2008 年2 月7 日 书于印度

  远方的nobody 先生,你还好吗·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刚刚完成一天里的最后一门功课,就听到楼下的扰攘声。有一个人用中文大声说道:“我不是要见他,我就是想把这些东西给他看看,看到这个他就会知道我到这里来有多么的不容易了!”接着听到古沙喇嘛的声音,一直说着不行不行的,而那位先生不依不饶,一定要将一些什么东西交给寺庙的住持。我心想,一定是古沙喇嘛中文不太好,跟他解释不清楚,所以就起身下楼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到了楼下,我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封信、一些照片还有一盒包裹着的东西,就走向前去跟他说:“你跟这位喇嘛说没有用的,他只是这家旅馆的负责人,如果你有东西要交给住持,你可以去找喇嘛突丹预约一个私人接见的时间,或者明天下午过来,明天是住持的公开接见日。”

  那位先生看上去还是很激动,他不停地说:“我不是要见住持,我也知道见不了,我就只想让他看看这个,他看完这封信就知道我来到这里有多么的不容易了,我很不容易的,你知道吗?”当时我心里想着:谁都不容易啊!但嘴上只能劝他明天再说,因为实在是很晚了,在寺庙里面争执这些也不好。那位先生最后悻悻地离开了。我一边回房间一边暗自觉得:来这里的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啊!第二天,我端着午餐来到在旅馆餐厅外的门廊,挑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坐下。刚坐下没一会儿,那位nobody 先生端着炒面向我走过来,看上去比昨天晚上平静多了,他很有礼貌地问我:“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当然可以。

  ”坐下后我问他:“东西交给住持了吗?”他说:“已经交上去了。”我很好奇,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位先生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说那是一封信,上面写了他是怎么卖掉房子和一切财产到了拉萨,在拉萨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从拉萨是可以去尼泊尔的,他就买了车票到了尼泊尔;在尼泊尔又遇到一些人,他们跟他说“你可以去印度啊”,于是他又买了飞机票从尼泊尔来到印度。到了印度有人跟他说菩提迦耶那边有法会,他就坐着火车去了菩提迦耶的金刚座,到了金刚座有人告诉他还可以到印度北方的山上去,见见更多的高僧大德,而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高僧大德都是谁,但他还是来了。

  他告诉我,他连日常用词的英文都不会,说罢还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我打开一看,全都是手写的一些简单单词的中英文对照,例如:男厕所、白开水、火车站、飞机场、米饭,等等。他说这是他在沿途认识的一些懂中文的西藏人帮他写下来的。但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先生礼貌地告诉我,他是一名精神病人。我听到这个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喏喏地点着头,一边脑子里面迅速地分析着:一个正常人不会说自己是疯子,但是一个疯子就更加不会说自己是疯子了呀!最后只好尽量保持礼貌地对这位先生说:“可是我根本看不出来啊。”他说他现在已经好了,不过他认为他原来也没有病,但是他的妈妈两次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认为我的想法很不一样,其实我觉得只是他们不了解我。”“那你恨你的妈妈吗?”“我不恨她,因为她是我的妈妈呀,她对我做的一切我都不会恨她的。

  她给精神病院打了电话,他们就来把我绑走了,我现在还记得,我清楚得很,我在医院里,就是那种小小的单人房,穿着那种把你绑起来的衣服,然后给我打各种各样的针,还要吃药。他们以为我不清醒,可是我都很清楚的。但我也不恨那些医生,那里是精神病院,他们在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这是很正常的。”听到这里,我已经很讶异了,心里觉得这位先生真的太神奇,他似乎不像我们“正常人”一样有着那么强大的自我,他相信处在某一个环境的人就会做出与此环境相适应的事情,那些事情没有对错,哪怕这些事情伤害了他。他又告诉我,后来他出院了,他的父亲安排他到一个银行工作,还分了房子,一切都很好。不过有一天,他决定这一切都不要了,至于为什么,他好像告诉了我,但也许是因为理由太奇怪,我没有记住。后来他在重庆认识了一位出家人,让他去拉萨,于是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旅程。

  别人总爱问他:“你一个人什么都不懂就这么出门,你不害怕吗?”他跟我说:“我就告诉他们,我不害怕,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害怕什么。我,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小东西,什么都不是。”他很努力地用手指尖比画着那一点点的小。我几乎没有机会插话,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述说着,但是看着他认真又无畏的神情,我觉得自己很惭愧:为什么我要把自己那么当一回事呢?如果我什么都不是,那该多自由啊!直到他说出那一番话,我终于确认,这位没有名字的先生,一定是菩萨的化现,要来给多多一次棒喝的。nobody 先生讲完了他离家出走的过程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很生气的表情:“你知道吗?有的人他真的很坏啊!他就是想蒙你、骗你。不过我这么说,你要知道,我是个精神病人,这些景象可能只是在我自己的脑子里的,人家不一定是这样的。我在尼泊尔和印度都遇到过很多坏人,他们真的很坏。不过我是精神病人,也许他们不是真的坏……”

  他反复地抱怨着,时而愤怒、时而委屈、时而无奈,但是总忘不了强调: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他那个“不正常”的脑子里的幻想,事实有可能不是那样的。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轮回里的大疯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怀疑过一切显现的真实性,我总是认为事情的全部就是我所感知到的那样的,我总是深信那些伤害我的人骨子里就是个坏人。可万一不是呢?万一那一切不过是一个得了无名大病的病人脑子里的幻象呢?天啊,我竟远远没有一个精神病患者清醒!

  最后,nobody 先生吃完了他的炒面,发完了他的牢骚,就走向了寺院的大殿,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坐在旁边一桌的是一个台湾人和他的西藏导游,那个西藏人带着几分同情对我说:“那个家伙可真能说,你还真有耐性啊!”我转过身大声告诉他:“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家伙是个大菩萨!”一个月后,在德里的一条街上,我又遇到了nobody 先生,他正在那条拥挤的街上游荡,我惊喜地走上前去问:“你还没有走啊!什么时候回国?”nobody 先生说:“我决定留下来了,我报了个英语班。”“真的?你的签证不是快要到期了吗?”“是的,我打算一直在印度待下去,护照我不要了,这没什么的。”“祝你好运。”“谢谢”。

  勇敢的nobody 先生,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启示,愿三宝永远照看你,你在远方要保重!2008 年4 月30 日 于印度·我在这里·晚上八点三十五分,天竟然还没有全黑。窗外的线条开始曲折阴柔了起来,大概快到青海湖了。外面开始下雨,车厢内开始放暖气。从东到西,从夏季到冬季,从现在到过去,好奇怪的旅行。我站在两节车厢之间,磕磕碰碰地,抖出了好多过去某些时刻,某些地方有过的某些情绪。曾经那么害怕,那么忧虑,那么冲动,那么无奈,那么贪,那么痴,那么剑拔弩张,那么不明所以。我好想回去,紧紧坐在她的身边,对她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我向你保证,因为我来自你的未来。”我甚至可以抱着她的肩,任她顺势在我的腿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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