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游吟 (7)

　　我们拥坐在一起，我将谛听她的沉默或者哭泣，但是只要她睁开眼，一定会看见我还在：“你看，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你的未来此刻就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耻笑她，即使她看上去那么的不圆满，甚至错漏百出。我愿意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的感激她；也会像宠爱自己的女儿一样地宽容她；还会像支持自己的爱人一样的守护她。直到她全然地相信，我愿意承担她全部的快乐和哀愁，直到她相信，我是她全部疑问的答案。直到那个来自未来的我，拥坐在我的身旁，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看看我，不是在这里吗？”于是我们三个，彼此微笑着，拥抱着。2009 年5 月21 日 书于北京西到拉萨的火车上·觉沃心灯·他们把你放置在漆黑的深处你便从那深处放出光来那么强烈地引我向前那么坚定地看我踌躇觉沃仁波切千诺我点上这一盏酥油灯是为了离于无明但更是为了入于黑暗加持我成为你在每一个黑暗的死角所安置的那盏小小却不泯灭的心灯吧2009 年5 月23 日 书于拉萨

　　我不是你的玛吉阿米·西山落日映不入你的窗我的王你的脸隐没在布达拉的晚上不敢在城下张望东山渗出的月光已经浸湿我的裙裾与衣衫你我都清楚我酿的烈酒驱不散你眼里的寒凉你驭的快马赶不上我心头的动荡你我的坚持不过是风中的煨桑就算热烈终将冷淡忘了吧从此我不是你的玛吉阿米从此你也只是我奉若圣灵的我的王2009 年5 月24 日书于拉萨

　　我还是你的宕桑旺波·一座城在等一个人固若金汤你却将我流放无法命那马头调转无法将一纸悲书相传醒着梦着都无法回到理塘我堪作谁的王就让这座城池寂寞下去如果你不来我也不待我们彼此没入尘埃就让这个故事被肆意传说你可以不再是你我还是你的宕桑旺波2009 年5 月24 日晚书于拉萨小注：相传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年轻时常夜出以俗家身份在坊间游历，他的朋友塔乃坚为他取一化名叫——宕桑旺波。

　　天要宠你·亲爱的，你知不知道，有一股强大，要通过我，到达你。它来自浩瀚的岁月和广阔的寰宇，它来自最深沉，也来自最高极，它来自最古老，也来自最新奇。它选中了我的同时，也选中了你。我必须允许啊，允许它流经我，允许它激起我里面的一些沉疴、一些浑浊。允许它重重地压向我，直到我不再逃避，直到我全然地展开我自己。了达，通透，穿心如隙。我必须跟随啊，跟随它寻找你，寻找它最终需要达到的目的地。跟随它在恒河沙数世界游历，一时间，你哪儿都不在，一时间，全都是你。只有它知道，只有它有辨认的权力。它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即便你不愿意接受我，它仍然会通过无量的通道、每一个别人，进入你、充遍你。这我就放心了。它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即便你不愿意接受我，它仍然会将我虹化，流溢在天际，我将早你一步到达明空之境。请你，也放心吧。

　　亲爱的，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接受这强大的爱，它并不来自我，是天要宠你。2009 年12 月1 日凌晨 书于尼泊尔 加德满都这个没有情书的年代·这是一个没有情书的年代。不是因为没有爱情，而是因为没有书信。也许十年前你曾经，因为抑制不住你的热情或者忧伤，所以找来了纸笔，郑重地摊在桌上，却开始盯着它们发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直到你想一个人想到累极，想到心力交瘁，最后只写出这样的话语：“你好吗？我们这里的梧桐都开始抽芽了，而梧桐的生长是极快的，很快就会变成大片大片的叶子，从轻浅到深绿……”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我想你想疯了！”也许十年前你曾经，刚刚将一封信投入邮筒，就马上开始担心地址到底有没有写对？邮资真的够了吗？你开始掰着手指计算七天后的现在，这封信就会被那人读到，他真的会用心去读吗？他是会边走边读，还是躺在床上读呢？也可能，当信刚刚送入邮筒，你就开始后悔：“哎呀，那一句话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另外一句又会不会太过隐讳？”也许十年前你曾经，因为收到一封热烈而信誓旦旦的情书而激动不已，但是转瞬间，又担心起来：“那是他七天之前寄出的誓言，直到今天，还依然有效吗？他会不会已经改变？啊，他当然已经改变！七天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的事情。但他是变得更爱我了呢，还是不那么爱？”天啊，为什么永远只能读到一个人过去的心意，现在呢？现在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向七天以后读到回信的他作出我的回应？我怎么能对七天以后的我的心意负责呢？因为有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所以有了情书；因为有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所以有了爱情。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发一条短信只需要三秒钟，如果对方已经收到了短信，你还会收到一条通知短信。

　　所以你不必猜测对方到底看到了没有。发一封邮件同样只需要三秒钟，对方还会收到一条手机短信通知他查收新邮件，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你的信会不会被传达室的大爷弄丢了。你失去了全部的等待，因为你们的交流是实时的，你们的爱情是即时的。对于你的所有表达，你都有理由期待他的即时回应，如果他没有，那么不回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于是你们总是能迅速地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判断，要么爱，要么不爱，要么又重新爱了……

　　十年后的你已经忘记：爱情不是是非题，爱情恰是那似是而非的期盼和等待。记得十几年前，每个期末我都会将一年来收到的书信带回家。我的母亲就会趁我不在的时候，一封不落地读我的信，不但不觉得这样做有问题，还会跑来跟我说，她觉得这个男孩不错，文笔挺好的，那个不行，字写得太丑…

　　总之就是要前后左右评论一番。我想我也许是还会用纸笔写一封真正的信的最后一代人了。在我大三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用电子邮箱，到了大四几乎人人都有一个QQ 号了。我想象现在的母亲，如果跟我的母亲一样好奇又大咧咧的话，可能只能跟自己的女儿说：我看这个男孩不错，他的博客人气挺高的，那个不行，还在用QQ 而不是MSN，将来当不了白领…

　　现在的人们恐怕已经完全无法想象，十年前那一部日本电影《情书》为什么会那么感人。人们无法理解藤井树的寂寞与犹豫——当藤井树一遍一遍地重复那个与自己同名的女孩的名字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而情书的本质，不就是自言自语吗？因为你要诉说的对象，永远不在你所在的时间和空间之内。在这个电子化的年代，在这个没有距离的年代，真正的情书，只能存在于，你我的沉默。2009 年8 月10 日 书于北京